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枯木 上——La Carmen

谢臻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午后。窗户大概是被佣人完全打开来，阳光耀眼到谢臻睁不开眼。他想叫人把窗帘拉上，他不适合这样在阳光下被照耀，他还是呆在黑暗一点的地方比较适应。可是他发现自己嗓子很干，发不出一点声音，而且房间里也没有人，于是打算自己去将窗户关上。可由于躺的时间太久，手脚都使不上力，好不容易挪到床边，却因为控制不住上半身，连人带被子的摔到了床下。

“啊，臻少爷您醒了！您要拿什么，我帮您！”这段时间一直照顾谢臻的女佣人刚进门就看到他摔下床，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又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一点。幸好地上铺着很厚的地毯，才没有受伤。

谢臻喝了水，过了一会儿，等到觉得嗓子好一点了才笑着对她说：“请帮我把窗帘放下来好吗？谢谢！”

“可今天天气很好的，医生说多呼吸新鲜空气，对您身体恢复有帮助的……”

谢臻打断他的话：“请帮我关上，好吗？阳光太强烈了，我有些受不了。“

女佣人愣愣的将窗帘放下，整个房间瞬间变得昏暗下来。她在被管家安排来照顾这位生病的臻少爷时，其他人就告诉她这位少爷在龙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还说他性格很软弱，可是刚刚他虽然是笑着请自己放下窗帘，甚至还说了谢谢，但表情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她想，如果自己坚持不放下窗帘，恐怕他会自己下床来关上吧！这和她听说的臻少爷似乎有些不同。

“我睡了多久？”从自己身体的感觉，谢臻知道自己可能睡得有点久。

“您已经病了一个多星期了。”

“是吗？”谢臻想，看来是有一点久了。又对女佣笑了笑：“一直是你在很照顾我吗？谢谢！我想洗个澡，你帮我准备衣服吧！”

女佣人有点受宠若惊，忙说道：“您不用这样说，照顾您是应该的。可是，您病刚好，洗澡没关系吗？”

谢臻看着她：“你是刚来龙家的吗？”

“是的。”

“呵，我猜也是的。”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在龙家的原因吧，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尊敬。

“你去准备吧，没什么的，躺了这么久，我想洗个澡清醒一下。”谢臻说道，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

女佣人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明明笑得很温柔，甚至带着少年人的稚气，自己却从中感受到了无奈，疲惫，无所谓，甚至有仿佛的绝望。

“好的。”女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除了顺着他的心意自己实在帮不上这个可怜的孩子，所以看了谢臻一眼，最后转身准备去了。

谢臻看到她眼中的怜悯，不在意的笑了笑，真是新鲜，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二个同情自己的人。那个上一世帮自己从龙家逃走的老园丁也是同情自己，才那么做的吧！

龙斯仲刚回来，管家就告诉他谢臻醒了。当他到房间之后却没有看到谢臻，只有女佣在换被子。

“大少爷，您回来了。”

“嗯，人呢？”

“臻少爷在浴室洗澡。”

“你没有常识吗？刚醒过来的人能随便洗澡吗？”龙斯仲大声骂道。

“我……臻少爷坚持要洗，我……”她觉得大少爷真的是他见过最可怕的人了，更何况大少爷现在这么生气。

“窗户为什么关上？”

“是臻少爷说……”

“好了，你出去吧！”龙斯仲打断她，不想再听她解释，准备叫管家换个人来照顾谢臻。

女佣人只好委屈的抱着刚才换下来的被子离开。出门之前，看了看还关着的浴室门，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愿大少爷不要责怪臻少爷才好，那个可怜的孩子还病着呢！

龙斯仲打开浴室的门，浴室中被水汽笼罩的有些朦胧。在朦胧中，他看到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站在花洒下，一动也不动，任水柱从头上浇下。谢臻比之前瘦的太多，腰上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肋骨，肩胛骨已经完全突出来，在单薄狭窄的身体上显得更加突兀，头发被水打湿，一缕缕贴在头上。龙斯仲突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呼吸一窒。

看着谢臻瘦弱的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身体，龙斯仲上前关了水，一把抱起他，朝外面走去。

谢臻突然被人抱起来，一惊，看到抱着自己的人是龙斯仲，原本想挣脱的手放了下来。

将谢臻放到床上，龙斯仲明显感到他不只比之前轻了一点。谢臻有点无措的躺在床上看着龙斯仲拿浴巾给自己擦着身体，随即起身说道：“我……我自己来吧！”

龙斯仲没有理他，擦完他的身体也没有给他穿上睡衣，就那么看着他的身体。

谢臻的上半身有一个很大的伤疤，从胸口斜划而下，弯曲着直到左腰，显得十分狰狞。

龙斯仲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个伤疤了，只是以前并不在意，从来就没有问起过。但今天，当他抚过那道长长的伤疤是，突然问道：“这个是怎么弄的？”

