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明白那不全是担心,更多的应该叫做心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白莲的呵护全部转移到了这个白衣少年身上。
或者说从来都只有一个,不论他是莲花还是净莲。
“睡不着?”隔壁的窗户传来熬盛的声音。
“嗯。”
“净莲……最近好像有心事。”
夜色中,景阳没有说话。净莲昏迷醒来之后就不再粘着他,最近更是情绪低落,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具
体原因是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一定和他有关系。
从来不曾经历过,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打破这样的僵持,景阳安慰自己等一等,顺其自然,过一阵子就好了。
放任的结果是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疏离越来越明显,就像是站在屋檐下躲雨,雨却一直不停,越下越大……
第17章:上元节
许久,静悄悄的夜忽然传来“吱呀”一声,熬盛听到声音,抬手关上了窗户。那天之后,再见到净莲,他总觉得有
些……有些不忍,搁在心里的话,今晚终于说出了口,就当他这个观棋者多嘴吧。
景阳走进净莲的卧室,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床上躺着的人。
他站在床前拍拍床板,净莲搂着被子往里挪了挪。
和衣躺下,景阳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净莲双手抱着他落下的胳膊,抱的很紧很紧。
如此强烈的不安让景阳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是自己吗?他抽出胳膊,净莲猛的抬起头盯着他,黑
暗中,失落的目光灼灼逼人。
两个人就这样怔怔的不说话,景阳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肩头,略一用力,将净莲搂在臂弯。
“怎么了?”
净莲将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没有出声。
“睡吧。”
“嗯。”
两个失眠的人紧靠在一起,不一会儿,安然入睡。
在神宵宫住了几日,每天晚上景阳会陪着净莲入睡,就像之前一样,眼见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景阳看在心里也
放心了不少。这天熬盛收到下界虎王的邀请,算算时间,二人商议后决定先带着两个未成年去人间玩几天,然后再
去栖霞山参加妖界的“月上节”。
此时人间正是春节过,闹元宵。
元宵节又称上元节,是春节过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这一天按照习俗家家户户都会吃元宵、点花灯。
长安城,皇朝帝都,厚重的城墙巍峨高耸,自有一番沉稳气派。
四人在城外的无人之处现了身形,净莲与空桑都是第一次到凡间,两人睁大眼睛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人
们,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四人随着人群进了城,入眼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道路两旁全是气派的酒楼店铺,沿途不停
有摆着摊的小商小贩高声叫卖。
随着人群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空桑拉着净莲左看看右看看,捡着入眼的东西随意翻看几下就有卖家涎着脸上来拉生
意。
“公子,我这里的胭脂水粉都是顶顶好的,你闻这味道,是不是?给中意的姑娘买一些吧,保管她喜欢的不得了。
”
“公子,你看这几个绢花、发簪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戴上金贵的很。”
“公子,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描金扇,都是名家手笔,还有和田玉佩,你看质地多通透买一个吧,给你算便宜些。”
景阳四人衣饰精致,虽然幻化了相貌但也难掩气度不凡,看着就像是结伴出行的富贵子弟,商贩们都是火眼金睛,
哪里肯放过这样的金主,不停的上前推售自家的货物。
买了几样吃的玩的,四人继续往前走,走到街角处,景阳停在了一个书画摊子前问正在写扇面的书生:“可会作画
?”
