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倾覆 下+番外——君墨北

六道轮回都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恨会苦，爱别离苦，所求不得苦，五阴盛苦。即，人生苦海。

苏情要感受的，便是六道轮回。

所谓轮回，不过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永世于六道中旋回。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万物皆有道，万物皆有情。

不知盘腿坐了多久，苏情感到意识一阵飘渺，像是有一双轻柔的手正托着他的身体，渺渺如烟雾……朦胧中，前世时的一切如绵延的画卷从眼前铺过，他看见幼年时的自己，亦看见初次与那人相识，看见最终与其决裂情意不再，就像是看一部无声的电影，而他却已经不过是无关的旁观者。

他看见自己的魂魄跟着引魂使者一步步迈入黑暗的大门，看见自己在冥王面前固执着不肯轮回。直到看见自己最终走进了一片血红的曼珠沙华花海……

轰然一声，似乎有什么在胸腔中炸开，顿时灵台一片清明。苏情猛然睁开眼，刹那仿佛有一道眩目的光芒进入了他的身体，瞬间消失不见。

“爸爸！”

见苏情睁眼，沙华立马凑了过来，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心。

苏情摸了摸沙华的头，嘴角的笑欣慰而骄傲。

“嗯，爸爸没事。”自家孩子真是窝心。

沙华也知道以爸爸目前的状况，修炼这事，急不得。

“哪，爸爸我们去烤肉吧！”

烤肉？

苏情顿时想起，上次和沙华讲要烤肉吃，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惦记上了。可是，难不成还真去抓凶兽来烤了吃？味道也不知道怎么样，如果咬不动怎么办，毕竟那可不是人界的食用型肉猪。

看着沙华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苏情有些动摇。既然并没有感悟到六道，那么还不如好好在冥界旅游一番呢，说不定路途中突然灵感爆棚感受到六道了也不一定。摸了摸沙华毛茸茸的脑袋，苏情豪气万丈的站起来，目光如炬。“好，我们出发！目标是吃遍冥界的凶兽！”

“好哇好哇！”

沙华开心的在空中转了几个圈。

其实，两父子心中不约而同地最终阴暗目的是：要将严络统治下的冥界闹得鸡犬不宁！

第四章：引魂阴司

一说出发，苏情便真的准备出发了。

虽然在曼珠沙华花海呆了这么久。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袖空空，带上自家儿子便可以开始游荡冥界了。

出发前，苏情问沙华第一站目的地上哪儿，可在沙华也不知冥界变成了什么样子的状况下，两人决定沿着忘川河走。

冥界没有日月更替，而苏情的的魂魄之身自然也感觉不到疲累，步行不知走了多久，看着四周一成不变的景致，苏情已经感到有些厌烦了。

忘川河不比人界的江河那般或秀丽或蜿蜒，直通通的河道直通向看不见的远际，只在人眼中留下一片灰暗。

曼珠沙华花海的范围很广阔，似乎是开满了整个忘川河右岸一般的妖娆绚烂。偶尔，苏情会蹲在忘川河畔盯着那浑浊的河水看看，不知是因为沙华在身边还是怎的，河水见不着底却也安静如斯，也没有看见一个堕落亡魂。不过，忘川河的流动，本来便是无声无息的。

再走了一段，河水便渐渐的清晰了起来，直至清澈见底。

“沙华，为什么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连一只兔子都没有见到过？”

沙华撅了撅嘴。“爸爸，冥界是没有兔子的。”

呃，是么。苏情默然。还以为，冥界也是有很多动物的呢。

“沙华，那是什么？”

苏情指了指右前方不远处那片曼珠沙华从中的那块黄褐色斑纹。

或许是脚步声惊动了那物，花枝一阵摇颤，“嗡”地一声，那块斑纹便腾空而起。

居然是一只巨蜂！难道冥界的东西都是放大版的吗？！

苏情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巨蜂腾起飞远，声音带着不可忽略的惊诧。

“冥界的东西都是那么大只的吗？”

沙华眨巴眨巴眼睛。“爸爸，那是玄蜂，有毒，不好吃的。”

不好吃！我当然知道不好吃！！问题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只？难道曼珠沙华也像路边的野花那样会产蜜需要传种吗？！

苏情凌乱间，那只玄蜂早已不见踪影，安抚了一下自己变得有些凌乱的思绪，苏情定了定神。指不准日后会看见更扭曲的冥界物种，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的好。

继续沿着忘川河往下游走，不多久，苏情便看见了一座古朴的石桥。

转头看向老老实实坐在肩头的沙华。“别告诉我那就是奈何桥。”

“爸爸你猜对了。”

整了整面部神经，苏情往石桥走去。石桥不是很长，拱起的桥身跨过忘川河，桥身上并没有多少人界石桥那般花哨的装饰，只是在桥头立了一尊石像，是一种像龟又像蛇的动物，背是黑色的。看那厚重的模样，应该便是玄武了吧。

古来，玄武的本意就是玄冥，而武、冥古音是相通的，玄为黑色，冥则为阴。这尊石雕伫立在此处，便是镇守了吧。

奈何桥上此时正有一队长长的队伍正在过桥，队伍的最前头则是一名手执引魂灯的阴司，白色的斗篷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而亡魂们脸上则皆是一片茫然与麻木。