努力的笑了笑，谢臻将头转到一边，说：“不记得了，我有记忆就有了。”

龙斯仲右手转过谢臻的头，看到他脸上带着模糊的笑容，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双唇。

谢臻任他吻了一会儿，在龙斯仲将唇移到他耳边亲吻，双手也开始在他身上游走时，将头转开，低声说道：“今天，可以不要做吗？明天再做，好吗？”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幽幽地请求，但又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观点，好像听的人同不同意都无所谓。

龙斯仲抬起头看到谢臻的侧脸，他脸上仍然有着笑容，却让龙斯仲莫名的怒火中烧，至于是什么原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豁地站起身，粗鲁的扯过被子盖住谢臻，重重的关上门，走了出去。

谢臻看着关上的房门，无所谓的笑了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六章：心里的病

“谢臻呢？”龙斯仲今天提早回来，两个弟弟和妹妹都还在学校，看不到人不奇怪，但连谢臻都没看到。

“臻少爷在房间休息。”

“休息？他做什么了？”需要大白天休息。龙斯仲冷着脸问道。

管家正了正身体，说道：“大少爷，事实上，我正想和您谈谈臻少爷的事情。

“他怎么了？病不是好了吗”

“臻少爷的病确实是早就好了。只是，”管家顿了顿，说：“最近臻少爷很少出房门，连花园也不怎么去了。即使在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午餐几乎都是送到房间的，吃的也很少。佣人也说很少听到臻少爷说话。您看……”

龙斯仲皱了皱眉：“怎么回事？让医生来看过了吗？”

“我这就去安排。”

龙斯仲来到卧室，谢臻倒是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穿着睡袍缩在临近窗户的沙发上，双手环膝，赤着脚，偏着头从打开的窗户看着花园里，一动也不动，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没有惊动他。

上次谢臻从昏睡中醒来后，龙斯仲一直忙于公司的事，回到龙家主屋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回来也只是看看龙皎湄，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到谢臻，有几天晚上回来倒是抱过他，不过在晚上，并没有怎么多注意他，只是前几天晚上在黑暗中抱他的时候，感觉上像是抱着一把骨头，但他还像以前一样，在要他要得狠了时柔柔的低声求饶，自己也就只他大病一场还没有恢复过来。可现在在阳光下看到谢臻，龙斯仲才知道，连对谢臻并不上心的管家也看出谢臻出了问题，并不是夸张。

谢臻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表情，目光甚至没有焦距，很明显，他的身体还在这里，但是神志早已不知在何处了。

“大少爷。”家庭医生来的很快，但感到房间气氛不对，再看看看着窗外对周围好无所觉的少年，于是压低声音在龙斯仲耳边说话。

“你去看看吧！”龙斯仲在床边坐下。

医生点点头，来到谢臻身后，弯身说道：“臻少爷，请先到床上去吧！”

谢臻仍然一动不动的望着花园里。

“臻少爷！”医生只好提高音量唤到。

谢臻这才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叫唤他的人，一脸茫然。

“臻少爷到床上躺下吧！您不舒服，大少爷让我来看看，好吗？”

谢臻将头再转过去了一点，看到床边坐着的龙斯仲，似乎终于听懂了医生的话，朝着房间里的两个人笑了笑，那笑脸分明离得如此近，但是那笑容却又那样遥远，连眼睛都是空洞的。那笑容彷佛是一个机器被设定好了，看到特定的人就会露出来。

龙斯仲看到他这样的笑，不知不觉中抿紧了双唇，皱起了眉。终于忍不住起身，将虽然笑着，但明显还没有回神的谢臻抱起，不怎么温柔的抱到床上。然后示意医生上前。

谢臻看着医生和助手围着他打转，一会儿把脉，一会儿又是量血压，好不容易弄完了，才恭恭敬敬的对龙斯仲说：“臻少爷并没有什么病，只是要多出去走动才好，若是……”

医生突然停下不说了。

龙斯仲看了看躺在床上，对他露出淡笑的谢臻，对医生说道：“你去客厅等我。”

“是。”和助手收拾好东西，很快离开了房间。

“我没有生病的。”谢臻从下自上望着龙斯仲的脸，目光穿过他停在不知名的地方，依旧是腼腆的笑着。

但是龙斯仲对他说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看着谢臻，良久。

“没病的话，就到餐厅吃饭。”在离开房间前，他只对谢臻说了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了。”谢臻如往常一般听话的答道。

家庭医生在客厅等着龙斯仲，心中却很不安。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谢臻的问题出在哪里。没有哪个人在与外界隔断往来，并且几乎不与身边的人交流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身心健康。如果再这么下去，那个少年的生命之花很快就会枯萎，然后消失。但他现在并不知道大少爷究竟将这个少年至于何地，虽然大家都认为他不过也就是个男宠，可看依照到少爷的脾性，除了在给小少爷看病的时候会陪在旁边，就只有谢臻了。或许应该还是有点地位的。

