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嗯。我知道”落言轻轻的点了头,应承道。
酒席过半却无事发生,不过是几个皇子一同虚应而已。歌姬手中的琵琶阵阵脆响,我渐渐便不再那般紧张。或许
,不过是家宴罢了,并不曾有这许多算计。
“素闻碧落公子琴技非同一般,今日有幸得见,何不同这女子合奏一曲,要我等见识见识何为余音绕梁”九弟指
着一旁的古筝,含笑说道。分明问落言,可他却始终是冲着我。
我看大哥一眼,见他手握酒杯轻轻转动,分明一副冷眼旁观模样,必定不会出声制止。
我狠狠咬了咬牙亦不出声,难不成大哥此刻是想我同九弟翻脸?思及此,我忙转过头去看落言,冲他轻轻摇头,
要他忍。
“怎么,碧落公子不肯卖我这薄面么?”九弟浅浅一笑,竟离席走到落言面前。
“下官琴艺不精,不便献丑”落言并未起身,只低下头去婉拒。
“既然是丑,献不献又有何妨?”九弟非但不曾罢手,竟冷笑一声再次说道,那模样何止咄咄逼人。
“你……”落言打小由我护着,哪里受过半分的委屈,此刻自然十分恼怒,猛的站起身来,将桌上酒菜打翻,溅
到九弟衣摆之上。
“啊,九弟,我方才腿麻便伸了那么一下,岂料竟打翻了落言的桌子,如何,可有伤着”我急忙起身将落言拉至
身后护着,笑着同九弟赔不是。
“三哥的脚还麻的真是时候”九弟后退一步,要宫女为他将衣摆上的污渍擦拭。
“这哪里由的了我”我看着九弟眼中凝聚起的寒意,终于还是在心底长叹一声。
他分明已怀恨在心,如此一来,我便不得不尽心尽力的为大哥效力,若是让老九做了皇帝,还不晓得要如何欺辱
落言。
九弟换过衣裳,这家宴便继续,好似并不曾有这么个小插曲。
可我看的出,落言他心中极不甘愿,只一杯杯喝着闷酒,这许多人我又不便去拦下他夺他手中酒杯,只得看着他
昏昏沉沉倒在桌上。
“大哥,落言醉了,我先将他送回去”我走过去扶着落言的肩膀,冲大哥说道
“他醉了自由府中的家仆去送,你一个皇子做什么送他”九弟幽幽的看我一眼,不屑的开口说道。
我冷冷瞥他一眼却不接话,只将落言扶起横抱在怀中。
今日乃是你自找的,我本不想刻意为难你,是你寻我的事。如此,要我如何放过你。
无端平地起风波 三
落言不肯回府,要我陪着在花园之中来回游逛。我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看着他抽了树枝不住抽打路边的灌木,
几次三番想要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是我要他忍,是我不曾上前为他解围,这一切由都是因我而起,终究是我的过错,此刻要我怎么去劝解?
走到一株海棠之前,落言狠狠丢出手中的木棍,太过用力而至身形有点晃动,我赶忙上前扶着他。
“谁丢的木棍?”一个素衣的小丫鬟气呼呼的走过来,看到我,急忙跪地行礼。
我正要问她是谁家的丫鬟,这么晚还在花园之中,却见从那海棠树后走出一个女子。
她看我怀中落言一眼,再看我看我,冷哼一声“八皇子么”
我听她声音有几分熟,便借着月光细看她一眼,这一看,禁不住皱起眉头,冤家路窄,竟是纳兰容若。
十六七的少年正是怀春的年岁,看邻家的小姐,一个赛一个的娇羞,一个胜一个的多情。个个眉眼如花,人人倾
国倾城。
却偏偏,我不是这样。
倒并非我不曾动情,只是这身边的女子个个都是打小在一处的。各种刁蛮模样看了个全,自然就在心底多了几分
烦,又从哪里来的含羞何处显的多情?
若说这些官家小姐之中最是蛮横的,便是纳兰家的长女,容若。
恰是在我十六岁年纪上,我惹了她。
那时适逢秋日,太学院中的梨熟透,坠的枝子低到人头顶上。我正同落言坐于树下闲谈,却听到树上窸窸窣窣的
声响。
我当有人跟踪,心中暴怒,立起身来一声怒喝,谁!
