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记 下——小白非白

眼珠一片漆黑，黑到湮灭了我的神智。

我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手下仍是习惯性地动作。

几千年的相处，即使不擅调情，骊渊的敏感点和喜欢的动作手法我已再熟悉不过，所以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我感到他修长的手指紧紧嵌入我的胳膊和背脊。

浊热的粘液从指间溢出，混入冰凉的池水。

他将我环抱，哑着嗓子。“不行，帮得不彻底。”

我听得一阵心烦，“啪”一掌打到水面，水花溅起在他脸上，那张脸带着春意，又如此冷酷无情。“老子有没有叫你找别人！老子早说了我不做！”

“小羲，帮人帮到底。”他眼都不眨一下，又抱紧了我，我几乎听到自己骨头变形的声音。

“我不要！”我咬牙说出这一句，眼前白光闪过，转瞬间但觉身子一轻，而再度看清的时候，两人早滚在一个陈设华贵的陌生房间的某张大床上。

我还在发呆，骊渊已经打开了我两条腿。

我立刻吓得回了神。“你干什么？”

“小羲，我也不想的，”他声音虽然平淡，但速度比平日要快一些。“我忍不住，对不起。”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进入了我的身体。

“啊——”我一声惨叫，身体的痛和心里的惊骇都超越了可以想象的极限。

这人不是才刚做过！

“你住手！你个禽兽！爷爷的，骊渊你这王八蛋！”我乱叫着，一面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本来就是禽兽，我也没用手，所以我不会停。”他一面淡淡回应，一面却攻城掠地。

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在我体内碎裂。

此时的镜头，我曾在梦里幻想过多次。

那曾经是我最美好的梦境。

如今它真实发生了，我才知道这其实是最可怕的梦魇。

我只盼着自己没有现在这般清醒。

身上这个人，表情和动作都那么迷人，可是他却让我如此痛苦。而另一面，我无法阻止身体可耻地承欢。

他伸一个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冷冰冰地道：“这么难受？是为了嘲风，还是为了姬陌？”

我闭上眼不去看他。

他的声音和身体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冷静又冰寒，一个热情而滚烫，而且，一直停留在我身体里。

“你出去！”我浑身簌簌发抖。他又冷笑一声，反将我死摁在身下。

“放过我吧。”我开始绝望地哀求。

“你跟他们认识才几天，我跟你处了多少年？就这么讨厌我？”

他的声音更冷了，甚至可以听到伤害。

真是笑话，受伤的是谁？

是，我跟你相处了五千年。即使现在分开了，至少我还拥有这五千年的美好回忆。

但是现在被你毁了。全毁了。

你这么做，让我那五千年，瞬间虚无。

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片刻温存，有过哪怕一点点利用之外的感情。

我哭出了声，哭得很伤心。

他身子僵了下，大手一推，抽离了我的身体。

蜷起腿，浑身战栗。

乖乖娘亲，我怎么才可以好自为之。

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头。我听到骊渊叹了口气，“小羲，莫要哭了。”

语气十分疲倦，甚至有几分心疼。

“算了，我以后绝不再碰你。”

“我只是看到你跟别人亲近，脑子里就顾不得了。”

有时候，一个人很难过，如果对方态度冰冷，或许也就止住了；但如果此时谁无意一点温情，绝对百上加斤。所有的难过仿佛瞬间翻倍。

所以他一温柔，我反而就炸了。

“骊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羞辱我吗？”

“只是喜欢你，偷偷地喜欢都不可以吗？”

骊渊整个人石化，半晌，沉声又不确定地问道：“小羲，你说你，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喜欢了五千年了，我以后一定改！”我头痛欲裂。

唉，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我还真是个废物。

“放屁！”骊渊突然爆了一句粗口。

认识他五千年，从没听过他骂人。

他死死压在我身上，声音轻快活泼得一如见面的最初。

“不许改！缺点才改，你喜欢我，这是大大的优点，改什么改？”

我一时有些懵。“你说什么？”

骊渊的眼角第一次弯成那个弧度。“居然白白浪费了五千年。”

他温柔似水地看着我：“我只当你讨厌我。”

轻轻吮吸走我面上的泪，然后，两片唇压上来，一个昏天黑地的吻。

我升仙了。

是的，我知道我原本就是神仙，但是这一刻，我又升仙了！

“你，你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喘口气，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安又莫名期待。

他笑得那样邪恶，简直是惊心动魄的魅惑，笑得我三魂去了六魄。

“傻瓜小羲，我喜欢你。”他又亲了我一口，黑色眼波荡漾得不行，“嫁给我吧，老婆。”

……

四日后清晨。

仙婢摆了一溜十来件油光水滑的袍子在床面，件件针脚细密，绣锦繁复，其色也是缤纷。

“这是作甚？”我从被子底下探出半个身子。

“挑一件。”骊渊在另两个仙婢伺候下穿起黑色镶金边的王服礼袍。“一会跟我去朝会。”

