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晏子溪神采奕奕,圆滑的发言和他私下里那种暴躁的言语完全不同,李诚筑听着周围的掌声,看着台上那两个人对四周有礼貌的感谢的微笑,突然觉得自己的到来实际上是个错误。
他究竟是凭什么以为和那个人多发生几次关系,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就真的会改变?……也许之前的自己,太过于有自信了。
梁恩正又说了一些什么,李诚筑在恍惚中没有听清楚,仪式进行的很快,重头戏就是双方交换订婚戒指。甄丰逸颤颤巍巍的走上了台,把戒指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拿出来,梁恩正也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递给晏子溪。
这代表着双方的亲人同意了这桩婚事。
晏子溪打开那个淡银色的盒子,拿出里面镶嵌着两个小巧的心形的钻石戒指,握住甄美仪递过来的右手,轻轻的将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面。
甄美仪的手有些颤抖的打开了爷爷递给她的桃心戒指盒,拿出里面同款的男式戒指,同样握住晏子溪那已经有了枪茧的手指,为他戴上戒指。
如同婚礼一般,带完戒指便是交换一个吻,晏子溪揽过甄美仪,拨开罩在她脸上的白纱,轻轻的吻住了甄美仪。
甄美仪半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面沁满了汗,之前一直所惴惴不安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让她感觉到稍稍心安了一些──
但是陡然她睁大了眼睛!也许很快、也许很慢的几秒中,甄美仪做到了一个身为黑道女人的本能,她迅速推开背对着她的,正在和她轻轻吻着的晏子溪,这个刚刚成为她未婚夫的男人,在一片惊呼中,她觉得自己的胸口从来没有这么灼热过,就仿佛──仿佛是对晏子溪日益增多的爱情正在灼烧着她。
然后她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晏子溪只是迟疑了不到三秒钟,他迅速的拔出藏在腰间的枪,转过身朝着子弹射过来的方向开了一枪,一个藏身在高大的梧桐树中的狙击手应声而倒,从树上掉了下来。
底下的宾客突然集体的爆发出尖叫声,顿时混乱成了一片,同时向大门挤去,再也没有了符合他们身份的高贵举止。他们虽然都心知肚明晏子溪是个什么来头,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会身处枪林弹雨之中。
甄丰逸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他扔了拐杖,踉跄的跪在了地上,想要扶起他唯一仅剩的、最爱的孙女,那件纯白的婚纱被少女的鲜血浸染着,失去了它本身的美好。甄美仪仍旧睁着眼,双唇微微张开,还带着刚刚订婚的喜悦,惊恐尚未凝结,但是身体却是渐渐冷却。
随即而来的另一发不知从何而来的冷弹击中了正跪在地上的甄丰逸,他剧烈的抖了抖,老朽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斜仄到了一边。
也许他在死之前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何会死,他的孙女为何会如此命薄……
李诚筑在甄美仪倒在地上的时候就突然站了起来,向四周望去,影影绰绰、未知身份的人在树荫中穿梭着,而在场的晏帮的人已经拔出了枪开始朝四周围扫射着。李诚筑猫着腰,趁乱从一个已经倒在地上成为尸体的男人身上拔出了枪,握在手里面。
他的手有些发抖,冷汗从额头往下渗着。晏子溪暂时没有危险,因为他仍旧矫健的穿梭在鲜花搭建的走廊中,向偷袭者射出呼啸着死亡的子弹。李诚筑从来没有开过枪,沈甸甸的武器在他的手中沉默着,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抉择过──是开枪帮助晏子溪,还是随着人流一起冲出去各自逃命?
