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都看向王贵,等着这位小渚葛拿主意。
王贵对秦桧道:“那赢官人那里该怎么办?相爷有把握吗?”
秦桧说:“本相愿与各位将军立下军令状,定要还应祥一个清白的。”
王贵对秦桧并没有完全的信任,但他知道岳云是秦桧力保入的京,如果岳云出事,这位相爷怕是也逃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王贵起身,郑重其事地冲秦桧一抱拳,说道:“一切就依相爷的话行事。赢官人就拜托相爷,我等不惜犯上,也会拦住岳帅。”
秦桧也起身,道:“好,岳帅就拜托各位将军了。”
当下七人在房中细细谋画了一番后,六将赶回军中,秦桧也不与刘光世等告别,连夜赶往临安。韩清和韩溪两个娃也来不及带,就留在了岳家军中。
岳飞还奇怪秦桧怎么走得如此着急,就疑心是朝中又出事了。
将军们却找了些军中事务来问岳飞,硬是把岳飞的注意力又拉回到军中。在巴陵也不多待,第二日就回鄂州,岳家军的大本营去了。
秦桧一路上,连接王德密报,最后一封说赵构已下令大理寺动刑,大理寺卿周三畏虽在尽力拖延,但已力不从心。秦桧接到这封密报,更是心急火燎,连觉也不睡了,星夜赶路。又写密信派阿木传给王德,一定要守着背嵬军,不可让他人入主。
王虎等人是既担心身在狱中的岳云,又担心眼看着身体更为不好的秦桧,除了咳嗽,秦桧又添了咯血的症状,只是这人浑不在乎。
眼看着临安城越来越近了,王德的密信却不再来了。秦桧就更加心慌了,连王德也出事了?还是岳云已经遭遇不测了?秦桧是惶惶不可终日,心里对赵昏君的仇恨是越发强烈。也就是在这段时间,要推赵构这孙子下台,成了秦桧一心想要完成的心愿。
还有三日就可到临安城了,秦桧坐在马上用了早饭,仍是不听王虎等人的劝,继续赶路。
“会之。”
秦桧正纵马狂奔的时候,突然就听见路边有人喊他,停下马,回头一看,竟是万俟卨。
“我有话与你说,”万俟卨见秦桧停下马来,赶上前几步,拉住秦桧马的缰绳,说了声。
67
秦桧与万俟卨远离了官道站在山间一处因地下泉水涌出而形成的深潭旁。
“怎么了?”秦桧问万俟卨。
万俟卨直接就问秦桧道:“桓官家的死讯已经传到临安了,官家也已发过丧。会之,我问你一句,桓官家是否真的死于大火?”
秦桧说:“应该是吧,我没能进到五国城中去。”
万俟卨道:“应五传来了消息,说是当日你引开了金主,而罗桑青带着人逃走。”
秦桧说:“是,没错。”
“那为何你们此去一行十三人,除了你后,罗孟带着的还是十三人?”万俟卨看着秦桧道:“那多出的一人又是谁?”
秦桧看着幽深的泉水,说了句:“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应五弄错了。”
万俟卨道:“应五若连数数都数不好,那我们还留着他何用?”
秦桧就道:“我看这应五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让他去养老了。”
“会之!”万俟卨的声音中难得有了感情的表现,他微恼地对秦桧道:“应五不会犯这种错,你知道这事若是让官家知道,会出什么事吗?!”
原来这事赵构还不知道,秦桧的心安了一点,冷着一张脸道:“既然完颜晟都说桓官家已经亡故,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官家是要怪我没有救出桓官家?那我秦桧认罚。”
“桓官家没有死,被你送去了岳飞处,”万俟卨一字一句地道。
秦桧就看着深潭,想不知道这万俟卨会不会水,干脆把这人推下去,淹死他?
万俟卨说道:“怎么?现在我对于你来说,也不能留了?”
秦桧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的感觉,怎么这人总是能看出他的心思来呢?“卨,”秦桧故作亲密地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尽说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万俟卨却是长叹了一声,“是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才对!你已经位极人臣,还想怎样?”
秦桧说:“你把应五的密报拦下来了?”
万俟卨说:“你放心,应五已经不在了,这件事可以就当没有发生过。”
应五死了?秦桧又是一惊。
万俟卨道:“我答应他,保他家人的一世富贵荣华,他是自愿的。这人曾是官家的贴身随侍,对官家最是忠心的。”
应五还是个太监?秦桧再次受惊,他是一点也没看出来。想到这人在金地潜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被万俟卨逼死了,还是为了他秦桧,秦桧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你也不可这么快赶回临安,”万俟卨又道:“官家本就疑岳云,你再如此急切,岳云的命怕就真保不住了。” 秦桧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害了应祥?”
万俟卨说:“你是真想让官家相信你与岳家已经结盟?一个当朝丞相,一个手握重兵的元帅,你觉得官家还能心安吗?”
这个,秦桧还真没想过,当下怔忡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还是把这个世界想的太过简单。
“你过几日再回临安吧,”万俟卨道:“李纲等人为了岳云已经在德泰殿外连跪了几天,周大人也一直没对岳云用刑,他没受苦,你且把心安一下,好好想想怎么救人才是正经。”
秦桧在心中自问,能信这个跪岳四人组组员的话吗?嘴上却又忍不住问道:“刘麟怎么会中毒死的?”
