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惊诧的看了我一眼,“这位公子看穿着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怎么能屈尊来我们这种小店当伙计呢!”我苦笑了一下,其实能找个人聊聊天也挺好的“我这不刚从家里出来嘛,也没个去处,能当个伙计已经不错了。”半夜也没什么客人,他就跟我聊了起来,“唉,公子啊,你们富贵人家是不知道,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您还是趁早回去吧,这年头乱啊,您看您生的这幅好模样,万一被流氓什么的占了便宜可怎么办好啊!”我顿时有点冒冷汗,这年头真是乱啊,好好一个大男人走在街上还要怕被占便宜。他又接着跟我说“公子你也别怕,我就是那么一说呗,我们这店小,常年也就那么两三个伙计,您要是急着找个地方混口饭吃,我记得城东那家春风楼招伙计呢。”我夹了片牛肉,味道还不错,听到春风楼我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个妓院吗……”小二附和道“可不是嘛,虽然是窑子,但好歹那地方做生意规矩,姑娘和伙计分的清清楚楚,去那当伙计还是挺安全的。”
我是不喜欢妓院这种地方的,乱七八糟的,脂粉味乱飘,但是我终于理解生活所迫这个词的含义了,我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春风楼门口,到那之后几个姑娘扇着扇子就把我往里面拉,脂粉味呛得我差点晕过去。我赶忙甩开她们,却不好得罪她们,陪着张笑脸耐着性子说“我找你们管事的,姑娘们哪个有空通传一下。”几个姑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我几眼,也陪着笑去叫来了老鸨,我心里暗道:幸亏我出来的时候穿了身好衣裳……现在的人啊……
为了不打扰他们做生意,我和老鸨到了内室,“嬷嬷安好,是这样的,小生是苏杭人士,前两天跟着家人过来游玩,结果走散了。你说说我身上也没带什么银两,人生地不熟的,要回家也得要一大笔盘缠,所以想来您这当个伙计,您看行不行?”
那个老鸨打量了我几眼,我感觉浑身要起鸡皮疙瘩了,还得笑呵呵的,真是想撞墙啊,好在她不是个喜欢刁难人的,“公子我看你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当个伙计不会太憋屈了吗”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嬷嬷你也知道我也就是个富家子,小时候也就学了些琴棋书画什么的充充门面,除了这些还真是没什么别的本事,也没什么银子,不做伙计还能干什么?”她想了想,爽快的一拍桌子,“要不你给我弹弹琴,要是行就当个琴师,银子虽然不是很多,但是管食宿,要是你家人能找到你最好,找不到的话你就在这做个几年,也就够盘缠了。”我一想也不错,还好小时候跟那个披着纨!子弟皮的阴险的爹学了好几年琴。
虽然说我弹琴弹得没多好,但好歹在一个妓院里当琴师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算了算,要是真靠这个凑钱去英国,怎么也得五年,我不知道表哥他们去了哪,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还得算上两个月生活费,又是五年,这不是开玩笑呢嘛,算了,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10.晓春的哥哥
其实说是妓院里的琴师,跟普通琴师也没什么差别,往帘子后面一坐,那些嫖客光顾着抱姑娘了,谁还有功夫管你啊,连蒙带混的也没人知道你弹得好不好……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忽然有一天有个丹凤眼的纨!子挑开了帘子,我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走错了,冲他笑了笑就继续弹,我觉得琴师这工作比伙计累多了,我感觉一天下来手都要断了,两天下来手就要长茧了,这一弹就弹一整天,真是个体力活……他却走近了,挑起一抹跟我爹挺像但是没我爹抚媚的轻薄的笑容,“这位公子很眼熟啊?”