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心里真的不爽。以前我肯定患了羊癫疯,和梅丹佐好就算了,还让路西法蹦了一个恶魔小孩出来。这消息说什么也不能传出去,否则我就别想在天界混了。
“好,以前。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在创世日路西法还当着所有神族的面对您做过山盟海誓。”
“那是他,不是我。谢谢。”
“可是殿下如果做不出一点实际性的行动,我们就会认为殿下和魔王是同一条船上的。”
“实际行动?要我怎么做?单枪匹马带着剑冲到罗德欧加捅了他?”
“夜之魔女的脸和殿下以前一模一样,很显然伟大的魔王对您旧情未了……”
“乌列,不要给神族丢人,光明正大一些,行么。
乌列一下笑得特猥琐:“行。殿下可以不在意别人认为您是一个靠这种关系爬上御座的大天使长,但总要想想以后怎么保住这个位置,免得后路都没留就给打下去,那……”
我猛地站起来,一拳打到他脸上。
乌列立即撞到门栏上,声音刺耳。他的脸立刻高高肿起,像个大红色的发糕。
“你再说一次,我就让你去给你的宝贝卡洛做伴。”
乌列捂着脸,一脸屈辱地看着我。但是很快,他的表情慢慢变了:“卡洛?你还记得卡洛?”
我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卡洛?我只隐约记得他曾是我朋友,后来背叛过我,被人用魔法弄成终生冻结。
但是,他为什么背叛我?怎么背叛我?被谁冻结?
我又一次坐回床上,按着脑袋,脑中清晰记得有一个雨夜,有落了整片草坪的白玫瑰,有希玛天空中美丽的天梯……却记不住发生了什么事。
“哈,米迦勒,你说你忘了有关路西法的事,要一心侍奉神……这回说漏嘴了吧?你等着,你等着……”乌列转身,匆匆跑出去。
Chapter 12 (3) 抛弃的记忆
后来人走光了,我依然坐在梅丹佐身边没有动。梅丹佐轻轻吁一口气,又不敢用力,说话都是吊着来的:“你啊你,又惹麻烦上身了。”
“我能记住卡洛,但是关于路西法的,我一点都记不住。”
“我知道你记不住。你要记住了,看到他时不会那么平静。”
“我还平静呢?那天我快急疯了。”
“是为了自保吧。”
我笑笑,点头。
“小米迦勒,其实这一次他发动战争实非明智之举。还好神忽视了,不然路西法辛苦建立起来的魔界又完了。”
“那他打仗做什么?而且只打到第一天就退了。”
“他是想杀我。”
“他想把大天使一个个除了,再一举攻破?”
梅丹佐摇摇头,没说话。
“唉,反正我很不喜欢他。看到他我就觉得特别烦躁。”
“你如果想用他对你的感情达到政治目的,成功率九成九。”
“连你也想叫我去?”
梅丹佐眼睛弯成一条缝:“当然不。就是告诉你千万不能这么做。路西法刚堕天的时候,你很难受,过的日子浑浑噩噩,整一个行尸走肉。现在看到你变回来,我就跟见孩子长大的妈似的。”
“有那么厉害?”
“有一次你喝醉了,跟我说,你放下个性,放下固执,放下尊严,只是因为放不下那个人,还说你试过了一切办法,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忘记他。”
我沉思了半晌,抬头看着他:“你确定你说的那个人是我?”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蛮对的,小米迦勒。”
“真正的忘记,不需要努力。”
“你可以考虑去当哲学家或思想家。”梅丹佐轻笑,伤口又被拉痛,脸上抽了一下,“以后不要再投入这么多了,无论是对什么人。”
“你暗恋我?”
“我在向你求婚呢,答应还是不答应?”
“求婚有躺着求的?”
“这是新式求婚方式,你不觉得受伤的男人别有魅力么。”
“现在你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面包的魅力。”
“那也是魅力的一种。”
梅丹佐这一休息就是半个月,半个月里我被圣殿的反米迦勒分子给弹劾得体无完肤。所以等梅丹佐回来以后我还真跟见了亲妈似的激动。渐渐地开始接受和他来往,有时他到我这或我到他那去看哈尼雅。日子跟白开水似的平淡,可是梅丹佐是个多彩的人,无论他说什么无聊的东西,都是绘声绘色神采飞扬。跟他待一起,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嘲笑他的冷笑话。他还经常骄傲地说冷笑话也是艺术的一种,就像人兽恋也是爱的一种一样。
三个多月后的某一日,我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就是偷听别人说话。
地点是在伊甸园外,我去伊甸园给犹菲勒交代任务。生命之树浓翠蔽日,依依摇动,犹菲勒和梅丹佐刚好背对着我站那里。我刚想过去喊他们,却听到他们在说我的名字。然后就扑扑翅膀飞到树冠上,往下看去。
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光斑,天使的翅膀从我这个角度看是说不出的奇怪。
犹菲勒:“你不急我都急了。”
梅丹佐:“小米迦勒不是女人,用吃蜂蜜说好话的方法搞不定的。”
“谁说?当初路西法殿下追他,几天就成了,不是哄出来的是怎的?”
