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夏——亚眠

亚眠和李君之，李君之的亚眠。高唯薇和云霓，李君之的妻子和亚眠的妻子。

唯一不受影响的人大概只有李君之，自从他坦白面对自己之后，每天都会准时准点来我办公室报道，也不搭理我，自己抱着笔记本一屁股往沙发上坐下去，一整天除了午餐基本上不挪窝，专心的敲着他的笔记本，连头都不抬的赶着自己的稿子。

秘书走进来，他会随口要杯咖啡。瞥见秘书隐忍住怒火的表情，我不由得暗自发笑。拜新闻工作者的福利，报刊杂志详细描写出我和李君之的关系，连知情人士都有透露消息。每个进出我办公室的经理级别人物对他倒也显得平静，不惊讶。好像他就是我办公室长期驻扎的人口。

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会问他，“你到底来我这干吗？”

他每次都懒懒的回到我，连头都不抬起来，“喝咖啡。”

再有时候我需要出去办事，他会合上笔记本跟着我走，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言不发大剌剌打开车门坐进去，弄得我哭笑不得。骂他也不是，劝他也不听，就像黏人的麦芽糖，怎么扯它就是要绕着那签子转。夜晚我呆在办公室，他会离开一段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敲字累了就自顾自的走到休息室睡觉，也不和我说话，就自己做着自己的事，但就是不离开我。

每天我只能对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的人叹气，看到他习惯性的睡眠不好，只能无奈的合衣躺下去，这时候他会自动自发的靠进我怀里，汲取我的温度，然后沉沉的睡去。我总是怀疑他为什么不需要陪他的妻子，虽然我也连家都没有回去。手平直的放在自己身侧，每每都被自己压得失去知觉。

媒体的报道因为没有相应的回声，当事人都没有召开记者招待会。渐渐的风波趋于平静，我知道也是时候面对云霓，面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的闹剧。那天我对着正在埋头敲字的李君之，“我要回家了，你也先回去吧。”

埋头的人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我看。我从他的眼底清清楚楚的看见害怕和恐慌，这个一直都在我面前隐藏情绪的人第一次这么真实的把他心底的情绪泄露在我面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在恐慌什么样的问题，可我无能为力去承诺他什么。他都没有给过我承诺，凭什么我总是弱者，我已经先付心，扎实的当了一回弱智。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关上笔记本沉默不语的走出办公室。原来那个人也有这么可怜的背影，就如同全世界都崩塌压在他身上，整个画面看起来那么萧瑟，本就匀称的体形在这段时间变得纤瘦。

大概被什么东西附身，鬼使神差的脱口说，“我明天上午十点上班。”

门外移动的背影停了下来，露出满足的笑容对我回答，“我知道。”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进门看见云霓端坐在沙发上，就好像知道我今天会回来。淡得几乎裸透的妆容，原本柔顺的直发变成现在的微卷，高级裙装穿在身上，美得像贵妇少了原来那一点清纯。就这么坐在那看着我进家门，走向她。

“我回来了。”对着她，总是有愧疚。

“我下周移民新西兰。”

“好。”

“……”

被我无辜残害的女人，从原来的对爱情憧憬，对白马王子的幻想，对幸福的渴望，被我亲手摧毁到现在的优雅成熟，一息之间的变化快得让我目眩。云霓，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会黏着我，跟前跟后的女子，再也不是那个会随手接过我递过去的衣服的女子。受困的心境在这一刻得不到解脱，求困的不光光是灵魂，还有对面前这个女人深深的歉疚。对不起这三个字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我没有开口道歉。不是因为我不觉得对不起她，而是对不起于事无补。

“我不恨你。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的心里不爱我。满满的装着另外一个人，你高热回家的迷糊总是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想到过你会爱上他。当时我以为他对你是很好的朋友，后来你说他背叛过你，我自动的把那些天归纳为你对他的恨意。”云霓沉寂一段时间，才又开口继续说，“你说，你不爱我，但是你不讨厌我。我以为，我可以等的，等到你心里把那个人放下，然后满满的装上我。最后我发现我错得离谱，你对他的感情深到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不知道你只要一面对他就会晃神，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就会让你身体发抖，只

