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倚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笑了笑,道,“我只是头疼而已,你别大惊小怪了。”他说着,手伸过去,
极其自然地牵起明弦的手贴到额头上,“……你摸摸,我真没事。”
明弦饶有兴味的直直盯着他看,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明倚的脸慢慢红起来,只好一把甩开他的手,道,“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奇怪。”明弦唇角微勾,略低下头去,额头触过去与他轻轻相抵,压低声音道,“……方才你是在害
羞?”所以才不让他众人面前摸,反而在两人独处时主动起来了。
明倚身子几不可察的僵了僵。
事实上,他刚才躲开是下意识的反应,之后却是为了不让明弦多加猜忌才这样做的,不过,误会了就误会吧,也没
什么不好的。
明倚悄悄舒了口气,推开明弦,道,“四哥可是想到办法怎么让阿年承认了?”
知道他是有意转移话题,明弦也不恼,要明倚亲口承认“嗯,我是在害羞”这样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明弦拉着明倚的手,带着他慢慢往房间那处走去,笑道,“算是吧,总也得试验一下。”
“什么时候?”
“……就今晚吧。”
入夜,阿年睡得迷迷糊糊,忽听一声惨叫,声音极为凄厉。他猛地坐起来,只觉这声音分外熟悉,他急急忙忙往朗
书房里奔去:“公子公子……”
房门大开,朗书却全然不见踪影,唯有那同窗的书生脸色苍白地缩在床头。
阿年心里大急,一把拽住那人衣领,问道,“朗书呢?他去哪里了?”
“刚刚、刚刚有一个黑衣人冲进来将他带、带走了。”
朗书的床铺上仍有新鲜的血迹,阿年脸色一变,再也不及细想,连忙追了出去。
一路皆有零散的血迹可寻,倒也不太难找。许是这黑衣人轻功并不好,还带了个什么武功也不会的朗书,走得自然
慢。
想至此,阿年不禁加快脚程。
朗书那时睡得正香,无端端被放了血,又拖着走了一路。
眼看四周人烟稀少,不禁咿咿呀呀鬼叫:“这位大侠,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家又穷,那个……我还没娶亲……我…
…”
“闭嘴!”黑衣人脸又沉了几分。
“不是啊大侠……”朗书哭丧着脸,“我流着血呢,你看你劫财就劫财,劫色就劫色嘛,干什么砍我一刀呢?”
“……”黑衣人不说话了,使力拖着他往前头走。
“诶,大侠,我说大侠喂……”
他话音未落,斜方忽然杀出一人,直直刺向黑衣人!
两人就势纠缠在一起,朗书反而被晾在一旁。
朗书眨着眼,这天黑夜暗的,他眼睛一到了晚上又不大看得清东西,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惊喜得大声叫好:
“英雄啊英雄!你来得好啊!我的命靠你了!我跟你说,我还有个妹妹,可以嫁给你的啊!你只要打赢了!”
阿年的脸黑得都快焦了,不禁加快手下动作,处处下狠招,那黑衣人似无法抵挡,连连被逼退了好几步。
阿年趁势正要杀过去,忽然情势逆转!
背后突袭一人,与那黑衣人相互配合,竟生生让他落至下风!
而那突袭之人便是明倚,阿年认出之后,心思百转,忽然就明了个通透。糟了,中计了!
果然关心则乱。
这样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阿年抵开他们的砍过来的刀剑,翻身落地,收了剑,冷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明弦从林中缓步走出,挥手让那黑衣人退下,微微笑道,“二王子好身手!”
“什么二王子?”阿年笑了笑,“公子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如今护主心切不得已方才出手。”
“是么?”明弦眯了眯眼,“这么说,你既不吃臭豆腐,也不会射箭了?”
“这两样恰恰是我最讨厌的。”阿年淡淡道。
火光照过来,朗书看清阿年的容貌后跳脚:“啊,阿年?!原来不单会射箭,还会武功啊?”
阿年:“……”
对着明弦兴味盎然的眼睛,阿年的脸更黑了,他瞪着朗书,咬牙切齿道,“你、不、说、话、会、死、啊?”
明倚此时方才觉察出朗书这二愣子有可爱之处了,他笑了笑,道,“朗兄,你看清楚了,这哪里是阿年,这分明是
番邦二王子赫连玉寻。”
朗书愣了愣,呐呐念了一声,“……赫连玉寻。”
赫连玉寻冷哼一声,骂道,“……呆子!”言毕,狠狠瞪他一眼,甩袖而去!
明弦笑着跟上去,道,“王子等等,你这是要带我去取剑?”
赫连玉寻气得要冒烟了,只哼了一声,道,“输了我认!跟我来!”
他们走后良久,朗书方才回神,呐呐问道,“……他刚才为什么骂我?”
“哦。”明倚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也不大清楚,但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知道有没有道理?”
