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老大夫年纪实在是大了,有些事情没办法自己动手,只好请了帮手,阿七做事勤快对药理又很感兴趣,
已经在药堂里头待了好几年,一边在药堂里帮忙,一边跟老大夫学习医术,学了几年也算小有所成,老大夫不在
的时候,都是阿七给病人看诊的。
阿七与老大夫虽然非亲非故,但老大夫早有意愿将药堂留给阿七。
“苏老板,您早,大夫在里面呢,我去帮您叫去。”阿七在药堂里帮忙的久,自然认识苏穹,一看是他便热情的
招呼着,朴实的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
一旁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两手叉腰,横眉竖目,佯怒的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已经不早了!”
那妇人名字叫翠玉,小时跟富贵人家签了长工的约,说难听点就是给卖进了大户人的家里当丫环,几年前因为帮
府里的夫人抓药认识了阿七,两人情投意合,后来便嫁给了他当妻子,赎身之后,便跟阿七一起在药堂里头帮手
。
“你这婆娘凶什么?”阿七瞪着自家娘子,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那女子看有人在也不好驳了阿七的面子,没再
吱声,不管怎么,她都还是向着阿七的。
阿七抬头看了看天色,腼腆的笑了笑,“欸,看我这冒失的招呼乱打,苏老板,真对不住啊。”
“小事罢了,劳烦你帮我请请老大夫了。”苏穹看他们小俩口愈是拌嘴,感情愈加的好,倒有些感染了他们的愉
悦也笑了。
苏穹的容颜偏属阴柔的类型,若妆扮起来恐怕就真的是雌雄莫辨了,只是,他神色间有男子特有的英气,笑起来
的时候,说是叫人惊心动魄也不差,虽然看上去总是总是有些奸险,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不是一般的好看。
不只阿七看傻了眼,就连一旁的翠玉也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掩着发烫的脸急急忙忙的进了后门去了。
刘七又笑,他笑的时候,那张平凡脸看上去更加的朴实可亲,“苏老板,不知道您今天专程来访有什么要事么?
”
苏穹揣了揣怀里装着药渣的布巾,有些犹豫,他不知道,究竟是该问,还是不该问的好。
“就来帮楼里的公子抓几帖药,顺道找老大夫聊聊几句罢了。”苏穹说道,将他临出门前,楼里的公子知道他要
上老大夫这儿,给他的药方拿了出来。
“这些好办,一会儿我就给您办去。”阿七接过,一张张仔细的看了看,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阿七皱着眉头似
乎有些疑惑
苏穹看他脸色阴郁,凑过去看了看,正是姜非言给他的那张药方子,问道:“哪里不对么?”
“这张药方……”阿七喃喃的念道,迟迟没有下文,但似乎很难笃定药方的内容是否与他确定的一样,毕竟苏穹
开的不是温柔乡,而是千水楼啊。
“苏老板怎么自己过来了?”老大夫从旁门进了前厅,认识苏穹十几年,他早把他当成自己朋友了。
“每次总请您老过来,偶尔我这个做小辈的,总是登门拜访才不失礼数。”苏穹笑着说道。
阿七看见老大夫过来了,便拿着药方上前请教,老大夫拿着药方看了几眼,一开始有些疑惑,接着像是想通似的
笑了笑,指示阿七关门,便领着苏穹进了内院。
苏穹虽然奇怪,但还是跟了过去,跟着老大夫进了内厅,他才问道:“大夫,那张药方哪里不对么?”
“这张药方是你楼里的公子托你抓的?”老大夫问道。
苏穹不敢随便回答,只好呐呐的称了声是,老大夫听了呵呵的笑道:“苏老板,看来你的千水楼要办喜事了。”
苏穹挑的挑眉,不太理解老大夫的意思,“不知老大夫这话是何意?”
老大夫说道:“苏老板,你拿的这副方子,是安胎养身的方子。”
安胎养身?苏穹愣了一愣,“怎么会是?”
老大夫呵呵地笑着,“怎么不会,这当归补血养血;艾叶暖宫散寒;菟丝子补肾安胎。此药方适用于气血虚弱致
胎动不安,或者胎漏下血。”他虽看苏穹一脸惊惶,却仍反问:“还能不是么?”
苏穹惊愣的说不出话来,老大夫却仍开心的笑着,他说:“看来你楼里的哪位公子要做父亲了。”
“这不可能的!”苏穹惊慌的反驳道,喝这帖药的可是……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苏老板,老夫不是针对你的千水楼,只是,欢场都是些苦命人,要是命
好,谁愿意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呢?要是真有喜事,你也别太为难人家小夫妻了。”
苏穹听老大夫这样说,只是,他心里仍是惊愣不已,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老大夫,谢谢
您的教诲,苏穹铭记在心,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当然是不会为难人家的。只是……”
苏穹留下但书,这事给他的震撼太过强烈,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大夫见他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开
口说道:“有事直说无妨。”
苏穹看老人家一片坦然,定了定心,故作镇定的说道:“这事成之前,还劳烦老人家不要说出去了。”
“苏老板客气,这是自然,老夫不会与谁嘴碎的,你要的药已经让阿七准备,麻烦你去前院找他领取吧。”老大
夫眉眼弯弯,顿了一顿,又说道:“要是需要老夫上门去看诊,苏老板可千万不要客气。”
苏穹扯着嘴笑了一笑,“当然,谢老大夫关心。”
苏穹离开之后,药堂的门又重新阖了起来,今日似乎是不准备继续看诊了,只是,此刻苏穹心里一片繁乱,也没
多加留意。
32.