要他做一个小动作你都会认真盯着看。只是我迟迟不肯认清这个问题，偏执的以为你和我结婚之后，你会对我绝对忠诚，即使你心里依然不爱我。我不怪你，至少我是你最爱的女人。因为我知道，你最爱的人是李君之。”

等着她叙说出她心底一直以来的苦，就好像看到那个高热不退躺在床上的我，那么无助可又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自己。死命的告诉自己，放手，放手，不要再倔强。做不到的想法从心底冒出，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随着时间淡化那些刻骨铭心，当沙漏嘀嗒到最后一粒，它会毁灭性的提醒着你，你的回忆即将重新开启。疼痛的折磨总是伴随着沙漏的嘀嗒再次侵入五脏六腑。

“我不知道你和李君之发生过什么，至少你的安心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展露过。你却会因为看到他而安心。”平静的话语听不出任何相关情绪，就像一个迟暮老人在娓娓道来她对人生的领悟，“结婚那天，谢谢你的我愿意，至少让我完成对你的奢望。离婚协议放在你书桌上，我已经签好字。”

呆愣的看着云霓起身走出去，不可置信一个女人比我这个男人还洒脱的模样，苦命的摇摇头，被抛弃的男人只能回到书房签下那纸离婚协议书，放任自己瘫软身体窝进沙发深处，充足的暖气开着，迷迷糊糊睡着。还是当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好，睡着之前这样想的。

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到天亮，僵硬的身体告诫我昨晚上睡得有多糟糕。洗漱过后挑了套休闲装穿上，今天就是不愿意穿正装，刚离异的男人有任性一回的权利。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李君之焦虑不安的低着头对着笔记本发呆，微微一笑坐在他身边。

“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深思里的他，抬起的眼睛从不安，变成不可思议，再到喜悦。勾手结结实实的给我一个拥抱，还好我眼疾手快的拿开他腿上的笔记本，不然交不出稿子他还不被编辑骂得狗血淋头。伸手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没有开口说放心，只是轻轻拍着。

“高唯薇怎么办？”

“她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她不是你老婆？”不满他的回答。

“嗯，反正就是没事，你别管。”加重拍打着他的背，暗示性的表示我现在有多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你呢？”

“什么我呢？”还跳脱不出他的情绪，跟不上他的节奏。

“你的云霓。”

“她没事的。”学着他的回答。

“什么叫没事？她不是你老婆？”好家伙，依葫芦画瓢的功夫学得不赖。

“反正就是没事，你别管。”哼，耍赖看谁玩得过谁。

“我上次说过，我爱你。”感觉得出他忍耐了很久的问题，“那么，你呢？”

“我什么？我不爱你。”直白的恶性报复。

“你再说一次。”脱开环抱着我的手臂，面对面直盯着我瞧。

“谁规定你跟我说你爱我，我就要爱你的。”

“别岔开问题。你到底爱不爱我？”

“付出过的不一定会得到同等回报。”

眼看他张嘴反击，连忙用唇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柔软的触觉，情人间的亲吻，怜惜着彼此，看清楚彼此的真心，不参杂任何别的情绪，单纯的想吻别对方，轻轻的挑逗，舌尖伸缩的躲避，闭上眼让自己安心沉静在这样的需求里。感觉到李君之的手臂又环着我，没有搂紧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柔的吻着。

我知道这一次，谁都别想逃开。既然注定了遭人诟病的爱，那我又何必在乎条条框框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难道从出生就知道有一天会死，我还不活了吗？我和李君之，就是两个半体，只有凑在一起，我们才是最完整的一个人。分离开的身体，最终不会因为地心引力而永久分离，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在云淡风轻的天空下，你会遇见那个另一半的身体，然后紧紧拥抱，紧紧沉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