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家里问我回不回去过年。”
“那你回去吗?”
“废话,过年不回家那去哪?”
“回我家。”徐行简看向陆屿。
“啊,再说吧。”陆屿指指窗外南京的夜色,“你明天能动弹吗?我想去看看,来了一趟啥也没看成。”
“过两天等我腿好了咱们可以慢慢看,都看个遍,你想看什么我和你一起。”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咱们明天去中山陵看看,然后回去吧。”
徐行简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笑着说好。
陆屿的事必然是重要的事。
后来徐行简问起崔诚实和那个旅行袋,陆屿回答说他让小崔先回去了,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说小崔等过两天就给送回来。
徐行简只是简简单单的应了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晚上是在医院里渡过的,快过年了医院里没多少人,屋里病床空着一张,陆屿就正好睡在上面了。
半夜里陆屿觉得冷,翻了个身拽紧被子。
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子变成了两床,而徐行简已经穿戴好了,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白粥一脸享受的表情。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空下着细雨,朦朦胧胧的,中山陵的绿荫道上徐行简拉着陆屿的手一起走。
很少有游客,伞压的低,谁也看不见他们在伞下的表情。
392级台阶是互相扶着一步步走上去的,半路上还花了六十块钱照了两张照片,两个人都在笑,最美好的笑容一共十六颗牙齿,一颗都不少。
回到D城以后,徐老爷子一见徐行简又负伤而归,气的差点蹦蹦。
“你说你去散心旅游,你看你,又干了什么事,啊?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还回来干什么?”老爷子用拐杖指着陆屿“咚咚的”敲桌子,“还有你,你干什么去了,我儿子伤成这样,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你干什么去了?”
“徐董,我……”
陆屿的话被徐行简打断。
“爸!你冷静点,我没事。也跟陆屿没关系,你别乱怪罪人。”
徐行简和陆屿前脚刚进门,老爷子后脚就进来,一进门就开训。
老爷子一听自个儿子帮陆屿说话,一句话没说就拿着新拐杖——徐行简腿受伤时拄的那根——往自己儿子身上招呼。
“你是不是我儿子,你帮着个外人说话!你死在外面行了,回来干什么?”
“徐董,你冷静点……”
“爸,陆屿不是外人,你别对他有成见。”
三个男人吵吵了很久,中间还夹杂着小狗豆豆的狂叫乱吠,最后老爷子气呼呼的摔门而去。
陆屿说他去跟老爷子谈谈,说不定能有收获。
这一谈就是一晚上,徐行简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陆屿回来后笑的实在不怎么好看。
“陆屿,你要相信我,事情总会解决的。你放心。”
陆屿点点头,大力拍着徐行简的肩笑,“陆小爷我相信徐大爷!你是最棒的!”
徐行简摸着下巴说:“说点有深度的话行吗?太没营养了。”
“知足吧你!夸你棒还挑剔。”陆屿一巴掌扇到徐行简背上,结果徐行简一口水没喝下去却被呛出来喷了陆屿一身。
“快去洗澡吧,洗的干干净净的才能上床,知道吗?”
“难道洗不干净我还不能上床了?”
“能,但是我肯定不会碰你。”徐行简诚恳的说。
陆屿呲牙,“你以为我会求你碰我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晚上看看吧。”
当天晚上临睡前徐行简去洗澡时陆屿收到陌生号码的一条短信,只有七个字。
“明晚八点,咖啡馆。”
第23章
白天陆屿去找了趟飞胖,路上碰见小两口在大街上吵架,张口闭口都是离婚分手。
不知道以前有多相爱忽然间就反目成仇了,面子也不要就这样在街口互相揭短互相指责。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在大学校门口的那一幕,和这两个人何其相似。
一样歇斯底里不顾后果的发泄,却什么都不能挽回。
一个个场景从记忆的匣子中解封,涌到眼前。
欢喜的、悲伤的、愉悦的、难过的都清晰地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故事。
旁边争吵的女孩儿哭着喊“你走吧走吧,走了就永远就别回来了”惊醒了陆屿。
陆屿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大学校园里都放假了,飞胖留下来做实验走得晚。
陆屿破天荒的只跟他说了些关于订火车票的事,坐了十几分钟就要走。
飞胖把手上血淋淋刚解剖完的小白鼠放到一边叫住陆屿,“要不你等我收拾收拾一起吃饭吧,我看你心情不大好?”
“你哪只眼看见我心情不大好了?左眼还是右眼?哪只眼看见我就给你抠出哪只眼来。”陆屿伸出爪子对着飞胖的眼睛抓过去。
飞胖一巴掌排掉陆屿的手,“有病吧你,良心被狗吃了?我这是关心你!”