“那是因为路西法利用他恋童这种变态癖好。”
我脑袋冲血,顿时就想抓个果子砸死他。
犹菲勒:“你也可以这样啊。”
“要我缩成一小团扑到他怀里撒娇,不如让我死了。况且小米迦勒现在长大了,要慢慢来。”
“再慢慢来,魔界攻上来,小心路西法殿下把他拐走。”
“不可能,路西法再爱他,也不会为他变成一个骷髅架。”
“骷髅架?”
“忠诚之血对男对女不一样的。如果是亚特拉家族的男人背叛神,结果就是被所有人抛弃,失去自己的功绩与事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如果是女的背叛神,她最爱的人和最爱她的人身体都会腐烂。从四肢开始,慢慢散播到心脏,脸上,到最后完全变成骷髅。米迦勒是炽天使,一旦背叛神,男女的诅咒都会加到他身上。天界的文献上对女子神谴的记载虽然只写了最爱她的人,但路西法肯定看到了。”
“天,那米迦勒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我不会让他面临危险。”
“可是你跟拉斐尔殿下都还暧昧不清,能顾上米迦勒殿下吗?”
“不提拉斐尔。”
犹菲勒小声讲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楚,往下靠了靠。树枝被压得哗哗作响,梅丹佐和犹菲勒一起抬头往上看,光斑洒了他们一脸,明明暗暗。我忙后退一步,他们看了一会就继续讲话。我按住胸口,大松一口气,往后面的枝桠上靠,靠了个空,轰隆一声,突破重重树枝进行垂直降落,砸在他们后面。
我仰起头,眼睛不由自主眯起来。顶着灼目的阳光,高挑的男人垂头看着我,身后的金羽几乎要与阳光融到一块儿。他身后的犹菲勒瞪圆了眼。我忙撑着草地站起来,拍拍手:“犹菲勒,这一周你来带队守护生命之树。”
犹菲勒茫然点点头,梅丹佐倚在树上笑得特欢畅。
我看一眼梅丹佐,抖抖衣角,昂头挺胸走掉。梅丹佐忽然绕到我面前,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没有点表示么,米迦勒殿下。”
“我能有什么表示?”
梅丹佐往树上轻轻一靠,眼带笑意。
犹菲勒个背信忘义的开小差儿了。
我正色说:“殿下,调情的话我不是没有听过,很多人都喜欢拿这个开玩笑。但是这不代表我能天天听着这类话而麻木面对。”
梅丹佐轻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微微拉了一下:“所以说,你在意了。”
“以后我只会和你谈论与天界魔界有关的话题。如果你想聊别的,相信有空的人很多。”
梅丹佐朝我走近一步,嘴角不受控制扬起:“我和拉斐尔以前是……”
“我很抱歉打断你。我对这个并不感兴趣,谢谢。”
“是么,那说说别的。”梅丹佐试探地又朝我走一步,“说说以后我不会乱跑,除了去圣殿就是照顾哈尼雅……”
我垂下头,闭了眼睛。
他扣住我的脖子,然后靠近,嘴唇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说说以后我只会在自己的床和你的床上睡,好吧?”
空静的伊甸园里,微风沙沙吹散枝桠。
我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了两步。
“米迦勒,我没有开玩笑。”
我回头,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铺天盖地入侵我的视野。
来自帝都的光辉从天而降,金粉般染了他的六翼。
看到他那难得严肃的样子,我匆忙回头掩住笑容,说出与自己表情全然不符的话:“你能放弃你那些淫靡的生活?神之颜之君主殿下,考虑清楚再说话。”
梅丹佐立刻变回常态:“当然舍不得,但是为了一棵大树,我宁可放弃一片小森林。”
“这算是褒奖么。”
“如果我说因为你我就不喜欢和不同的人上床,那我是在骗你。”
“那你总有一天还会变回去。”
“从来没发现米迦勒殿下不仅慈悲,还很自卑。”
“哦?你看我像么。”
“你是整个天界最美丽的天使,没理由自卑。”
“你不是说不用对付其他人那套对付我么。”
“小米迦勒,我是在说实话。”
“好吧,那接下来呢?可以让我走了?”
