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是只猫 上——绿猎蜥

范自强醒来后看着吴衫裹着被子坐着，觉得很奇怪，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问吴衫在干嘛，吴衫说小猫走了，范自强也没当回事。

吴衫不得不起床洗漱。今天是圣诞节，正好赶上周六没有课，吴衫决定在校园里主动去找小猫，也许能遇见晚归的它。还告诉宅在寝室的范自强和周六也习惯去办公室的邢存一但见到吴玄就打电话给他。吴衫没顾上吃早饭就开始逛校园了，他把每个角落走了两遍之后，绝望的感觉开始出现。昨晚吴玄不满而失落的眼神不断在吴衫眼前出现，他似乎已经想到，吴玄这次走是不会回来了。猫是骄傲的小动物，何况这只通人性的小猫从来不曾吃过他一口饭喝过他一口水，它要走实在是没有任何必要跟人打招呼的。想起自己曾说过，等捉住老鼠就放它走，老鼠早就销声匿迹很久了，自己却一直没说让它走，也许它早就厌倦了吧……各种靠谱不靠谱的想法此时都在吴衫被饥寒交迫整的沉重的大脑里涌现，他随便坐在了花园的山石上，这个花园是他第一次见到小猫的地方。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吴衫赶快拿出手机，失望的看到是任晓纹打来的电话：“吴衫，你在干嘛？昨晚都没给人家打电话……”

“我……我现在没事，在闲逛。”

“怎么有气无力的……你吃午饭了吗？我们一起吃饭吧。”任晓纹女友上任第一天起，开始履行叫男友一起吃饭的义务和享受男友陪着吃饭的权利。

吴衫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一声，吴衫虽然想继续找猫，但是也知道不吃午饭总归是不行的，于是答应了：“好啊，你说在哪里吃？”……

食堂周六本就人少，加上吴衫刚开始这段关系想低调一点，两人就选了一个清净的角落吃饭。

“吴衫你吃这个菠萝古老肉，我特意为你要了一份，我很喜欢这个菜，你喜欢吗？”任晓纹热情地从自己的托盘里端出一份古老肉给吴衫。

“还可以，谢谢你。”吴衫正好没胃口，这个菜酸酸甜甜的颇有开胃效果，吴衫对任晓纹笑了笑。

这一笑，对任晓纹来说简直可以当饭吃了，所谓秀色可餐难道是这个意思？任晓纹备受鼓舞，开始边吃边问问题：“你家是S市的？很冷吧？”

“是比这里冷多了，现在家里早就下了好几场雪，零下二十度了。”吴衫心里想着猫咪的事，但是面前的新女友还是要应付的。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爸妈在美国做生意，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具体作什么。”

“在国外啊！”任晓纹语气中难掩兴奋，仿佛无意中捡了100块钱那么高兴，“那你家条件应该不错吧？以前我看你每天都吃食堂，穿衣服也那么朴素，我以为你家很困难呢。”

“是吗……”敷衍。

“你家有几个孩子？”

“就我一个。”

“你以后也会出国找你父母吧？”

“不会。”

“诶？为什么？”

“我和他们不熟。”

这句话说得任晓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着问：“你现在在家跟谁住？”

“奶奶。”

一顿饭就在任晓纹问吴衫答之间结束了。任晓纹本想约吴衫下午去附近逛街，察觉到吴衫兴致乏乏之后，也就没提这事。

下午吴衫依旧没有找到小猫。

第二天还是没有小猫的影子。

事实上，一直到放假小猫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之后的时间就进入了期末复习。研究生阶段的考试还是很容易通过的，基本各个老师都不会让学生挂科，想挂个科比本科难多了。但是化学学院要求只有考试成绩前30%的学生才免除下学年的全部学费，后30%的学生交学费，中间40%的学生只免除一半学费，所以这个期末考试还是要好好考的。当然，到了研二以后，有钱的导师可能会给学生缴纳学费，这个另当别论。