“哥我好着呢,不需要!”陆屿不放心飞胖能买上火车票,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一遍飞胖,“我说你确定能买上票吧?买不上票咱俩过年可就得待这了!”
“行了,放心吧,我告诉你,我一哥们去年过年没买上票回家,背着好几袋行李往信访局门口一坐,嘿,你猜怎么着?接着来了一辆车把我哥们塞进去问他家在哪,好吃好喝管了一顿饭,然后给他一张卧铺票让回家了。”
“行啊,那你买不上火车票就去坐一坐吧。”
“别,开玩笑的,我的好哥哥你就别担心了,我用我赵速飞的项上人头跟你保证你过年一定是在家里,有老妈有老妹,行不行?”
“成,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说完了小胖子才开始后悔,这什么事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真买不到票……
从徐行简受伤以后陆屿就很少出门,没有特意绕道天桥下拉二胡的老头就很久没见了,还挺想念。老头儿也特有毅力,刮风下雨都坚守阵线一直在那里二泉映月平沙落雁。
冬天天短,五点多的时候天就开始黑,六点的时候全靠各种灯光点亮夜。
老头儿弹完最后一个音开始收拾古朴老旧的二胡准备走人。
陆屿走过去像以前一样放到老人面前的小盒子里一个钢镚。
看看表,虽然还不到时间,陆屿还是向蒋涵的小咖啡店走去。
半路上接到徐行简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陆屿说自己和飞胖一起吃饭,晚上晚点回去。
徐行简没见过飞胖,但是知道这个陆屿这个好兄弟的存在,他笑着说:“我还给你叫了披萨,你昨天说想吃。算了,给你留着,晚上早点回来,天气预报说会下雪。”
“嗯,不会很晚。”
“明天降温,晚上肯定冷,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你出来再感冒就不划算了。”
徐行简体力不小可体质弱,挑食不爱吃菜、胃不好爱喝粥、小风一吹爱感冒、寒冬西服加衬衣不要温度要风度,陆屿都记得,都知道。
徐行简干净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陆屿耳中,“路上小心,我等你。”
陆屿收起手机叹口气,声音这么好听,后悔怎么没录下来。
到咖啡店的时候才六点半,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很多。
可陆屿发现约他的那个人也早到了。
蒋涵坐在靠窗的位子边上背对着陆屿,屋子里暖和,他没穿外套,看起来瘦了很多。
陆屿坐过去,随口打个招呼“来了?”
“嗯,你来的挺早。”蒋涵还是带着墨镜,不过不是以前的那副。以前的很大,遮了半边脸,现在脸上的这幅跟徐行简的那个近视镜差不多大,看着和谐多了。
陆屿点点头,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奇我怎么这么快出来?”
蒋涵问的挺轻松,陆屿好奇归好奇,可这么问人家还是不好,他努力装着比较淡然不感兴趣的样子。
“别装了,你那点心思谁看不透?”蒋涵喝口咖啡,咖啡还热腾腾的冒着气,“你以为我会带监狱里被判刑?坐个十年牢?再出来物是人非?”
“一年,我觉得你会坐一年牢。”
蒋涵闻言瞪了陆屿一眼,“我一天都没打算坐。我花钱出来的。”
“噢。”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你说,我听着。”
“坐牢以后才想明白,我不该放着你随意,陆屿,爱情这玩意就跟坐牢一样,你不去争取主动就要被判无期徒刑永远没有机会。我争取了主动了所以我出来了,无期徒刑都跟我没关系了。爱情这事上我放手了,你一直都按着你喜欢的来,然后到头来我手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放手了。”
哟,这是告白呢。
陆屿艰难的吞咽了几下唾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蒋大哥,开玩笑的吧?”
