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情——姝夜

容月从靖王府的消失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一则老秦是个管事的人知晓此时不该说的就不说，二则皇后和皇帝也在暗中帮着寻找，放话出来他是在宫里也就没有引起太多猜疑。不过任谁都知道，容月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你说，她会去哪里？”唐紫宸一面要担心王弟的安危，又要想着容月的事情，脑子一阵乱。

“去哪里？”林仙若有所思，那天她和容月的对话总觉得很多不对，现在人没了她更是觉得太多的事情都是他们不知道的，那容月身上藏着太多，“我想不用太担心，她必然不会留下阿靖一个人的。”

容华卿没想到再次见到自己爱徒竟然是这般模样。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拂去他衣衫上的灰尘，理理散乱的头发，暴露出显然缺少休息的蜡黄面色，布满血丝的双眼。

“师父，你有万里红的解药对不对？”容月焦急求证。

“万里红？”容华卿思索半晌，“解药倒是有一颗，可是你要给何人用？”

“是，一个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

“算是吧。”

容华卿看他眼神闪烁也明白其间必然有隐情，不过这孩子一向是会对人付出太多真心，现下却搞得这样回来，看来他要救得这个人颇为不同。

“月儿，解药我是有的，可是你确定要给他解此毒吗？”

“师父？”容月不解地望着他。

“随我来吧。”容华卿也不再多说领了他进内室。屋内没有什么摆设最为突出的就是满满几面墙壁的书籍，这些都是外界求之不得的秘录。取下一本有些年岁的书交给容月，“你自己瞧瞧吧。”

转眼到了傍晚，已经在室内呆了一整天的容月终于推门而出，见到自家师父在院子里面整理药材。

“看完了？想好了？”容华卿起身看着他更加颓废的脸。

“必须要这样吗？”

“所以为师才要给你看那东西，你若是决定了再去做。”

翌日，容月告别了师父离开避尘谷。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容华卿忽然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要步他的后尘了？情之一字，多么伤人。

皇帝和皇后再次见到容月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这个风采卓越的男人顶着一张他们无比熟悉的脸神秘的出现在皇宫里面，仅用一招就打发了尖叫的薛美人。大内皇宫高手云集却没人发现他的闯入，虽然他们知道他没有恶意。

“你是，容月？”林仙终于知道为何他的态度总是那么奇怪，为何后来的沈靖会说那些话。

“娘娘，在下是来给王爷解毒的。”容月显得面无表情生硬的说出这句话。

“请。”已经处于石化状态的唐紫宸被林仙拉到一边，阻止了他即将爆发的怒吼。

“还请娘娘和陛下回避。”从怀中掏出银针，“这些还请娘娘命人弄来。”一张药方子飘过来。

林仙出了门掩上，立即命人将东西准备好，拉了皇帝去了旁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林仙拉着他的手，“正如陛下看到的，那荣月是男人。”

“荒谬！荒谬！”他的王弟居然喜欢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厮混！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还联合起来欺骗朕！！

“陛下，臣妾可以看出他们二人是相爱的。”

“相爱！这，这是违背伦理的！！”唐紫宸的声音显得颤抖。

“陛下不是希望阿靖找到幸福吗？难道您没有看出他们在一起之后阿靖变了很多。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吗？”

“可是，可是，这！”唐紫宸在内心里总有些对不住这个王弟，因此对他也不是太苛责，可是现在这种断袖之事怎么可以随便说谅解就谅解呢？

“薛美人已经有了孩子，阿靖也就有了后人，再说他们在一起也没有弄出什么丑事，只要我们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自己暴露，你再看看里面。”透过紧闭的窗户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们都知道里面容月正在救人。

“仙儿～”

“陛下，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就好，我们不主张也不阻挠就好了。”缘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强求不来的，正如当年她和沈靖没有缘分，而今这两人有没有缘分也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干扰命运的轨迹。

豆大的汗珠顺着姣好的脸庞流下滴在上好的锦缎面子上，双手有些颤抖却不能随便放下，从自己身体里面大量流失的功力被面前的人吸收，见到他本来苍白的面色渐渐转为红晕，泛紫的唇色也变淡，容月舒了一口气。万里红的解药早已给他服下，为了早日驱除毒素他用自己的内力催化药性，面对这样安静的男人，他有些痴了。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他多好，可惜他醒来的那日就是他们缘尽的那天吧。

首先进入鼻腔的是弥散在空气里面浓重的药味，然后是熏香的味道，这使得他明白自己是在皇宫里面，接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气味熟悉而陌生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

“谁！”还未睁眼的沈靖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靠近的物体，却发现自己的手是被人家紧紧抓住的，“放开！”