“不不,你应该转过头,对我露个笑脸,然后说一点让我舒心的话,例如‘虽然我现在不能答应你可是以后总有机会’……嗯,就是这样。”
我把头埋得很低,笑了很久。
耶路撒冷中央,米迦勒的大雕塑确实是在微笑。
我看着城中那些尖尖的塔顶,轻吐一口气,回头板着脸看他。
梅丹佐噘起了嘴:“意料之中,冰山先生。”
我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把唇贴到他的唇上。
空气中弥漫着鲜花青草的芬芳,五色的叶子自树梢落下。
我们吻了很久。
尖尖的哥特式建筑群遮住了一半的红日。
伊甸园里有一个传说。关于一个天使恶魔混血男孩,还有一个纯血统的创造天使。他们曾经一同看守生命之树,在这片美丽的树园中一起长大。他们觉得圣浮里亚繁华却冰冷,他们管那里叫“不夜城”。
混血小天使说他喜欢伊甸园,喜欢伊甸园的红日,和生命之树。他喜欢把花朵抛在半空,在斜晖中展开,再落下。他们互相给对方编织花环,再给对方戴上。
光暗战争爆发后,纯种天使被调遣回圣浮里亚。可他依然记得要来伊甸园看混血天使。
他们长成少年后,纯种天使的初恋献给了一个女孩。
后来,女孩死了。
再后来,生命之树被砍了。
天边挂着的依然是那半片红日。伊甸园里,夕阳下,孩子已经长大,他守着光秃秃的树桩。
他的朋友在不夜城,不会再回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离生命之树不远处的坟地旁,有一个六翼天使安静地坐着,及肩的金发就像金玫瑰花枝染成的丝绸,丝丝晶亮。
他将手中的花束往天上抛,被红光笼罩后,再落下。
接下来的几日,梅丹佐都一直待在光耀殿,消息在整个天界传得沸沸扬扬。又隔了几日,我收到了魔界的信函。那时我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怀里还抱个梅丹佐的头。我睁一眼闭一眼睡眼惺忪,他处于完全死猪状态。
我揉揉眼睛,看到信函封面写着米迦勒收。翻开看了看,黑色的信纸淡金色的字,曼珠沙华特有的香味自上面蔓延开。字体很漂亮,优美得就像天鹅颈项的曲线:
我相信有了信任,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愣没弄懂怎么回事,别的地方也没写字,连署名都没有一个。我举起信纸,对下面的四翼天使说:“这封信怎么没发信人地址的?能把它退回去吗?”
“这是匿名信,找不到发信人的。”
这个时候,梅丹佐眯眼瞥我一下,在我额前轻轻一吻:“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没,有人寄错信了。”我把信函丢回四翼天使手里,缩进丝绒被褥中。
然而,收到那封信以后没多久,我还是用了高等白魔法试探纸张,结果引起强烈排斥,信纸上还会迸发出黑色火光。这么判定寄信的人魔法操控能力在我之上。而在魔界,魔法比我强的人只可能是魔王。
想想那封信的内容,再想想路西法和我以前的事,当时的我很容易就猜出他这封信的目的。然后我非常简单地回了他一封信,大概交代了我和梅丹佐的关系,还很婉转地拒绝了他。
路西法没有回信。
再听到他的消息,是从魔界建设转向开始。开始魔界发展方向一直都是偏向经济和建设,可突然加强军事黑魔法还有兵器魔法弹等,让不少人有些惶惶。当时我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魔界君主撒旦老大会这么小肚鸡肠,还是扔到一边就撒手了。
千年后,我和梅丹佐之间感情已经处于平稳的老夫妻状态,可是依然有很多麻烦。例如我的追随者在增加,可是依然和那帮反我的人矛盾激化,而梅丹佐死活不肯让我对天界进行大改革。我说我知道时机未到,以后总成。可他说如果我还想在天界活下去,就不要干这种事,革命者都是牺牲者,没有例外。我跟他数次沟通失败,终于放弃。
有一次听下属报告,罗德欧加报里对天界的评价就是“那就是一个没落贵族,头衔还在,里面是空的”,我被气到吐血,可是又不知道跟谁吐苦水,只有眼巴巴地站在光耀殿窗台前往下看。
然后,我看到银河穿越长空漫天流散,看到光暗交错飞舞旋转,突然眼泪唰唰唰地就掉下来了。不觉得心酸不觉得难受,就是跟开了水龙头似的哭。
又听别人说魔界现在完全开放,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参观。我突发奇想冲到魔界去玩,然后变成少年的模样飞下去。
刚到尤拉部落发现那里跟上一次见的完全成了两个样,所有东西都是加过魔法的,船只建筑也变得漂亮十倍。又听有人说第八狱刚打通,然后就跑到那里逛了一圈。
到了第八狱的金戈苍原,我发现那里还真是荒原,小鸟满天叫,杂草处处飞。结果刚迈出没几步,就有两个小恶魔冲过来和我说话,没说上几句,就有人抱住我疯了似的吻。我当时给吓懵了,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人刚亲完,就说了一通会出现在情侣间的对话。他声音很清亮很柔软,我中了魔似的看着他。等到看仔细了,看清楚了,才发现眼前那张极品完美脸蛋儿是魔王陛下的。
从他口中大概探听出点消息。进来的人都是干体力活的,而尊贵的路西法陛下居然亲自指导他们。原来他想把第八狱给修筑成天界的模样,就是想送给他的妻子。
路西法说了一句话,我当时没听懂,可是印象很深刻:今天你让我觉得特别真实。
开始我以为他把我当成了莉莉丝,可是他叫我伊撒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