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谨已经躺进了被窝里,捞着一个被角让顾禾进去,顾禾迟疑了一下,还是爬上了床,他想,也许,这的确是他最后一次和关谨同床共枕了。他现在只要不扑咬关谨,让关谨受伤严重,是不会让关谨被感染的,于是,他也就放心了一些,但是,躺在床上,他还是距离关谨很远,并且在两人中间放了两只抱枕。
关谨要把抱枕拿开,他就按着抱枕不放,道,“就这样吧,不然,我就不睡觉了。”
关谨关了灯,在黑暗里盯着他看,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
顾禾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关谨的目光让他心里升起堵得慌的难过情绪,他只好翻过身背对着他。
两人最开始都没有睡着,静静的夜里,似乎连屋子外面水汽凝结成露珠的声音都能够听得见。
关谨实在是太累了,他睡了过去,手不自主越过枕头搭在顾禾的身上,顾禾因他的动作僵硬了,轻轻地将他的手移开。
顾禾完全睡不着,脑子里闪现很多和关谨相识以来的画面,他对于自己和关谨之间的这些事情,总觉得就像是孽缘,走到这一天,两人终究是要殊途,他对此,无话可说,却挺伤心。
顾禾在半夜爬了起来,开了一盏落地台灯,又开始了工作。
第二天关谨醒过来,发现顾禾没有在床上而是在沙发上工作的时候,他就非常生气,质问顾禾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陪我睡觉呢?”
顾禾觉得关谨这个时候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我睡不着,之后就起来了。那样躺着无趣,还不如起来做些事情。”
关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这件事有些无法接受的伤心,也许,是他这么久的时间以来,他总算是有了最大的勇气和顾禾同床共枕,但是,顾禾却并不期待,也并不接受他对他的这种情意。
关谨在顾禾面前默默地站了很久,最后,他只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早饭过后,来接顾禾去研究所的车就来了。
顾禾以为关谨说的要他去研究所接受治疗的事情总归要得到他的同意之后才会实施,或者,即使他要硬来送他去研究所,也不会这么快,所以,他完全是措手不及。
他有约了温显来给他送材料,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那天温显找了一辆越野车,又带了药品之类赶去和顾禾约定的地点,到了之后给顾禾打电话,顾禾的电话已经是关机,他开着车沿着高速公路寻找,只看到了高速公路下被几辆车压过的车辙,然后他明白应该是顾禾出了事,他被带走了。
他到处找办法寻找顾禾,甚至给关谨打了电话,但是,因为是打的关谨的工作电话,关谨直接让秘书回了他不在。
温显担忧至极,不过幸好顾禾没有忘了他,很快找到机会就联系了他,顾禾并没有对他说自己感染了病毒的事,只是说他回家来了,和温显说了一席问候的话,然后他就让温显带出他们的一些资料来给他,然后让温显把他辞职的交接材料帮交回所里去。
顾禾已经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力图让自己死的时候能够不慌乱。
对于母亲那边,他也是把自己的所有钱的账户都写在了一个小本子上,还有一些要给母亲的遗物也记在了上面,到时候,他想关谨会把这些给他母亲的,而在他死之前,他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感染了病毒,他怕母亲会非常难过。
除了给母亲的,其他的都留给关谨。
他甚至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他原来研究所的所长,请求他提拔和看护着点温显,这样,他觉得才不枉温显跟着自己这么久。
但现在,关谨却连等温显来把资料给他的时间都不给,就硬是要送他去研究所接受治疗。
顾禾对此很生气,他待在卧室里不下楼,关谨来叫他,他便恼火地道,“你真的一点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吗?”
关谨道,“你要是能够稍微配合一点,我就不会这么做。去治疗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去。”
顾禾冷着脸道,“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没有时间到那里去折腾。”
关谨道,“你可以把事情带到那里去做,我并不反对。”
顾禾轻哼了一声,显然对他这句话并不信任,“用了药之后,身体会烦躁不堪,根本就没有精力来好好做事,难道我不明白吗?”
关谨道,“我们用新药,对精神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顾禾道,“你不要骗我。你就让我在这里,不行吗?”
关谨也生起气来了,“我说了不行,你不要再和我争,你再和我争执,我让人来把你抓下楼去。”
顾禾觉得和他根本说不通话,就生气地把脸转开了,但是又真怕关谨直接叫人上来抓他,于是只好又放软了态度,道,“一会儿我的研究员来给我送材料,你让我和他交代些事情了,我再走,好不好?”
关谨还是不乐意,顾禾只得哀伤地看着他,“你把这个当成是我最后的愿望不行吗?”