“唔。”因为沈靖的突然挣扎使得本来流畅的内息变得紊乱，两股气流下身体里面冲撞，容月呜咽了一声，收敛心神抓住沈靖的大手做最后的准备。

“谁，是谁？”发现自己的软弱无力，沈靖突然觉得非常讨厌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更加不配合。

就在林仙以及唐紫宸进门的同时，容月近乎只剩下骨架的身体飞了过来，如果不是唐紫宸眼疾手快估计他就要重重摔在门框上，到时候可不知道会不会血溅当场了。

“你没事吧？”林仙关心的扶住他，却发现对方的衣衫已经全部汗湿，手心更是冰凉。

“在下没事，王爷想必是醒了。”容月挣脱她的扶持，退到一边稍稍靠住墙壁。

“阿靖？！”唐紫宸第一个冲过去查看沈靖的情况，他已经睁开眼睛四处看，只是那眼中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陛下，臣怎么在这里？”苏醒过来的沈靖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两个面露担心的人，

“阿靖，你不记得了吗？你中毒了。”

“中毒？”沈靖试着运气，果然发现身体里面有些酸楚不过更奇怪的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在身体里面对抗这份酸楚。“他是谁？”

“啊！？”惊讶的不止是唐紫宸就连林仙都睁大了眼看着站得远远的两人，“你，不记得他了？”

“在下是陛下和娘娘青睐为王爷治疗的大夫。”容月面色不改的说出这句话，“王爷昏迷日久必然是不记得在下了。”

“容月！”林仙却见他身子有些颤抖欲要阻止。

“既然王爷已经醒来娘娘将我先前开的方子给王爷服下，调理些日子王爷必然生龙活虎。”

第十一章

坐在御花园的大理石椅子上，也不管现在的天气根本就不适合这样单薄的身体，单纯只是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冷吗？”这次来关心他的不是别人，而是皇后。

“娘娘怎么来了？”也不拒绝她给自己披上的狐裘。

“今儿个天气不错，本宫也是出来走走，见你一个人在这里，虽说没下雪可是风还是冷的。”林仙摆出一副姐姐的模样说教。

“娘娘又何必这么关心在下呢？毕竟在下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若是有罪，那阿靖岂不是也一样？”林仙眼波流转，不期然发现那人眼中一瞬的动摇，“你还是舍不得他的不是？你既然能救他性命，又为何不能治好他的失忆呢？”

“不，我治不了。”容月向前走上一步，“虽说是万里红的副作用，可是这样他或许会更好，有妻子有孩子，总比和我这种人纠缠不清的好。”

“容月！”

“陛下想来也是不喜欢我和王爷有太多牵扯，”一语中的，唐紫宸还确实是不甚喜欢，“况且我同王爷不会是一个赌约而已，现在他忘记了也好，我也好趁机脱身。”

“当真是这般想的？”容月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却叫人看得心疼。

“自然。”

这人不算是美艳，却也是俊逸非凡，连日的疲劳给他增添的不是颓废更多的是病态的美感，细瘦的手腕比起最初见到的时候更加消瘦，脸色也带着不正常的苍白。

“今年，和我们一起过年吧。”林仙做出最后的邀请，她觉得自己如果不留下他那么今后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过年？”在容月的意识里面过年似乎无关紧要，师父也不在乎这些，平日里他也不过是找个热闹的酒馆坐上一会儿，再去寻个温柔乡厮混一番，没想到今年却要在这皇宫里面过年。

“也算是本宫给你的答谢。”

容月必然不会去参加人多嘴杂的宫宴，而是私下里面在皇后的中宫等待。不料林仙也不晓得打着什么主意派人来请了他一起去到沈靖的王府里面。再次回到这里，老秦的眼神多为探究，每个人看着他的样子都好似看见怪物，只是没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来，坐。”林仙早就给他预备好座位，紧挨着沈靖，而那边坐着的正是薛美人。

“他怎么来了？”沈靖倒是奇怪为何这大夫也有资格参加皇家的私宴。

“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和我们一起过年有何不可？”林仙起先说话，这话一出也没人敢再说什么。倒是那边的薛美人一直盯着容月瞧，脸色更是不好。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沈靖见她这样关心的握住她的柔荑。

“只是，孩子顶了一下子。”不过是这个月份自然不到胎动，可是沈靖的眼中很是欢喜，还摸了摸她的肚子，容月则是一脸淡然冷漠。

“既然美人不舒服还是早些去休息得好。”林仙现在可不想看见这个女人，身为女子她很明白薛美人的意图。

“可是，臣妾还是想和王爷一起过年呢。”一脸委屈的样子，沈靖也就没有同意将她留了下来。

这场奇怪的宴席持续没有多久，一方面薛美人的眼神太过赤裸裸，对于容月的探究；一方面林仙也考虑到容月内心必然不舒服；最重要的还是沈靖，他越看容月越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下雪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容月此时开口，人已经到了门边，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径直就往抚仙居的地方去了。

