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无比怨恨的话语在吐出口的那一刻,那个已经痛苦得趴在地上不断颤抖的男人,身上不断有黑气从身体中翻滚逸出,这时移开眼前手掌阻隔的季阳,也无法出声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黑气逐渐增多蔓延,陌生男人的身体从黑气最多的地方开始消失,就像晕染一样,渐渐的那个男人浑身都陷入在黑气当中。
季阳亲眼看着黑气将那个刚刚还想要杀他的男人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恐惧,此时竟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气不断由翻滚、扩大,再慢慢缩小直至消失,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他眼前被那股诡异的黑气所吞噬。那个陌生男人除了被渚切断的手掌外,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一种诡异的平静蔓延在了商铺里,当季阳目光投向了脸色苍白的安斯艾尔时,他对那个俊美的青年首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彷佛是季阳眼中的恐惧与戒备刺痛了受伤的安斯艾尔,他的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流下,若不是有身后的墙壁支撑着,恐怕早已站立不稳了。
安斯艾尔忍受着即将昏厥过去的痛苦,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开口对季阳说:」季阳,别怕我……「
季阳根本不知道在听了安斯艾尔的这句话后该做出什么反应,不过身后的渚却替他做出了决定。
」我去联系季旬,你扶好他,趁着现在还没有人过来,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季阳根本就无法记清之后的混乱他是怎样度过的,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家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不顾衣服上的灰土与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血色,季阳一进家门后就栽倒在了沙发里,直到一杯温水强制塞到了季阳手中,他那有些呆滞的目光才看向了站在身旁的渚。
」把水喝了,然后马上把这身衣服换了,回到卧室里好好睡一觉。「
水温温暖了季阳冰冷的双手,也让他身体中的某一部分渐渐暖和起来,听到渚的话语,季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早已看不出是狂欢节的白色服装,他没有言语地将杯中的水慢慢喝光,但却没有起身动一下的意思。
」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地睡一觉吧。「渚接过了水杯,转身向厨房走去。
」渚。「季阳低着头叫了一声。
渚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转身。
」渚,一切都结束了吗?「
」啊,「渚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边走边说:」季旬到来后就表示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也必须结束。「
渚的最后一句话敲醒了季阳,他慢慢地起身回到卧室,只将外衣扔在了地下后就栽进了床中,什么都没想地睡着了。
而从厨房出来的渚,看了看安静的家中,又看了看季阳那扇关着的卧室房门,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一次在吉兰狂欢节中所出现的重大事故,一时间成为了各国关注的焦点,吉兰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记者奔走在街头,中央广场上那原本放置篝火的地方此时早已被清空,只有散落在四周的面具与道具才能证明了在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等待调查结果,而那夜事故发生后的死亡人数也从几十人渐渐地上升到了百位数,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轻伤者在医院待了一夜后便可以回到家中,而重伤者则一时将吉兰各个医院的病房全部占满。
政府在巨大的压力下很快地给出了调查结果,因为具有引爆性质的不明物体被投掷进篝火中,引起了剧烈爆炸而导致了这次的重大事故。
据警方的初步调查显示,此次爆炸极有可能是各种不同材料在高温下所引起的剧烈反应,所以政府已经着手准备对各种制作面具以及道具的材料加以严格限制等等。
季阳看着电视中千篇一律的新闻报导,如果说在第一次看到时还有些惊讶的话,那么现在的他早已麻木了,况且季阳在一觉醒来后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回想那个混乱的夜晚。
第二十一章
联系同学互报平安成为了首先要做的事情,在那一晚,他的同学有几个也不可避免地受了轻伤,但是听到他们中气十足的声音,季阳就知道他们仍是处于活蹦乱跳中。
而那个当时他在情急之下硬塞给大哥的孩子,季阳几次拨打季旬的电话却是没有人回应。
季凡在得到消息后也紧张的前来探望,直到季阳不厌其烦地安抚了他,而季凡也确认不用把他再送到医院、里里外外检查个遍时,因为这次狂欢节的事故而临时放的六天假,就已经过去了一半。
在所有的关切问候停止后,终于空闲下来的季阳,这时才有了时间,可以好好地想想那晚所发生的一切。
渚与季阳的关系在这三天内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渚对于那晚所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同季阳解释。所以事件过后的第四天,当他们结束晚餐时,季阳并未同往常一样离开餐桌,意料之中地叫住了渚。
「我想与你谈谈。」
渚看着季阳的神情很平静也很认真,他点点头,转身为两人各倒一杯水后,他就坐在了季阳的对面,十分直接地问:「想谈什么?」
