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倾覆 上——君墨北

沈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客厅。

对不起……

苏情转过身，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也许，当初是沈临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爱情里，没有也许。

沉默的气氛直至用餐结束也未见缓解。

之后，沈临便一直站在窗边，指间缭绕的烟雾让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窗外，雪早已停止，白皑皑的一片，看起来有些空寂。

“明天，就是除夕了。”

如叹息一般的声音传入苏情的耳中，其中蕴含的复杂让他有些迷惑。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要去了解，沈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除夕的到来，让整个城市的气氛都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的快乐情绪也仿佛感染了两人。苏情指挥着沈临贴春联和福字，脸上的笑容肆意而快乐。

偶尔，空气中会弥漫着放完鞭炮后的硝烟的味道，还有除夕时节供奉祖先燃用的檀香的香味。苏情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是怀念，亦是感伤。

“每年的这个时候，亦是我感到最开心的时候，到处充斥着家的味道，即使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寂寞。”

沈临看着看向窗外的苏情，他在笑，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法控制的脆弱，让人，觉得心疼……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柔软的头发从下颚处拂过，那种触感让沈临感到些微安心。

也许是累了，苏情将身子轻靠在对方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其实，在以前，这个时候也是他最感到孤独的时候。在这种每家每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日子里，那种热烈的气氛无疑让他感到羡慕且寥落。

“以前，我也是一个人过。”

淡淡的叙述打断苏情的沉思。似乎，这是沈临第一次和自己讲起关于他的事情。

“我母亲是中国人。”沈临将下巴磕在苏情的肩窝，暖暖的呼吸洒在脖颈间，带来一片细细的瘙痒。“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十八岁的时候，我便来到了中国接管这边的公司，如今也有十几年了。每年除夕，别人团圆时我总是让自己变得很忙碌，不去想那些多余的情绪。只是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很想念我的母亲。”

“你没有回美国看望过她么？”

“她在我十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对不起。她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女人。”苏情不由说道。

沈临笑了笑，低头在苏情额头烙下轻轻的一吻。“谢谢，我亲爱的小猫儿。”

“混蛋！你才是猫！”

……　 ……

不管苏情如何折腾，沈临都是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样子，渐渐地便也不闹腾了，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檀香味，苏情感到有些困顿。电视里的晚会还在继续播放，显得有些嘈杂的声音却完全无法阻止苏情毫不迟疑迈向周公的步伐。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新年还有一分钟。说好了两人一起守岁的，可沈临却不忍心把已经睡着了的苏情喊醒。看着窝在怀里的身体因呼吸而轻轻起伏，熟睡的脸毫无防备。这种感觉无疑让沈临感到很安心。

将苏情横抱起在床上安置好，沈临也躺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安静的睡脸。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响起，苏情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一室安逸，沈临不耐的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黎漠的名字，挑了挑眉。

“苏情，新年快乐。”

“很抱歉，如果你是找苏情的话，他已经睡着了。”

“你是谁。”

“我吗…”沈临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嘴角的笑容霸道而温柔。“我是苏情的男朋友。”

话筒那边的人闻言，沉默了一阵后便挂断了电话。沈临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无礼，吻了吻苏情水润的嘴唇，将手机扔在一边也沉沉睡去…

新的一年，不知一切是否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第十四章

寒假的结束，让苏情变得有些焦躁。

是因为即将看见黎漠，也是因为要面对两人彼此现在的尴尬状况。

春节过去后，沈临便忙开了，而他也面临开学。一想到回到学校要看见黎漠，苏情便感到有些头痛。

踏进宿舍的时候，尽管之前做好了要面对对方的沉默准备，可苏情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恰好碰见黎漠和林子琪拥抱在一起的尴尬场面。苏情窘迫的想转身出去，却听见黎漠喊自己的名字。他还是那副温柔和煦的样子，可是，却就是这幅样子，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久久脱不得身。

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苏情转过身，极力忽视因看见他们两人亲密的身影而如针扎般的心痛，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就是了。

“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黎漠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尴尬，说话竟有些吞吞吐吐。

大概是气氛太过诡异，站在一旁的林子琪轻笑一声缓解了尴尬。“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影响到你了吗？”

虽然心里在不停的叫嚣着是，但是苏情还是很有风度的摇了摇头，脸上客气的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僵硬。

“那个，新年好。”黎漠撇开头避开苏情的视线，语气带着尴尬的淡漠。

“恩，你也是。”

苏情淡淡的回答了一声，并不大想和黎漠说话。见此，黎漠也没再说什么，任由林子琪和对方打了招呼后挽着自己的胳膊走出宿舍。出了宿舍大楼门，不经意间回头，却看见苏情伫立在阳台上的身影，对方默默的看着他，也许是离的太远，眼中的神色模糊不清，只看见，轻扬的风拂过他柔软的发丝，一时间，心里像是有一阵凉风扫过，冰冷的寒意令人无法忽视。