赵子如在千水楼里休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来被苏穹和姜非言两人轮番逼着喝药、吃饭,虽然还是频频作呕,
但,接连休息了几日,气色已经红润了许多,瘦削的脸颊也养了回来,变得圆润了许多,现在也不用整日躺在床
榻上歇息,已经可以下榻散步。
赵子如最近总是嗜睡的紧,因此白日总是睡的晚,总是睡到将近巳时的时候,才起身吃早饭,苏穹经营的千水楼
,是晚上才开门的生意,虽然他已经不怎么管事,但多少还是会忙到大半夜。
从前他亦睡的很晚,早上很少能起的了身,亦很少会在这时间是醒着的,早膳向来也都是和午膳一起用的,只是
这几天为了看顾赵子如,歇息的早,起的也早,甚至很多时候,他起身了赵子如都还在睡梦中。
今早上苏穹盯着赵子如喝了药汤,看他吃苦心里有些难受,只是,为了他的身体好,他还是得看着他喝。
赵子如自己也清楚他的身体不比以往,从前再怎么讨厌喝药,为了苏穹和自己,倒也配合。
喝过药,赵子如歇息了一下,时季已近晚夏,只是天气仍是相当的炎热,苏穹牵着赵子如的手臂,在楼里的花园
,慢慢地散步,间或两人从南方聊到的北方,倒也惬意。
苏穹那日从药堂回来之后,便没追问过赵子如有关他的身子的事情,虽然他的心里又是震惊、又是不解,但他也
想明白了当日他与姜非言要那副药方的时候,为何他会那样局促不安,又在交给他之后,看着他那副别有深意的
眼神。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日,他回到他的听雨阁的时候,姜非言对他就是全副戒备的模样儿,就像他随时都准备带赵子
如离开千水楼一样。
却没想到他对赵子如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还是一同往常,煎药、问候,要是不想理人的时候态度还是冷冷的,
但对赵子如却有了例外,就是在对待他的时候多了一点细心呵护,彷佛他是易碎的物品似的小心翼翼,赵子如自
己有发觉,姜非言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赵子如不明所以,姜非言却清楚的很他的改变从何而来。
姜非言觉得奇怪,只是苏穹总是与赵子如在一块儿,姜非言没有机会询问,直到前几日,他哄了赵子如先睡,打
算到楼里办点事务的时候,却给姜非言拦在听雨阁外。
当时,姜非言一脸阴翳的问他,“苏老板,能谈谈么?”
苏穹看着他,没说什么,率先走了出去,姜非言跟在他的后头,九弯十八拐的走了几条道,要一般人恐怕早昏花
了眼,直到走到一处小楼前,苏穹才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
当时,苏穹的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灯火随着夏夜的微风轻轻地摇曳着,忽明忽灭,照的两人表情都有些诡
谲难辨。
苏穹却问:“姜随侍,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那是我该说的,二爷的身子,你该已经知道,难道你没有一丝疑惑?”姜非言有些生气他轻佻蔑视似的浅笑。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苏穹瞪着姜非言反问,问的姜非言一愣一愣的,对付赵子如,他是很有办法,但要
对付老狐狸似的苏穹,姜非言很明显居了下风。
姜非言问道:“二爷是真的将您视为一生挚爱,您对他,也会是如此么?”
这个问题,苏穹没有答话,他偏开头去,看着这儿千水楼的一隅,他们其实是在千水楼的东角处,这里原来是做
宴客使用,虽然景致清幽,但位属偏僻,鲜少有人来,后来他就迁给了楼里公子作休憩用,现在他们都去前厅招
待宾客了。
苏穹仰头看了看天,清风明月、万里无云。
“苏穹你……”姜非言看苏穹不肯回答,有些急了。
“你以为,我该与个妇人一样,嫁他为妻,为他守着三从四德才是应该?”苏穹却又笑问。
“你是男人,这,当然是不可能……”
“那还是你觉得我该惊心动魄、鬼哭狼嗥的将你们主仆当作妖怪扫地出门?”
“那也不是……”姜非言听着苏穹这样问,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冲动,他答的底气不怎
么足。
“那不就得了么。”苏穹又接着说道:“子如待在这里一日,我便会好好照顾他一刻,这样你满意了么?”
