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祖宗,颜三祖宗,我错了,哈哈哈!我认错!不要再挠了!呜呜呜!」秦灿简直要哭出来了。
「你还逃不逃?」
「不逃了!哈哈哈!」
「那你就是小狗罗!」
「呜——我是小狗!救命!快来人!要出人命了!」
另一边的厢房里,阿大正躺在通铺上看着一本兵书,阿二、阿斌还有阿丁三人在玩牌九,听到外面传来的那一阵阵颜三和秦灿打闹的声响,这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起看向窗外,然后一起叹气摇头。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没个娇俏可人的娘子陪在身旁。」
「发什么春!快点,轮到你了。」
「要不输的人请我们哥几个到醉月楼玩一次。」
「这个主意不错……」
「那快点开牌。」
秦灿叫嚷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帮他,时间久了,脚底的刺痒也没有起初这么挠人心肺了,只觉得脸上肌肉都在发酸,于是整个人趴在地上喘气。
颜三见他不反抗了,便也停了下来,要防着他的挣扎其实还是挺花力气的,不过他还是没有从秦灿身上起来,将那个碎核桃壳一扔,用袖子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秦灿趴在那里,耳朵边隐隐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唱着走调的小曲儿。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秦灿循着声音侧首,发现原来是厨房的老伯在走廊的另一头唱小曲,一边还在和狗官玩。
老伯先拿一根骨头在狗官面前晃了晃,然后一只手心里放骨头,另一只手心里放石头,两只手都握成拳头伸到狗官面前,让狗官猜骨头在他哪只手里。
秦灿看着看着就出了神,颜三那边始终没见秦灿有动静,回过头来,看见秦灿正侧着脑袋,眼神直直地看着什么,便转了方向,凑到秦灿脑袋上方,顺着秦灿的视线看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
「嘘……」秦灿声音和表情都严肃了起来,「你仔细看老伯的手,其实他在给狗官猜之前就把骨头和石头掉了包,所以狗官无论猜他哪只手,那里面都是石头。」
颜三仔细看着,发现果然如秦灿说的,老伯拿骨头的时候,手指里夹着小石头,当手放在背后去的时候,把手指上夹的石头握进拳头里,而原来拿着的骨头则被他飞快的藏在一边,然后再次伸到狗官面前,狗官抬起爪子点了他的左手,摊开,果然是石头。
「这么大年纪了竟然欺负一只狗。」颜三有点忿忿着,大约觉得狗官一直猜不中、又张着嘴口水淌得老长的样子很可怜。
秦灿「切」了一声,「你年纪不大,也没见你平时少欺负它。」
颜三皱着眉头用手掌扇了他一下后脑勺。
秦灿抬手去摸后脑勺,突然眼睛猛地睁大,接着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让毫无准备的颜三一下被掀翻在地。
「笨猴子,你……」
颜三有点莫名地从地上起来,见秦灿头也不回地疾步匆匆地走了,连忙追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阿丁,你输了哦,回头请我们哥几个到醉月楼去玩。」
阿丁默默整理着牌九,嘴里嘟哝,「现在不能像以前去做买卖,这个月的俸禄还不够用呢。」
阿斌用脚踢了踢他,「谁不知道你藏着私房钱准备讨老婆用,拿一点出来不碍事的。」
砰!