我瞥了他一眼,又是我爹用的都不稀罕用的搭讪手法,我也勾起一抹跟我爹一模一样的笑“这位公子也很眼熟,很像我爹,让我感觉很亲切。”他明显有些生气,掐住我的下巴就要吻上来,我感觉下巴被他掐的有些疼,但是又不能对客人动手,干脆抚媚的把手搭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着,他明显的愣住了,然后松开我的下巴,想去解我的扣子,就在那时候我冲出了房间,冲着外面管事的喊:“小红,小翠,有个登徒子调戏我……”也许是我的声音楚楚可怜,边上几个看戏听曲的竟然开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然后那个登徒子就被他们揍了一顿驾了出来。老鸨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场面,她责备的瞪了我一眼,我小声在她耳边说“晴姐,我没对客人动手,我就跟你说的那样溜的,是那几个人多管闲事去揍的他……”然后晴姐拽着我去给那人道歉,虽然我觉得我一点也没错,但是每每出了什么事,总是晴姐带着我们去道歉,我觉得晴姐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可怜的。
后来我跟那几个救我的人也就相熟了,他们是京城武道馆的,很少来烟花柳巷,都是厚道人,我告诉了他们我可怜的怎么怎么跟江南的亲人走散,怎么怎么悲惨,那个被打的人似乎出奇的好脾气,简单的在淤青上抹了点药就回来跟我们坐在一桌,不过他对我可怜的身世似乎很不屑一顾……不过我倒是越看他越眼熟。
几个练武人给了我张名帖,说让我有空就去强强身健健骨,省的被登徒子调戏……我很无奈的答应了,但是我就算会了武功,也不能打他们啊,真是生活所迫啊。之后他们走了我对那个富家子说“我怎么越看你越眼熟!”他则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潘阁老家的小少爷来妓院弹琴,还江南小公子呢……哈哈哈。”我听他说话的腔调,终于想起来了,是晓春的哥哥嘉宏,就来我们府上几次,但是那开朗的性格还是让我有了点印象。“嘉宏你个二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事,你这么大声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啊!”他还是笑的合不拢嘴“听说了听说了,你还真是个情种啊,真要追到英国去……”我喝了口茶,一提英国就闷得不行“不说这个,我们家怎么样了?”他一提这事更是来了精神“唉!你说皇上也挺奇怪的,一开始要禁大烟,禁了一半吧,又把林则徐给罢免了。本来我爸都做好打仗的准备了,这事闹得,总是要打又不打的,弄的人心痒痒。算了皇上的事咱不能多说,听说赔了不少银子呢。”皇上的心思我看不透,他跟我爹很登对……都是古怪的人,也都是可怜人。
“唉,要不要我借你点银子?你这样要拖到猴年马月去啊”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豪爽,我犹豫了一会,“好,我走之前还给你。”他无语的瞥了我一眼“都铁哥们还扯什么还不还的,你不会不打算回来了吧?”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的来。
11.生活
到底是将军家的儿子,一出手就是七品官两年的俸禄,国库里钱也越来越少了,钱都流到外国人手上了,国库没钱官员的俸禄就要减少,官员没钱就要让老百姓多交税,老百姓一边被外国人欺负,一边被官员们欺负,真的是很可怜的。我犹豫了很久,终是没有去坑百姓的钱,官员们现在勾结的越发的厉害了,要攀关系就要送礼,送钱虽说最直接,但是别抓住把柄了怎么也不好看。我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孩子,虽说爷爷不是贪官,但也不是清廉如水的,很多来攀关系的官员送的什么洋怀表,洋水晶,最后还是到了我们手上。这些东西很稀罕,一般做官的好不容易出一次国,横行霸道的也不懂洋文只能充大方被人宰。京城里的洋人也有不少想开洋货店的,但是毕竟要碍着皇帝的面子,要托给一个本国人做掌柜,大家脸面上都好看。
