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捣蛋的时候动作如此流畅以外,何时见过类似的场景?
众人目光炯炯地盯住那个不断冒着热气的蒸笼——难道,这是公子新发明的制药方法?
慕祈尘自然没空理会外边人的复杂心情,他现在可是忙得很。
慕祈尘灵力出众,就是比起云端城的圣君安蓝也不逞多让,早就不惧雪域这种普通的寒冷。此刻的他只着一身雪色
单衣,衣角处绣着粉色的桃花,并不十分显眼却平添一股风流。
“四十分钟……也就是三分之一时辰……”慕祈尘喃喃低语,平日里没什么正经的脸上少见地带着郑重。修长的手
指轻扣灶台,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灶台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了。”慕祈尘动作异常流利地将蒸笼从火上拿下来。随即长袖一挽,在众人吃惊的抽气声中,开始淘米。接下
来,熬粥,将木耳切成丝,放入烂熟的莲子,还有那认真的搅拌,甚至用汤匙盛出一点,亲力亲为地品尝……
这边众人万分抓狂,那边慕祈尘已经结束了在厨房中为时一个多小时的煮粥大业。显然,这位少谷主对于那些坠落
一地的下巴和眼珠子没什么兴趣,小心翼翼地将热气腾腾的粥放进一个象牙白的食盒里。
人群中,不知是谁轻声感叹:“真是贤惠啊……”
话刚出口,就见白衣似雪的男子霍然回眸,惊得众人纷纷退后以示清白,独留尚未完全抒发完自己感情的人兀自站
在那里,连嘴型都保持着‘啊’的形状。
眼见着一场血腥冲突即将在这里上演——这里死过鸡鸭鹅,死过猪牛马,可就是没有死过人哇。李大娘觉得无论如
何也要出面镇压这场冲突,以免日后没人敢吃这个厨房出产的食品。
可是,还未等李大娘出言阻拦,白衣的少主却没有露出他们想象中的愤怒表情,反而面色微红,颇为不屑,但还带
着点洋洋得意的味道,声音似乎也比给人下药时更加的轻快,道:“那还用你说?本公子可是贤惠得很。”
说着,头一扬,拎着食盒看都不看一脸不敢置信一副劫后余生模样的某路人甲,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临风,看到没,本公子可是有目共睹的贤惠,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得到本公子的青睐哈。
他的身后,是无数以头抢地的人庞大场景。
慕祈尘拎着食盒走了一阵,忽然驻足,黑色的眸子懒懒地身后的一处空地,淡淡道:“昨儿个晚上听了一夜,今天
又跟了一上午,这样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视线所及,空无一物的雪地之上,无形的空气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下一瞬,一个一身深紫色苗装的高挑女子出
现在慕祈尘的面前。
女子略微欠身,声音里没有被发现的慌张,反而没有一丝起伏:“少君殿下。”
眼前的女子身形高挑,约有一米七零左右,漆黑的长发挽髻,别着银色珠冠,下沿处挂着银色花带,下垂着银色花
坠。胸前戴着银锁和银压领,下身穿着紫色的百褶裙,隐隐露出莲藕一般的小腿。她的五官秀美,看在慕祈尘的眼
底,异常的熟悉。
慕祈尘杏眸微眯,淡淡道:“谁派你来的?”
女子仿佛没有感觉到慕祈尘话里的冷意,神情淡淡,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敬畏,道:“妾身月岸,奉圣君之令将这个
东西带给殿下。”说着,双手捧出一个银色的盒子,看似晶莹如玉,但隐隐散发着逼人的冷冽气息,竟有将雪域的
冷意压下去的势头。
炎海寒玉?
慕祈尘挑眉——所谓炎海并不是指一般的海域,而是火山岩浆组成的庞大区域。那种地方的温度几乎达到了恐怖的
地步。而炎海寒玉却是在极热的岩浆中孕育出来,其质极坚,其温极寒,就连炎海的温度也无法将其融化。因其获
取方式极为困难,炎海寒玉的价值远非鲛珠之类可比。
究竟是怎样的东西竟然需要炎海寒玉来做容器来贮存?