树上半晌不见动静,我一怒之下要林枫去砍树身,他还不曾拔剑却听树上一声惊呼掉了个着粉衣的女子下来。
这人,便是纳兰容若。
她路过此处见梨长的正好,便起了玩心上树摘梨。却岂料无法下树,便让随身的丫鬟去寻人来帮,来帮她的人未
到,我同落言却坐在树下。她自然心急,想躲着不要人看到,岂料被我所说要林枫砍树一事吓着,慌忙之间便掉
了下来。
她被树枝扯了衣裳刮乱了发髻,掉下时又在地上滚了几遭,浑身是土,好不狼狈。
我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于是,就这样招惹了她。她当即自地上站起,上前狠狠在我踩在我脚上。
我那时已一十六岁,哪里能同她计较,便只好受着。可即便如此,她仍不曾消气。之后无论何时见我都是一副暴
怒模样,要么恶狠狠的瞪着,要么冷哼一身扭身便走。
今日落言砸着她的头,她正寻着滋事的借口,更是没有好脸色给我看。
“可伤着么?”我急忙要林枫将我怀里的落言扶好,上前细细的打量她,抬手摸摸她额头,柔声细语的问道。
“若是别人,我伤着了。可若是你八皇子我敢伤着么?”她瞪我一眼抬手狠狠的打开我的手。
“着实对不住”我冲她嘻嘻一笑,轻佻的抬手致歉。
“岂敢”她嘟着嘴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叫过方才那素衣的丫鬟便走。
“这小鬼今年也十六了吧,果真是长大了,若是以往,必定要寻个树枝砸在我头上”我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笑着
接过林枫怀里的落言。
无端平地起风波 四
虽说落言做了闲官,我却再闲不下来,这一来便好似我做的这许多不过白忙一场。
虽能在朝堂上见一面,可我身为皇子立在人前,他不过五品则在队尾,不远,却看不到。更不要说有何交谈,好
易下朝,他去廊坊我入东宫,又不过咫尺天涯。
好易今日无事我正要去廊坊寻他,却被秦苍使者拦下。我晓得此刻国事最重,只好压下心头小小的沮丧,笑脸迎
人。
秦苍此次来人,乃是秦苍的二王爷,宫禅。秦苍乃是长子继承,因此即便这宫禅同他兄长不过只有数月只差,却
仍是个王爷。
他心里的不满,我早便从探子那里晓得,此次他刻意前来,自然并非单纯的和亲而已。
“八皇子”他见我急忙屈身行礼,秦苍不过一个小国,年年上贡。虽说他年纪比我大,却终究只是我水家的奴才
而已。
“宫王爷,此次竟劳烦宫王爷亲自将秦苍公主送来,实在是我朝的疏忽”我点头示意,坐在椅上,并指指一旁的
椅子要他一同坐下。
“哪里哪里”他忙摇头坐在椅上,却始终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我并不催促,只拿起桌上茶杯放在唇边。
“八皇子,臣此次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和亲”他仍是那副诺诺的模样,连这话说出来都十分的没有底气。
“哦?”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挑眉望着他,佯作不解。这样的一个人,难怪做不了王,他身上看不到丝毫王的气
势。
“我想要八皇子助我一臂之力,篡位”他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说道篡位时,终是有了一丝狠意。
“这不难”我冲他轻巧的笑笑,将折扇在手心轻轻敲打“你为何而来?只消此事不成便好”
“和亲不成么?要如何去做?”他脸上显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来,看来他也晓得要做什么,只是不晓得要如何去做
。
我并未回答,而是以手在脖颈之上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你的意思……这怎么成!”他听罢却不曾露出我想要的那份自然,而是惊慌失措,怔怔的望了我许久,喃喃道
“为何要如此……”
我看着他犹豫不绝的神情便没了耐性,冷冷说道“宫王爷,你该比我清楚此事的利弊,对我而言这秦苍可有可无
,但对你而言若无我从旁相助,想有所成怕是……”我刻意制住话头,打开折扇轻轻晃动。
莫要同我谈条件,尤其是此刻,若不是他我怕已去寻落言。
“可她毕竟是我的亲侄女”他颓然的低下头去,不住的摇头。
“杀了她,你便是王,只消她死,我必定能帮你坐上这王的位子”我看他这模样,心底却是欢欣非常。
这个人无用之至,让他做秦苍的王,日后秦苍必是我大哥囊中之物。
“可,可我侄女她,她不过一十四岁”他双手不住揉搓,连这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她来此便是为秦苍效力,和亲或是死,有何差别。若她一死能为秦苍换一名明君,这死,便是对秦苍最大的奉
献”
他听罢转头看着我,猛的起身,狠狠的攥拳说道“好!”