吴衫一直是上进的好孩子，他期末在认真复习。吴衫喜欢在办公室复习。他们办公室条件很好，温暖而且安静。师兄师姐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时候，办公室只有吴衫自己。吴衫是不愿意和本科生去图书馆或自习室抢座位的。然而任晓纹非要拉吴衫去图书馆复习，她说那里有气氛。吴衫很无奈，只得和任晓纹去图书馆复习。

和任晓纹相处的这段时间，吴衫几乎想不起来那只小黑猫。白天的所有时间都和任晓纹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复习，一起回寝室，然后在寝室楼下像很多男男女女一样依依不舍的告别。回寝室不久就有任晓纹打来的电话，熄灯之后还要回复任晓纹的短信，好不容易互相说了晚安，已经没有力气醒着了。任晓纹则乐此不疲，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都兴高采烈地坚持这一系列程序。她觉得自己在吴衫身旁是最让人艳羡的组合，男貌女貌。她最喜欢拉着吴衫从自己课题组或寝室的女生面前走过，以此炫耀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吴衫也曾以为有这样的时尚漂亮女友在身边是一件很拉风的事，但是真和这样的女孩确立关系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女友拉来拽去的木偶。他几乎不在寝室和办公室提起女朋友。

有一次办公室没别人，施诗问起吴衫是怎么和任晓纹在一起的，吴衫对师姐几乎有问必答，就对施诗说了经过。施诗听完了冷笑了一下，说：“你不觉得你程志杰学长对这事过于热心了吗？”吴衫说他也觉得奇怪，但是学长热心不好不给面子。

施诗再冷笑：“什么面子不面子，也没见程志杰给你多少面子。依我看，程志杰这么上赶着给你找女朋友，是因为邢存。”吴衫愣掉，他反应不出来关邢存什么事。

施诗耐心解释：“记不记得我说过程志杰喜欢邢存？”

吴衫点点头：“可是你怎么确定的？我也观察了，没看出来啊……”

“我对这样的情况我们比你们直男敏感一千倍。我开始觉得他俩般配也就是开玩笑的心理。后来越看越觉得是真的，程志杰一定喜欢邢存，只不过邢存那个大老粗有没有这个觉悟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觉悟？”

“可以喜欢同性的觉悟。我觉得邢存太憨厚，他是那种不会辜负第一个人的人，不管这个人是男是女。你知道程志杰为什么对我那么殷勤？那是因为他担心邢存喜欢我，所以总表现出对我有意思的意思，让邢存本着朋友妻不可欺的思想离我远一点。我发现只要邢存和我走得稍微近一点，程志杰就加倍对我好，邢存稍微疏远我一点，程志杰就会对我冷淡很多，而对邢存加倍好。你别不信，我还特意实验过，百试百灵。”

“那你是想说，程学长给我介绍女朋友，是因为师兄可能看上任晓纹，所以程学长未雨绸缪？”吴衫还真是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不过……

“错！程志杰撮合你和那个什么纹，是因为他觉得邢存可能喜欢你。”吴衫还是不够聪明啊。

“什么！这、不可能吧。”这是小猫咪走了之后吴衫第一次觉得有好笑的事情。

“不只是可能，我看肯定是这个样子。你来复试的时候邢存就各种夸你帅，还总对程志杰开玩笑说你会取代他院草的位置。其实程志杰那个人未必是对院草不院草的在意，他在意邢存的态度。所以你刚来的时候他简直横眉冷对的，感觉到过没？”

“感觉到过，从文艺部纳新那天他就不太满意我。”吴衫终于能有机会说出自己当时小小的委屈。

“还不错，神经没粗到家。他程志杰意识到给你找麻烦并不能使你远离邢存，所以只好送个美女给你。”施诗做了总结性发言。“那你真喜欢那个什么纹吗？”

“喜欢呀”吴衫没有犹豫就答了。他从答应做人家男朋友开始就尽职尽责地做人家男友，喜欢就变成了一种责任，而非感觉。

“你喜欢她什么啊？”