“说吧！”龙斯仲不客气的在客厅沙发坐下。

医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臻少爷身体上的病已经好了，病的是心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怎么说？”

“任何人活着都是需要沟通的，臻少爷不能离开龙家，长时间的处于一个狭小的生活圈之内，何况即使在龙家他也很少有机会能与其他人沟通交流，所以……”他说谢臻与人沟通的机会很少，这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龙斯仲忙着公司的事，龙家其他的少爷和小姐又有谁将谢臻放在眼里呢？

“然后呢？我需要的是解决的办法。”龙斯仲大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能接触外面的世界，比如……送臻少爷到学校去，这也正是他的年龄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医生说的很犹豫，也很隐晦，但他相信龙斯仲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龙斯仲眉头皱的更深，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他根本就没有上过学，到学校能有什么用？”

“呃，可以先给臻少爷安排人单独教导，受教育能开阔认得思维。”医生小心的建议到。他自认为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至于接不接受，就在于这位龙家的当家人了。

医生已经离开很久了，龙斯仲想到他说的话，再想到谢臻现在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但送他到学校却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他就觉得谢臻就应该好好的呆在龙家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当然上学也就更是不用了。不过，找个家庭教师来教教他还是可以的。

龙昀敕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谢臻了，听说他的病早就好了，但是却没有看到过他。上次被龙斯仲逮个正着以后，他也不敢再问，生怕惹得自己大哥生气。

当他从学校回来，在餐桌上看到谢臻的时候，被下了一大跳。原本已经准备好的那些刻薄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上次在大哥的卧室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瘦了，可是现在坐在他斜对面的谢臻已经是瘦的不成人样了。白色的针织毛衣，就像被挂在木板上一样，手臂和腰部都空荡荡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脸颊也更加凹陷了下去，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现在则大的有些可怕，头发长了一些，服帖的顺着，毫无生气。

想到谢臻最后对自己的那个笑，再与刚才他露出的虚弱而含蓄的笑容相比较，龙昀敕几乎不相信那是来自同一个人。

没有来得，他感到今天的晚餐吃的很没劲，偶尔看看谢臻，见他仍如以往般安静的吃饭，偶尔夹一筷子离得近的菜，瘦得骨节更加突出的手指，彷佛拿起筷子都是一种负担。于是更加没有心情吃饭了，很快就找了个借口会自己房间去了。

谢臻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到了现在，龙家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已经不再能激起他一点波澜了。因此，当天晚上龙斯仲示意不用做什么，只是抱着他睡了一晚上的觉，谢臻也并不会觉得和以往有何不同。他就在这里，龙斯仲做，他就给；不做，那就算了。

第七章：家庭教师

谢臻坐在龙斯仲旁边，听着管家用平板的声音向自己介绍对面的老师是多么厉害，他第一次在又活过来的日子里觉得很讽刺。上一世自己唯一有机会进到学校这个地方是在被送给祁昊峰的那几个月。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走进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有很多和他同龄的人，但是他们说的话让谢臻很难理解，他们很幸福，拥有很多的东西，可是他们却很贪心，总是嫌不够。谢臻以为这个世上不管你想要什么，那么就一定要付出其他的东西，就像他陪人上床，然后得到钱，才能养活自己一样。

可是那些人每天似乎只用学习，他们的父母会给他们钱，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喜欢学习，谢臻想象他们一样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做，虽然那些课本对他而言其实很困难，几乎相当于天书，但是他想读懂那些文字，他被伤害的太重，他失望太久，那一次他无意中被祁昊峰带进了另一个海洋，那个海洋的名字叫做——知识。只可惜他才刚刚踏进那里一步，就被龙斯仲拉了回去。谢臻想，和龙斯仲比起来，祁昊峰已经是很仁慈了，至少他有把自己当一个活着的个体，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容器。

谢臻看着管家越讲越有劲，心里愈加觉得可笑，人都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东西吗？上辈子自己掏心挖肺地只为博得一点好感，却不被当做人来对待，这辈子都已经放弃一切，就等着看一场有由命运主导的好戏，不想龙斯仲居然会请人来教他。谢臻心里觉着可笑，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显。

龙斯仲看着谢臻的笑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对的。看来谢臻是很好满足的，只是找个人来教他就能让他高兴。他胸口突然感到有些柔软，为谢臻的柔顺听话。他抱过谢臻放到自己腿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缓缓地抚着谢臻已经长长不少的头发，慢慢的说道：“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谢臻抬头看了看他，低下头用带着笑意的声音低声说道：“大概快十四了。”

龙斯仲抬起谢臻的头，看着他垂下的眼睑，说道：“十四就是十四，没有什么所谓的大概。难道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