韩匀闻言一惊,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请王爷开恩,威大人不过是忠于旧主!”
轩辕御不急着去扶他,只道:
“要是真的只忠于旧主,那倒是该杀了。”
这话叫韩匀困惑了,这话说得……难道轩辕御比较喜欢吃里扒外的属下么?
轩辕御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一味的忠只是愚忠,适合没有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的愚昧之辈,因为他们除了忠别无其它优势,而真正的良禽要学会择木而栖。”
“王爷言下之意?”
“你以为威继海只是同岭南王暗通款曲么?”轩辕御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先爬起来,“威继海还在观望,确实把消息走漏的人是他,将岭南王召来京城的人也是他,但是他可不只是简单的想置本王于死地,他只是在坐山观虎斗,适时地将火添得更旺,然后最后会服从胜者,他才不在乎胜者是谁,他在乎的是剩下的是强者便好。”
“那王爷的意思是……”韩匀虽然心里有了猜测,却仍想听到轩辕御亲口说出来。
轩辕御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心中有了捉弄之意,便道:
“若本王为帝,会重用威继海,却不会重用你,你只能做个参谋却不能掌实权,因为你无法抛却私情,最终只会作茧自缚,而威继海,只要本王一日不倒,他便会为本王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韩匀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有了另一种沉重,他从轩辕御的话中听出了对自己的嫌弃之意,他原本以为轩辕御……至少是相信自己的,却不想在他心中自己只是个不堪大用的人物,原来自己想跟随他左右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何必对他百般试探?
轩辕御看着韩匀异常难看的脸色,猜得出他大概的心思,却抱着恶作剧的念头打住了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本王要等的人,却不是威继海,而是苏穆。”
韩匀此刻有些心神恍惚,有些敷衍地附和道:
“王爷英明,那苏将军此刻人在何处?”
看到韩匀魂不守舍的样子,轩辕御的心情却更加好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现下,怕是已经和岭南王相遇了。”
94.豪赌
苏穆原本只是照着一早的计划去皇城助阵,却在半路得知了岭南王北上的消息,随后又得知了遗诏的事,只得快马加鞭去追假轩辕一行。
路上发现假轩辕一行已经遇袭,而人却不知所踪,于是便一路追着岭南王的痕迹到了渭河旁,人没找到,却遇上了正守株待兔的岭南王和威继海。
他视线轻轻扫过岭南王,未作一秒停留,便是落在了威继海的身上,随行的苏靖此刻是“戴罪”之身,正苦于无处讨好自家大哥,便急忙伶俐地开口:
“威大人真是活泛博爱之人,这才没几天就就易帜了。”
这话说得尖刻,威继海却不同他置气,只道:“苏将军仍新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可曾在兵法课上听过岭南王的威名?熟记岭南王的那几场扬名之战?”
他话音刚落,苏穆就皱起了眉头,连岭南王也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演的是哪一出,苏靖一看自家大哥神情不悦,眼珠子转了两转又道:
“威大人这话说得奇怪,您倒是该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要说就说现在,现在扬名天下的谁人不知是苏穆苏将军。”
岭南王有些不悦,虽然他也觉得威继海这天外一笔飞来得不合适,但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作嘴上文章却是犯了他的禁忌。他烦躁时手上爱捏着点东西,又嫌寻常之物不够牢固,便令人做了两个铁球拿在手中把玩,本来在顺时针转着,闻言停了下,开始逆时针转着球玩。
苏穆觉察到岭南王身上乍然散发的杀气,不动声色的往前几步挡住了身后的苏靖,道:
“王爷呢?”
威继海继续打岔: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王爷,这面前不就是吗?”
苏穆是个话极少的人,却是个行动派,闻言只将背上的长枪一抽,一人多长的枪在他手中轻得跟羽毛似的,转了几圈便稳稳握在手心里:
“人呢?”
岭南王自是不会将苏穆放在眼里,连头都没抬就答:
“死了。”
苏穆没有相信,因为若人已死何必还守着水路?他不说话,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身后的苏靖忍不住又助阵:
“素闻岭南王武艺高强,正好试试我苏家独步天下的阵法,看到底是谁浪得虚名!”
威继海心想,得,添火这功夫有人包办了。
果然下一秒岭南王的铁球已经脱手而去,苏穆长枪一横,身子动也没歪动一下便将铁球击落在地,这一声金石鸣响就是一个开战信号,两边的人都抽出了各自的武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用内力传音:
“且慢!”