慕祈尘将食盒换到另一只手上拎着,淡道:“看来传言为真,云端城果然不止是只有表面的三宫势力,安蓝手下的
人可远比月岸宫内的月妃们强上许多。不过也难怪,谁叫你……夫人……是当年号称修为仅次圣君的朔月妃呢。现
在,本殿是否得尊称夫人一句‘岳母大人’呢?”语调微微上扬,说不出的凛然傲气。以慕祈尘的身份,这般傲气
倒也不为过,只是,以慕祈尘的性子,拿身份压人的时候,绝对是对眼前之人没有丝毫好感甚至厌恶。
眼前自称月岸的女子,五官与尚在自己房中昏睡的莫临风,有八分相似。思虑到白虎曾经对那位朔月妃的天资修为
的赞叹,云端城怎么也不可能简单杀掉她,想必是将她原来的身份洗掉,自此成为月岸。既以月岸为名,那么,她
的身份虽然不能公开,却也是远在月岸宫之上了。然而,既然未曾身死,那么,莫临风在云端城处境之艰,她如何
不知?!当日莫临风险些死在她那月岸宫,他也没见的作为生母的她前去搭救。
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也许她有自己的不得已,但,那些都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遭难的理由,尤其那人
还是他慕祈尘的人。
“少君之事,圣君大人已然知晓,甚为忧虑,遂差遣月岸来将此物送给少君殿下。”
“此物,名为‘眠蛊’,乃是先代月岸宫嵋月妃所留之物。植入后,可将受蛊人的所有生命力凝结在身体之中,一
息尚存,肉身不腐,只是,此后再不会苏醒。”美丽的眼眸望向脸色渐渐铁青的男子,月岸微笑着宣判自己唯一子
嗣最终的结局。
“我就知道,圣君大人怎会对我们这些小人物费心,肯将云端城至宝拿出来已然是破例了。”慕祈尘的嘴角缓缓勾
起嘲讽的笑——竟然打算牺牲掉莫临风,怕是知道他们之间有‘契’的存在,杀之不得,只能以这种方式将自己保
全。
他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才令安蓝知道这件事的。慕祈尘心中冷然,可他怎么忘记了安蓝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安蓝的眼里,从来只有利益,心中想的,也从来是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就如同他当年将宓影作为一件礼物,一件可
以为自己带来巨大利益的物件一般,将她送给了涵碧宫宫主。
若是此刻安蓝就在眼前,慕祈尘几乎就会禁不住冷笑着问他——如今竟然肯在百忙之中抽出那么一点心思来考虑如
何保住他的性命,莫不是涵碧宫又来人想向云端城讨要他们的少君了吧。
究竟是什么令高高在上的圣君认为,他慕祈尘,会走宓影的老路?!
他不是宓影,虽然午夜梦回,他迷茫过,无措过,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早在四十年前,宓影就已经死了。
更早的五百年前,木灵碧涵已经死了。
甚至就在十年前,在不属于浮荒大陆的地方上,慕碧涵也已经死了。
如今,活着的是他,慕祈尘。纵然他会为那些不时浮现在眼前的记忆而感到无措,他也不会对那些曾经将他舍弃的
人回头。
他们不值得。
他还有莫临风,一个如曾经的木灵碧涵,曾经的宓影,曾经的慕碧涵一般,傻傻地用自己的生命灵魂去爱人的笨蛋
。
不,他或许比曾经的他还要傻。
在木灵碧涵痛极了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斩断一切曾经的羁绊。她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去卑微地祈求,
哪怕她会从此湮灭在世间。
宓影在痛极了的时候,她会安静地顺从安排,然后在安蓝认为目的达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让辜负她的
人遭受狠狠的打击。她镌刻在灵魂里的骄傲不允许喜欢的人轻易将她舍弃,她会用自己的方式令他此生痛苦,永远
无法将她遗忘。
慕碧涵在痛极了的时候,会安静地迎接死亡。哪怕他心中是真的怨恨,他也不会在那个人面前流露出一星半点。他
要那个人知道,他害死的是此生此世最爱他的人,那个即使因他而亡却依旧挂念着他的人。他会令他追悔莫及。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匿着一头野兽,而他的野兽则是藏匿于灵魂之中,哪怕在多次的轮回也无法将之从灵魂上祛除。
莫临风是他辗转几世,好不容易寻到的人。
别说什么放手是为了你好那种光明正大令他作呕的理由,若有一日莫临风胆敢离开他,他会亲手折断他的羽翼,用
锁链将他牢牢锁在身边,片刻不离。
慕祈尘的下巴微微抬起,眸中的黑色几乎将所有映入眼底的光芒湮没。他的声音里带着雪域千凌山中终年不化的冰
雪,缓缓道:“此事,再与云端城没有半点关联。回去告诉安蓝,若他敢插手,那么我会要出即便倾尽云端城也无
法付出的代价。若是临风听到了一星半点的事……”慕祈尘微微歪头,锦缎一般的青丝柔软地垂在脸侧,纯黑色的
杏眸徐徐弯起,黑色的流光里带着一丝孩子气,但吐出的话语却令这位身居高位的月岸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不知何时,天际铁灰色的云渐渐聚拢起来,白色的雪如同蝴蝶一般,度着舞步翩跹落下。
白色的雪花里,紫衣的苗装女子呆呆伫立,直到冰冷的雪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才如梦醒了一般,蓦然后退了两步。
而那个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林立的屋舍间。
半晌,紫衣的女子轻笑出声,自语道:“真是,竟然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吓住了。”垂眸看向手中那人连碰都不碰
一下的银色的盒子,白皙的皓腕一翻,那盒子竟然就此消失在眼前。
——“若是临风听到了一星半点的事,我是绝对不会介意帮他弑母的。”
