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口吻,横溢的杀气。这让店家忍不住地哆嗦:“公子!在下规规矩矩做生意可从没得罪什么人啊!”
“罗嗦!”想到此人可能与谋害皇帝的人有关,怒火就无法抑制地在胸腔中膨胀。
“那……那匾额是小人从北狄境内带回来的。小人觉得花纹很有意思……就……就……”
花纹?有意思?
“是什么意思!”公输月见掌柜语无伦次,怒火更甚,恨不得将害皇甫翰受惊的帐跟他一并算了。那美绝人寰的
厉色,让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屏息。
“北狄女子出嫁都要以刻有花纹的雕饰作为嫁妆,不同花纹有不同的寓意。这个花纹……是是……北狄贵族所用
。”
哼。果然如此。
“谁?谁在闹事?”
有好事之徒找了巡逻的京城守卫。
皇上被袭,虽然百姓毫不知情,但负责京城守卫的赵舆清难辞其咎,因而那日后,整个京都都陷入重重保卫中。
这几天,几乎是每两个时辰巡逻的侍卫就换一次班,以确保京都内不再起祸乱。
公输月回头那泠然的眸色慑得来人一怔。
大概是普通的侍卫,没机会见到大名鼎鼎的禁卫军首领。
“是你在闹事?”刚当了皇差,吃官饭的值,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狂傲地拔出剑:“在京城里闹事,是嫌命
长么!”
公输月不与这有眼无珠的小侍卫多说废话。眼下已经查出了线索,袖里的这块木片便是北狄意欲弑君的铁证。要
尽快拿到皇甫翰面前才好。脚尖一点,在众目睽睽下,腾空跃起,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摘了门口鎏着金字的招牌。
扔下一锭成色极好的官银:“你这招牌我买了。”
已经见识过美人厉色的店家哪敢多说一个不字,忙接过银子点头称好。
“喂!小子!胆敢在本大人面前卖弄功夫,你还早了十年!”
见公输月理都不理他,当值的侍卫深觉脸面受损,活动了两下手臂便要冲上去。
“且慢。”公输月瞬步移至他面前,笑着伸手挡住他的动作。
袖口稍展,是一块足金的令牌。
天哪!竟是禁卫军首领的手牌!
侍卫不禁脚底发虚,立马就要跪下。却被公输月发力制止了。
“大人,我看这匾额甚好,只是和掌柜商量要买下。不知怎么就被人误会了。”
美目柔睁,一笑倾城。
“是这样么?”转头笑问那掌柜。
“对对,这位公子是上门做小人生意的,不想被人误会了!官爷您白跑一趟了。”说着便从怀里掏碎银子,往侍
卫手里塞。
开什么玩笑!顶头上司在这,还敢收孝敬?况且大宓有明法规定不得受贿!
你想害死我么!
怒目向倒霉的掌柜。
“不不……客气了。”紧张地将碎银子推回去,小心地看公输月的脸色。
公输月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那在下便告辞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一抹白衣飘然出了屋。
拿着几十斤重匾额,面不改色地家快脚程,不出半盏茶便到了离宫不远的一片林子。
收住步子,嘴角跃上冷然的笑意:“跟了那么久,倒是好本事。出来吧。”
什么动静都没有。
指尖一阵白光,数根银针便直向背后飞去。
悠然地转身,对上一双杀气四溢的眸子。
好眼神。
公输月微微侧脸一笑:“跟着我做什么?”
穿着普通粗布短衣的男人没有说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手发出数十支闪着寒光的银镖。
镖尖发黑!有毒。
公输月举起宽敞的匾以背面挡住。
眼尖地看到那镖上的花纹与木片上的无异。
哦?是你们要杀翰么?
顿时,如水的眼波,直向拔出剑的对手望去。
静若秋潭的眸子里蒙上一层凉薄的寒意,其中的邪佞与危险不言而喻。
“把木片交出来!”
出鞘剑快,但公输月的身形步法更快,避开剑锋,隔空的一掌,将对手震出数尺。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脚印。
凌空而起,下摆的柔白裘毛纷而不乱,在含着暖意的阳光下投下一剪淡薄的影子。
持剑的男人来不及反应便被当面而来的一击弄乱了步伐,后退了几步,勉强躲过。
那高如浮云的美人一笑,浓烈的危险气息,触发了沐血作战多年男人全部的警惕感。
屏息护住几个空门,准备奋力一击。
提了气准备先发制人,劈手过去,可这用尽全力的攻击却只乱了公输月耳际的几缕发丝。
“啊哦!好险!”绝世的美人从空中稳稳着地,拿起束着青丝的一根浅蓝色发带。细细看了看。
全然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意思。
翰亲手做的东西,哪能就这么被你损了。
想到那日皇帝不顾身份通夜裁剪的模样,冰黑色的眸子里不禁泛起笑意。
那个别拗的皇帝……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浅笑着望着提剑冲上来的人,侧身躲过要害。
却脚底一个踉跄正撞上已有些不济的攻击。
“你……”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容易得手,这一字中多少带着诧异。
可没等他讲第二个字,一阵掌风伴着后脑的钝痛便让他完全失去了知觉。
翰……你是我的!便由我来保护!