众人四下搜索,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有两个人正朝他们而来,慢悠悠地如同闲庭信步,打头的公子正是岭南王口中已经“死”了的轩辕御,他已经卸去了脸上的易容还原了本来面目,却还是摇着羽扇穿着那一袭白衣,只可惜白衣如今已经成了灰衣,韩匀自是没有卸去易容,还是黑判官的模样,倒是很压场。
“王爷。”苏穆面无表情地唤道,算是打了招呼。
岭南王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上还握着那剩下的一个铁球,韩匀警戒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轩辕御款款走到两军中间,然后侧过头看着岭南王,微微一笑:
“皇叔,要是本王说,胜负已分,你信吗?”
岭南王神色一变:“哦?怎么个分法?”
“皇叔可愿与本王打个赌?”
“如何赌?”
“在场的人都不许离开,我们在这里等到明日日出,若胜负未分,那么就当是本王输,本王自当将王位拱手相让,若胜负已分,且为本王胜,那么,皇叔自当回去镇守边关,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为什么要同你赌?”
“皇叔大可一试。”
岭南王眯着眼睛,看了看苏穆带的兵,又想想自己的兵,兵,都是些好兵,若硬拼并非没有胜算,却必定尸横遍野。
一个成功的将领,必然是惜兵爱兵之人,岭南王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点了头,道:
“好,本王同你赌。”
“可否,再问一个问题。”轩辕摇着羽扇,这次是纯粹的好奇。
“说。”
“皇叔若有意皇位,最好的出手手机当是十年前,那时朝廷才入下坡,而皇帝已无心朝政,皇子们也还没成气候,为何当时不出手?”
“皇兄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当年许他一诺,若他还坐在这皇位上,那么本王就绝不踏入皇城一步。”
在场所有人闻言都讶异非常,随后却对岭南王佩服不已,一诺千金当如是。
轩辕御摇着扇子笑道:
“那本王这赌真算是赌对了。”
95.赢家
天色暗下来了,两边都堆起了数堆火堆,众人相顾无言,只听到木柴燃烧噼里啪啦作响。
韩匀心情依旧没有转好,而轩辕御也一反常态地坐到了他的对面,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想要跟随轩辕御根本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想到那一日在山顶的告白和吻,他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连轩辕御的赌局是什么也不关心了。
轩辕御自然是留意到了一脸惆怅的韩匀,不过依旧只是让他的心情更好了,只是有些可惜这么有趣的误会天亮就要解开了。而对于赌约,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事情,接下来能做的只是等待结果。
岭南王此时心情却是旁人想像不到的平静,他本在边关修身养性,虽心系朝廷和江山,但毕竟不是亲身参与这些勾心斗角,作为一个当局者所耗的心力却是旁观者无法企及的。这一路来,他情绪大起大落,却没有酣畅淋漓之感,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是真的还向往这种生活。可是这么多年来的执念却又不是一念之间便可以忘却的,所以他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这个赌局。
威继海这边是全然的期待,对于未知的赌局和注定精彩的赢家。正如轩辕御所说,他不关心赢家是谁,而只关心赢家本身是如何笑到最后。
苏家兄弟此刻则完全神游天外,一个在发呆,一个在想如何将功补过,好结束这惨无人道的禁足。
这一夜过得异常平静,仿佛连风都格外轻柔。
终于守得天光发白,四周却还是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变化,众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等着看这惊世赌局会以何种形式收场。
天光越来越盛,依旧鸦雀无声。
猛然间在座的几个高手同时睁开了眼睛,不一会儿,其余众人才听到有马蹄声传来,但马蹄声的主人却辜负了众人的期待,很快又扬尘而去,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跌回了胸口。
天色透亮之后,经过的人也多了起来,众人多次虚惊一场后,终于也减了兴致,眼看日头就要拱出山头了,又听到有马蹄声从道路的尽头传来,此时众人的神色已经不再全然地期待,但韩匀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真的要出结果了。
因为来的人,是轩辕御,确切的说,是假轩辕。
虽然易容未去,但他一开口,韩匀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是赵影,他用轩辕御的脸笑得见牙不眼,一字一顿道:
“新、王、登、基、了!”
威继海猛地站起来,震惊道:
“新王是谁?”