关谨也很伤心,他只好答应了,“好吧。”
顾禾在楼下客厅接待了温显,温显把他要的东西都带来给他了,顾禾又把自己让他带走的材料也给了他,用一个不小的袋子装着。
温显还不知道顾禾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他殷殷地望着顾禾,还询问他,“你要在这里待多久?之后要回RS城去了吗?我有休假的时候就去RS城旅行,你到时候要接待我啊。”
顾禾心里挺难过,但还是笑着道,“好啊,你来了,我怎么会不接待你。”
把温显送出了门,温显要上车时,又转过身来看他,目光里有种掩不掉的爱慕和眷恋,“你以后一定要幸福。”
他以为,顾禾的离开,是要和关谨结婚了,他觉得,只要顾禾幸福,一切就好。
顾禾目光柔和,点了点头,“你也是。”
最后,温显实在是控制不住,在顾禾猝不及防之下拥抱住了他,顾禾瞬间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温显感受到了,所以心里更难过,但他还是抱了他一会儿,直到关谨从屋子里出来,他才把顾禾放开了,赶紧钻进了车里开车离开。
他不敢再看顾禾,他的爱恋,在对方要结婚的时候,只能就此终结了,不过,能够这样抱对方一下,他也就满足了。
顾禾看着温显的车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和人生里的很多人,现在每时每刻都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了。
关谨因为顾禾被拥抱而不反抗的事情之后脸色一直很不好看,他催促顾禾上去研究所的车离开,顾禾却说要收拾东西才走。
关谨守着顾禾收拾东西,看顾禾动作慢吞吞的,还时常发呆,便道,“你不快点,我就让人来帮你收了。”
顾禾轻声道,“也许我这是最后一次看它们了,为什么不让我慢一点呢。”
顾禾这一句话让关谨心里又难受了起来,他不再坚持催促顾禾,嗫嚅道,“你为什么不对自己能够治愈抱有希望,我不会让你死。”
顾禾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关谨这样关心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其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第十章:治疗
要离开家的时候,顾禾在前庭里伫立了很久,这时候,关谨再没有催促他,他站在他的旁边,轻声安慰他,“等你好了,你还能够回来看它,家里一直会有人打理的,等着你回来。”
顾禾抬头看着他的脸,目光里含着些悲伤,虽说他心里是视死如归,并不对自己即将离开感到害怕,但是,对一切的眷恋依然让他觉得悲伤。
坐在车里离开,顾禾的目光一直在车窗外,他看着车窗外的一切风景都飞快远去,就像他的生命一样,以飞快的速度离开了,再也找不回来。
顾禾被带进了关谨在YU城的最机密的丧尸研究室,这里是做后丧尸研究的,但是,为了医治顾禾,关谨已经秘密要求了最好的前期丧尸病人的医生赶过来。
顾禾住在负六层的一间房间里,虽然空间宽敞,而且布置成了他在家里时卧室的样子,但顾禾住进去依然觉得很压抑。
房间里的门是一扇很大的铁栏杆门,将他隔绝在了房间里。
顾禾开始的时候非常配合医生的一切检查,剩余的时间就用来做自己的研究,而且还和医生讨论自己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这时候,关谨每天都来看他,顾禾虽然和关谨的话不多,但是对他尚能和颜悦色。
随着治疗大量用药,药物的副作用全都体现了出来,顾禾时常焦躁不已,而且因为一直睡不着让这种焦躁更厉害,他的身体急剧消瘦了下去,头发也变得枯黄,房间里虽然没有任何镜子类的东西,但顾禾依然知道自己变得有多难看。
丧尸病毒在传染过程中,已经有了很多种变异,顾禾身上所感染的,是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的一种,要研究出一套好的治疗方案来实在不容易,对他的前期治疗便都是用的普遍性的治疗方案。
顾禾身上的第一块丧尸斑出现在被顾苗抓伤的颈子上,他自己看不到,医生看到的时候神情有变化,他大约猜到了医生神情变化的原因,于是要求能够给一面镜子给他。
但是医护人员都说不行,顾禾很是焦躁,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发火,他控制不住自己地砸了房间里的木质漆器,书籍资料被他扔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被他撕坏了。
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将他制止住了,只好把他手脚拷在专用的椅子上让他平静下来。
顾禾在椅子上根本无法挣动,但是心中的焦躁让他根本静不下来,他难受地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关谨这时候来看了他,他应该是听了医生的汇报,说他出现了丧尸斑的事,他这次也穿了防护服,看着顾禾的时候,他很难受,顾禾不想见他,于是大吼大叫一味让他走。
关谨没有走,对他劝说道,“我听说了,他们说你想要一面镜子。不是不把镜子给你,是给了你也没什么用。等你好了,再看镜子,好不好?”