但是又不得他多想,一梭子弹朝着他躲藏的方向扫射过来,李诚筑就地一滚,掀翻了几把椅子为他遮挡了子弹,然后他举起枪,瞄准一个已经现出身形的偷袭者,开了枪。
也许是因为不太适宜开枪时的后坐力,李诚筑差点儿握不住枪而把它甩了出手,那发子弹只是射中了那个人的腿,令那个人栽倒在地而已。急促的心跳让李诚筑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躲在椅子后面,用余光看着正在一枪一个人的晏子溪。
场地里面基本上只剩下晏帮的人和偷袭者了,偷袭者虽然损失很是惨重,但是晏帮的人倒在地上的也快占到一半,现在正在厮杀的人都学会了躲藏,枪声变成了零星出现。
晏子溪快速的扫了一下现在的场面,他躲在大门前的一人多粗的立柱后面,快速的更换着弹匣。甄美仪和甄丰逸都已经死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损失;那些请来的嘉宾虽然遇到如此惊魂事件,但是巧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受伤,还真算得上是逃命的能手;梁恩正不知道藏到哪里了,晏子溪有些担心他,因为在他印象中梁恩正虽然会枪,但是并不熟练。
枪声又零零散散的响了起来,晏子溪亲眼看到一个晏帮的人被击倒在地,愤恨的咬紧了牙关,举着枪从立柱后面冲了出来,又快速的击倒了几个想要包围过来的投资者。他躲过了那几个人的零散的射击,却没有躲过从身后射来的一发冷弹,左侧的腰突然一凉,然后汹涌的疼痛就蔓延开来,低头看了一眼左腰,晏子溪知道自己中弹了。
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每一次的滚动躲避子弹,射击,再跑动隐蔽,都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晏子溪的手颤抖着换着弹匣,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腰间的血汩汩的流到脚面,由于失血,他觉得脸颊也微微寒冷起来。
李诚筑胆战心惊的看到晏子溪的腰间中了一弹,他再也不犹豫的抬起手,瞄准了那个开枪击中晏子溪、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他的男人,扣下了扳机。
那个人的后背上开出了一个血花,然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本来李诚筑的位置还算隐蔽,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藏身地算是彻底暴露,很快就有很多发从不同方向射过来的子弹瞄准了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晏子溪替李诚筑解决掉了一个意欲击中他的敌人,冲着他怒吼道,“赶快给我滚!”
李诚筑踉踉跄跄而又幸运的从枪林弹雨中跑到了晏子溪的身边,竟然毫发无伤──但是这一几乎不要命的举动让晏子溪恨不得用枪柄狠狠凿击李诚筑的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赶快走!这里不需要你!”晏子溪低声怒吼着,“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我要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这是我的职责!”李诚筑从来也没有和晏子溪这样怒吼过,他拉过晏子溪然后抬起胳膊一枪击中了从侧面偷偷潜过来想要偷袭他们的敌人。那一枪很准确的击中了敌人的胸腔,仿佛那把枪天生就应该在李诚筑的手中掌握着。
“你……”晏子溪被李诚筑暂时护在了身后,而他的身后又是大楼的墙壁,后顾无忧。不再废话,趁着这个微小的空当他迅速把外套脱了下来,撕掉袖子然后紧紧地勒到自己的腰上,以阻止血继续迅速的流失。
第三十八章
梁恩正早在主持完交换戒指的小仪式前就偷偷地从侧门离开了,他虽然不知道晏子溪说的收网是何时,但是直觉告诉他时间不远了,于是他只有先行离开。
度假村的酒店大楼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梁恩正直接拐到一层的男卫生间中,把外面的卫生间的大门和上,然后找了个隔间把门反锁上。
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却没有记在电话本中的号码,一连挂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直到他拨出第八遍,等待到极限的时候,对方才接通了电话。
“你……你得手了?”梁恩正压低声音问道,“现在你在哪里?”
“嗯。现在我正离开白堂。”对面的声音仍旧淡定平静,仿佛他只是在公园里面溜了一圈。
“你有没有受伤?”有时候梁恩正都想自己抽自己一巴掌,但是他还是止不住的会担心那个人,“繁星……你真的会把那些东西都上交吗?”