“他是？！！”沈靖也是奇怪他的举动，不久容月抱了几个酒坛子过来。

“王爷，陛下，娘娘，这可是在下酿造的好酒，今日给大家尝尝。”容月的指缝里全是泥土，衣摆下面也沾着许多泥土，他如此爱干净的人搞成这样可见他今晚的情绪不对。将酒坛子放在桌上，自己打开一坛喝了一大口，“好酒啊！”

沈靖也闻见那酒味，知道是好东西更多是因为那熟悉的气味，复而跟着开了一坛倒在杯子里面。此时容月已经出了门站在铺了一层白雪的院子里面，抱着那个坛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酒是你酿的？”沈靖站在他身边问。

“王爷喜欢？”还记得那晚他们一起喝酒也不过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不错。”

“呵呵，谢王爷赞赏。”容月笑着，那一瞬间绽放的美丽脸庞冲散了沈靖一直以来对于他冷漠脸蛋的抵触，反而想要抚摸一下面前这张脸。而在他们身后，薛美人已经死死握住手上的帕子，她的嫉恨眼神落在林仙眼中。

“薛美人还是早些去休息吧，不然对腹中胎儿不好。”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类，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先不能对她如何。

“娘娘。”薛美人现下非常不爽，一面她知道容月是个男人还跟她枪王爷，一面王爷即使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却还是对他青眼有加，而且连皇后都护着那个男人。不过听了皇后的话，自己肚子里面可有着王爷的孩子，自己还是占着上风的。于是施施然地先行离开。

待到二人发现偌大的院落里面只剩下他们的时候，林仙已经领着皇帝早早回去了皇宫二人世界去了。

“他们都走了？”容月醉眼有些迷蒙望了望那已经凉掉的饭菜。

“是啊，他们怎么都走了？！”沈靖也是有些迷糊，见容月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去忙揽住他的腰身，却抑制不住想要紧紧拥抱他的冲动，于是乎两人一下子都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酒坛子也摔碎了，空气里面弥散着酒香。

“洒了？”容月踉跄着爬起来，望着一地的碎片。

“小心。”沈靖则是捉住他要捡碎片的手，上面已经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呵呵，呵呵。”也不晓得是不是真醉了，容月看着沈靖傻傻的笑，“呵呵呵。”

“你笑什么？”他这一笑，沈靖倒不晓得怎么办好，只是拉起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肩膀上。

容月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飘扬着雪花慢慢积累在两人头顶，寒意也窜上来。

“我们进去吧。”沈靖正要拉他进屋，却被容月一把挥开。

“不！”他明确的拒绝了，失去支撑的身体一下子滑倒在地上，手掌正好压在碎瓷片上鲜血流出来衬着白雪刺入沈靖眼中。而当事人却还在傻傻的笑，那笑声分外刺耳。

“嘭！！砰！！”就在沈靖过去抱起容月看见他泪流满面的脸时，不知哪里的烟花绽放在天际，照亮了那张布满晶莹的脸。

那晚同沈靖一起守夜的自然是容月，自从看见他的眼泪之后两人就没有对话。沈靖轻柔地给他包扎了手掌，两人就坐在屋子里面一边看雪一边等待日出。

“他人呢？”沈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那本来应该在身边的人怎么不见了。

“容，容公子早间就离开了。”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容月脸上的时候，他突然清醒过来，看到睡在自己身边的沈靖他笑了。于是他起身，叫来了老秦，吩咐他顾着些王爷，自己则是云淡风轻的离开。

“什么？”那人居然不辞而别，沈靖脑子一疼，果然是宿醉的后果。本来准备酒醒了就去皇宫里找那人来问罪，却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容月早就辞行，如同空气一般消失了。

“王爷。”沈靖收集了许多美酒佳酿来，却找不到容月那晚给他喝的味道。

“没有了？”

“是。”老秦不会不知道王爷在寻找什么，“王爷，容，容公子离开前告诉小的如果王爷还想喝上美酒就去抚仙居取。”

“抚仙居？”那个地方他已经遗忘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当他醒来看见林仙的时候内心非常平静，可是看见那人的时候却内心一痛。

抚仙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里面的摆设却和初初建设的时候完全不同，似乎有人在这里居住过，那原本开着的海棠花被一片绿色的竹海覆盖，在风中摇曳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里？”老秦已经识趣的离开，整个抚仙居只剩下沈靖一个人站在那里环视四周，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一股力量牢牢禁锢在脑中。身体本能的走向竹海，果然看见那里有一处被人挖开的大洞，雪下面覆盖着几坛好酒。居然藏在这里了？！可是自己我为何会知道在这里呢？为何有人在抚仙居里面埋下酒坛？太多的问题堆积起来，而能够解答这一切的人现在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