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子——千朵桃花一树生

作者:千朵桃花一树生  录入:05-20

不过是在心仪之人面前,自然而然的便会如此。

他离开海中,听说方瑛已然成亲,心里不是不难过的。正因为那时太过痛苦,日后回想起来,心中也是闷痛,可与那时相比,反倒不算什么了。

可他想,他原本就不该对方瑛生出倾慕之心。

那时他还想,只要假以时日,便可把这些都一一的忘记。

只是他再也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听到方瑛的这番话,他还是那么的心痛。

秦少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说:“方公子说话真是伤人,当初是你说对我生出了眷恋之情的,我还颇为自得了许久,如今却又说这样的话,真叫人伤心。”

方瑛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怔在那里,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压着怒火问说:“秦少,我不想与你说这些。我只问你,你变做惟春去见东溟是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他是怎样的人?”

秦少心里正难受,不想他会问起这个,便十分的恼火,想,你不是也去见他?难道你不知道他的名声?便不咸不淡的答道:“结交个朋友。”

方瑛嘲讽道:“若是尊夫人知道东溟是怎样的人,只怕不肯教你去的,你是瞒着她的吧?”

“……我娘子叫我好好的结交!”秦少故意拿话堵他,就是不想听他往下说。

方瑛听了这句话,终于生气了,攥紧拳头,说:“你娘子这是……”秦少觉得他是要骂人,可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他骂出口。

方瑛攥紧拳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把未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才说:“好,我也不与你说这些。”

他在桌旁坐了下来,也不看他,低声的说道:“我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我此去一路都是些魔物出没,若是伤了你,我如何向尊夫人交代?她想要什么,我知道,都会有,教她不必担心。”

秦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是听他这样低声的一番话,声音里仿佛有些无奈,又有些别的什么,让他再大的火气,都如云烟一般消散了。

秦少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站住了。

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却又不敢走到他面前,便小声的说:“方公子,你对我的恩情,便是死也还不清的,你让我一同前去吧。你若是受伤,我也好替你医治,不然日后我得多愧疚啊,还有你的孩儿,难道你舍得吗?他先天不足,时常要用到你,你怎么忍心?”

秦少明知真相究竟如何,却还是狠下了心肠这样问,就是知道这个人说不出口。

方瑛被他逼问这些,竟然答不上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半天才说:“你若是随我同去,一年半载不能回还,还有丧命之忧,难道你娘子舍得?”

秦少很想飞快的接一句舍得,却也知道这话不合常理,便说:“来日方长,何必贪恋一时之欢……”

方瑛不等听他说完,立刻站起身来,怒声说道:“你那么想送死就跟来,没人拦你!”

走到门边,却又折返回来,忍着气说道:“三日之后出发,你先去把马骑熟了!”

第五十八章

秦少见他恼火,也不敢分辨什么,只好自叹倒霉,为了骑马扭伤了脚不说,还得要在三天之内骑熟,这不是难为他吗?

三天之后,他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又把龙蛋变化小了,细心的贴身藏起,这才坐在那里等待。却不想方瑛却命人提前唤他。

秦少有些手忙脚乱,气喘吁吁的奔到宫门前,看到方瑛身披银甲,骑马而立,姿容俊美,更胜往日,便看得有些呆住了。

方瑛见他过来,便说:“我们不等季岷了,早些走。”

秦少这才回过神来,眼看着有人牵过他的马来,便赶忙踩着马镫子上马。

秦少带伤苦练三日,所得有限,还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方瑛看着他上马时仍是费劲,微微皱眉,便驱马到他身侧,伸手一拉,将他拽上马去,这才说:“走!”

秦少见他说走便走,只好慌忙的赶上,他骑术不精,一心不能二用,想问的话也顾不上不问了,只专心对付胯下的龙马。

方瑛一骑先行,见他不曾追上,便回头来看,觉出不对,只好调转马头,看着他的脚问他:“你怎么了?”

秦少知瞒他不过,便说,“骑马时扭伤了脚。”他原本在这马上吃过亏,所以心中胆怯,想要踩着些马镫,只是用力不当,姿势十分拙劣,便被方瑛看出古怪来。

方瑛沉吟片刻,靠拢过来,说:“你我同称一骑。”

说完便教他用好着的那只脚踩住马镫,翻身过来,秦少骑在他身后,不由得就伸手抱紧了他,抱住之后还不觉什么。等到方瑛纵马奔驰,他被颠得厉害,便听到方瑛呵斥他道:“腿夹紧些!抱好了!”