“梁恩正,我很早以前就说过,除非你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否则我是不会心软的。再多的我也不能说了,今天晚上我们就会采取行动,你好自为之。”佟星挂断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曾经和他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人,他们或者死了,或者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却是不会威胁他分毫。握紧手中U盘,佟星……不,也许我们该叫他廖繁星,收好了自己贴身的枪,滚烫的枪口隔着布料熨烫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另一场行动也即将收网。
梁恩正怔怔的收回了手机,靠在隔板上面。他已经没有后路了……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晏子溪一个新的未来,没有那些纷纷扰扰的新生活。
走廊里面突然传来哭喊的声音,枪声也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梁恩正强迫自己把那些凌乱的思绪收回来。看来晏子溪说的收网已经开始,而目前,他该做的就是护得晏子溪周全──自己已经背叛了晏子溪一回,再也不能让他受一点儿的伤害!
弹匣中的子弹所剩无几,晏子溪和李诚筑背靠背的准备向门口移动着,所幸的是敌人已经不剩几个了,大部分被击倒在地没有反抗的能力,还有一些人已经被击毙,构不成威胁。
李诚筑的手枪里面很快就没有了子弹,他只能迅速的跑到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旁,拿走了那个人手里面握着的枪,然后再匆匆的跑回到李诚筑的身边,继续保持互相警戒的姿势向门口移动。
警铃声从远处隐隐的响了起来,晏子溪皱起了眉头,但是有人比他显然更害怕警察,那些偷袭者们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竟然全部撤退了,消失的一干二净。
直到警惕的循着草地走了一大圈以后确认的确是再没有一个敌人以后,晏子溪的精神才松懈了下来,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手中的枪砰然掉落。
最后他能够感知到的是一大堆人奔跑过来,叫着他的名字,他依稀看到了梁恩正焦急的面孔,然后他放心的向后倒去,靠在了一个永远不会倒的带着温度的墙上面……
警铃声是梁恩正用酒店大楼的外置音箱放出来的,压根儿就没有人报警,也不会有警察来,却是吓跑了那帮偷袭的人。
晏帮的损失并不小,来参加订婚典礼的弟兄死了三个,受重伤的也有十来个,还有从白堂调过来的精锐也折损大半。最重要的是,晏子溪也受了伤,本来那处伤口并不算是致命的,但是他带着伤参与在混战中,失血过多险些休克过去。
李诚筑抱住了倒在他怀中的晏子溪,他承认他在那一刻几乎也要晕倒过去了,满手滑腻的血都是来自于那个单薄的身体里面,晏子溪的脸雪白雪白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这一切都让李诚筑肝胆欲裂。
还好梁恩正还在身边,他比李诚筑要冷静得多,指挥着没怎么受伤的兄弟赶快开车过来,送晏子溪去他们晏氏自己的医院救治,然后再用几辆车将其他受伤的弟兄也一同送过去;又留了一些人,收拾一下狼籍的场面,把那些没死的偷袭者都押起来,以备以后审问。
周遭纷乱的事情已经被李诚筑下意识的隔绝掉了,他稳稳地抱着晏子溪那有些发凉的身体跳上了车。而现在,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安智岩在接到报警处理中心发过来的报告时几乎是笑出了声,他迅速集结了一个中队的力量赶赴案发地点──竟然是和晏子溪有关的案子!这令他一直憋在心里面的气到今天算是终于有地方发泄了。枪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枪击,而是枪战?
枪击的话只能算是晏子溪倒霉,在订婚的日子里面被人暗算;但是报案人说的是枪战!枪战是什么概念?晏子溪这方也有枪!就算是他们晏氏没有生产加工军火,也跑不掉私藏军火罪、非法持枪罪等等一系列的罪责!
