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下车解决“小事故”,易“暴动”的好友已跳将出来,双手一叉腰地打起“口水仗”。
“你他妈的才是狗,你们一家都是狗!”
林衡被激怒了。
要不是后坐的哥哥死拽着,他挥着拳便要上了。
“哦对不起,我错了,你不是狗,拿你比作狗,那是侮辱了人家,阿飞仔!”
“还‘人家’?你个死娘娘腔,人妖男!”
--糟糕,苏某人最讨厌别人说他“娘”,眼看“炸药桶”就要爆了。
严正容果决地挺身,大步走到他面前,凌厉地将他“打包”塞回车厢。
“你给我闭嘴。”
压低声音警告一句,他接着转身。
“对不起,我朋友言辞不当,请多包涵。”
“没关系,我弟弟态度也不好,请见谅。”
抢过话头,林匀微笑着摆手。
“怎么又是你?变态......”
衣领被牢牢揪紧,脖子被掐,林衡一口气喘不上,“大叔”两个字烂在腹中。
“那个,如果没蹭坏油漆,没损失的话,我们可以走了吗?”
林匀可记得,今天还有试镜这档子事。
仔细但快速地勘查一番,严正容笑笑,推推镜框。
“没事,一切完好。”
“走吧,阿衡。”
一肚子大火没处发泄,林衡撑大鼻孔,恶狠狠地呼气。
然后摩托车嚣张地轰鸣,报复般地,喷了严正容一鼻子的黑烟。
--不行了,这种气到内伤,严重影响身心健康的“偶遇”,真要人命!
送老哥去影视公司之后,他热线电话命“田鸡”出门。相约坐在快餐店,一口气十几个鸡翅膀,林衡狼吞虎咽的
样子,看得对方发笑。
BALABALA,又听他碎碎念抱怨,“田鸡”忍耐不住,小声“插花”。
“阿衡,你和严教授还真有缘呢。”
“对,是‘猿粪’,踩到一坨猿大粪,又臭又霉!”
林衡翻白眼,抠耳洞,无甚好气。
瞧见他拽拽的痞样,“田鸡”抿着嘴笑,漂亮的眼眸弯成月牙,甜甜的,好像手工制的比利时巧克力。
该死!这只“田鸡”诱惑他--喉咙干渴,脑袋胀热。
烦躁地拍桌而起,林衡粗声粗气地哼哼。
“去他的,越吃越饿。走,买花生糖糕。”
正值中午时分,百货公司人潮涌动,地下深处的山崎面包房,更是人头密布、里外三层。
林衡拖着“田鸡”,眼看前后左右,每张脸上都写着不耐、疲惫跟火大。
好不容易越过三个小妹,五个欧巴桑,抢到了最后两个花生糖糕,他献宝似地炫耀。
兴匆匆地跑去结账,却是前有长队,后有“追兵”。
一时不察,被重重推搡了一下,林衡顺势撞翻隔壁的大叔,又刹不住车,往前冲了几步,只听“嘎吱”一响,他
脑中警铃大作,不妙、不妙,好像踩断了什么物品?
偷偷挪开脚爪,他悲惨地发现,一副银边的镜架已“香消玉殒”。
眼角抽搐地抬头,林衡滚在舌尖的“对不起”及时撤回。
歹势啊!为何又碰见他?
莫不是有阴魂不散的东西粘上身?!
没想到,刚褪下眼镜想擦擦雾气,便被人撞,而且手一抖,镜框落地,顺利地被踩成稀巴烂。
严正容皱眉,一把抓住肇事者,扯到自己跟前。
没了眼镜,有闪光又大近视,视线模糊不清,但脑袋可不迷糊,他咳嗽一下,有条不紊地说道,“对不起先生,
你踩坏我的镜架,请你赔偿,或者负责维修,确保恢复原样。”
“喂,你哪只眼见我踩坏镜框?”
想到龟毛的“史前怪授”一定会死缠着他,根本打发不了......浑身忍不住一抖,林衡警告自己,好赖不赖,他
才不要认下这个差错。
“嗯,不肯认错吗?”
周围的人拥来拥去,他们两个随波逐浪,片刻便被挤到一旁。
猛地,有一波更大的人浪袭来,鼻尖蓦然相贴,严正容隐约看见张扬的眉眼,旋即感觉有呼出的热气,拂过脸庞
。
“阿衡......严、严教授。”
“田鸡”追着屁股赶来,眼看这“火星撞地球”的一对又要发飚,他心虚,搔着头发苦恼。
“你说我踩坏,有何人证物证?张口诬陷人,难道是光明磊落的教授所为?”
