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的背后+前传——芸鸟

10.

“你不愿意？”格里佩特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死在战场上的。”

“不要说这种话！”罗兰大声阻止，捂住他的嘴。

“答应吗？”格里佩特反握住他的手腕。

罗兰像不明白似的，紧紧盯着他看，突然一下子笑起来。

“要是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我就马上把你拖进屋子里，然后这样那样！”格里佩特严肃的说。

“我又不是女孩，有用吗？”

“试试看就知道了，乖小孩！”

趁罗兰发愣的一瞬间，格里佩特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往屋子里拖，罗兰即使在这个时候反应都是慢腾腾的，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

这个新年，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度过的。

而接下来的日子对他们来说都是幸福的，格里佩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窝在沙发里，听罗兰用温和的声音朗诵自己或者别人的诗歌，翻页的时候偶尔会抬一下头，不经意般的略过格里佩特的身上。格里佩特从来没能在罗兰那里讨到一句“我爱你”，只有很可怜的在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人心焦，可他就是迷恋。

宽敞的大屋里铺着橡木地板，加上厚羊毛毯，壁炉，以及足够的沙发，文学社就这样成型了，成为一个可爱的小组织，像罗兰的游乐场一般。尽管嘴上不说，这种详和的气氛他却十分喜欢，午茶，书本，纸张的味道，可爱的孩子，都是让他感觉到幸福的东西。

格里佩特从来都把他的喜好拿捏的这么准，让他无言表达自己的谢意。

“……从此以后，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稚嫩的声音读完了最后一句话，朗诵者合上书本，对着周围的听众鞠躬，热情的掌声响了起来。

“好的，念的非常好，尤其是骑士战斗的那段……”罗兰站起来拍拍孩子的肩膀，不紧不慢的发表评语，格里佩特在一边偷笑，罗兰永远只在举行文学社活动的时候才能如此流利的说这么多话。

“今天回去要写的是诗歌，主题是春天，下个星期来的时候朗读，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小社员们挨个跳下沙发，和罗兰拥抱亲吻，又整齐的排好队伍，让珊琦和赫琪领着离开。

格里佩特也站起来，和罗兰一起送他们到门口。

“我昨天和家里人说了。”最后一个孩子说完再见，格里佩特立刻踢上门，把罗兰按在怀里。

“说什么？”罗兰一边问，一边握住他的手。

“我们的事，已经是第3次说了，又被骂了一顿。”

“好了，再说几次也一样，我们以后是要养育继承人的，他们没揍你一顿已经是客气。”

“我还没讲完呢，他们提了条件。”

“条件？”罗兰诧异的转过脸来。

“你听我慢慢说。”格里佩特拉开窗帘，让房间更加明亮一些，另一只手还是拥着罗兰不肯放。

“虽然有点勉强，不过他们说了，只要这次把皇帝搞垮，他们就让我们在一起。你要知道，如果皇帝不在了，帝制也就被废除，全国就是平等的了，波伦谢克城将只是一个行政区，由民主选举决定领导者，我们不再享有特权，也就不用再养育什么继承人了。”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胜负的问题，没关系，即使这次不能完全胜利，还有以后，为了我们能在一起，我一定会想办法把皇帝轰走，搞垮王族，然后弄一大笔奖金，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说着说着，格里佩特便眉飞色舞起来，罗兰低着头直笑。

“你的梦还做的真远。”

“不做梦多没意思，”格里佩特瞪了他一眼，“不过我可跟你说，你可别以为有了我就能成天享乐，春天开战的时候，给我好好写报道！”

“说我享乐的可只有你，再胡说，我可真的辞职不干了，就说是格里佩特滥用职权，不许我工作！”

“很快你就不用工作了，半年，一年……顶多也就两三年吧，我一定会胜利的。”

罗兰转过身去，勾住格里佩特的脖子：“无论过几年都无所谓，不过有一件事，你绝对不可以做，要是做了，我就和你决裂。”

“我知道，不许看上别人。”格里佩特嬉笑。

“根本不是！！”

“那是什么？”

“你可千万不要垂涎皇帝的位子，自己坐了上去。我知道你有这个实力的。”罗兰露出严肃的表情，满是不可妥协的语气。

格里佩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罗兰，你真觉得这样好？”

11.