80.
拨出刺进腹部的剑,迅速封了周身几个大穴,公输月强忍着口中的腥咸,将比他高了足足一头的男人抗上肩。
脚步沉重地朝着不远的皇宫走。
这次似乎有人铁了心要杀翰。要赶紧回去……
怎么这么重……
肩上的人,手中的匾额像灌了铅,越来越重。
极少受伤的公输月头一次尝到了失血过多眩晕。
到了……
守城的侍卫出来阻挡,见是顶头上司执了一块匾额,还扛了一个人,脸色不善地立着。不敢多问,却也不敢贸然
放行。
“大人这是……”
“去通禀皇上……就说……要查的事情有头绪了,请圣上摆驾……”
“这……”普通的侍卫哪请得动皇上!何况这会儿皇上该在御书房和众大人议事!踯躅着不敢行动。
“让你去就去!”从来不觉得说话是件这么吃力的事情,公输月见侍卫面有难色不禁大起声来。
“是!”侍卫被公输月一喝,不敢再犹豫,快速转头奔向御书房。
“神武门的侍卫求见,说是公输大人有言,要查的事情有头绪了,请圣上摆驾。”
小卓子通传的声音让屋内有了些动静。
月!月回来了?
正和皇甫訾冷战的皇甫翰眼皮狂跳了几下,立刻起身。
果然,是为了公输月么。和亲王爷不满地跟上去。
没空和一脸“果然如此”的皇甫訾计较,皇甫翰快步走向神武门。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匆匆徒步而来。
明黄入了清澈的眸,激起数道涟漪。
“皇上。”这陌生的称呼,让到公输月面前的皇甫翰脚步一滞。
那么多天没进宫,果然是在生气么?
可公输月并没有执着于称呼。白着一张脸继续说:“天坛之事的刺客……和北狄有关……这个人……也绝对……
脱不了干系!”
薄汗从光洁的额头上沁出,脸色如纸。
“月?怎么了?”皇甫翰惊喜的心情并没能维持多久,公输月的脸色让他觉得惊心。
和亲王爷也匆匆赶至。
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该死的。
靠那块匾额支撑着身体显然是不够的,将肩上的男人放下来。
整个人脱力地向前倾。
虽然也有故意的成分,不过……
“月!”
挡在腹前的匾额落在地上,露出一片浓烈的红色。
血!是月的血么!
眼红的血色,在浅白的衬托下更显得骇人。
皇甫翰接住缓缓倒下的人,鲜红的颜色让心如若针砭的疼。
“还愣着做什么!传御医!快传御医!”
皇甫訾也被这景象所惊,受了旨意便立刻遣侍卫去请太医。
心如刀绞的皇帝,小心地搂着怀里的人,不敢做半分移步。
公输月腹前的一大片红,仍在不断扩大。
意识游离在清醒之外,湛亮的眸子,却仍直盯着皇甫翰焦急的脸。像是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什么君是君,臣是臣。
什么一字千金。
眼下看来,皇帝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肉体凡胎,又怎么能够没有七情六欲?
动起情来的翰,这么迷人……这一剑挨得值。
被那双充满莫名色彩的眸子直视着,皇帝的心猛烈地疼。
“我在你身边,皇帝……不会身无长物。”
说着动情的话,满意地察觉抱着他的双手一颤。
“我……”公输月心情不禁大好,张了张形状美好的菱唇,还想说些什么,可喉头的腥甜却封住了一切准备好的
辞藻。
是那一剑刺得太深么?
一口鲜红的血,从抖动的双唇中溢出,将皇甫翰缀着白色裘毛的领口染成殷红。
“月……月!你别吓我!”
此时无声胜有声。咳着吐出的一口血,将一切煽情的词藻都比了下去。
惨白的绝美笑颜,近在眼前。皇甫翰的脸色也比公输月好不了多少。
“你说君是君,臣是臣。”那双常闪动着不明笑意的眼睛蒙上一层浅淡的灰色。
皇甫翰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他慌张地安慰道:“不算!不算数的!月!御医快来了,你会没事的!我向你
保证!”