万俟卨道:“这个我也不知,大理寺查到今天也没查出什么来,只知道当天岳云是最后一个见刘麟的人。”
秦桧便问:“那你觉得会是谁?”
万俟卨看一眼秦桧,道:“相爷自己已有想法,何必问卨?”
“我就是不知,才问你的啊!”
万俟卨道:“刘麟是生是死对我大宋并不重要,不过他的死,却是可以在我朝内掀起一场风浪,除掉一些碍眼的人。”
看来还是赵构那孙子了!秦桧咬咬牙,问万俟卨:“那你可有办法?”
万俟卨道:“置身事外不行吗?”
秦桧道:“岳云是我保举的,你觉得我能放着不管吗?先别说我会不会受牵连,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我秦桧?”
万俟卨把头一低,说:“我知道了,会去想想办法的。”
秦桧一脚踢飞一个脚下的石子,水花溅起,打湿了他和万俟卨两人的衣角。万俟卨说的没错,他是得好好想想怎么让赵构相信岳云无害。
万俟卨看看自己被水打湿的衣角,抬头又对秦桧道:“我先回临安了,你过几日再回去。”
秦桧很想问这人一声,你为何这么为秦桧着想呢?可话到嘴边,秦桧也没能问的出口。他隐隐觉得万俟卨与原装货之间一定有什么,可如今秦桧已经不敢再去琢磨了,光个赵桓和完颜晟就把他雷个半死,这腐海水太深,他畅游不起。
秦桧当晚便在这山间官道旁的小客栈住了下来。入夜之后,秦桧就坐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黑夜中的山林,胡思乱想着,跟赵昏君斗智斗勇,没有大智慧是不行的,他该想个什么招呢?
王虎在外面敲门,“相爷,阿木回来了。”
秦桧忙就道:“快让他进来。” 跟在阿木身后一起进屋的,是一个秦桧从没见过的年轻妇人,手中还抱着一个熟睡中的婴儿。
“相爷,”阿木进屋,行礼之后就对秦桧道:“这是少帅的夫人,和少帅的小公子。”
“你就是巩氏夫人?”秦桧起身问道,同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巩氏两眼。模样倒是清秀,但离美人还差一点,但气质很温柔,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很贤慧的女子。看来岳飞选儿媳的标准,也是性格首要,外貌次要的。
“巩氏见过相爷,”巩氏夫人与秦桧见礼。
秦桧忙笑道:“岳夫人不必多礼,一路行来累了吧?我们坐下说话。”
巩氏夫人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在一旁坐下。
阿木道:“相爷,是李大人要小的把岳夫人和小公子接出来交与相爷的。”
秦桧有心叫巩氏夫人把岳云的小儿子抱来让他也抱抱,又一想自己现在咳嗽疑似肺结核一样,把病气过给小婴儿就不好了,便只是看着巩氏夫人怀中的小宝宝说:“应祥都当父亲了,我竟是今日才知道。这小宝宝可有名字了?”
巩氏夫人道:“公公给取了大名叫甫,官人说小名就由相爷取,只是一直没能见到相爷。”
秦桧道:“是啊,我已经有两年没有看见应祥了。”
“相爷,我家相公,”巩氏夫人这时垂下泪来,“巩氏一向只在家中坐,不知道官人外面的事情,这次官人遭难,还望相爷救上一救,”巩氏夫人说着,就要给秦桧下跪。
秦桧忙道:“我一定会救应祥的,岳夫人不可多礼,”说着,看巩氏夫人默默垂泪的样子,秦桧便笑着玩笑道:“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岳夫人这一跪,我可就是要给见面礼的,可你看我如今身上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我们是不是都先欠着? 等应祥这一关过了,我们就该磕头磕头,该送礼送礼,岳夫人觉得如何啊?”
巩氏夫人破涕为笑。她父亲也在岳家军中为将,性格强硬。岳飞是个严父,岳云在家中也从不多话,秦桧这样的人,巩氏夫人竟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
秦桧走到巩氏夫人近前,背着手看看犹自香甜睡着的小岳甫,肉团子一个,五官虽还没长开,但已能看出像岳云了。越看心中越是喜爱,笑意也越发温柔起来。
巩氏夫人的脸有点红,她从没见过秦桧,但岳云在家中经常就说秦相爷,她也时常去秦相府与王氏夫人作伴,所以巩氏夫人对秦桧却又是很熟悉。真正见了面,说上了话,巩氏夫人想,这人原来竟与她想像中的还是不一样。
秦桧转身又吩咐阿木带上几个得用的兄弟,拿上银两,连夜护送巩氏夫人母子去鄂州。
阿木点头答应。
秦桧又叮嘱:“路上要低调,不能暴露行踪啊!”