“怎样？”

“如果我们真的能赢，缇桑就会恢复最原始的部落制，军队也会全部解散，这是整个北方的目标，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读过这么多书，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制度根本不利于一个国家的发展，如果你喜欢缇桑的话，就应该想办法让它变的更繁荣。”

“缇桑繁荣不繁荣，自有历史来判断，我不想干涉，只想做我喜欢的选择。”罗兰惟独在这件事上，是不让一分的。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历史的旁观者，并没有资格去改变它。

格里佩特很想嘲笑他读这么多书，思维却如此的狭隘，但是他没有说出口。罗兰是一个追求自由的人，喜欢没有约束的生活，同时也希望身边的一切也能够自由，而帝制对他来说是一种束缚臣民的制度，他当然不会喜欢。

“格里佩特，”罗兰凑过来，“我就这么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我知道。”

“你能不能做保证？别人的事我不管，但你要保证，绝对不会对皇帝的位置有兴趣。”

“我保证……”格里佩特不想让罗兰不高兴，只打算先应付过去，以后再慢慢说服他。

“我保证，绝对不会对王位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即使做了皇帝，也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国家，算不上兴趣，没有违反保证。

格里佩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罗兰是个脾气温和而且聪明的人，只要好好的讲道理，他一定会听的，再说，到时候也许真的会恢复部落制呢。

皇帝哪里是这么好当的啊。

格里佩特不再去想，反正将来的事，谁也不能确定。

他一直以为，罗兰最终会认同所有客观上正确的事，却忽视了他最根本的追求。

任一切都可以妥协，惟独缇桑的将来，他的理想是不会变的。

当春天再一次来到时，军队又要整装待发，临行前格里佩特分明看见罗兰的眼睛红红的，心疼的不想走。

他暗暗发誓要在这一次将国都彻底拿下，不要再把战斗的时间延长。

而上天也像觉察了他的心意似的，安排了接下来及富戏剧性的一切。

开战之后，格里佩特和几名战友成功入侵后方，杀死了王族军队前线指挥官，成为第一个立功者。

时隔几天，最高统帅在混战中身受重伤，安排了替代者之后，空缺出的名额任命格里佩特填补，成为参谋中的一员。

紧接着，国都利用先天的地理优势，在河道中散播污染源，之后乘虚而入，凑巧外出的格里佩特躲过一劫，集齐剩下的兵力一举击垮偷袭者，再立一功。

至此他已经是军队中功劳最大的战士，并且成功使王族军队再次陷于劣势，几乎无力抵抗。这时王族早已图有虚名，只要杀死皇帝，剩下的人不过是一盘散沙。

最后军队以国都的宫殿为目标，将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处，以吸引王族的注意力，同时另一部分绕到国都后方，入侵城门，直接进攻皇帝的宫殿。

格里佩特自然又是其中的成员，在执行任务之前，他就有一种强烈的兴奋感，并且一直没有消失。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如此的受到上天眷顾，居然成了最大的英雄。

同伴们进入宫殿之后就四散开，格里佩特选择了沿着走廊进花园的路，寻找不知去向的皇帝，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只停留在荒淫无度和画像上跋扈的气质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认出他来。

转过花园，又是长长的走廊，侍女卫兵早已不止去向，整个宫殿里安静的可怕。

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格里佩特被震的头皮发麻，顾不得多想就匆忙跑去，小心翼翼的转过走廊底，看见不远处就是正殿。

一名同伴正倒在地上，身下一大片血迹，居然是赫琪，而另一个站着的人举着刀子向他的腿上一刀一刀的扎下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格里佩特冲上去挥起一剑，正砍在对方的肩头，脚下是同伴的血，沾满了鞋底。

面前的人满脸皱纹，两眼发红，紫金色的袍子已经被扯碎，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又挥舞着刀子向格里佩特冲过来。

格里佩特条件反射的举起剑劈下去，这次的一剑正中对方胸口，随着一声低吟，已经显露老态的身躯抽搐几下，终于慢慢倒下来，埋进血泊里。

12.

格里佩特并不是第一次杀人，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他扔下剑，扑到赫琪身边，检查他的伤口。

“我中了陷阱……对不起……”赫琪费力的说话，一边伸手抹掉格里佩特脸上溅上的血迹。

“要是你死了见不到珊琦，才能叫对不起！不要闭眼睛，我马上带你走。”格里佩特一边说，一边扯下衣服扎紧流血的伤口。

“好象没刺到动脉……皇帝……差不多已经疯了……只是看起来可怕而已。”

“皇帝？”

赫琪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吗？刚才被你杀死的老家伙就是缇桑的皇帝啊，你看，他的王皇冠都掉在边上了。”

格里佩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正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并不算很起眼。

那是整个国家最高权利的象征。

他捡起皇冠，留做皇帝已经被杀死的证据，又用力把赫琪扶起来。

“你戴着那个，一定很合适……”