“呵呵,这样也好。”公输月撇过脸,自顾自地轻声笑着。唇上还沾着先前吐出的血,他撇过脸不去看双目泛红
的皇甫翰:“这样皇上就不会苦恼,不会尴尬。只要臣一死,那天的事……除了皇上,谁也不会知道。”
会死么?月会死?
不,朕不允许!
“太医呢!”皇帝转头喝问站在一旁的侍卫。
武功绝世的顶头上司不知怎么的弄了一身的伤回来,皇上又像被拔了胡子的老虎。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寻常。
几个侍卫不明就里,皆像被施了法的木头人,站在原地不知手脚该往哪放。
竭力想要维持神智的清醒,但此刻却真有些力不从心。
“翰。”
抓着皇甫翰手臂的手指一紧。
皇帝的心也随之一紧。
公输月似乎想说什么。皇甫翰低下头,凑上去听。
低声却清晰的三个字传进耳。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又等这三个字等了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公输月轻轻阖上眼睛,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效果……似乎不错。
意识真的开始模糊了,皇帝俯下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楚。
不过,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拒绝的话。
翰,我说过的,你是我的。
81.
盘龙殿里的人出出进进,都一脸慌张。
倒不是当今天子得了什么急病,只是……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沉着脸站在榻前,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一向面若桃李,春风得意的和亲王爷也是一脸凝重,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公输月的伤口一直流血。怎么也止不住。
伤口不长却很深,虽然没有伤及脏器,但太医说伤人的剑是特制的,切口整齐,没有特制的金创药就是神仙也回
天无术。
从刚刚开始,公输月就因失血过多完全陷入昏迷中。
两个太医握了笔你看我我看你,迟迟不敢下笔写方子。
不知道金创药的配方,写了也是白写。
“你们都杵在这做什么!还不滚去抓药!”
清冽的声音打头顶上来,迟迟没落笔的手一抖,毛笔“啪”得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两个声名远播的太医,双双跪下,埋头望着地上蘸满墨的笔尖,连大气也不敢出。
伴君如伴虎。说这话的人,大概没见过君王真正的怒颜,才会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怒不可遏的皇帝比老虎可怕了不知道多少倍。
被顶上的两道目光所慑,寒意顺着脊梁滚上来,连头皮都是麻的。
“臣……无能为力。请皇上……节哀……”
一阵凉风从耳边刮过,官帽被削去大半。
说话的太医吓得表情僵死,皇帝竟抽出和亲王爷腰间的配剑,亲自动手削了他的官帽。
“废物!你是在咒月死么!朕向你保证!你绝对死在他前头!”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青着脸猛地磕头。眼前的皇帝绝不是平日里那个持理稳重,仪态万千的皇帝。他像是
被伤了爪牙的老虎,红着眼睛,见谁都想咬一口!
皇甫訾有些看不过去,上前一步,却被皇甫翰冰冷的眼神制止。
眼前的皇兄……让他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公输月的情况不容乐观。
龙床上的淡黄色锦被被血所染,骇人的血色让皇甫翰的理智完全不管用。
“皇兄。”斟酌着开口:“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试试。”
“谁?”
“顾太医。”
皇甫翰泛着狂怒漩涡的眸子稍稍平静了些。
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活神仙!
“去,把顾太医叫来!”
“可……”皇甫訾终于从皇帝几近疯狂的怒火中看清了公输月在皇甫翰心中的地位,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顾
太医只医皇胄,公输大人似乎不合适。”
“什么合不合适的!朕让他来!是他敢抗旨,还是你想抗旨!”
“臣弟不敢。”
从来不对他发怒的皇兄为了公输月几次和他大动肝火。
其中的缘由,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甫訾何等聪明又岂能不知。
既然再怎么僵持都是同样的结果,还不如退一步。
念此,皇甫訾转身去找顾太医。
顾太医是出了名的倔脾气,高心气。可面对圣上的口谕,也不敢违背。
片刻便匆匆赶至。
放下医箱,见皇帝面色不善,也不敢多问,便替躺在龙榻上的公输月查看起伤口来。
是剑伤。
切口整齐,不过绝不是什么惊世的特制刀剑刺的,只是刀锋刺来过快,来不及躲避,被直直刺进腹部。
顾太医半晌没有说话,神色颇复杂地望着昏睡的公输月。
要说受这伤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还说的过去,不过禁卫军首领的功夫纵使他深居简出也是有所耳闻,在大
宓,这位文武状元的盛名可谓是妇孺皆知……怎么会不济到避不开这一剑?
莫非是这位大人自己撞上去的?
82.
“怎么样?”耐心用尽,心急如焚的皇甫翰,见顾太医看着伤口皱眉。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依臣看,大人的伤没有大碍。”见皇帝对榻上之人不同寻常,顾太医把到口头的话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