书生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想了想说:“还可以。”
“那就给我们四人做一幅画吧。”景阳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书生桌上。
书生收起扇面,在桌上重新铺上了一张雪白的宣纸,添水研磨,盯着四人看了半响后,笔走龙蛇,不一会儿一幅水
墨画像便完成了。简单的线条勾勒,却点出了四人的特点,尤其是眼睛画的最为传神,景阳温和疏离,熬盛肆意洒
脱,空桑桀骜率性,净莲纯净清冷。
收起画,景阳道了声谢,穿过大半条街,四人来到书生口中京城第一的醉仙楼。小二一见贵客临门,热络的领着他
们上了三楼的雅间。
“小二,上几样店里拿手的小菜,再来两壶酒。”
接过景阳丢来的银锭子,小二脸上的笑更殷勤了,“客官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不一会,八个精致的碟子就摆上了桌,小二一边手脚麻利的给四人倒酒一边说:“今晚有花灯会,几位公子用完了
饭不妨过去瞧瞧,小店后院有上好的客房,看完花灯可以过来歇歇。”
“哦?那就准备四间上房吧。”熬盛道。
“这……”小二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们。
“怎么?”熬盛挑眉。
“不瞒客官,今儿人多,都是赶晚上看花灯的,小店的上房就剩下两间了,您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熬盛看看景阳,见他点头,就让小二订下了最后两间上房。
吃过饭,四人回到客房中休息,空桑和净莲坐在桌边把玩着买回来的小对象,熬盛则打开书生的画,细细的看着。
“你也看出来了?”景阳问。
“嗯,有微薄的妖气,还有模糊的魔气,应该是旁人留在他身上的。”熬盛道
“妖气很温和,应该对书生没有恶意,只是这魔气……城内绝对没有魔物存在。”景阳面露疑惑,说:“我在银锭
上留了一丝痕迹,他若想见咱们,自会找来,他若不来,我们去会会他。”
天色渐黑,四人养足了精神出门赏灯。
街上早已人满为患,年味尚未完全散去,辛勤劳碌了一年的人们穿着簇新的衣裳,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笑容满面
,映着红彤彤的花灯,更添吉庆之意。
沿街的商铺都点亮了红红的大灯笼,路旁的树梢上行人的手里则是各式各样的花灯,有花鸟的,有灵兽的,还有生
肖和传说故事的。四人一路看着,遇到挂着灯谜的,就停下来猜上一猜,时不时博得几声喝彩之声。
跟着人群来到城外的护城河,河边人影如梭,灯光亮白如昼,光芒闪烁间,如同人世间的天河。
河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花灯,每一盏烛光,都是一颗虔诚许愿的心,家宅平安、身体康泰、金榜题名……更有青
年男女将爱人的名字写在花灯上,乞求上苍赐下一段美满姻缘。
不远处一个绿衣女子站在树下,一笔一划的在花灯上写下了心上人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放进河里,就有一翩翩少年
凑过头来想要看,女子不依,闪躲间花灯掉进了河里,随着波浪起伏,缓缓的漂向河心。
少年借来了竹竿,在岸边轻轻的拨弄着,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盏花灯捞上来。
女子羞红了脸,少年看着灯壁上的字,笑的比灯光更灿烂。
在月光的见证下,世间又多了一对有情人。
四人感受着周围的热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一路上不停有商贩向他们推销手中的花灯,景阳买了两个送给净莲和
空桑,二人拿着花灯高高兴兴的跑到河边学着别人的样子放入河中。
花灯越漂越远,两个人站在岸边一直看着,空桑在净莲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熬盛望着两人的笑脸,不由心生感慨,世人可以求月老,他该如何?神仙的姻缘天帝都管不了,一盏花灯能有何用
?
一直逛到深夜,四人才尽兴而归。
空桑看着面前紧挨着的两扇房门,脚步顿了一顿,他看看景阳和净莲,再看看一脸不情不愿的熬盛。
“熬公子……”
“冥王……”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熬盛突然一脚踹开了左边的房门,“冥王冥王……熬公子熬公子……我跟你说我受够了!”
空桑瞪着眼睛不说话。
“你跟我住这间。”熬盛拉起他的胳膊往房里走,“今天我就跟你清清帐,免得大家都跟着别扭!”
“你放开我!臭流氓,谁要跟你睡!”空桑使劲挣扎。
“想爬我床的人多了去了,你这样的我还不稀罕。”熬盛冷哼着说:“放心,本公子对你这种小鬼不感兴趣!”
“你不愿意也没的选,走!”说罢就将空桑拖进了房里。
二人轰轰烈烈的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大力关上了门。
景阳对二人的“冥王熬公子”早就苦不堪言了,早点爆发出来也好,他波澜不惊的和净莲一起回到房中洗漱休息。
夜里,左边的房间,急风暴雨之后,归于平静。空桑摸着吼的发疼的嗓子缩在床板一角,借着月光打量着近在眼前
已然熟睡的熬盛。
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一双薄唇紧闭,嘴角有轻微的弧度,似笑非笑。平日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隐藏在黑暗中
,让他少了一份凌厉,多了些许沉稳。
空桑又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的情形,烟雾缭绕中一袭青衫就那么毫无预兆的闯进了他的视线。
还有那一天,那一个眼神,这个人用风流不羁的表象来掩盖心底炙热情感的痛。这样的他,让空桑心里有些难过…
…和心疼,为他的隐忍和压抑。
“被耍流氓的一般都会爱上耍流氓的,不急,慢慢看。”耳边响起戏谑的声音。