“怎么没有看见孟婆？”苏情有些疑惑。

“孟婆是什么？”

“不是说，过奈何桥都要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生记忆的吗？”

沙华撇了撇嘴。“冥界没有孟婆，人死后一旦进入了冥界，便是和前世没有了关联的，记忆是早就随之消逝了的。”

“为什么？”苏情有些不明白，那岂不是，太过无情了么。

“大道无情。”

明明是一张粉嫩的小宝宝脸，即使那严肃而沧桑的神情相对比之下显得极不协调，但无法阻拦苏情感受到那股浓烈的无奈和悲切。为什么，会有这种浓烈到已经掩饰不住的悲哀呢？还没有感受到六道存在的苏情无法理解沙华那对大道无情的感叹，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和酸涩。

“好啦。”摸了摸沙华那软软的头发，苏情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管他无情不无情的，还有爸爸在呢。”

沙华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一头扎进苏情怀里，声音闷闷的。

“嗯，爸爸还在。”

搂紧了自家的宝贝孩子，看着手执引魂灯的阴司那抹昏暗的黄色光芒渐走渐远，一队白色人影紧随身后，苏情感到一股阴森的寒气从心底冒出来，瞬间似是握住了心脏一般的冰冷。

寒气一瞬即逝，苏情皱了皱眉，搂着沙华的手臂也紧了紧。

“爸爸，怎么了？”

沙华感受到苏情桎梏的力道，抬起头来。

闻言，苏情眉头舒展开来，忽略掉心中那股突来的厌烦之感。“没事。”

应该，不过是受到亡魂的影响了吧。

“爸爸，想不想看轮回台？”

“轮回台？就是亡魂轮回转世的地方么？”

“嗯。”

这倒是让苏情生起了一些兴趣，不知道轮回台是不是真的长成一个磨盘样。

“走吧。”

两人随即跟上引魂阴司的脚步，同他并排走。一靠近那些亡魂，苏情便感到一股凉气，果然是人死了，便连温暖也没有了么。

感觉到旁人的靠近，引魂阴司顿下了脚步，转过头来。

白色兜帽下掩盖住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庞和略显清秀的五官。只是，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却吓了苏情好大一跳。

引魂阴司定定地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随即鞠了一躬，姿态极为恭顺。

等到阴司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来继续往前行，苏情才回过神来。刚才，他那是在鞠躬？难不成是表示欢迎？？

看了看怀里眨巴眼睛表示他也不知道的沙华，苏情愣了愣，只得继续跟上。管他是什么意思，只要不是敌意就好了，自己这两把刷子可折腾不起。

默默的跟在引魂阴司身边，苏情和沙华也没有开口交谈，只是单纯觉得，那样会打扰到亡魂们的寂静。

第五章：轮回台

轮回台，顾名思义，便是亡魂脱胎换骨彻底抛却前世一切的地方。

亡魂一旦进入冥界，便会有司命官记录生平，以前世的善恶评定下生的轮回，之后，等到了轮回台，便是前尘往事彻底烟消云散，新的一轮轮回开始。

生前多行恶的人自会由判官执笔定下下世，或惩罚，或入畜生道，亦或永世不得轮回。

冥界的景物很是单调，除了满目的白以外便是灰，苏情看着双眼空洞无神的亡魂和一身白袍死气沉沉的引魂阴司，不由地搂紧了怀里的沙华。

苏情自醒来后便呆在曼珠沙华花海里，很少出来，更不用说见到什么别的魂灵了，况且在那片区域，也很少会有魂灵接近。因此，对于真正的亡灵，苏情可谓是一无所知。

越靠近轮回台，周围阻碍视线的烟雾便愈加的多了。苏情始终是以落后于引魂阴司一步的速度前进的，只是偶尔回首看见身后一队长长的亡灵队伍，再加上阻碍视线的雾霭，这死气沉沉的场景总是无端地让他心里发麻，有种阴森至极的感觉。

听沙华说，引魂阴司所指引的亡灵是已经判定了下世继续转世为人的，也就是说，是善魂。

轮回台坐落在一座高石台上，看那四四方方的古朴样子，若是不是亲眼见着，苏情甚至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石井。

不知是何石料的井口上缭绕着丝丝白雾，苏情看着一个个面部神情麻木的魂灵消失在氤氲的白雾中，心中却不禁生出一股似愁非愁的情绪来。

“你说，如果我现在跳下去的话，是不是就带着记忆轮回转世了？”

苏情盯着轮回台上复杂繁丽的图腾花纹，神情有些飘渺，像是在考虑这个问题的可行性一般。

“爸爸，你那是扰乱六道秩序。”

沙华伸出肉肉的小手拍了拍苏情的脸，拽着他银白的长发让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六道会消灭你的。”

“是么。”

苏情低下头来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沙华，抿了抿唇道“你说六道会不会是个人？”

沙华一愣，偏了偏小脑袋，作思考状。“不知道。”

“你没见过？”