想通了之后我连夜去了天津的码头,买了去东洋的船票。那时候的船我只能用慢来形容了,愣是在海上飘啊飘啊飘了小半个月。我照了照镜子,已经一个多月剃过的头发前面前额已经长出来了半寸……我实在不知道这样要怎么出门,不会很丢人吗……到了东洋我戴着帽子下了船,然后找了家理发店,一发狠,把留了十多年的辫子剪了,褐色的头发是波浪形的,以往沐浴的时候我不喜欢让别人看,除了表哥,因为我觉得那个时候长发卷曲着散落下来是最漂亮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剪成了洋人的发型,因为前面挺短的,有些古怪,但比来的时候好多了,我有时候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辫子,明明麻烦的要死。
他们有些人会讲汉语,有些人不会,倒是大部分能听懂一些英语,我又开始庆幸我英语学得不错,不过他们的口音很古怪,听的我云里雾里。找了家店住下之后我终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没怎么耽误时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到街上闲逛。东洋比大清开放的多,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有不少过来玩的外国人,我看了半天,累的脚都软了,舌头也快要打结了,终于把东西大致的价格打听了个遍,用半生不熟的外语问了一下午价格,最主要的是还光问不买……老板们的耐心也被我耗得金光,见到我就没什么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最后买了几把武士刀,不知道为什么那东西看着就是把刀,但是价格真的是不便宜……我小时候常常看见将军什么的家里摆著名剑,这东洋的刀应该也可以摆着当装饰吧。当天晚上饿得不行就买了几个饭团……那饭团特别好吃,大清没得卖。第二天又去买了几个怀表,我知道怀表的好坏悬殊很大,我还真是不懂行,但是巧的是我懂它是什么材质的。如果是铜的老板却说是金的那一定是在坑我,如果是钢的却说是银的也不是什么好表。
东西不敢买多,又买了船票回大清,这回我真是受不住那半个月的颠簸了,没事了就跑出来站在甲板上吹海风。那天我碰见了一个大清装扮的也在那站着,那真是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禁就跟他聊了起来“你也是大清的?”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诧异“你……中文说的真好……”我哭笑不得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你来东洋游玩?”他连连叹气“如今大清国力日渐衰弱,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心思游玩。我是大清的官员,我觉得我们要进步就一定要像外国学习先进的经验知识,我很敬佩东洋人的武士精神,这次是过来取经的。”我对他的敬佩油然而生,我身为大清的子民整天想着往外国跑,对于这些有志青年真的是敬佩的很,这就是理想和抱负的差距吗?撇开这些有的没得,我又想起了迫在眉睫的问题“这么说您在东洋呆了很久?”他点了点头,我兴冲冲的把那几把武士刀给拿了出来,“那您说这几把刀算是什么成色?”他仔细看了看刀鞘,然后抽开刀鞘弹了弹刀刃,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样子。“算是中等吧,你买来多少钱?”我如实告诉他价格,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贵了两成,小兄弟你不懂行,还是不要闲逛了,早日回家去吧。”我立刻又做出一副无奈又可怜的样子“唉……我从小跟随母亲来到大清,前一阵子母亲病故,我拿着母亲留下的钱买了去东洋的船票投靠东洋的亲戚,但是他们居然说生活窘迫养不起我,好在我找到了父亲的地址,但是远在英国又没钱再买船票了,恰好听别人说大清的有钱人喜欢收藏刀剑的,我想着买几把回大清也许能赚点钱。”他一听到我要赚大清的钱明显皱起了眉头,我赶忙补充道“我知道大清老百姓生活得很辛苦,所以只好买这些富人喜欢的东西,大哥你是个好人,你知道这东西在大清能卖多少钱吗?”