姜非言给懵的一愣一愣的,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一事,“那苏老板您对二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对他怎么想……”苏穹笑了一笑,一抹轻笑勾在唇边,直笑的颠倒众生,笑的姜非言觉得自己是不是问错了
,又或者他是不是不该问才是正确,就在姜非言持续质疑自己的时候,苏穹答话了。
“姜随侍,你逾矩了。”苏穹说完,扭头便走,留下姜非言一人懵在当场。
33.
清晨,苏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看天色,他心里计算约莫是辰时,很早,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早起,虽然为了
楼里的事务,夜里他总还是要过了子夜才能歇下,但这十多日来为了要给赵子如煎药、弄饭,虽然这些小事子如
的身边仍有姜非言可代劳,但他总想为他尽些心,总是要起的早些,已经渐渐地适应了。
苏穹的年纪早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身子、体力上都不如正当年壮的赵子如来得精神,一开始要他这样早起,真
让他辛苦了好一阵子,只是,一想到是因为赵子如,他倒也不怎么觉得辛苦了。
苏穹睁了几次眼,才总算清醒,他转头看了看身旁,赵子如睡在床榻的内侧,闭着眼,长长地眼睫覆盖在脸上,
薄唇微微地开着,他仍在熟睡着,看上去模样很是娇憨可爱。
其实赵子如看上去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像是个孩子,可爱两个字更是男和他勾的上边,他的身形挺拔,看上去
虽然瘦削,然则衣服之下的身子却是结实壮硕、白皙的俊脸看上去绝对是个会让女子倾心的年轻公子,任何人见
了赵子如,只会觉得他是个难得的青年。
只是,或许是两人已经相处的太久的缘故,也或许赵子如在他面前总是会像个孩子似的,不知怎么,苏穹就是觉
得他可爱,在苏穹的眼里,他就是个年轻可爱的孩子。
他会这样觉得,也或许,是年纪的缘故……
苏穹突然想到两人年纪和身份的差异,不免又有些低落,这时,赵子如蹙着眉翻了个身,薄被给他蹬脚整个踢掉
了,不知怎么呜呜咽咽的,苏穹给他惊了回神,他爬起身拍抚着赵子如胸口,细目一看,却发现他根本没醒。
苏穹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赵子如,床榻里头那人仅是哀鸣了一阵,后来又安静了,呼气均匀的吸吐着,进入了
梦中,苏穹看他这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安心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轻轻地坐起身,拉起给赵子如蹬掉的薄被,重新覆盖在他身上,拉到他的腰际的时候,苏穹的视线不自觉的落
在了赵子如的肚子上头。夏日轻薄的里衣覆盖在他的身上,凌乱的半开半阖着,根本就掩盖不住赵子如的身子。
苏穹看赵子如仍在熟睡,他轻手轻脚悄悄地拉开那件一点遮掩效果都没有的里衣,伸手抚了上去,原本结实的腹
部变得柔软了许多,轻轻按压着又似乎有些硬实,平坦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
苏穹顺着那个弧度小心的摸了两下,温温热热的,就连他的心,都变得有些温温热热的,他感觉整个胸口都给胀
的满满的,一如赵子如的肚子,就在他的掌下,那里,有个孩子正在慢慢地成长,是他与赵子如的孩子。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苏穹不能说不惊讶,男人怀子这种事,别说从古至今听都没听过,那个怀着孩子的还是赵子
如,他知道他肚子里的一定是他的孩子,让他怎么能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
只是,这十多日下来,看着赵子如因为怀孕的缘故,不管怎么休养,他的身子一直都很虚弱,时常需要躺在床上
休息,偶尔才能在赖着他或姜非言的搀扶下下床走走几步。害喜的情况更是严重,吃了就吐、不吃的时候总是也
会吐些酸水出来,总是要吐的肚子发痛了才缓下些,原本爱吃的东西都变得不再爱吃了,口味亦较嗜酸,白日就
是清醒的时候也总是昏昏沉沉的。
看着他辛苦,苏穹自己跟着觉得难受,但他心知自己不是他,无法为他分担他的难受,因此便更加的小心翼翼的
呵护着赵子如,就怕他有一点不适。
时间过的久了,苏穹反倒渐渐地不怎么在意男人怀子这类事,他更加的心疼赵子如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得捱这些苦
,百般的只希望能为他减少些辛苦。
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赵子如和姜非言两人住在他这里也已经有好些日子,两人却都避开了赵子如生的“
病”的事情,就是他开口问了,姜非言却是根本不打算回答他,赵子如支支吾吾的亦绝口不提有孕的事。
他想,要不是那日姜非言刻意“托”他给赵子如抓药,让他无意中得知,是不是赵子如打算孩子就是生下来了也
不让他知道……
他是不知道赵子如为什么不想给他知道,但他想,要是赵子如不想给他知道,那么,他就会一直当作不知道。
他想,这样或许对他、对子如都好……
34.
“穹儿,穹儿?”赵子如轻轻推了推苏穹的的肩,直看到他的眼睛对到了自己的脸上,他问:“想什么这么入神
?”
“啊……”苏穹低吟了一声,才又说道:“我出神了?真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