将宫禅送走后,我叫过一旁的林枫吩咐道“这人太犹豫你去跟着他,若他反悔即刻来报”我略一踌躇,接着说道
“若是他想将方才同我说的话传出去,直接杀”
“是”
无端平地起风波 五
三月,蓟州大旱。
蓟州自正月起便不曾落雨,土地龟裂草木俱枯。朝廷为蓟州发放百万两赈灾银,却被无良贪官所吞噬。
那来请旨的蓟州知府王琪在朝堂之上涕泪俱下,悉数贪官种种作为,并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他的死震动了偌大的朝堂,那廊柱上好似至今仍回响着他头骨断裂的声音。
太子当即请旨,要求彻查。此事在朝中牵连极广,数十京官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朝,三人被斩。
由太子做主将这些罪臣抄家,房产田地尽数变卖送至蓟州赈灾。举国上下为太子贤明所感,蓟州灾民为太子筑庙
,谢其功德。
五月,秦苍送来和亲的公主在驿馆之中被杀害,死状极其可怖。
喜在秦苍并不好起战事,只遣人来和谈,直至秦苍和谈使臣亦死于驿馆之中。秦苍举国上下一片沸腾之声,秦苍
王难敌民意,起兵作战。
六月,九弟的舅舅商洛带兵上阵,攻打秦苍。不幸兵败,全军覆没于秦苍京城之外。商洛腿骨被利剑所伤,可惜
军医无用医治不当,残。
至此,朝中无人再敢应战,父皇三番询问,四哥主动请缨上阵,带精兵数千夜袭秦苍皇宫,将秦苍灭国。
八月,残了的商洛自尽家中。
父皇听罢痛哭失声,以亲王之礼风光大葬。葬礼时,太子亲自前往以表哀思,却被藏于送葬队伍之中的刺客伤了
手臂。
商洛胞弟商贾被贬黜,死于赴任路上。
这一切,到此也该是个终结。
我坐在凉亭中看着风将湖面上墨绿的荷叶轻轻吹拂,手中捏着一枚果子,心中无事自然是慵懒至极。
“商洛他已落得腿残下场,于他而言已是最惨,你为何还要杀他?”四哥在我身后立了好一阵,这会儿才幽幽的
问道。
“杀他?”我将手中那枚果子丢在湖中,转过身不解的望着一脸凝重的四哥“他可是自尽的”
四哥皱眉看着我,许久才缓缓说“其容,你可晓得你处事太过恨绝”
我拍掉指尖上果子的粉末,立起身走到湖边,将桌上糕点倒入湖中,笑而不语。恨绝么?我怎么不觉得。
“商家是败了,可九弟仍在”四哥走到我身旁,同我并排立着,望着湖中拥在一处的锦鲤,一字一句说道。
“是啊”我轻点头,正色道“他同你我一般都是皇子,哪里能轻易的除了他,何况他谨小慎微难寻破绽”
“那,你就不做其他么?”
“其他?四哥,他再如何此刻也算是无权无势,怎么,还要我如何?”
兔死狗烹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此次我锋芒太露,要给自己留后路,若不然哪一日就成了另一个九弟。
大哥能留我到今日,一是依仗我为他做卒杀人破阵,再来,是为母后护我他不便下手。
不然我真不晓得死了多少回,今日若是我将九弟彻底除了,我便是他最大的敌手。这么说来,九弟反倒成了我保
命的筹码。
无端平地起风波 六
“四哥?”我放下手中狼毫笔吃惊的望着来寻我的四哥,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怎么想起这会儿来寻我,再者,你
寻我就寻我么,好端端的有门不走,做什么要跳窗。
“怎么四哥今日有这等闲情逸致,夜半到八弟书房探访?”我见他只是盯着我瞧却不开口,便先说道。
“我是来同你打听个人”四哥回身将窗户闭了,走到我书桌前立着,瞥一眼我桌上文书,说道。
打听个人?怎么林枫寻人的名声都传到四哥耳中了么。四哥身边武将众多,做什么要来我这讨人。
“谁?”我见他看我桌上文书,便将这几个本子合了放好,起身请他到八仙桌前坐下。
“此人乃是你在凤林认下的”四哥随我走到八仙桌前却仍是立着不坐,我见状也不再推让现行坐下。
“是哪家的闺秀么?”我半仰着脸调笑道,原来素来严肃的四哥也有心中的佳人么,凤林城里的闺秀确有一股小
家碧玉的风范,倒是同京城女子的雍容不同。
“不”四哥听罢急忙摆手,接着说道“并非谁家闺秀,而是……”
四哥不曾说完书房门便被推开,他机警的转过头去看。
王萦绕低了头端着糕点热茶进房,见四哥先是一怔,而后便微微屈身行礼说道“见过四皇子”
四哥他细细打量了萦绕一阵,转头问我道“好面生的女子,这是何人?”
我并不作答而是笑看萦绕,她见状将茶点放在八仙桌上,识趣的出门并顺手将门带上。
“你说呢?”我取过一块杏仁酥浅咬一口,说道“这些在我府中出没的女子,素来便只有一个作用”
四哥这才收回他方才落在萦绕身上的目光,皱眉看着我,带几分烦闷说道“又是给大哥的么?”
我见他这模样便晓得他必定是当我又招惹了谁家的小姐,要大哥来替我收场,便浅浅笑着同他细细解释“她父亲
便是那日死在朝堂上的王琪,你也晓得他死的何其壮烈,这负责赈灾的大哥岂能不去探望他留在世间的家人。这
一来二往,王萦绕看上大哥并以身相许也不稀奇”
“你是说,连王琪的死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四哥缓缓的坐在我身旁,思量半天说道。
我听罢禁不住挑眉惊异的瞥四哥一眼,说起来四哥是这几兄弟之中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只是厌烦这深宫争斗,宁
可做一个武夫驰骋沙场。
因此之前无论我做什么,再如何去算计,他都只当作看不懂听不明白,今日竟说出是我在其中周旋。
“倒难怪他死的如此决绝,原这后事早便安排妥当”四哥冷笑一声,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问道“可
会封她做皇后?”
“四哥玩笑了”我嗤笑一声轻轻转动手中茶杯,盯着白玉杯上所刻细密的花纹,寒声说道“为大哥成事而身死之
人少则也有近百,这许多人之中不乏有才德的女子,这么些人,可这皇后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