阿木说:“相爷放心。”
秦桧又对巩氏夫人说:“岳夫人就先去你公公处等候佳音。有相爷在,你不用担心应祥。”
巩氏夫人起身谢秦桧,不知怎地,她就是愿意相信面前这个人。
68
秦桧硬是在山间客栈中待了三天,然后才又上路往临安城赶。
两日之后,秦桧在离开临安两年之后,重回临安。也顾不上看临安城是否有什么变化,秦桧第一个想法就去大理寺看岳云,可他都快到大理寺了,转念一想,还是调转马头,去了皇宫。
赵构听见宫人报秦相求见,忙就命人让秦桧进殿。
“臣秦桧叩见官家,”秦桧进殿之后,就跪倒在地。
赵构起身,亲自走到秦桧身前,双手扶起了秦桧,一脸的感叹,说:“秦卿总算是平安归来,朕这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秦桧心里骂,你得心梗死了才好呢!脸上却还是感动无比地对赵构道:“臣一去两年有余,不知官家可好啊?”
“朕无事,”赵构说着,就命宫人来给秦桧看坐。
秦桧哪里能坐,站着对赵构道:“官家,桓官家之事,是臣无能,臣真是无颜面对官家。”
赵构道:“这事朕已知道了,秦卿也已经尽力了,是朕那皇兄不肯多等上朕片刻啊!秦卿无罪,不必自责。此次两淮大捷,秦卿亦是首功之臣,朕重重有赏!”
秦桧又跪下谢恩。
君臣二人又说了半天在秦桧看来的废话,赵构话题一转,对秦桧道:“想必秦卿也知道岳应祥的事了?”
秦桧说:“臣如今只听说刘麟被毒杀,其余的事臣还不清楚。官家,这事是岳云所为?”
赵构说:“是不是还不清楚,但他的嫌疑最大!”
秦桧说:“那大理寺可有审过?”
赵构冷笑道:“岳云自是不认。现在诸多大臣都上书,力保岳云,朕反而成坏人了!”
秦桧赔着笑脸,“官家向来最是英明的,谁敢说官家的不是?臣第一个不放过!”
赵构就道:“此事朕昨日已命罗汝楫为主审了。秦卿认为此刻背嵬军谁人可主持大局?”
秦桧好像是能明白了,合着赵构是要夺岳云手中的背嵬军。秦桧顿觉自己失策,自己这一去两年,背嵬军也建军两年,如此一支精锐。赵构如何还会让岳云统领?自己在金地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秦卿心中也无人选?”赵构追问。
秦桧说:“案子还没审清之前,换将恐怕会让军中有变。臣看还是让王子华先行代着,待官家治了岳云的罪后,再定夺人选也不迟。”
秦桧的话说得滴水不露,赵构点头道:“就依秦卿所言吧。秦卿也离家多日了,今日朕就不多留秦卿了,速速归家去吧。”
秦桧一刻都不想多待在这德泰殿,却还是耐着性子一步步退出。罗汝楫此人秦桧没打过交道,但也听说这位刑部员外郎为人正直,岳云落入他的手中,秦桧还能放心。再一想,赵构命罗汝楫为主审,恐怕也还是不想至岳云于死地,毕竟岳飞手中兵权在握。秦桧现在觉得事情好像没他之前想的那么糟糕,赵构如今还只是想夺了岳云手中的兵权,对岳家父子的杀心还没起。
秦桧边想心思,边出了宫门,看见大管家带着相府的下人,已经抬来了他的官轿,在宫门外等着他了。
“相爷是回府?”大管家把秦桧扶上了轿,在轿外问。
“嗯,”秦桧应了一声,唔着嘴咳。他恨不得马上就去大理寺,可谁知道赵构会不会派人盯着他呢?只能先回府,做个与己无关的样子给赵构看。
回到府中,王氏带着秦熺迎出来,拉着秦桧的手就是大哭。秦熺抱着秦桧的腿,一个劲撤娇,要秦桧抱。
秦桧拍拍儿子的头,边咳边道:“爹咳嗽,不能把病气过给你,爹以后再抱你。”
王氏看秦桧的脸色极差,忙就命身边的婆子把秦熺抱了下去,对秦桧道:“相爷还是快去休息吧,有事等明日再说也不迟。”
秦桧回到书房,王氏命人为秦桧备好温水,想亲自伺候秦桧沐浴,却被秦桧以不劳烦夫人为借口拒绝了。王氏无奈,只得退了出去,命翠翠等好生伺候,她先回房去了。
秦桧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就在书房中坐等天黑。等天黑了后,秦桧着便装,由相府侧门溜了出去,也不坐轿,也不带随从,上了马就奔向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见秦桧便装孤身一人前来,心下明了,也不喊衙役,亲自带着秦桧去岳云的牢房,说:“相爷还是好好劝一劝赢官人。”
秦桧说:“他在这里过得不好?”
周大人说:“我是关照他,只是这赢官人性子也烈,不吃不喝跟自己较劲。”
关岳云的牢房面朝南,地方也还宽敞,是大理寺中最不磨人的一间牢房。大理寺卿把秦桧送至牢房门口,为秦桧开了门锁,便走开了。秦桧走进牢房内,岳云面朝墙壁在石床上躺着,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一动也不动。
“应祥,”秦桧走到床前,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