林衡问得理直气壮,好像他真是被冤枉。
严正容想了想,一丝不苟地回答。
“大约五分钟前,你撞到我,根据力学原理,我手中的镜架沿抛物线轨迹,落在左前方45度角左右的地面上。然
后间隔不到十秒,你惯性向前,依照你又一次撞击我右侧肩膀的力度,一定会踩到落在地上的镜架,除此之外,
绝无第二种可能。”
说着,他板起脸,面色很不好看,“如果你坚持要人证物证,我想,你身边的这位朋友应该可以证明,......这
完全是你的错误,理当负责赔偿我。”
哇咧XXXX!
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否火山岩锻造而成。
“好,好。田鸡,那就你来说,到底是不是我,踩坏严教授的镜架。”
丢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作暗示,林衡口气轻蔑,表情不屑。
“啊?......嗯......这个,......那个......”
“田鸡”左右为难,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脸一下涨成猪肝色,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
“对不起阿衡,是你不对,你弄坏教授的东西,要道歉赔偿。”
吓!这只卖友求荣的“田鸡”!
嘲弄的笑冻结在嘴角,林衡满脸铁青。
严正容努力聚集目光,严肃地盯着他。
“林衡同学,你已不是小学生。对自己的行为后果负责,是正常的成年人应有的义务和责任。”
切!什么训导主任的破烂说词?!
被人一脚踩中痛处,林衡恼羞成怒。
“罗罗嗦嗦烦你个屁啊,赔就赔,多少钱,你开个价!”
“钱我不需要。我会给你购买时的发票和质保卡,你按编号选一样的镜架和镜片,最后将成型的物品还给我。”
严正容冷冷地,说起话来硬梆梆。
“好......恭喜你敲竹杠成功。”
林衡郁闷难耐,脸部扭曲,好像几个星期大便不畅,“严教授,你够强、够强。”
“谢谢,不用嘲讽我。”
严正容一板一眼,神色凛然。
“为了日后有证可查,林衡同学,请留下字据给我,写清楚要全额赔偿。”
妈的,“得寸进尺”是什么意思?“给点颜色就开染房”是何种情况?
某某人的言行,已做了明确无误的注释!
林衡气蹶,一把抢过递来的便签,龙飞凤舞地“涂抹”一痛,然后憋足劲,掷还给外星球来的男人。
转回头,又揪住缩在墙角的“田鸡”,吼一声“笨蛋!笨得要死!”
顾不得对方怯弱的神色,他蛮横地将人押着,一甩头,直往外冲,连奋勇“搏杀”夺得的战利品--花生糖糕,也
随手一扔,不要了。
004
星期一上学,“田鸡”慎重接到严教授的信封。
急吼吼跑到校门外的网吧,他当二传手,交给面色很不爽的林衡。
撕开封口,胡乱一倒,轻飘飘的发票终于“现身”。
“啊?”
“天!”
两个人眼对眼,彻底呆了。
--谁会留有五年前的购物票据?
气虚万分地拿起来细看,“田鸡”忽然面部痉挛。
“阿衡,对、对不起......”
看他一脸哭丧的表情,林衡狐疑,撞开他的脑袋,亲自瞧个究竟。
哇,亲娘咧!
--镜架RMB5500,镜片RMB1500!
这敢情是用金条做的吗?
抢钱!绝对的抢钱!
“阿衡,要是知道那么精贵,说什么我也帮着你不认账。”
“田鸡”傻兮兮地表忠心,“7000块呀,都赶上我一年的学费、生活费了。”
“连眼镜也要用名牌高档货,哼哼,那个‘怪授’可真够闷骚。”
最后下了定论,林衡开始为自己就要干瘪的钱包心疼。
忍痛抽干自己的小金库,他终于理解何为“一失足成千古恨”。
搞掂那金条打造的眼镜,他趾高气昂,带着“田鸡”闯入严大教授的办公室,“啪嗒”甩手,镜盒顺势“飞”到
桌上。
严正容缄默,从盒子里取出眼镜,替换掉鼻梁上的过渡品。
--嗯,虽然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框架镜片,但怪的是,他觉得看见的世界却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已经改变。
“把我的欠条还给我,这样,我和你两讫了。”
林衡拿鼻孔对他,力求气势上压倒对方。
严正容啜一口咖啡,静静打量少年造作的姿态。
半晌后,才正经地开口,“因为你的差错,我一个星期行动不便,就算你已赔偿给我,但至少还要跟我道歉。”
那一刻,林衡“呕”得要“吐血”。
“对不起,严教授!”
--去你的!