“我、我喜欢她……她长得漂亮……她很温柔……她对我很好……”吴衫艰难的想着。

施诗又冷笑：“就这些？那你得好好想想了……”说完拍拍吴衫的肩膀，去实验室了，留下哑口无言的吴衫在办公室。

期末考试和最后的年终总结组会对吴衫来说是一个结束。坐上回家的火车，离女朋友越来越远的时候，吴衫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他躺在相对安静的上铺，闭着眼睛想起了师姐的话：到底喜欢任晓纹什么？

漂亮？是比前女友吸引人。可是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比她还漂亮的远的不说，施诗就是现成的，为了漂亮还不如去追师姐。光说眼睛就没有吴玄好看……吴玄！这个名字突然就出现在了脑海，小黑猫那双随着光线明暗灵动变化的双眸也无端闯进了自己的眼前。不知道吴玄现在在哪里。

温柔？吴玄也很温柔，它窝在自己怀里和舔自己蹭自己的时候都很温柔。怎么拿人和猫比了……吴衫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吴玄现在一切都好吗？

对我好？是对我很好的，每天记得叫我吃饭，会想着推荐给我她喜欢吃的东西……吴玄也对我很好，我定了闹钟也总起不来床，吴玄会每天早晨弄醒我，有时候是舔，有时候是叫声，它叫的最好听了……周末在寝室不想动的时候，吴玄会把写字台上的饼干叼到床上给我……冬天我手冷的时候，它就用暖暖的肚皮给我暖手……

不知为什么，很久没精力想起的小猫在这摇摇晃晃的火车上把吴衫的脑子填的满满的。

我对小猫好不好呢？一点都不好。睡觉压着它，强迫它洗澡，我还很自私地把冬天冻得冰凉的脚伸到它肚子下面取暖……

渐渐地不再想任晓纹的事，而是不知不觉回忆和小猫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14.回家

吴衫到家的时候，离过年还有十天。

回到奶奶的安静的小院，吴衫旅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奶奶住在一个很有年头的生活小区，这个生活区的房子属于S市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工厂，都是六七十年代建的老楼房，因为工厂效益不错，这个小区还没被开发商规划，物业等配套设施也很完善。小区楼距很远，楼层最高五楼，大树参天，绿化优良，很适合老年人居住。

吴衫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家里也没有任何关于爷爷的物品，据说爷爷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自打吴衫的父亲有记忆以来，就只有奶奶一个人。

奶奶家的房子在一楼，没有阳台但是有小院子。奶奶在小院子里种了鸢萝和紫藤，只不过现在冬天完全看不到花叶。S市在很北方，冬天寒冷，奶奶的小院也一片萧条，可是院子里腌咸菜的缸和墙上挂的腊肠以及大蒜，却让吴衫觉得无比亲切，在外半年，终于又回家了。

吴衫拿出钥匙开门，奶奶听到声音立刻迎了出来：“杉杉回来了？快进屋，我给你准备了热茶。”

奶奶快七十岁了，满头银发，精神矍铄。高高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显示她有外国血统，不过传到吴衫已经丝毫看不出来了。

吴衫放下行李，给奶奶看他从W市带回来的礼物，是一条上好的真丝围巾：“奶奶，这条围巾配你那件枣红的裙子正合适。”

“我这两年都不穿裙子了，不过我孙子买的丝巾漂亮，今年过年我就穿上那条枣红的裙子。”奶奶很喜欢这件礼物。

吴衫的奶奶名叫娜加，是个时尚的老太太，生活区里的很多老人都是经历过战争和那个特殊年代的人，有着骨子里带出的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对穿衣不太讲究。然而吴衫的奶奶却有着和同龄人不相称追求美和个性的习惯。吴衫记得奶奶从前是个孤僻的妇女，离群索居，住在一个独门独户的平房里，很少和人打交道。在生过一次大病之后，似乎突然转了性，变成了一个世俗而和蔼的老太太。搬进了厂里的家属楼，开始去菜场买菜，早晨和公园里的一群老太跳舞，晚上遛弯，还时常约几个感情好的老太太搓麻将。吴衫知道奶奶当初的改变是因为他。