大一下学期便开始了服饰的画稿设计课程，每个星期繁重的作业让苏情无力去关注黎漠与林子琪的感情过程怎样，只是偶尔，回想起来，心底还是会蔓延起一圈圈的细密的疼痛。也许，也只能怪自己爱错了人吧。

讲台上，导师在讲服装学概论，伴随着讲解的声音，苏情难得的有些走神。

想起以前，那些温暖人心的日子似乎还驶去不远，那种醉人的温度，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有些惘然，似是，还有些怨恨…可是，若要说恨，又有些过了。这种说不清的感觉，还真是令人倍感烦闷…

“从剪裁方式上来说，分为’平面剪裁’和’立体剪裁’两大类。所谓平面剪裁，是指通过平面制图……苏情！”

“是！”乍然间听见导师点名，苏情愕然站起。

“你来说说这平面剪裁。”

……走神的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导师讲了些什么……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苏情，不要让我失望。”导师的话意味深长。

苏情点了点头，坐下，将心思集中在讲课上，忽略掉心里那抹蓦然的情绪后，脑子里便也空明起来。

现在，就这样了吧，也就这样了……

讲课结束后，苏情意外的接到了沈临的电话。

“我最近有事不能去找你，你，小心些。”

回想起对方有些低沉的说出这句话，心中却只感到一阵莫名。什么叫小心些？他来招惹了黑社会不成，又不是演电视剧。

摇了摇头，苏情自己也感到一阵好笑。

走在铺满石子的小道上，苏情的心情难得的感到一丝惬意。带着丝丝寒意的风从脸颊拂过，让大脑倍感清醒。只是想起回到宿舍要看见黎漠，心里便又不免由低落起来。

这究竟，是在折磨谁呢。

罢了，罢了。这种小女生的心态，还真是不像自己了。

慢悠悠的走回宿舍，一开门便看见黎漠拿着书坐在床沿。正坐着的身姿是前所未有的僵硬，而脸上则带着一副风雨欲来的严肃表情，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也因主人的心情而抹消了那抹弧度，兀的，竟觉得有些严厉。

讲不清是心里别扭还是怎的，这一刻，苏情一点也不想同他讲话。拿出画板准备完成导师要求的设计图稿，手中的铅笔却被那个原本正在发呆的人抢了去，心里便不由的生出一丝怒火，语气也冲了起来。

“你干吗啊！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拜托你别来影响我成不成！”

苏情感到眼圈有些发热，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脸色有些阴沉的黎漠，语气稍稍降了降。“请把笔还给我。”

黎漠捏紧了手中的铅笔，说出口的语调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妒意。“你和那个男人怎么回事。”

“哪个男人？”苏情条件反射般的回问了一句，才想起他问的应该是沈临。“什么怎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

看着明摆着不想同他多说的苏情，黎漠感到心里蔓延起一阵细微的痛楚。那密密麻麻如虫噬般的痛感如黑色的潮水将他吞没，似乎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喘不过气来，酸酸涩涩的情绪从喉间涌上来，对于这种状况，黎漠感到无能为力。

“你爱他吗？”

乍然听见这一句有些酸味的问话，苏情感到有些惊讶，哑然过后便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黎漠，这和你有关系吗？”

对方的表情仿佛因这一句话而冻结住了，面上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苏情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多过纠缠，转过身想继续画画稿，却不期然被一道强硬的力道扳了过去，后脑被磕了一下，有些痛，愣神间，身体被对方困在双臂间，紧贴着墙壁的脊背因墙面的低温而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没有关系？！我是你的朋友！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喜欢男人，好，这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可是苏情，我黎漠哪里做错了要你这样防贼一样的防我！！”

面前的人双眼有些泛红，平日的温柔悉数不见，脸上乌云密布。看着这样的黎漠，苏情一时间有些哑然。

其实，你没什么错的…不过是…不过是，我不想再错下去而已…

苏情脸上露出一个干涩的笑来，明明心里痛楚万分，说出口的话却必须伪装得那样平淡和冷漠。

“黎漠，朋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黎漠的脸色涨红，似乎是愤怒到了极点，眼中的神色凶狠而暴虐，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狼。

“…为什么。”

“黎漠，不要太天真了，你觉得我们还可能做朋友吗？别傻了，其实你心里是在嘲笑我这个变态的吧。拜托你，不要再装下去了，你不累吗？”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苏情感到对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手指似乎要掐进自己的肉里一般，肯定，已经青了吧。忍住心里如撕裂一般的痛楚，苏情的手覆上对方，将对方紧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面上还带着连自己也觉得难看而虚伪的笑容。