便慌忙的抱紧方瑛,两腿夹紧马肚。

他抱得极紧,不消片刻,便觉得方瑛身后的银甲都被他捂得热了,心口处砰砰的,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方瑛的。

方瑛一路疾奔,秦少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觉得周身寒冷,方瑛身上的银甲也变得冰冷,秦少冻得厉害,却不敢吭声。

等到停下来时,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四面都是一片荒漠,远处有些树影,一团团的,仿佛枯枝堆做的一般。

秦少环视四周,竟然是他生平都不曾来过的地方,方瑛从马上下来,秦少想跟着下来,可他浑身都冻僵了,一时间连胳膊也伸不直。

方瑛也有些惊讶,无可奈何的抱他下来,问说:“你不是成仙了?”

秦少上下牙直打架,啰嗦着说:“不过是挂了个名,哪里有什么好处。”

方瑛从锦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螺壳,说:“我们在这里过夜。”

秦少惊诧的看着他掌心的那枚螺壳,有些难以置信。

方瑛握住他的手,声音终于柔和了些,说:“我带你进去暖和暖和。”说完便把那两匹龙马牵在手里,又捉紧了他,朝螺壳里走去。

也不知是螺壳变大了,还是他们变得小了,只是有些眩晕,秦少糊里糊涂的跟着方瑛,竟然也就走了进去。

这螺壳之中,果然是别有洞天,倒是一方庭院,只是头顶漆黑,犹如深夜。方瑛把马拴在门首,看了片刻,才轻声的说:“我们三个从前便常住在这里。”

秦少看他目光怀念,心想,他也不知是多久不曾用过这件宝贝了,竟然这样的感慨。

方瑛领他进去一间,说:“这是我往日里住的,你睡这里便是。”

秦少连忙推让,说:“这怎么好意思。”他怎么好鸠占鹊巢?

“这里就三间房,你不睡我这间,难道要睡他们的房里?”

秦少啊了一声,才明白过来。

方瑛对着门首拍了拍手,房中渐渐暖了起来,秦少想,这里只有他与方瑛两个,还不如变化回本相来的好,便去了法术。

房中是用明珠照明的,方瑛似是嫌暗,便把罩着明珠的鲛纱撩开了些,回头正要和他说什么,见他变回原本的模样,便愣了一下,不自在的说:“怎么变回来了?”

秦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还愣了一下,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想,不变回来,不就是陈惟春吗?

他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憋着股气说:“我撑不住了。”

第五十九章

方瑛原本目光闪避,可听他这么一说,就去找了件锦袍教他披上,末了还是不太放心,想要伸手探他额头,却又停在半空,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问说:“你还是冷得很么?”

秦少吭吭哧哧的不答话,只是搓着手,其实进来这螺壳之中,便觉出暖意了,只是方瑛这话问得,却教他不能作答。

方瑛见他不肯说话,竟伸出手来,将他紧紧握住。秦少不知他此举何意,心口砰砰乱跳,想问又不敢问,只好任他握着。片刻之后,便觉得一股热意从掌心流入他体内,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犹如夏日一般。

秦少惊讶不已,只是想到方才的胡思乱想,便不免自惭形秽,暗暗的唾弃自己,想,你痴心妄想些什么,难道你还指望他待你如待那陈惟春一般不成?

方瑛做了这件事,才舒了口气,睁开眼来,见他面色泛红,便问说:“不冷了?”

他声音平淡,却隐隐的透着一丝关切,秦少被他冷落了好几日,听到这一句话,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不由自主的就摇了摇头,连声说:“不冷不冷。”

方瑛这才松了口气,说:“是我疏忽了。”

“不不,是我没本事。”秦少赶忙摇手。又说:“这螺壳倒十分神妙,出门带着这样一件宝贝,便风雨都不怕了。”

方瑛笑了一下,却不说话。那笑意虽是转瞬即逝,便教秦少忍不住心动,想,许久不见他笑了。

便说:“若是我们在这螺壳里住上一年半载的再回去,便说魔物清剿完了,也不知成也不成?”

方瑛终于笑出了声来,说:“这能瞒得过谁去?我若是那样回去,只怕要在牢笼里终老一生了。”

秦少忍不住问他:“方公子,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要受这样的发配?”

他一直想问方瑛这句话,只是时机总是不对,如今终于问出了口,却又怕揭了方瑛的伤疤,教他难受。

“……也没什么,”方瑛起初似乎不愿多说,只是看他担忧,便说:“是我拿了一件东西,又不肯还回去,所以要受这发配之罪,来此荒蛮之地清剿魔物,以证清白。这也是我应得的,并没有什么。”

秦少一直看着他,此刻却说:“我不信。”

方瑛有点惊讶的看他,秦少心想,当初他连龙珠和龙骨都给了谭渊,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拿什么东西不去归还?

方瑛想了想,这件事其实已是众人皆知,便是同他说了也没什么,便说:“我是拿了,还是一件魔物。”

秦少忍不住“啊”了一声。

他虽是地仙,却也听说了那场仙魔之战。

“我……那时生了一场大病,若是没有龙珠,怕是就要死了……”方瑛苦笑了一下,才又说道:“我不肯要季岷的海珠,那是他娘给他留的。枬英从一个魔奴那里得来契珠,就带给了我。”

“契珠?”