“嘘，别说话了，我马上带你走。”格里佩特只以为赫琪在说胡话，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纠缠好几年的战争就这样结束了，王族原本就只凭着环境的优势，内部根本乱成一团，得知皇帝的死讯，除了投降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格里佩特深知他们是占了皇帝平庸的便宜，如果缇桑有一位明君，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即使自己坐着皇帝的位置，也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个念头直闪了一下，直到那个时候他依然没有任何霸占王位的欲望，只想着快点见到罗兰。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牵挂了。

“城里需要一个临时行政官，我们商量之后，认为你比较合适。”司令官埋首在成堆的文件里，向格里佩特下了命令。

战争虽然结束，善后工作却非常的麻烦，没有人能够马上回去。

格里佩特很想拒绝，却无法违背身为军人的天职，这样，见罗兰的日子又延后了。

他特地写了长信表示歉意，此时南北方之间的通讯已经没有限制，和他联系上再也不是难事了。

尽管心里难受，罗兰还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表示自己不会在意，反正，南北已经统一，只要他有时间，可以亲自去南方看望他。

格里佩特的工作场所由阵地转进了办公室，刚开始他还不能习惯过于详和的气氛，面对密密麻麻的文件也是不知所措，疲惫的时候他经常去街上走，学习南方的生活习惯。

街上总是很萧条，并不象他想象中的那样，居民并没有随着战争的结束而获得自由。原本在皇帝的统治下，北方受尽重税压榨，国都的生活却很富裕，现在没有了皇帝，一切都变了，怨声载道的北方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分割王室财产上，几乎没有人关心城民的生活。

军队原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革命者，只想着争取自由，现在自由到了手，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情安抚国都的居民？

格里佩特觉得很难过，作为胜利者的同时承受平民怨恨的眼神，并不是他希望见到的情景，而照目前看来，自己的上司里没有人想过改变这种局面。

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欲望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欲望。

罗兰是在接近夏天的时候来到南方的，那时在他眼里只有格里佩特，只是在街上走的时候，才不经意的觉得奇怪。

“街上怎么破成这样？没人整理吗？”

格里佩特叹气：“他们都忙着分皇帝的遗产，你知道的，我们的军队集合了北方很多城市的人，谁都想拿多一点。”

“利益的冲突在和平的时候尤其明显。”罗兰冷笑，国都的安排始终没个定论，他虽然身居北方，也不是完全猜不到其中的原因。

“一个优秀的统治者就这么少见吗？”格里佩特叹气。

“别再和军队混在一起了，回去吧。”罗兰劝他。

“不行，没有人管，这里会乱成一团的。”

“即使你管得了一时，还管得了一辈子？如果这个城市真能保住，你在和不在都是一样的。”

罗兰的话里又带上了他的自由论，格里佩特原本还想试着说服他来帮自己，现在看来却完全不可能了。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罗兰急了：“你说叫我等半年，现在半年过去了我来看你，怎么又变卦了？”

13.

格里佩特也不高兴了：“虽然波伦谢克城是我的故乡，但是整个缇桑我都喜欢，这里的人之前也没少受过皇帝的压迫，现在军队又不管他们，如果我也不管了，他们怎么办？”

罗兰不说话了，虽然心里别扭，但是格里佩特也没有夸大事实，而毫无理由的耍脾气硬拖着他回去，这种幼稚的事罗兰也做不出来。

“帮我的忙吧，”格里佩特见他犹豫了，连忙说出自己的希望，“赫琪跟我不是一起的，不能天天来，如果有你在我会轻松很多，等一切都妥当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罗兰低头沉默，过了很久才一个人迈开脚步，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一向没有兴趣管别人的事，这次答应了格里佩特，简直是特例中的特例。

格里佩特很高兴，以为罗兰的想法终于改变了，却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美，勉强在国都住了几个星期，罗兰便受不了每天和城里人的接触。

他恨透了皇帝，恨到连看见这些无辜的居民都想发火，人前憋着怒气无法发泄，回来就归在格里佩特身上，格里佩特每天都疲惫不堪，根本没力气哄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后来忍耐到了极限，开口反驳。

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之后又吵了无数次，甚至大打出手。

从小到达都没有吵过架，现在却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打架，实在非常可笑。

格里佩特没有办法，还是让罗兰一个人回去了，一开始是希望他能有些改变，结果却越弄越糟。

两个人第一次在分别的时候没有依依不舍，罗兰走的痛快，而格里佩特居然觉得如释重负。

难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长时间的分别，感情之间已经出现裂痕了？

不会的，肯定过一阵子就会好。

格里佩特安慰自己，而之后罗兰从家乡寄来的慰问信，更是缓解了他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