房门被人一下推开,惊得里面四个人都是一愣,见到门口站着秦灿,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到他们的三当家匆匆忙忙地出现,便以为两人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秦大人,三当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秦灿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笑,回头对颜三道,「给我个核桃。」
颜三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乖乖从挂在腰上的袋子里摸了一颗核桃给他。
秦灿拿着核桃走进房间,「来来来,本官今晚睡不着,突然想和你们一起玩一把。」说着从一旁桌上的茶盘里取了三个杯子出来,「谁赢了,这个月的俸禄我就给他翻个倍。」
其它三个人都摩拳擦掌地围了过去,但是阿大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将手里的书放下来看着他们。秦灿朝他招了招手,「阿大也一起来,你不能总是这么不合群。」
阿大无奈,将手里的书放开,走到阿二身边站着。
秦灿将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然后道,「这是个核桃……」
他将手里的核桃放进其中一个茶杯里,然后倒扣在桌上,接着把其它两个杯子也倒扣在桌上,将三个杯子一并排放着,然后掉转它们的位置,「谁猜中有核桃的杯子,谁就算赢。」
三个杯子停下来,刚才赌输了的阿丁两只手对搓了一下,然后一指中间那个杯子,「这个。」
秦灿揭了开来,却是空的。
阿丁露出一脸的沮丧,一旁阿斌安慰他,「你今天运气不行,看我的。」说着一指右边那个,「应该在这里面。」
秦灿笑着再次揭开来,没想到也是空的,阿斌和阿丁一起叹了口气。
于是阿二脸上露出欣喜,「那这个月俸禄翻倍的,非我和阿大莫属了。」说着他自己伸手去揭左边那个杯子,但是揭开来之后除了秦灿之外,其它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因为这个杯子下面也是空的。
「大人,你怎么……」
阿二的使诈两个字还没出口,一旁的阿大突然翻手一拳向他打过去,阿二反应也够快,人向后一仰闪了过去,然后转身和阿大拉开距离,「阿大,你干什么?」
秦灿在一旁颇为赞许地点点头,「我就知道阿大肯定能猜得出来我的用意。」然后转向阿二,「云中雁,你把真的阿二藏到哪里去了?」
颜三和阿斌阿丁皆一怔,随即看向阿二。
「他是云中雁?」
阿二「啧」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让人恍惚之间感觉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笑着,「本来还想多玩两天再走的,没想到你这个笨知县还挺有两下子,那么在下只能告辞了。」
「拦住他!」见云中雁要逃,秦灿大声道。
阿大一个虎步扑前,伸手成鹰爪钳住云中雁的手臂,云中雁手臂一扭一滑,像是抹了油一样从阿大爪下滑脱,转身要夺门而逃,去路却被回过神来的阿斌和阿丁挡住。
云中雁将身子一低,伸手往两人腰前一捞,然后直起身,嘴角挂着灿笑,而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根带子,下巴朝着两人腰下段扬了一扬。
阿斌和阿丁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的裤带竟然被他给抽了,失去束缚的裤子唰的掉到脚踝,两人几乎同时面红耳赤俯下身用手挡住下面。
云中雁仰首为这两人滑稽的举动「哈哈哈」地笑出声,笑了两声突然一低腰,一记铁拳从后面击来,但是扑空,云中雁低着腰,手上的腰带一甩,那两根腰带蛇一样的缠上阿大的脚,让他无法跨步。
接着云中雁提气一跃,踩上阿斌和阿丁的背脊,但门口有人影一晃,颜三也腾跃而起,对着云中雁手指一弹,「噗噗!」两颗核桃朝着他身上的要害飞去。
云中雁侧身避开,似知道自己不是颜三的对手,不想和颜三正面交锋,脚落地后又转向窗口,猛地一跳,双手抱臂,用肩膀撞开窗户之后,从窗户溜走。
「站住!」
阿大正好解开脚上的纠缠,见到云中雁从窗口跳了出去,便也从窗口钻了出去,颜三和秦灿跑到窗口一看,两人已没了踪影。
第二十六章
「你为什么肯定阿二是云中雁?」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县衙里忙作一团,人都派了出去,在青花镇上挨家挨户查找云中雁的下落。
待到县衙里几乎只剩下颜三和秦灿的时候,颜三忍不住问了秦灿他心里的疑惑。
秦灿回答他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的,是老伯和狗官在玩的时候突然想到的……藏蝴蝶杯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云中雁怎么会知道的?他又是什么时候用假蝴蝶杯换了真的蝴蝶杯的?