“真是个坏孩子……”拢了拢乌檀一般的发,月岸含笑抱怨道:“好歹也是你心上人的生母,怎的这么不客气,临
风怎么碰上了这么霸道的人。”
可是……
这样的情深也着实令她羡慕呢。
临风啊,你的运气比娘好。有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同时,他也有能力来护住你的一切。
第十六章:情深
当莫临风醒来的时候,四周笼罩着浓重的暮色。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云端城白虎门的时候一样,为了尽快能有与那个玄武门主对抗的实力
而拼命地训练,直到体力透支到连动一动手指都是一种奢望。
翠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羞恼——做的也太过了吧。
手指坚持不懈地进行屈伸运动,墨色的鲛纱终于被拉开一个角,绚烂到夺目的阳光顺畅地照在脸上。
该死,天已经亮了……或许可以说,天早就亮了,在睡着前他还蒙阳光的普照呢。现在应该已经是中午了。
恨恨地磨牙,莫临风努力撑起身体,酸软无力的腰部明显无法承受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尚未完全坐起,自认为一
身硬骨的莫临风就软着腰倒回床铺上,压抑的呻吟不由自主地响起。
可恶啊~~
莫临风瘫在床上,红肿未消的唇细碎的开合着,吐出一系列低低的诅咒。貌似他这种情况,也只有嘴皮子能动一动
了。只是,诅咒到了最后,身体上的酸痛终于还是占了下风,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慕祈尘的不是,只是嗫嚅着喃喃
道:“刚才说的不算数不算数不算数……”
暗自积蓄一用力,莫临风经历了数次的失败后终于成功做了起来,只是,由于昨晚的后遗症,虽然已经清洗干净,
但他还是怎么坐着都觉得不舒服。低头看看,锦被下的身体赤裸,布满了红红紫紫的痕迹,异常的淫靡。他自然没
有暴露癖,当即伸手将挂在床头的蓝衣拉了下来。只是,他忽略了自己耗尽的体力,酸软的身体,原本不消片刻就
能完成的穿衣活动,竟然折腾了许久也没有成功。蓝色的外衣万分可笑地挂在身上,只穿进一只胳膊,大半的胸膛
裸露在外面,衬着桃瓣一样暧昧的痕迹,说不出的诱人。
这不,在莫临风坚持不懈地与衣服搏斗的时候,屋内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谁?”生性警觉的莫临风在这细微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霍然回眸,正对上带着笑意与隐藏在纯黑色下的欲、望
的眼眸。黑色的眸子肆意地巡视着莫临风半、裸的身体,眸底愈加幽深。
好啊,正想着找他算账呢,他倒早早就来了。来了也不早出声,故意站在那里看笑话,仗着修为高于自己,明摆着
欺负自己没本事发现他!!
莫临风冷着脸与之对视,一来二往,本想着挽回昨日的败局,无奈在那露骨的目光下,昨晚被情欲浸透的身体似乎
有些蠢蠢欲动。
莫临风狼狈地转头,错开了愈加炙热的视线,穿衣服的动作愈加忙乱,终于在一次小小的失误中,黑色的鲛纱被他
失手扯了下来,大片的墨色盖在了他的身上。
“呵……”莫临风眼中代表着恶质的白衣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到床榻前,伸手将扯落的鲛纱拉起来,挪揄道:
“看来小风风很喜欢这墨色鲛纱呢,我看不如用这种鲛纱做件衣裳吧。”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昨天他留下的
青紫痕迹,声音里带着沙哑的欲望:“禁欲的黑色隐约露出粉色的吻痕,很漂亮呢。”
“轰——”莫临风的脸熟透了,右手颤啊颤地指向那个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耻男子,说不出一句话。然而在他发现那
人幽深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身上,修长的手指也貌似不经意地顺着凌乱的衣裳下滑的时候,莫临风终于做出了反
击,狠狠地拍了那只不老实的手一下,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将羞愤化为力量,七手八脚
总算将衣服穿好了。
“啧,小风风哪里都好看啊。”被早就耗去所有体力的莫临风轻飘飘拍了一下,不痛不痒。慕祈尘挑眉,似有实质
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在莫临风整齐得连一个小小衣扣都扣得严严实实的衣襟梭巡,言语中颇有些意犹未尽。
莫临风垂眸,小刷子一般浓密蜷曲眉睫在他俊美的脸上映出淡淡的暗影。似醉非醉的眸底,流转着翠色的流光。淡
色的菱唇微微上翘,说不出的惑人。
——要是第一次见的话,慕祈尘管他午饭晚饭的,直接就扑过去了。只是,上一次见到如此风情的后果是,他足足
有四天连小风风的手指头都没有碰到!!
心叫不好的慕祈尘,当机立断迅速转身,将前面那个令莫临风濒临恼羞成怒的话题掐掉,十二万分狗腿地将自己亲
手熬的粥捧到莫临风的面前,讨好道:“莲子粥,取自药王谷春之苑的荷花池。这可是本公子今早亲自采的,亲手
熬的,贤惠吧贤惠吧~浮荒大陆独一份,也就只有小风风你一个人能品尝到的~”
“哦?”莫临风淡淡瞥了他一眼,缓缓道:“祈尘熬粥的时候自己不尝一下吗?还是,祈尘你其实不是人?”分明
就是一禽兽!!!
“……”慕祈尘郁卒了。
捧着心上人亲手做的粥,心中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以祈尘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莫临风
实在不希望继昨夜一整夜后还会有一个白天练嗓子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