“言王。”赵影正色回答。
轩辕御这时才睁开眼睛,凤目一扫,精光乍现,看来经过一晚的调息,内伤也无大碍了,他施施然站起来,面朝岭南王。
岭南王此刻却依旧在闭目养神,身体不动如山,觉察到轩辕御的视线,突然睁开眼睛放声大笑:
“好!很好!本王不知道原来你图的不是自己坐这个王位,而且竟然为了这一计,连命都不要,亲自当诱饵将本王的人马都拖在此处。”
“原本是的,”轩辕御不讳言,“只是遗诏一出,本王就改了主意,硬要登上这个王位所要付出的,本王以为不值。而且本王也不是真喜欢当皇帝,细究本王的目的,一是复仇抢了王位,二是既然抢了王位,那本王手中的王位自当要有君临天下的势头,而王位上可以是任何本王认可的人。”
“很好,当真是后生可畏,”岭南王神色一厉,“只是,这一路你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就算是这假轩辕也没有机会同你交谈,你们如何达成共识,让言王趁机夺了王位?而言王又如何以黑马之姿胜过处心积虑的国舅?”
“本王早就同言王约好,如若在王位不得不易主而本王又无法脱身的情况下,他可以使用一切本王有的资源先行抢占帝位,事后再找机会由本王替代便好,这个约定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赵影,也就是假轩辕,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当日他假死以便同言王报信,言王与国舅的较量恰好也该决出胜负了,于是言王便理所当然地登了位。”
“呵,你就这么相信言王?而且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如何再登上王位?”岭南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
“这个,就不是皇叔该操心的事了,”轩辕御摸摸鼻子,眼神难得有些飘忽,“皇叔只要说,愿赌服不服输?”
岭南王闭上眼睛,再度打开时已是一片平静:“自然愿赌服输。”
说完站起身来,纵身上了马,牵了缰绳又说道:“有空,可以来看看边关,冬天的时候,雪景是皇城内看不到的。”
不等轩辕御回答,岭南王便狠狠抽了一鞭子,纵马而去。
送别了岭南王的人,轩辕御走到威继海面前,拱手道:
“之后,威大人就多多操心了。”
威继海当然是不知道轩辕御是看在韩匀的面子上才这么有礼有节,所以被唬住了,狐疑道:
“就算御王再多礼,若言王没有办法让臣心服口服,臣是不会尽心尽力的。”
“本王对言王自然是有信心的,威大人不必操心,还请早日回城。”
一一交待完将人送走,只剩下韩匀还在原地,由于太过震惊,从头到尾都保持了沉默,轩辕御好笑地看着他道:
“怎么,还不回神?”
“王爷……”
“现在我已经不是王爷了。”轩辕御很愉快地改了自称,心情好得不得了。
“王……公子,不是嫌在下不堪大用么……为何最后留下了在下?”韩匀心里始终还是介意。
“我记得当时说的是如果本王为帝的话,现在本王……我称帝了吗?”
“王……公子,还记得当日言王叫在下带话给您:如果万一……死也要回来将本王换出来!是叫您回去接替帝位的意思吗?”
轩辕御第二次开始眼神游移:
“也许吧……”
韩匀觉得前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那您决定不回去接替帝位的事,言王知道了吗?”
轩辕御望天:“赵影回去就知道了吧。”
“那言王……能应付得过来吗?”
轩辕御望地:“他是那种只要接下来的事,拼了命也会去完成的性格。”
“……”
韩匀不能控制地目露指责。
轩辕御不耐烦了,问道:“那你到底跟不跟着本……我啊?”
韩匀无奈地点头道:“跟,自然是跟着。”
御书房。
御书房内,轩辕言正急得团团转,他看到推成山的奏折就忍不住的暴躁,这皇帝他是一天都不想当。
今天第三十二次,他把总管太监叫过来问:“赵大人回来没?”
话音刚落,外面小太监就报:
“赵大人求见!”
轩辕言急忙迎上去:“快快,赵影,皇兄人呢?”
看着他一脸期待,频频往他身后看,好像轩辕御就躲在他身后的样子,赵影突然觉得有些开不了口,但却也容不得他开不了口,他只好小声说:
“三王爷说他……不回来了……”
轩辕言僵住了:“你说什么?”
“三王爷说他不回来了……皇帝就让您当着……早点……早点去生个太子……”赵影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越小越好。
“什么?”轩辕言咬牙切齿的再次问道,“我听不清楚!”
“三王爷……说……不……回来了……”
轩辕言瞬间暴跳如雷:“骗我!他敢骗我!!”
“王爷……上,请息怒,三王爷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管!来人哪!”
“在!”
“给我传令下去,叫天机营的掌事师傅带着天机营的所有人出宫去,务必把三王爷给我活捉回来!!!!!!!!!”
96.尾声
“店家我问你,店里有没有看到过两个结伴的男人,一胖一瘦的?”白衣的青年摇着手中的羽扇,笑意盈盈,衣服上绣的鹰纹栩栩如生。
只是他背后的美貌黑衣少年瞪圆了一双眼睛,手中还提着两口寒光闪闪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