“为什么我也要去？”我看着那一堆红红绿绿，“不去不去。”

骊渊闻言，眉头挑起，走过去随便拣了一件绯色袍子，递给我。

“起来穿这个。”

我兜头扔回去给他。“不要！”

两个仙婢看我一眼，又看骊渊一眼，想笑又不敢笑。

骊渊抓下那袍子，突然跳上床，不怀好意地凑上来：“要我帮你穿？”

我赶紧跳下床，乖乖拎起那袍子。“我穿，我穿还不行么？”

艰难地行动起来。

这四日我就没下过床，不是不想下，是根本下不了。

骊渊他不是在床上，就是在上床的路上。

他在的时候我不得翻身，他不在的时候我无力翻身。

刚才那动作做得快了些，已痛得我小眼昏花。

腰几乎都折了。

我终于穿好了衣裳，骊渊含笑打量我一番，在我额角亲了一下。

“我的小羲真是好看。”

我推开他，小得意地说：“没见过世面。”脸却有些红。

骊渊给我安排的位置就在嘲风边上。

我再次确认了，他脸皮果然比我厚。

嘲风的眼神还说不上太古怪，我挤出一个笑，走到他身边座位上坐了下去，然后就发现这椅子有些嗝，还有些暖。

眼看着嘲风嘴角抽搐，我站起回头，又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

睚眦一张小脸煞白，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赶紧跳到一边。“二殿下，不是成心要坐你，莫怪莫怪！”

嘲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捧着肚子。“伏羲，我真是服了你了。”

这一笑，原先的几分尴尬倒没了。

另一个只是“哼”了一声，冷冷偏过头。

不管了，还能怎样呢？我尽量坐得舒服些，顺便打量身边的殿下们。

我这头，睚眦，嘲风与我坐了一桌，另一桌是狻猊和负屃。

对面那铜铃大眼应该是囚牛，与蒲牢和霸下坐了一桌，另一桌上两个，一个好像一摊泥似的趴在桌上，面目模糊；另一个少年眉清目秀，甚是斯文，只脸色有些青白。

“那两个？”我才开了半句口，嘲风就接上了话。

“没骨头那个是老九螭吻，为人最阴沉了，那个像穷书生的是老七穷奇，别看他模样斯文，讨债的时候可一点不含糊。”

我看看嘲风。“我好像就没听你嘴里夸过谁。”

嘲风诧异地，“有啊，我不整日夸三殿下天纵奇才？”

我不再理他，头转向主客桌，那里坐了两个着鳞片礼袍的男子和着珍珠缎礼服的姬陌。

见我望过去，她似有感应，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我立即挥挥手。

她愣一下，继而微笑，然眼光又不经意地扫过嘲风。低头。

我恰好捕捉到她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

“几日不见，干嘛一来就跟我老婆眉来眼去的？”

“嗯，”我不由微笑，瞥了他一眼。“姬陌好像真看上你了。”

他先是呆一下，挑眉，“怎么，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指指上头，“朝会开始了。”

一阵例行公事的陈词诵咏，大意是吾国上下齐心，应对昆仑宿敌，一切准备就绪，还请广纳同气。继而又说今日有喜事宣布，同庆黄泉公主与招摇龙神皇子喜结连理。

呦，听到这里，我不由看看身边的嘲风。

他穿着惯常的金色袍子，倒不见特别装扮，虽不失礼，哪有个新郎样子。

看我打量他，他点点头，反指我。“你今日打扮，倒像要拜堂的样子。”

我正要说什么，却听殿上司仪宣讲：“请黄泉公主姬陌与七殿下穷奇上殿接受昊帝祝福。”

然后姬陌和那个书生样子的龙子穷奇上去了，骊渊微笑着用金流苏在两人头上点了一下，喻示从此龙凤呈祥，琴瑟和鸣。

然后我张着嘴看向嘲风。

后者笑眯眯地点头。“没错，我不用娶他了，父君这两日心情好，额外开恩。”

我瞪了他一眼，再看回姬陌。

她神情始终淡淡的，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难过，只不像是个刚许婚的女子。

有那么一会，我看到她的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却不是看我，看的，是嘲风。

我胳膊肘顶了顶他。“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你怎么不要她呢？”

嘲风懒洋洋地说：“她喜欢我，我就得喜欢她？”突然加一句，“那你怎么不喜欢我？”

我心头一震，权当没听见了。此时另一边坐着的睚眦，却将一双漂亮的黑色眸子转到我和嘲风身上，不过也就两秒又回复入定。

这小和尚，白白浪费大好皮囊。

要说骊渊这九个儿子，真是天差地别。

姬陌要嫁的那个，是老七，看样子是个沉静的少年，也不算坏吧。

我看着她，心里也有几分淡淡惆怅，这姑娘其实人挺有趣。

如果这婚许到我，不晓得我肯不肯？

正胡思乱想，突然就听到骊渊在臣下一片冠冕堂皇、天作之合的祝词里开言说：“今日喜事成双，本尊我也要立后。”