他很想这么吼,只觉自己像绷紧的橡皮筋,快断了。
“对不起不是万能的,希望你能长点记性,免得今后再毛躁犯错,即便说对不起也没有用了。”
严正容摆出为师之道,语重心长。
林衡根本不领情,犟驴子一般地扭头便走。
“对不起,严教授,林衡,他,他不是故意的。”
急忙替好友打圆场,“田鸡”深深鞠躬,得到对方微笑点头,表示不介意之后,才松一口,追赶着逃出了门。
严正容目送他瘦小的背影,仿佛清晰地,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屁颠屁颠跟着火爆乔治王,默默收拾各样的烂摊子
,......曾经以为那样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很好、很好。
005
冷空气频繁光顾的时候,已快近一年的尾牙。
学生们忙着要聚会、要终考,一个个皆晕头转向。
“田鸡”除了自己的事,更要操劳林衡的课业学习,累到头昏眼花,青春痘横生。
“嗯,其实......‘史前怪授’的人还不错。”
抓住懒惰的好友挑灯夜战,“田鸡”善意帮着疏解,对方心中的那个死结。
“前两天做实验,有人弄坏器材,严教授知道他拿助学金生活困难,就掏腰包替他全额赔款。”
“哦......”
懒洋洋窝在沙发里,林衡的眼皮已耷下。
听见喷香的鼾声传来,趴在书桌旁的“田鸡”抬头,愣了一会儿,又无可奈何地叹气。
--看来,让阿衡去向教授低头,说对不起、我错了,请老师给我考试的资格,这是决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思前想后,“田鸡”只好颤巍巍,敲开严教授的大门,赶鸭子上架似地,硬着头皮替好友说情。
耐心听他讲完,严正容直截了当地拒绝。
“对不起,田及同学,林衡旷课过多,按校规理当取消考试资格。”
“严教授,您就行行好吧,电动力学是核心课,要是不过的话,林衡就毕不了业了。”
“田鸡”肩膀垮下来,鼻尖微微泛红。
“这不是行行好能解决的事,规则定在那里,就是要求我们遵守。”
“拿我来换他,可以吗? 阿衡今后要回德国,他还要念硕士、博士,没有这里的毕业证书,他申请不了好的学校
。”
“那你呢?”
严正容起身,为他倒了杯水。
局促地搓搓手,“田鸡”嗫嚅着“我可以重修一年,反正没关系的。”
“田及,你一直这样吗?”
沉默片刻,严正容忽然问。
“什么?”
“无原则地帮他的忙,麻烦事都替他扛下?”
“......是。”
他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地点头。
“如果不改掉这个毛病,会害了他,还有你自己。”
“田鸡”胆颤心惊。
他当然知道教授说得对,可是......,哎......
“这一次我可以给他机会,校规里还有一条,任课老师有权决定,具体某位学生是否有考试资格。”
严正容毫无征兆地松口,“田鸡”眨眨眼,顿感世界大放光明,人间充满温情。
猛然跳起来,他忙不迭地鞠躬,“谢谢,谢谢教授。”
“不过我有个前置条件,从明天起,林衡必须来我这儿单独补课,直到上满3/2的学时为止,这样对其他同学才算
公正。”
“严教授请您放心,我一定让他准时报到。”
006
预定的第一次课后补时,很快到来。
准点结束正常的实验课,严正容脱去做研究穿的白长袍,收拾好桌上散乱的资料,急匆匆赶路。
当他前脚踏入办公室,后脚就有人敲门进来。
“教授好。”
不知“田鸡”同学使了何种招数,依然吊儿郎当、耍酷扮恶的林衡,却非常准时地出现了。
“你好,请坐。”
严正容一脸肃然,轻轻叩两下桌面,算是准备上课的信号。
“嗯,还有我,严教授......请问我能够陪课吗?”
林衡往前挪了一小步,躲藏在身后的那张苦瓜脸,一下子闪出来。
陡然现身的“田鸡”吓了他一跳。
--果然是小书童和大少爷之间的关系。
严正容顿了一秒,低头。
树脂镜片正巧反光,遮掩了他不经意黯淡的眸色。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怕再听一遍,很枯燥。”
两个半小时的课程,就在老师的认真讲解,和两个学生的“眉来眼去”中结束了。
等到他们离开,严正容走向窗前,推开窗,外边竟有小雪纷扬。
望着星星点点的纯白色,他好像忽然醒悟,敲敲额头,自言自语。
“阿正,你脑子坏了?林衡只是你的学生而已。......虽然他真的、很像你的乔治王。”
这之后的课余补习,严正容放松心态,看这一对青涩美好的少年,仿佛重温自己的纯真年代。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从前,只能无奈地留有许多遗憾。
最后一次补时是在实验室,要求完成驻波系数测量。
发现只有林衡一个人来上课,严正容有些奇怪,却也不便多问。
说实话,这个只会混日子的学生挺聪明,一旦集中精神钻研进去,老师在旁稍一点拨,就立刻能抓住关键点,融
会贯通。
所以课程很顺利地完结了,彼此沉默着整理好器材,一前一后出门,走进了电话亭式的电梯。
租界时期留下的“古董”教学楼,一切原汁原味地保留。
电梯下行缓慢,吱吱呀呀的噪音,在夜晚无人的楼层间回荡。
猛然间,两三下剧烈地震颤,令人条件反射地仓惶。旋即又听得“咔嗒”一声闷响,“年老体弱”的电梯,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