季阳的双手捂着温热的水杯,彷佛从那里吸取了足够的能量后,他才抬起头来直视着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渚皱了一下眉,仍是问着:「安斯艾尔。兰迪吗?」
季阳轻轻点头。
「只是有所感觉,但是他的那种力量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渚毫无隐瞒地回答。
季阳听完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仍捂在手中的水杯。
「怎么?你感觉接受不了?」渚轻轻地问。
季阳先是点点头随后又马上摇了摇头,「不,不是,只是……看着一个人就那样消失的感觉很可怕,而且……在当时如果不是你在后面扶住了我,恐怕我早就惊吓到昏过去了。」
季阳顿了顿,终于还是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望向渚问:「渚,安斯艾尔,他……和我一样吗?」
「不,不一样。」
渚很快地就给出了答案,迎向季阳疑惑的神情,渚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不少,他们有的是从血脉中传承下来,有的则是后天因为某种机缘巧合的条件而获得这些。但无论方式与力量的大小如何不同,总归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
渚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季阳,「它们都是属于你们本身的。」
「你是说……」季阳已经隐约明白了,「安斯艾尔的力量不是属于他自己的吗?」
「也许是他通过某种方式而把那种力量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只要能够找对方法,这并不难,而得到这种力量的方式也必定会更加黑暗。」
看到季阳要反驳,渚打断他,「当然,我并非指就是他找到了我所说的那种方法,毕竟那些方法早已流失了,所以极大的可能便是他的祖先。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股不属于他本身的力量和其中的黑暗也是可以随着血脉流传并隐藏起来的,直到在某个特殊的时候爆发出来,就像——你那晚所看到的那样,而且就那晚来看,若不是因为他有伤在身,恐怕那种力量会控制得更加完美。「
」那种力量……「季阳欲言又止。
」那种力量与你的完全不同。「渚明白季阳想要问什么,所以也以罕见的耐心给予解答,」还记得那只黑猫吗?它一直对于安斯艾尔。兰迪抱有敌意,也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它代表的是一股思念与纯粹的情感,所以对于安斯艾尔。兰迪血脉中的黑暗才会更加敏感。
「也可以说是安斯艾尔。兰迪继承了兰迪家族几代以来最为浓厚纯正的血脉,所以才导致了如今的一切。」
听完渚的说明以后,季阳用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渚听,他低声道:「那种力量很不好,是吗?」
渚没有回答。
季阳明白这就是渚给出的答案,所以他很直白地发问:「没有办法吗?」
渚深深地看着季阳一眼,最后在季阳的忐忑不安中给予了回答:「如果他能够控制使用那种力量的欲望的话。」
听到渚这样说,季阳不由露出放松的神情,渚却又像是故意打击他一样地说:「不要忘了,他和你不一样,对于他来说,这种力量的存在或许不会令他感到困扰,说不定还会令他感到欣喜若狂才对。」
「安斯艾尔不是那样的人!」季阳不由自主地反驳,可是在遇到渚的冷眼后,那气势又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好了,难得这段时间我们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就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吗?」
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季阳先是看得一愣,然后便死死地盯着那杯水,彷佛那水杯会突然冒出了一朵花来。
将季阳此刻的神态看在了眼底,渚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戳破这难得的好气氛,他坦然自若地说:「我想,我们之前种种不快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是不是?关于安斯艾尔。兰迪,我想也是我之前的隐瞒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不,应该是我粗心才没有发现你对我的关心,」季阳抬起头来快速而又紧张地说:「应该是我先说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季阳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使他更加难为情。
「我这段时间好像是进入了迷宫一样茫然失措,明明知道你对我的关心,却还是屡次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我……」
「不,有一点你确实没有说错,对于你和安斯艾尔。兰迪之间的﹃友谊﹄,我确实是妒忌了,尽管我比你经历了更多事,但是在涉及从古至今令人最费解的感情时,我的独占欲确实比一般人要更加强烈。」
渚很理智地自我分析,但在这份看似冷静的语气下,就连季阳都能感觉到渚那对于自己与安斯艾尔之间牵扯的强烈不满。
于是季阳不得不再度开口:「渚,我和安斯艾尔之间真的就像你所说的只有友谊,因为他是渚与家人之外,在知道全部真实的我后所交的第一个朋友,无论怎样我也不希望失去这份友谊。而至于安斯艾尔,或许他对我有着某种程度、甚至于超出友情范畴的好感……」
第二十二章
渚听到这里冷哼一声。
「但是,我想我的态度他也应该十分明白了,而且无论是我们彼此的身分,还是他的责任,最后他都会选择他父亲所期望的结果。」
「更何况他已经救了我两次,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只要他始终以一个朋友的身分而不放弃,那么我都无从拒绝,而重要的一点是——我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