当时吴衫只有九岁，父母去美国已经两年了。吴衫就和一个孤僻的怪老太太生活在一起。奶奶满足吴衫所有物质要求，但是和吴衫说话似乎还不如和她养的猫说话多。有一天晚上，奶奶突发急症，奄奄一息，九岁的吴衫强自镇定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那一次奶奶差一点死掉。从那之后，奶奶搬出了不容易找到邻居帮忙的孤单小院，搬进了工厂的家属楼，每天世俗一点点，而且不再养猫。唯一不变的是爱美的性格。

洗过澡，补足了火车上缺掉的睡眠，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奶奶正在炖鱼，熟悉的香味让吴衫立刻起来洗手准备吃晚饭。吴衫发现香皂盒子盖上的图案是一只加菲猫，吴衫暗暗好笑，奶奶然很多年不养猫，但是她最喜欢的图案始终是猫，被罩上、窗帘上、台历上……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是小女生的房间。

晚饭时，吴衫问奶奶：“奶奶，你这些年为什么不再养猫？”吴衫以前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以为搬进楼房了自然就不养了，但是这次他突然好奇起这个问题。

“楼房养猫不方便，而且奶奶老了，养不动喽。”娜加棕色的眼瞳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吴衫。

“今年，”吴衫嚼完一块红烧肉说，“我在学校养了一只小黑猫，可爱得要死，我还想着怎么把猫偷运回来给你养着呢，结果小猫突然跑了。”

“哦？猫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也许就会离开。”娜加停顿了一下，接着讲，“你有没有听过猫有九命的说法？”

“听过的，是形容猫的生存能力很强吧。”

“呵呵，不全是哟……”娜加像个年轻人一样说话。

吴衫笑了，他知道奶奶一用这种语调说话，就是要讲故事了。这是让他很无奈且无语的一件事，奶奶总把他当小孩子看。

“猫真的有九条命！所有的猫，无一例外。它们一生可以轮回九次，每一次生命称为一世，所以说起猫的生命来，你可能会听到这是第几世猫的叫法。它们每一世的生命长短不一，每只猫和每只猫也不一样，有的猫一年就是一世，所以在一家人家呆了九世后自然死掉，这是很普遍的情况。也有的猫一世就要活九年，当它在这个家呆烦了的时候，就让主人发现它死了，其实它只不过是以此离开这个家而已。或者干脆消失。不过猫是一种别扭的小动物，有的时候它真的要死的时候反而不愿意让主人看到，会找个地方偷偷死掉。”娜加说的很认真，但是怎么听都像是讲睡前故事的认真。

吴衫好笑又郁闷的附和奶奶说：“那你是说，我养的小黑猫其实是讨厌我了，所以生死未卜地离开我了？”

“有可能。”娜加。

之后两个人就默默吃饭。吴衫不愿意相信小是去死了，也不太愿意认为小猫是讨厌他跑掉了。总之很烦躁。

这时娜加开口说话：“你爸妈昨天来电话了，他们今年不回来过年。”

“哦。”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会回来。在去年拒绝父亲要他去美国读博士的要求的时候，吴衫就知道他依然不能原谅父母这么多年对他和奶奶的忽视，自从九岁那年奶奶差点病死父母也没有回国看一眼之后。

圣诞节的晚上，绿化带浓密的草丛里，一双黄色的猫耳微微动了动，周围没有异样的声音。绿色的眼睛暗光微含，穿过窄窄的草叶，警觉的观察着前方的别墅。冬天北方已是一片或灰或白的萧索，南方却仍有大片绿色。这栋别墅在W市附近的Q县，属于一个旅游度假村，冬天是旅游淡季，这里的人不多。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为数不多的常住户，在这个冷清的夜晚，别墅中透出的灯光格外温暖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