顾禾不答他,只是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关谨哀伤地望着他,最后只好走了。
他就是这个时候去看了顾禾的母亲,顾禾的病情的急剧变化让他对顾禾的母亲和妹妹充满了怨恨,虽然顾苗已经过世而且被带回研究所的时候就处理了遗体,但他还是想到就是她让顾禾感染了病毒,他就对她有说不出的恨意。
顾禾已经完全无法入睡,虽然他强令自己将自己的研究整理工作尽快做完,但他的工作效率越来越低,医生大量的用药让他反感,当医生再来给他注射药物的时候,他将药物打翻了,并且拒绝注射。
最后他是被拷在椅子上被注射完了药物,因为药物里有镇定剂,顾禾之后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他就难受得拒绝进食和喝水,医生怎么劝也没有用。
他想要出去,他想要回到大自然里去,他突然明白了妹妹最后为什么想要离开家,她想要去森林里,去阳光里,去有风的地方。
他现在也是这样渴望着,他渴望树林的绿色,清泉的滋润,明媚的阳光的温暖和抚慰,清凉的风……这种渴望甚至比渴望活下去更甚。
关谨走到了铁栏杆门边来,他从铁栏杆外看里面的顾禾,顾禾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他身上的丧尸斑已经扩散到脸腮和肩膀胳膊,顾禾自己也看得到了,那是灰色中带着红色的一种斑点,斑点倒有点像小猫踩下的脚印,这种斑点和顾苗当时有的不大一样,这与病毒又发生了变异,以及在不同宿主身上有不同表现有关。
关谨问道,“小禾,为什么不吃饭喝水。”
顾禾其实已经不大尝得出食物的味道,而且饥饿的感觉也变得迟钝了,他看了关谨一眼,就把脸转开了,“反正有注射营养针,不吃能有什么?”
关谨眉头微皱,“那不喝水呢?”
顾禾道,“不想喝。”
关谨道,“喝水是有好处的,你不能不喝。”
顾禾没有回答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关谨又道,“你要喝水,配合医生的治疗,不要想太多。”
顾禾却低声道,“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关谨愣了一下,却道,“不行,等你好了才能出去。”
顾禾于是把头埋了下去,他捞起自己宽大的衣袖看胳膊上的丧尸斑,然后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有多久的时间,但是,最久也不会有一个月,他不想再和关谨说话,压下身体的焦躁,心里就只剩下了悲伤。
两人一人在铁门里,一人在铁门外,都长久地沉默了,之后是关谨打破了沉寂,他对顾禾说道,“我从明天起,一段时间之内都不能来看你了,我要出差有重要的事情。你要配合医生的治疗,要相信自己能够被治好。”
顾禾点了点头,“好。”
关谨走了,顾禾回头看了看门口,然后拿起自己的书看起来,精神的焦躁让他看东西非常慢,而且他自己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记忆力的衰退和思考能力的降低。
他将自己的这些变化和感受都写成了日记,将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他才会觉得轻松一些。
关谨的确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忙,但是,要离开不再来看顾禾,是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每天看他了,他没办法看着顾禾一天天地病情越来越严重,眼睁睁看他进入最难看的第三四期,他受不了这些。
他知道自己爱顾禾,但是,想到他的第三四期的样子,他就接受不了,他怕自己会因为看到顾禾最难看的一面而不再爱他,所以,他逃跑了,他不敢再来。
肖策的腿伤虽然很快就好了,但是,因某些原因,他依然住在医院里,每天在医院里处理各种事情。
等下属来向他汇报,说失去了顾禾的行踪和消息时,他不得不非常惊讶。他想不出顾禾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失去行踪。
调查结果显示,顾禾最后是回了YU城,失去行踪也是在YU城。
事情交给了美艳而手腕高超又对顾禾有好感的安怡去办,让她去查出顾禾到底在哪里。
肖策不是想不到,顾禾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大约只能是被关谨关了起来。
他不由非常担心顾禾,怕关谨会对他怎么样。
出于情敌之间,恩怨本就不言自明,肖策一直觉得关谨对于顾禾太过限制了,他认为关谨根本不尊重顾禾,他没有让顾禾足够地开心和幸福。
在明白顾禾对自己也有意之后,肖策一直就在想,自己也许应该把他抢过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比关谨更适合他。
第十一章:寻找
“事情交给你这么久,你都没有查出点结果来吗?”肖策在电话里对安怡发火。
派安怡去查顾禾的下落,已经好几天,居然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这实在是让肖策想把怒气忍下去也不行。
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够失踪到哪里去?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是被关谨关起来了。
安怡一向是和肖策能够有说有笑,此时却被肖策的怒气扫得不得不完全肃然认真起来,道,“老大,不是我查得不尽心,能够用的办法我都用了,不过,看来关谨是把他藏得够深的,才查不到他具体在哪里?但线索也不是没有,只是我不敢保证人就真是在那里。”
肖策道,“有线索就说,你这样模棱两可做什么?”
安怡在电话另一端撩着长发,道,“我还不是怕到时候没在那里,让你白高兴了一场。”
肖策又被提起了怒火,“有线索总比没有好。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找到人,我这么担心,你居然说因为怕让我白高兴就不去找吗?”
安怡只好又安慰他,“老大,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与顾禾相关的事情,他都能够这样子变成一只喷火的暴躁火龙一样,真让人不得不想即使一向泰山崩于前的沉稳的人恋爱了也变成了傻子和暴躁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