“黎漠，我受够你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无关系。”

黎漠看了苏情一眼，眼中那翻滚着的复杂情绪如同黏稠的炙热岩浆，灼得人生疼。

苏情撇过头不再看他。因为害怕，害怕会忍不住心软，会忍不住又想贪占那温暖，也许，现在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对方离开的脚步声仓促而破碎，狠狠的摔门声传入耳中，苏情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而靠着墙滑了下来，蒙住眼睛的手掌感到了凉凉的湿意，他应当是怨恨自己了的吧，

这样，定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的，都结束了。他应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享尽人伦，而不应该被自己肮脏的感情拖下水，不应该的…

苏情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苦涩而破碎。

爱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怎会有那么多人愿为它死，为它生，即使死如炼狱，生当如天堂，却也甘之如饴。

那些虚晃的美好已经如影般破碎，任他如何痛苦也再寻不回。当初，为何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任由它一再的心动，　如今，却又是怪谁…怪谁呢…

毛茸茸的暖暖触感令苏情回神，多日不见的小松狮犬已经长大了一圈，正眼巴巴的在脚处磨蹭，水汪汪的黑眼珠中是满满的依赖和信赖。之前和黎漠冷战，这狗便由黎漠养着，却是想不到它还记得自己这个名不副实的主人。伸出手将它搂进怀里，苏情忍不住在它毛茸茸的身子上蹭了蹭脸，冷不防被热情过头的小狗糊了一脸口水。

看着小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谄媚的行为，苏情终于露出一个轻松些的笑来。起码，莫莫还在呢…

收拾好了心情，苏情拿起铅笔开始画设计划稿，小狗莫莫在他脚旁自顾自的玩耍，气氛静谧而美好。

那些黑暗的，悲伤的情绪，总会过去的，不是吗？

自从那一天后，意料之中的，苏情感受到了黎漠对他的冷淡。有时，在路上碰到，看着他目不斜视的从身边走过，看着那毫无波动的冷漠表情，苏情还是会感到胸间痛楚难当，可却也只能强颜欢笑，装作毫不在意。回到了宿舍，即使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也依旧静谧，彼此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交流，连眼神也不曾交汇过。每当心底的苦痛已经多到快溢出来时，苏情总是会告诉自己，这样没错。可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苦涩的味道是多么的浓烈。，浓烈到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焚烧殆尽。

为了遗忘，苏情自此越发的在学业上努力，往往做出的设计作业让导师赞不绝口，俨然是导师的爱徒一般，在许多方面受到导师特别的指导。苏情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热爱这门专业，他还记得，小时候，看见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穿着高档笔挺的小西装如毛色靓丽的公鸡一般骄傲而不屑的神情时，心里是多么的羡慕。那时，他便暗自下定了决心，他要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骄傲的站在全世界面前，让世人赞叹。

A大的服装设计系虽在国内是很出名，可苏情向往的是国外的顶尖潮流。那艺术性浓烈的浪漫国度，那人与物高度统一的“状态美”。然至今，不能如愿。

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触及梦想中的浪漫之都，苏情选修了法语，越学便越是觉得它的迷人，简直令人心神俱醉。

不知不觉，手中的画笔便脱离了轨道，舞出一圈无意识的文字，苏情愣了愣神，恍惚的神思有些回笼，自己又是在乱想些什么呢，梦想往往正在因为遥不可及才成为梦想不是么。

苦笑了一声自己的走神，苏情拿出颜料准备调色，却不想接到一个他绝对不曾想到的电话。

到了对方约定的地点，苏情靠在树干上思绪有些飘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约他，而且还是一个如此僻静的地方。但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而这个答案，也让他感到狼狈和措手不及。

站在面前的女子有着柔顺的乌黑长发，面上是清清淡淡的笑容，温柔而宁静。虽然对身为情敌的林子琪没有多少喜欢的感觉，但苏情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令人感到舒服的气质，也难怪，黎漠会接受她。

“苏情。”

面前的女子微笑着开口，连眼底也盛着柔柔地笑意，可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让苏情如被一盆冷水浇醒，全身冒着丝丝刺骨的凉意。

“有些话，我也就挑明了讲。”林子琪将垂在脸旁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微笑着开口。“谢谢你不再纠缠黎漠。”

“…你什么意思。”

“苏情，你是聪明人，相信，不用我说的太直白，你也能够听懂，免得伤了和气。”林子琪顿了顿，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苏情，眼底的笑意带上了些许冰冷。“我很感谢你不再纠缠黎漠，但是，也请你记住自己现在做出的选择，莫要又一时心软又再去纠缠不清。你自己肮脏也莫要拖别人下水，这样可就下作了。你看，我说的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