五辆警车浩浩荡荡的奔赴了位于海边的度假村,也就是案发现场,却发现整个大楼里面几乎没有人,只能够看到子弹在墙上留下的弹痕和零星的血迹,凌乱的鲜花被踩成了烂泥,座椅四散倾倒,而大部分的弹壳和应该出现的人却都消失不见了!
安智岩气的真的很想骂娘,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收集散落的、在匆忙清理中没有收拾好的一些线索。虽然不够直接给晏子溪定罪,但是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马上去调查晏子溪在哪儿,然后向上级请示拘留令,这回我就不信了,这些证据还不能让那个黑帮头子进牢房!”安智岩朝着他的手下低吼着,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一些因为来迟而产生的懊恼。
李诚筑坐在急救室的门外,呆呆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已经有些凝固的血迹,黑红的颜色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格外的刺眼。
他不知道上一次他受伤的时候,晏子溪是否也是或坐或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等着他被推出来。兜兜转转如同宿命一般,这个急救室他也进过,而如今进去的却是当初站在外面的晏子溪。
他活着出来了……李诚筑坚信晏子溪也会活着从里面出来的!
“先生……您要不要给自己的伤口做下处理?”小心翼翼的女声从他身边传来,李诚筑抬起头,一个护士指了指他脸上的细小的伤口说道。
李诚筑抬手抹了抹脸,但是满手都是晏子溪的血,让他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些血是他的,哪些血是晏子溪的。他点了点头,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卫生间里面打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了,然后重新坐回到急救室的门口,“你要是能给我弄,就在这里吧,要不然就算了。”李诚筑的声音分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急救室紧闭着的门,缓缓地说道。
那位护士小姐如同来时一般静悄悄的走了,整个走廊里面也就剩下了李诚筑一个人──本来和他一起来的弟兄也都想要在这里陪着,但是不是被护士劝走治伤去了,就是被他赶走去帮梁恩正去了。
李诚筑不是不明白,那个狼籍的场面是需要费心费力而且快速的收拾好的,要不然肯定会留下大麻烦,他在这方面上什么也不懂,而晏子溪又还没有脱离危险,他自然是要死守急救室前;其他人都有经验,也都是真正晏帮的人,所以才需要把那些有用的人打发回去。
然而现在李诚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大麻烦,仿佛才刚刚露了一个面……
第三十九章
通过路况监视系统的录像带,安智岩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几辆看起来很像是满载伤员的车,并且循着这些车形式的方向找到了一家隐蔽而豪华的医院,经过调查也证实这家外资的私人医院是挂在晏子溪的名下。
拘留令批下来还需要时间,但是安智岩按纳不下了,所以带着两个和他关系很好的下属,三个人开着车七拐八拐才找到了那家医院的大门,却在想要找到晏子溪时遇到了麻烦。
“对不起警察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叫做晏子溪的病人,而且我们医院也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搜查。这里的病人都是有名望的,他们都很注重隐私,如果您没有搜查证,很抱歉我们是不能允许你们进去搜查的。”从前台的护士小姐的谈吐上就能看出这家医院的确是很高的规格,但是安智岩也没有被这个小丫头的几句话就给忽悠走了,“可是我们根据监视录像发现我们手头案子里面的嫌疑人晏子溪就是坐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进了医院,所以我希望您能够说实话护士小姐,晏子溪在哪个病房?”
“我和您说过了警察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叫晏子溪的病人……”护士小姐的话被粗暴的打断了,安智岩狠狠地拍了前台的玻璃桌面一下,震得上面摆着鲜花的花瓶颤了颤,没有稳住,掉在了地上,“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晏子溪到底在哪个病房!”
被刚才花瓶的碎裂声惊住的护士小姐突然挺直了身体,拿起摆在桌子上面的对讲机,“保安部吗?这里有人扰乱前台的秩序……”
安智岩不耐烦的急促的吸了一口气,“我是在执行公务,你这是在阻碍警方执行公务,你不想进监狱吃几天牢饭吧小姐?”他烦躁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冲着这个油盐不进的护士怒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