渚听到季阳清楚的表明态度后,尽管之前因为季阳对安斯艾尔。兰迪的过分袒护而有所不满,但是就像季阳所说的,在对方还有那么一个明晃晃的救命之恩的光环顶在头上时,渚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动摇季阳的主意,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那么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但是对于安斯艾尔。兰迪那所谓的朋友身分,他永远都会持保留态度。
渚的这些心思也只是在转念之间,随后他露出了近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好的,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会去理解并尊重。那么,现在,」渚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同时声音也放轻了不少,音调中带着某种愉悦宣布:「我们和好了,是吗?」
干扰了渚与季阳很长时间的感情危机终于得以解决。
而在渚口中会因为获得某种力量而欣喜若狂的安斯艾尔,却并没有像渚所说的那样,他甚至是连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他现在所暂居的别墅比之平时都要安静了许多,在别墅中各处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除了原先安斯艾尔所带来的保镖外,还有更多的陌生人也进入了这里。
此刻的安斯艾尔没有了往日的沉稳,不过任谁在这个原本是卧室但此刻却充满了医疗仪器的房间中待上几天后,都不会那么心平气和,尤其是——还在以安全为名而限制了行动范围时。
不过……安斯艾尔站在窗前看着在花园中不时来回走动的人,这一次无论自己这里还是吉兰方面恐怕都是震惊的吧,真正的「结果」早在那混乱发生的凌晨就被调查了出来
安斯艾尔的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弧度,杀手组织的报复?这个答案让人不信却又无奈。
安斯艾尔的手指在窗上有节奏地轻敲起来,他肩膀上的伤并不严重,这不过是对吉兰方面所作出的一种姿态与压力。他不会相信那个所谓的结果的,看来剩下的还是需要他仔细去查,而且……
房门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安斯艾尔的目光从窗前转移,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清晰地说了一声「请进」后,不意外地看着来人。
季旬推门进入后,看到站在窗前的安斯艾尔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将房门关好转身面对主人说:「即使现在这幢别墅中到处都有保安人员,窗口的位置仍旧是危险的。」
「谢谢你的提醒。」安斯艾尔冷淡而不失礼地回答。
「我可以坐下吗?」季旬在看到安斯艾尔又重新回到床上后,他询问着。
看到对方点头,季旬在房间中专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正好面对这里的主人。
「你今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安斯艾尔的态度明显是不欢迎季旬的到来。
「看来阁下对于我的到来很不喜欢。」季旬对于这样的态度不以为意,「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次我所带来的结果,导致您现在的极度不满。」
安斯艾尔颔首承认。
「没错,我的确是对于您上次所带来的那份﹃调查结果﹄深感不满,如果不是我相信双方彼此之间还有诚意,我会以为贵方给出的结果就和新闻中所给出民众的报导是一样的。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样的杀手组织竟敢与国家对抗,除非能给他们把整个国家买下来的好处。」
「而遗憾的是我还是要给予同样的回答,因为我们所能查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季旬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尽管我也不认为这样的结果是真实的。」
安斯艾尔没有回应,他看着季旬,等待他说出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
「总统让我向您致以万分的歉意,尽管因为各种原因他无法出现在这里,但是他让我向您转达,霍恩财团在吉兰的商贸范围会得到政府的关照,另外还有军部一批订单也会倾向选择贵财团,这是我们这里向您表达具体歉意的方式,不知您还有贵财团是否满意?」
安斯艾尔的神情的确有些吃惊。
「我的确很惊讶,当然我们之间的合作仍旧会如常进行下去,而我在回国后也会将这份善意传达给我的父亲,相信他会万分高兴。」
「能够得到您的理解这是最幸运的事情,我想现在公事已经说完,那么,不介意我们私下里聊聊?」
得到安斯艾尔的同意后,季旬彷佛在考虑着什么,随后才说:「这一次所发生的不愉快事情,我的责任不可推卸,而从这次狂欢节上所发生的事来看,对方似乎对于我们都抱有很大的敌意,否则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场面。」
说到这里季旬停顿了下来。安斯艾尔一直在注意着季旬的表情,听到这里也赞同地点点头,「请往下说。」
「我想,除了贵财团的内部竞争外,恐怕在纳布斯或者别的地方还有更加仇视我们双方的人在策划着这一切,而在纳布斯那方面再深入调查的话,我们这里恐怕无能为力。」
「这只是你的猜测?」听完季旬所说的,安斯艾尔看到季旬点头承认,他又紧接着问:「那么依据你的猜测,你认为那个如此仇视我们的人会是谁呢?」
「在这次的事情过后,我认为您也想到了,不是吗?」季旬反问。
安斯艾尔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说:「纳布斯……皇室。这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毕竟当初在我来到这里之前,皇族中对于这次和贵方在资料上的交流大多都持反对意见。」
沉默了一会儿,季旬起身告辞,「我今天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另外,不知道季阳能不能来到这里看望?他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