方瑛看他神情紧张,便说:“这是件魔物,若是魔力微小之时,吞下它,便是与它结了契。”

“……什么契?”秦少觉得十分不安。

“凡是与它结契之人,虽然起初弱小,可杀一人便得増一分力,因此是为魔物。”

“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秦少并不相信。

魔物之契,怎么会这样轻巧?必然有什么陷阱在其中。

方瑛看他一眼,说:“那你以为应该怎样?”

不等他开口,便又说:“我吞了魔物,因此受此惩戒,也未必是件坏事。”

秦少见他面色平静,想问的话又咽了下去,心想,若是他也不知道,我何必问出来叫他焦心?

只是到底觉得此物有异,犹豫再三,便问:“你如今好了,还留着那魔物么?”

方瑛呵了一声,说:“这结的是生死之契,我若是不死,便吐它不出。”

秦少心里一紧,想,也不知那是个什么魔物,方瑛居然与它结了生死之契!

他在人间行医,也见过些被魔物所祟的人。魔物结契,利厚谋深,害人不浅。

若是这契珠有什么不对,那岂不是要了方瑛的性命?

他心里惊怕,却又不敢露出来,便问说:“你那时是生了什么病?”

方瑛却不肯再说了,只道:“也没什么。”

他如何能说,是他阴差阳错的得了旧宫明珠中的精魄,又没有龙珠可以化用,那时又是他心绪极其不稳之时,所以生了那场大病,险些送了性命。

事已久矣,又何必再提。

秦少既已成仙娶妻,便与他毫无干系,随他前来,不过是生性如此,医者仁心罢了。

秦少见他闭口不语,神情冷淡,便不敢再问,想,若是因了我当年招魂之举害他如此,我便是死一万次,都不能甘心!

只是此时此刻,便是说了什么,都好像是些客套的场面话,秦少心中懊恨,想,他那时生的那场大病,也不知受了怎样的苦?只恨自己当初不能以身相代。

方瑛静了片刻,才又说:“你便在这里休养,我去隔壁。”

秦少想起这里原本是方瑛在住,不由自主的就在四下里多看几眼,看了看床榻上的被褥,想,也不知往日里他同谁睡在此处。方瑛见他目光所落之处,便说:“这房里皆是我旧日里所用之物,你嫌弃?”

秦少慌忙摆手,心想,怎么会嫌弃?

方瑛看他一眼,突然说:“你是我头一个带进来的人。”

秦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就问:“真的?”

方瑛笑了,说:“骗你做什么?所以都是干净的,你不必嫌弃。”

秦少讪讪的,说:“哪里敢。”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得意,想,原来我是他头一个带来这里的人。

方瑛微微点头,便要走出去,秦少连忙唤住他,方瑛回头看他,神情倒有些严峻,秦少原本想问的话就咽了下去,换了一句,问说,“白日里,你怎么不与他们道别就走了?”

方瑛说:“……何必相送,早些除尽了那些妖魔,回来相见便是。”

秦少怕他又要走,连忙又问:“都是些什么妖魔?”

方瑛看他一眼,似乎看出他的意图,便说:“这螺壳出入,须得我带着你才可以。你若是想要出去观战,便大可不必,我也不会带你出去。”

秦少苦笑一声,说:“我也不敢出去。”

他若是出去,方瑛必然要护着他些,那岂不是分了神?他倒宁愿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守着,若是方瑛受了伤回来,他自然尽心的替他医治便是了。其余的,他也不敢奢求。

方瑛也沉默了,良久才说:“你实话与我说,心意散的效力,是不是还在?”

秦少见他误会了,便说:“我要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我是真心不要出去的。并不是因为心意散的缘故。”

方瑛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秦少怕他就这么离开,便走到他身旁,故意的朝门外看去,指点说:“那间怕是季岷住的吧?弄得这样花哨?”

方瑛捉住他的手臂,逼他看向自己,然后问道:“那一次你头痛,是不是因为不肯顺从心意散的效力?”

“哪一次?”秦少一时不知他说什么。

方瑛的眼底变暗,说:“我说不许你跟来的那一次。你痛得满头是汗,还骗我是旧疾!”

秦少十分的心虚,便说:“没骗你,真是有这个老毛病。”

方瑛屏住呼吸,说:“那怎么说不疼就不疼了?”

秦少被他捉着手臂,浑身是汗,便说:“我……,我……,我没想到你居然认出了我来,吓得连头疼都忘了!”

“骗我做什么?”方瑛松开了他的手,似乎很是失望,他看着秦少低声的质问:“秦少,我助你避了天劫,你就这样对我?”

“……我,”秦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什么谎也撒不出了,他很小声的说:“我怕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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