「我们都以为是两边发生混乱的时候,他趁乱进来掉的包,其实这才是他放那些烟幕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云中雁在两边放烟雾的时候他都不在场?」
「不,他在场,那个时候他正在县衙里和阿大他们一起守着假蝴蝶杯,但其实那时,他已经知道他们守着的这个匣子里,放的根本不是蝴蝶杯。」
颜三想了想,「原来那个假蝴蝶杯是你在案发这天上午丢掉的,云中雁只有在这个时候有机会捡到,但是之后他一直和阿大他们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寻到机会跑去调包的?」
秦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微微沈了一口气,「他根本不需要寻机会,因为只要跟着我们,他总会知道真的蝴蝶杯在哪里,而我们显然也被他留下盗物的日子给欺骗了,在我们都放下心来的时候,才是他真正动手的时候。」
颜三想起来,在裴家守着匣子时,秦灿问是什么时辰的时候,回答他的就是阿二,当时谁也没注意阿二说的时辰对不对。
让人去鸡舍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指明是谁去,阿二是自己主动去掏鸡窝的,但因为他是县衙的捕快,按照县太爷的吩咐做事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而能够接触蝴蝶杯的机会就是在那个时候。
「所以他假装是在掏鸡窝,其实是把蝴蝶杯给掉了包?」
秦灿点点头,神色有点凝重,「是我经验不足,太掉以轻心了。」
「你能这么快戳穿他的计谋,也很厉害了。」颜三淡声说道。
秦灿正将杯子再次满上茶水递到唇边,动作停了下来,然后眼神带着点不敢置信地看向颜三,颜三却抱着他的青犊刀转过身去看向门外。
秦灿撇了下嘴。
也许颜三说这句话是不经意的,但是这么长时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颜三从正面夸自己,往常就算自己做了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得意的好事,颜三都会在一旁冷嘲热讽奚落他一顿,家常便饭一样,但是这次却是在夸他。
虽然云中雁还没有抓获归案,但心里却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暗暗欢喜。
真是的,不就被他夸了一下,你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秦灿暗骂了自己一句,摇摇头,不去想了,也不能为此沾沾自喜,要所有人都认可自己了才算是成功。
「大人,狗官找到阿二了。」
「嗷呜!」
狗官蹲在厨房老伯的脚边,仰着头,「哈、哈」地吐着舌头,尾巴乱晃,像是表功那样,见秦灿和颜三看它,它又「嗷呜」了一声,起身跑在前面领路。
然后秦灿和颜三他们在柴房的柴堆后面,找到瘦了一圈但还有一口气的阿二。云中雁还算有点良心,只是点了阿二的哑穴,绑了他的手脚,还不忘留着水和干粮放在一旁他构得到的地方。
秦灿帮着颜三把阿二搬回了房间,让厨房老伯帮忙去叫个大夫来。安置好阿二,颜三突然问秦灿,「那个时候你说,阿大一定能明白你的用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阿大一看你玩那个把戏,他就明白了阿二是云中雁这一点?」
秦灿笑了笑,「因为阿大当捕快的年数和经验,可比我这个当知县的要多得多,而且阿大以前应该和云中雁有交手过。」
第二十七章
颜三露出简直像听到了天书的表情,「你又是怎么知道阿大当过捕快的?他来我们山寨也有好几年了,我们没有一个人能从他口中打听到他的过去。」
秦灿依然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有些事不是通过眼睛来看的,而是要靠这里,所以我说,不要总是整天打啊杀的,多看看书,多练练字,才不会光长力气不长脑子……」
抬头,发现颜三已经咧着牙,一只手抬起来做出要扇他的动作,秦灿秦大老爷现在察言观色的功夫又有见长,马上改口,「当然,我说的不是你。」