“谁看你了,少臭美!”空桑抬腿踹了他一脚,转身面向墙壁,黑暗掩盖了他发烫的脸颊和僵直的脊背。
右边的房间里,净莲躺在里侧,沉睡中的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那模样,说不出的舒心与安稳。景阳挺拔
的身躯挡在他身前,一如多年来早已习惯的守护者的姿态。二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月光透过窗纱
在床前洒下一片淡淡的光亮,静谧而美好。
第18章:书生捡仙鹤
第二天一早,四人正在楼下用早饭,就见昨日摆摊的那书生走进酒楼径直来到他们桌前。
“丹青让我来找你们,他说看了这锭银子你们就明白。”书生手里拿的正是昨天景阳付给他的画钱。
“你用过早饭吗?要不要一起吃一些?”景阳抬头问眼前瘦弱的书生。
“我吃过了,多谢,你们慢用,我在酒楼门口等着你们。”书生客气的说完就走出酒楼在街边找了个角落安静的站
着。
“这书生怎么呆头呆脑的?”熬盛看着门外站的笔直的身影对景阳说,“我很好奇和人间书呆子做朋友是哪个山头
的妖怪,说不准也是个呆子。”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四人跟着书生穿街过巷,一直走到城北犄角旮旯里一个小小的院落前,大门上的漆已经掉落大半,显然主人并未因
为春节而重新将他粉刷。推开门,迎面是两间草房,房前有一方小院,院中有一口井和一株正在花期的梅树。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药味,书生引着四人往屋里走,“丹青在卧室,你们去吧,我在院子里熬药。”
听到书生的话,房里有人问:“苏兄,人请到了吗?”接着传来悉悉索索起床的声音。
书生三两步跨进卧室将人按回床上,“你身子还没养好下床做什么?还不快躺下。”一边说一边为床上的人仔细的
掖好被角。
床上的人咕哝了两声任书生将他包成了粽子,看到景阳几人进了卧室,几句话将书生打发出去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我叫景阳,他是熬盛。”
床上的人倒吸了一口气,掀起被子挣扎着起身给几人行礼,
景阳伸手拦住他,“伤的这么重,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在下丹青,见过三殿下和熬公子……”才说了两句话,丹青就右手抚胸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上升起一层
病态的潮红。
“先不急着说,”景阳伸手摁住他的左腕,凝神听脉,“伤了内腑,妖丹也有损伤。”
妖丹对妖来说就如同仙元之于神仙一样重要,些微的损伤没个百八十年都养不好,何况照脉象来看丹青受伤后并没
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
景阳掏出一颗红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对丹青说:“先把这颗药吃了。”
“这是……参芝丸?”丹青萎靡的双眼瞪得圆圆的,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小药丸。
如果他受伤之初有这样的仙丹妙药哪里还会将身体拖成现在这个样子,参芝丸这样级别的灵药对于像他这样的小妖
来说几乎可以称作是传说中的存在。
感激的看了一眼景阳,丹青接过药丸咽下,不停的道谢,缓了一会,脸色比刚才稍稍强了一些。
“这伤多久了?”景阳问。
“三个多月了,之前我一直昏迷着,直到最近几日才是清醒的时候比较多。”丹青背靠着床柱,削瘦的脸上惨白的
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也因多日的折磨而深深凹陷。
“三个多月前我去西南之地寻找一味草药,晚上停在栖霞山上的一颗树上休息,半夜的时候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我
就好奇的飞过去看了一眼,结果那人发现了我,只一击就将我打飞了出去。”
“那人法力十分高强,我几乎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丹青微微侧头,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受伤后我跌
落山崖晕了过去,本以为他会前来吞噬我的妖丹,没想到几日后我竟然自己醒过来了,眼见周围荒山野岭的没有人
影,我就强撑了一口气往前飞了一程。后面的事情都记不的了,苏兄说他是在城外的山坡上发现了力竭昏迷的我。
”
“袭击你的人你可看清?”景阳问。
“没有,当时只看到黑影一闪而过。”丹青想了一会,肯定的说。
景阳心中思索,丹青伤的明显是道行高深的妖所为,只是一个小小的仙鹤为何有人出手伤他?是何人所为?又是出
于什么目的?那人在栖霞山附近,莫非是他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想到这儿他开口问:“那人说的什么你可曾听清楚?”
“没有。”丹青摇摇头道:“我刚靠近他们就发现了我,接着就是一掌,我吓的魂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你可知你的妖丹上有魔气附着?”景阳道。
“魔气?”丹青愣住了,绝望一瞬间涌来,怪不得每次运气疗伤时妖丹总是传来一阵一阵的疼,养了这么久伤势不
见好转反而越拖越严重,他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这些稍后再说吧,先让我想想怎么给你治伤。”
“魔气入体,药石无救,这点丹青还是知道的。这种伤能撑到现在我已经算是幸运了,三殿下不必再费心。”丹青
摇摇头,脸上是心如死灰的绝望。
吱呀一声,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书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