蒋涵笑起来,笑容很具威胁力,“我说的每一个字你最好都牢牢记在脑子里,一个字都不准忘。”
“您说,我一定牢牢记住,一个字都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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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今年上半年的那块价值八亿的地皮吗,我告诉过你徐行简是从我手里抢走的。”
“记得,你说他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拿走的。”
“对,在本来我拿到地皮的情况下,他给人送去个小姑娘,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第二天早上小姑娘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签好的合同。”蒋涵冷笑一声,眼睛盯着陆屿,“我也早跟你说过,在地产界里混的人没有谁干干净净,徐行简也不例外。你只不过是没见识到他的手段。”
送去个漂亮的小姑娘,蒋涵还重音强调了漂亮的两个字,陆屿在心里边慢慢消化这句话。其实字面意思挺简单,内涵也不深,他也不是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只是这样的事把主角名字替换成徐行简,怎么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徐行简绝不会干这种事,如果说是生意场必须要耍手段,陆屿也不相信徐行简会干这么没道德的事。徐行简在陆屿心里就跟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一样纯洁只会努力工作。
“我不信,这种事他干不来。你要说他拿钱贿赂人,我还相信点,但是送个小姑娘……”
“不信?陆屿你醒醒吧,你以为我是怎么去坐牢的?你以为徐行简被车撞了就白撞了?我告诉你,是徐行简陷害我,把我送进去的。只不过他能花钱把我送进去,我也能花钱出来。你还不信?”蒋涵说到最后语气有些调笑,像是在看傻瓜白痴一样看着陆屿。
陆屿手边是杯热咖啡,寒冬腊月喝热咖啡本来是件很享受的事,这个时候却觉得好像在喝泔水,难喝的让人倒胃口。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密的雪花,没打伞的行人从窗边匆匆而过,留下模糊的身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几天前的南京总是飘着细雨偶尔还夹杂着几个雪花。伸出手去接到的都是融化的雨水,南方下雪总是不如北方的漂亮、干净和透彻。
那时,徐行简打着伞给他裹紧围脖说,“回去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我陪你看。”
陆屿想到这猛然抬起头,一把抓着蒋涵的手,“你有什么证据是徐行简陷害你的?”
“徐行简花钱收买了公安局的一个人把我送进来,既然能被钱打动,就可以为钱出卖徐行简,我找到他给了双倍的钱,他告诉我的。”
“有录音带什么的吗?我要听。”陆屿想了想,忽然提出来要录音带。
口说无凭,电视上不都是用这些当做证据的吗?
蒋涵饶有兴味的看了看陆屿,笑起来,“别傻了,你以为我会给你听然后让你去给徐行简吗?你以为生活都是拍电视剧?或者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我知道我说的这点事都不足以让你放弃徐行简,不管他干了什么只要你还喜欢他你都可以为他找出无数理由原谅他,对不对?”
“你真不好骗,我现在明白你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做到海皇地产的位子上了,果然是靠自己。”陆屿尴尬的捧起咖啡挡着眼睛以下部分,“你会去告徐行简吗?”
“不会,通过法律手段解决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这一步,能私了就私了。”
“嗤,是因为会牵扯出你自己的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事吧?”
“陆屿你不笨嘛。”
蒋涵伸手去挠陆屿被风吹乱的脑袋,却被他不经意的闪开。蒋涵挑挑眉毛,伸手叫服务员再端两杯咖啡来。
“别喝了,都喝四杯了。我还有个问题,问完我就走了。”
“你问。”
蒋涵喝的咖啡更多,还一直在喝,陆屿忍不住怀疑他蓄水池能力有多大。
“你要杀徐行简,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
“杀?我从没想过要杀他,”蒋涵放下杯子,做了个割头的手势,“犯不着为了徐行简搭上我自己的命,我只是撞一撞他而已。你也看见了,徐行简丁点事没有,我还以为能让他瘸了。”
“就跟我不相信徐行简会干那些龌龊的事一样,一开始我也不相信这会是你自己想要干的。”
“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知道。”陆屿摇摇头,蒋涵跟他说的每一件事看起来都很简单,无非就是商业利益的问题,本来是和陆屿没关系的,但是却都像带钩子的小绳,勒紧陆屿让他浑身难受不自在。
从窗子望出去,地面已经铺了一层白雪,雪越下越大,串起了漂亮的珠帘。
徐行简没有再打电话来,可他一直在家里等着陆屿。
陆屿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笑着跟蒋涵说:“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知道你今天的目的就是让我看清徐行简的真面目从而离开他,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因为我已经要离开他了。”
蒋涵错愕了一下,随即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陆屿起身穿好外套,“十点多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
蒋涵跟着陆屿推开咖啡馆的门走到自己的车旁边,却发现陆屿停在门口不再动弹。
咖啡馆对面的墙下有人打伞站着,伞上厚厚一层白雪想必站了许久。陆屿失神的望着那个人,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人和飘扬的雪花。
蒋涵嘴角上翘,又一场好戏要登场了。
他走回陆屿身边,故意凑近陆屿在他耳边小声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到这来找我。我一直在这。”
陆屿闻言从看见雪中徐行简的怔愣中回过神来,“你不上班了?”
一个大公司,怎么会需要一个坐过牢的总经理。
蒋涵从他身边走过去,挥挥手进了咖啡馆。
他刚刚才跟陆屿说不再放手,这会又放任陆屿和徐行简站在外面谈情说爱,只因为陆屿眼眶里有些泪。
果然还是自己坏的不够彻底。
徐行简撑着一把天蓝色的伞站在墙边等陆屿,从蒋涵七点发短信到现在,他等了两个小时二十七分钟。
然后陆屿和蒋涵一起走出咖啡店。
走到陆屿身边,把伞向他那边歪过去,徐行简在陆屿闪烁的目光里拉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