但是颜三没被他糊弄过去,眯了下眼睛,手握成拳头,「别唠唠叨叨的,阿大到底什么身分?」
秦灿顿了顿,道,「你们在这里离得这么远,不知道也很正常……你见过阿大手背和指关节上的茧子吗?我记得之前阿二他们都叫阿大为武大哥,当年江宁府有个铁拳神捕,他也姓武……」
东天破晓,晨光撕开夜幕透亮了天际,薄雾缭绕,微风拂霭,除了起早的小贩,整个青花镇还沉静在宁憩里。
镇外山脚下一个破祠堂门口,有道人影飙上屋顶,揭开屋瓦,钻了进去。
祠堂里长久未打扫,供桌上的牌位东倒西歪的,香炉和几支断了的蜡烛掉在地上,屋檐墙角结着巨大的蛛网,晨光从带着破洞的屋顶上碎碎漏下,勉强照亮了里面。
云中雁身姿轻盈地落在供桌上,将那些牌位扫到地上,然后在供桌上坐了下来,逃了一夜,让他体力几乎耗尽,此刻气喘吁吁的。
坐了一会儿,云中雁抬手摸上自己耳根附近,过了片刻,就听见「嘶啦」一声,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露出底下另外一副容貌。
由于面具沾得太牢了,撕下来的时候让云中雁疼得龇牙咧嘴,然后他神色愣怔了一下,将手里的人皮面具随手一丢,嘴里叹道,「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你应该很早就知道这一点的。」
声音从供桌后面传来,云中雁回头,看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供桌后面的帷幔里走了出来,对方表情镇定,似乎一早就候在这里等着他出现。
见到阿大走出来,云中雁也不慌忙而逃,依然坐在供桌上,脸上挂起了笑容,云中雁原来的样貌本就俊逸,此刻淡淡一笑,顿时让人如春风拂面,他笑着道,「说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但我没想到堂堂的铁拳神捕武正山会屈居在这种小县衙里。」
阿大脸上的表情沉静如水,「堂堂神偷云中雁,不也跑来这种偏远的地方偷一个根本值不了多少钱的杯子。」
这一说,把云中雁给噎住了,接着两人谁也没有开口,默默地对视着。
两人之间彷佛有什么正无声的流转与交会,从很早之前已经存在着,在这一刻被点醒过来,穿梭流淌在两人之间,似要将两人再次维系在一起一般。
之前被云中雁揭开的屋瓦,其中一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最后终于支持不住落了下来,「啪嗒」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
声音响起的同时,阿大手握成拳,一拳击了出去,云中雁双臂一展整个人腾跃而起,阿大那一拳打在他方才坐的地方,供桌上立时出现一个破洞。
云中雁双手吊着房梁,身子晃了两下之后,双脚甩上房梁一勾,变成头朝下的姿势,双手抱胸,看着下面的阿大,带着调笑的语气,「我们这么久没见,难道不能先叙叙旧,不要一见面就开打嘛。」
阿大却一点都不领情,将手一伸,「把蝴蝶杯交出来,我就放过你。」
「嘻!」云中雁轻笑,「云中雁到手了的东西岂有再交出来的道理。」
阿大将摊开索取的那只手收了回来,从衣襟里摸出一副拳刺缓缓戴到手上,「到没到手,还未可知。」
第二十八章
倒吊在梁上的云中雁见他这个动作,脸色一变,轻声抱怨了一句,「这家伙居然动真格?!」
话音刚落,阿大一声低吼,戴着拳刺的手一拳击在柱子上,整座房子竟然震了一震。
祠堂年久失修,他这一下,将屋顶上的瓦片和灰尘簌簌震落下来。倒挂在那里的云中雁,双臂在面前乱挥以扫开灰尘和落下的屋瓦,但还是被瓦片砸了两下。
底下阿大对着那根柱子又连击两下,祠堂摇得更加厉害,柱子和房梁发出快要支持不住的痛苦的「吱嘎」声。
云中雁在上面被晃得更加厉害,没有办法,只能下去,勾着房梁的脚一松,一踩房梁,整个人翻转过来,落在阿大背后。他手上多了一根铁链,手一抖,铁链缠住阿大的右手。
阿大的右手被钳,便换左手攻他,云中雁似对他的招式很了解,左闪右避轻易就躲开了,还笑着道,「看来这两年你的功夫荒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