此句一出，殿上一片鸦雀无闻。

此前骊渊将黄泉公主指婚嘲风时，诸臣只当他不欲立后，没成想今日突出此言。

我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日发生的事太过离奇，早超过我的估计，无论是骊渊突然跟我说喜欢我，还是姬陌的三嫁，或是此刻他宣称要立后。

脑子里有些混乱，一时甚是忐忑。

看身边睚眦默然不动，毫不关心，而嘲风的表情似笑非笑。

此时殿上有个特别高大的女神官上前启奏：“属下斗胆，敢问帝尊欲迎娶何方仙女为后？”

骊渊淡淡一笑。“甘渊涧羲和仙人。”

“甘渊涧羲和仙人？”鲲鹏一脸雾水，“这个，请恕属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过此仙名号。”

“无妨，我让他上来，你们就知道了。”

我心头砰砰乱跳。甘渊涧羲和仙人，莫非难道是……本人在下我？

这个老流氓，又要搞什么？

“小羲，”骊渊打断了我的思量，冲这边招手。“你上来。”

果然。我暗叹一声。骊渊啊，你就玩我吧。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这般众目睽睽下，说要娶我做老婆，这算什么事？为什么不是我娶你做老婆？

我一步步地，在众人无限压抑的沉默里，上了骊渊所在的高台宝座。

一路经过无数差点夺眶而出的眼珠。

于是反倒又有些想笑。

算了，事已至此，人都丢了，索性大方些。

骊渊嘴角勾起，抓住我一个手，十指紧扣，举起。

眼里是淡淡的喜悦，对下面的人说：“我的帝后。”

无数下巴掉落的声音。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着以后居然就可以真的和他一起生活，只觉欢喜无限。

然后一个巨大无比的嗓门，叫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没瞎吧，这是男人不是？”

虽然他说的是我，但是我一点不生气。那位神君不光嗓子大，块头也很大。

然后骊渊“嗯”了一声。“你没瞎。”

凑到我耳边：“这傻子是开明。”

我看着这傻大个就这么愣在原地，不由莞尔。

然后有个竹竿般的瘦高个站出来，拱手。“帝尊，您确认您说的羲和仙人，就是这位……”

骊渊不再看下面，将我拉到他腿上坐下。

真够肉麻的，我喜滋滋地坐下。（作者：……

那瘦高个汗透了朝服，咬牙颤声道：“帝尊，英招以为，此事不妥。”

骊渊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哦？”

“娶男人为后，本族并无先例。”

这竹竿能硬着头皮说完这句话我真是挺佩服的。

“哦。“骊渊又应了一声，突然捧着我的脸，亲上了我的唇。

全殿一片抽气声。

其实我也抽了，只是嘴被堵着，发不出声音。

“骊渊！”我在他嘴里呜咽。

他眼角弯得甚是厉害，却并不放开。

等放开的时候，我也没气再说什么。

英招神君斗胆又进谏了一次，骊渊就搂着我亲得更久。

亲到后来我都忘了自己在哪里。

就这样，此人成功堵住了招摇上下所有人的悠悠之口。

氓，还是老的流啊。

第四十二章：朱厌

我，曾经风流潇洒不羁如风的昆仑少君，就这样一转身，变成了招摇山的帝后羲和。

“羲和、羲和。”我悻悻地念叨。

“怎么，不喜欢？”骊渊挑挑眉。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骊渊得意地笑笑。“自然有缘故。”

“什么缘故？”

骊渊不答，笑得不但得意，而且有些不怀好意了。

爷爷的，我最烦人家搞神秘，你这样，我还就不问了。

“羲和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地。”我皱着眉头跟嘲风抱怨。

他整个人靠在草地上，两肘支起，懒洋洋地应着：“怎么讲？”

“你不觉得，这名字有些女气？”我说。

嘲风半晌没做声，斜眼看我。那样子真是欠扁。

最后他说：“你说，你一个男人，既然都能嫁人，作甚还要介意自己的名字是否女气？”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就罢了。

当我快忘了这茬的时候，有一次嘲风跟负屃两个互相比嘴毒。

嘲风说，老八啊，父君是招摇山之王，你是他儿子，也算招摇山的小王，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小王八了。

说完自己就吃吃乐上了。

我虽然很看不上这样无聊的笑话，却也跟着笑了两声。

这一笑，负屃两只冷冰冰的小妖目就瞟过来了。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寒。

这个人不像嘲风，嘲风说话喜欢直接让你炸毛，而负屃则总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突然噎你一猛子，等回过味，更咽不下。总之都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