沙华小眉毛一皱，认真回忆了半晌，随即小脸板板地严肃回答自家爸爸的问题。

“谁也没见过。”

是么，谁也没见过么。

苏情沉默了一瞬，看了眼垂首静默地站在轮回台旁的引魂阴司，神情有些莫测。

“我们不是要抓凶兽么，走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揉乱沙华一头绸缎般光滑的黑发，苏情笑着转过身继续前行。

一路上听沙华唠叨，苏情才知道这冥界的极北之地便是他们要去的堕落之渊，那地方遍地是嗜杀的凶兽，以及缭绕不去的至阴之气，可谓是凶险至极，不过看沙华那信心满满的样子，估计也无需担忧。

听沙华嘟囔了这一路，在曼珠沙华花海宅了那么久的苏情终是对这片死亡之地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冥界最中央坐落的自然是冥王殿，苏情初来冥界时便是在殿内见的冥王，只不过，那时的他并没有那个心情去参观已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冥王殿而已，只记得，那座宫殿给他的感觉很是微妙，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冥界的西边是绵延无边际的曼珠沙华花海，恶鬼之地也就是炼狱则位于东边，离苏情此刻所处的位置极远。冥界的南边是一望无际的灰白荒原，虽然苏情没有见过，不过听沙华描述，似乎也只是一片连一丝魂灵也无的荒芜之地而已，听起来就像是人界的沙漠一般。

不过，既然目标是凶兽，那么苏情和沙华两人自是继续北上，至于神秘的冥王殿，按沙华的想法来便是先到极北之地的堕落之渊去抓一只最强大的凶兽，然后再威风凛凛的跑去捣乱。

虽然不知沙华为什么这么讨厌冥王严络，但是苏情的心总的来说还是偏的，犯不着胳膊肘往外拐，不过，对自家儿子纵容归纵容，但苏情心里的疑惑却还是明明白白码在那儿的。

离轮回台已经甚远，周围寂静得没有一丝“鬼气”，苏情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即便他是魂魄之体，此刻也不免感到了一丝疲倦。

撩开衣衫下摆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苏情看着荒无“鬼”烟的四周，一把把飞来飞去的沙华拉下来，两手左右开弓拉住沙华软软的小脸，面上露出个略嫌狰狞的笑来。

“红军万里长征都不带这么累人的，说，还有多远！”

被捏住脸的沙华心虚支吾了半天，终于手脚并用的逃离苏情的魔爪，可怜兮兮地飞在半空中看着神情狰狞的苏情，粉嫩嫩的小脸上还带着几枚指痕。

“不知道……”

“你、说、什、么？”

苏情盯着自家儿子无辜的脸，眼睛里都快冒出火红的凶光来。

沙华赶紧扑棱扑棱翅膀飞到苏情的“势力范围”外，眨巴眨巴眼睛，一张小脸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我在花海里沉睡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堕落之渊已经挪了地方嘛……”

“是么。”

苏情收起脸上的狰狞表情，宽大的云袖一摆，姿态顿时变得优雅无比，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柔柔的笑，但这样的苏情却让沙华连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你是想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呢，嗯？”

沙华闻言表情一僵转身欲逃，却被苏情一把抓住身上的红纱给扯了下来，脸也随即被揉捏得不成人形。

“啊！……救命！爸爸，我知道错了！”

在沙华的一阵惨嚎声中，他白嫩嫩的小屁股也沦落敌手……

四周依旧荒凉得诡异，所以，相对之下沙华的惨嚎便也显得特别的凄惨。

“嚎什么嚎，我还没用力打呢！”

苏情把被他按在膝上的沙华扒拉过来，看着那那张惨兮兮的小脸蛋，嗤笑了一声。

“光打雷不下雨，你这假哭也太不专业了。”

沙华撅了撅红艳艳的小嘴，把脸扭到一边不理苏情。

“哟，还生气了？”

苏情摸了摸沙华被掐红的小脸，眸中带了些戏谑的意味。虽说这堂堂上古曼珠沙华花魂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了，可居然还只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知道是被谁养出来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低下头亲了亲沙华气鼓鼓的包子脸，苏情露出最具蛊惑力的笑容，声音也像极了拐骗小朋友的幼儿教师。

“乖，别生气了。”

沙华撇了撇嘴，倨傲的小模样居然同苏情如出一辙。

“爸爸，美男计不要乱使，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苏情原本还笑意绵绵的脸僵了僵，恨不得把手里这傲娇小娃往死里捏，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汹涌的想把沙华掐死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死小孩，就你鬼精灵！”

“哼。”

听到这话，沙华小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示，可背后的翅膀却是得意的扇了扇。

第六章：前行

两人此刻所处的位置不知离极北之地还有多远，苏情放眼望了望除了石头外空无一人的四周，觉得自己此刻离游魂也相差不远了。

休息了一会儿，体内的疲惫感已经消去，苏情一把捞起还撅着小嘴的沙华，拍去墨色衣袍上沾染到的尘土。

初时还没有想到，这时一眼见到自身身上的衣物，苏情这才想起，他之前见到的亡灵都是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那为何同是亡灵，他的衣物却是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