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从家里出来之后我就特别擅长编瞎话,瞎说八道都不用眨眼……我觉得这真是生活所迫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打听到了价格,顺便讨教了一下怎么选择好的武士刀,虽然很辛苦,整天要骗人,但是我觉得还是有收获的,知道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就好像我在大清弹琴永远也不会知道怎么选武士刀……
12.商会,朋友
再后来我在京城开了一家店,卖些洋收藏品,京城有很多卖古董的店,我这大概是第一家卖这些洋玩意的店。掌柜是聘请的一个不会说谎话的老实人,他憨头憨脑,每次客人一还价他就红着脸,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后来我没办法,给每个东西都标上价格,再给进价加八成,告诉他那是原价。不是我想骗他,是他实在是太老实,他刚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这东西我买来花了十两银子,又是坐船又是丢人现眼,不要给我卖亏了,没几天他就乐呵呵的跑过来,“老板,那把刀我给卖了,卖了十两半呢,咱们赚了呵呵呵呵”那时候我看着他憨厚的笑脸很想打他,我辛苦漂泊了一个月,再搭上来回十两银子路费恨不得舍不得卖的辛苦的汗水换来的宝贝啊……
不过因为他实在太老实了,顾客瞧见他那张脸就觉得能占到便宜,真是招揽了很多客人,私下里我总喊他老实头,他就乐呵呵的应。之后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别的街也陆陆续续开了几家洋货店,我不得不依次去拜访,虽说掌柜的都是大清的子民,但是看店面的装潢和货物的选择就知道那幕后的老板都是洋人。那段日子也不太平过,因为老实头的原因客人们总是喜欢往我这跑,他们几家没什么生意,后来有的人来踢场子,有的干脆降价,弄得大家都不能开开心心的做生意。最后我们几家的老板也都坐不住了,我挨家挨户的去拜访,邀请他们一起出来摆了一桌,一开始气氛紧张的不行,个个都板着脸。后来一个洋人说干脆大家一起干,利益平摊,大家都不要降价,不然市场平衡就要被打破了。老外讲的一套一套的,但是确实是好办法,大家都赞同,就签了协议,我在协议上加了一条:永远不贩卖鸦片,虽然我不是什么有志青年,但是这是我力所能及能为大清做的一点事情。再后来也有不少人想来分一杯羹,渐渐的就形成了一个系统的商会,当初我们五个在一个小饭桌上开了头,谁也想不到后来竟然变成了一个商会的头。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老外叫Tom,是瑞士人,他身边经常跟着一个少年叫Koran,挺可爱的一孩子就是整天瞪我,就像我小时候瞪着晓春那样。后来大家熟悉了之后我越发觉得他们之间有些端倪,吃饭的时候那Koran总是用不惯大清的筷子,Tom就把他喜欢的菜都夹到他碗里,第二天他就不知道从哪买了一副刀叉给那个少年。看着他们我总是想起来曾经的我们快乐的日子。
那天是端午,我按照中国的习俗送了他们每人一瓶雄黄酒,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我却不能和心爱的人团圆,也不能和近在咫尺的家人团圆。心里难受,就请了大家喝酒,Koran似乎很容易醉,才喝了几杯脸就红红的,一直往Tom怀里钻。我又灌了自己几杯,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就想起以前的故事,却越来越难受,告别了他们就再也没力气撑下去,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那是分别以后第二次流眼泪,醒来却在床上,我心里有很是怀疑,莫不是有人进来过了,隔天就叫来几个工人把大门里里外外重新修了一遍。
13.是该离开了
之后我坐船去了美国,南洋,印度……很多地方,我进的货总不是最好的,但也不会很差。每次进货我都是把一条街上每家商铺的价格都问个遍,一天下来嗓子都会哑。Tom那次心血来潮带着Koran跟我一起去了波斯,看到我这种不要命的工作方式后再也不让我到处跑了,用他的话说我们去进货那是游玩,你去进货那是玩命……我也很羡慕他们,要是我能跟他一起玩遍整个世界,就像Tom和Koran这样,那该多好。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拼命,经常开导我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时间长了我们就成了好朋友。那天他带了一个挺漂亮的小姐过来,看样子是相亲啊,Koran是很有当媒婆的天赋,一个劲跟那个小姐吹捧我有多好、多努力,估计就是怕我勾搭Tom,这孩子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