朗书:“……”
第四十七章:发烧生病
明弦忙了一圈,剑终于拿到手中,可以歇一歇了。
蓝睢端了热水进来,将布拧好,递给明弦。他接过来,抹上脸,温热的湿气让疲惫感略略散了些。
“对了,”明弦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明倚回来没有?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人。”
蓝睢仔细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有,方才我只见了朗书独自一人回来。”
此时已经过了丑时,外头乌黑一片,秋雨细细密密地下着,夜风吹到身上,格外的冷。
明弦皱了皱眉,一边取了伞往外走,一边道,“我出去找找,你先睡吧。”
蓝睢张了张口,刚想说不如让跟着的奴仆们出门去找,不必亲自出去,明弦的身影已经急切的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明倚告别朗书之后,本是打算在周围随意走走,散散心的,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反反复复梦见的
就是明弦满是恨意的双眸。
那双眼睛里的恨意这样深,以至于他让被刺痛得呼吸一窒,像是被人强制着按入水底,满心绝望的发现自己离微光
所在愈加遥远,。
待到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他早已是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静静走了一会儿,该想的想明白了,天却突然下起了雨。
他跑了许久终于寻到一处破庙躲雨,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情绪恹恹的,他也懒得去管其它,直接坐在了门口
,茫茫然发起呆来。
风一吹,像是更冷了,他蜷曲着身子,听着树林里沙沙的风声一动不动,心里想的却是快天亮了吧,天亮就好了…
…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额头被一双温热的手轻柔的覆盖上去,那人心疼而焦急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响在耳边,“……
你发烧了,知不知道?明倚?”
明倚抬眼头来看,那人的脸在眼前晃了晃,再慢慢定住,他笑了笑,委屈的小声道,“四哥,头好疼……”
少年的脸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红,眼睛里尽是一片迷茫。全身湿淋淋的,发丝散下来凌乱的贴在脸侧,显得狼狈不堪
。
明弦何时见过他这等模样,当即心疼得不像话。
早上就见他说头疼,那时一心挂念着古剑之事,也没怎么在意。后来见他面色如常更是没有细细去寻问过,现下淋
了雨,他怕是更难受了。
明弦将他扶起来,将伞递给他握好,柔声道,“你再撑一会儿,回去四哥就带你去看病。”言毕,他已是拦腰将少
年抱入怀中。
明倚撑着伞,头倚在明弦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走动而轻微的摇动着。
其实意识还是清晰的,只是迷迷糊糊,只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明倚听着砸在雨伞上的水声,眯着眼看着明弦俊朗的
侧脸,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丝丝甜意。
这种从未体会过的快乐,渺小而卑微,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生怕一转身就不见了。
……
……
他曾为自己遍寻名医医治眼睛,抗着重重压力将他接近宫中,悉心照料。
他曾为自己讨过珠戏,一心求的是让他开心,却被自己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曾为自己吃过醋,发过怒,烧过民间的青楼,也曾在数丛杀机下尽心护他周全。
他甚至纵容过自己玩弄一场夺宫之变,只单单让他许诺……再也不许离开。
这样多的过去,丝丝缕缕绕在一起,又岂是说断便断的?
明倚的眼睛酸涩难当,泪水滚动着,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埋首在那人胸前,再也不敢抬头,生怕再泄露一丝软弱的
情绪。
这是自己选的路,不论过去错过了多少,今后又将错失多少,自当挺直腰杆走下去,再无怨言。
回去之后又是换衣服,又是降温,又是喝药的,直直折腾了一宿。带来的奴仆们忙进忙出,弄出的声响甚至吵醒了
隔壁的书生们。
蓝睢挨个道歉,将堵在门口的他们劝散之后又转身回了屋。
“公子爷,”蓝睢看了看昏睡过去的明倚,对坐在一旁的明弦轻声道,“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我来照看。”
明弦摇了摇头,目光专注的落在少年的脸上,柔声道,“我不累,你不必管我。”
蓝睢皱了皱眉,见他主意已定,便悄声退了出去,回房歇息去了。
李文墨是被生生赶了出来,逼着进了明弦他们那屋暂住一宿的。此时见蓝睢回来了,脸色仍不见多好看,却也不好
发作,只好仰头倒在床上对墙睡了。
翌日一早,明倚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被一人牢牢抱在怀里。不用去问,也知道是谁。
想着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睡了一晚,明倚的脸就红了红。他尝试着动了动,尽管动作很轻,但是明弦还是立马就
醒了,像是根本没有睡过去。
只见他一把将少年拖回来,紧紧了揽在他腰间的手,下巴在那光滑的额头微微上摩挲着,低哑着声音道,“……可
是好些了?”
明倚不敢动,只睁大了眼,小声答,“嗯,好很多了……四哥,你先放……”
话音未落,那人温软的唇轻轻贴到了他的额头上,轻笑道,“让我试试这温度,好像是退烧了。”
哪里有人用唇来试的?
明倚窘迫极了,挣扎着想推开他起身,然而动作太大,无意间扫过那人跨下,只听明弦闷哼一声,明倚也是愣了,
而后脸颊迅速变得滚烫起来。
居然……硬成那、那样了?
明弦温香软玉在抱,于他而言,睡觉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早晨那处本就比较敏感,如今被这样碰了一下,更是要命。他本也觉得尴尬,但见明倚的脸红的几乎像是要滴出血
来,反应可爱得不像话,不禁心神荡漾。
然而他也知道,明倚大病初愈,此时若是再欺负他,不就显得太过禽兽了么?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明弦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努力将目光从少年微微开启的红唇处挪开,仓惶起床,留下一句话,几乎逃窜而去。
“……我在大厅等你。”
“啊?哦。”
第四十八章:甜蜜的诱惑
明倚慢悠悠晃到大厅之时,他们已经向院长告别,决定即刻启程回京。
院长不明其中缘由,冷着脸大加训斥,学业未成因何先行离开?
赫连玉寻此时已不再需要乔装,只见他着了一身紫衣锦衫,悠悠然翘起双腿,一边喝茶一边道,“这有什么?整个
明光都听他的,难道离开一个小小学府还要经你同意?哎呀,真是好笑啊……”
院长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公子此话何意?”
“说得够清楚了,什么意思你自己想。”赫连玉寻站起来掸了掸衣衫下摆,极为傲慢的环视了四周一眼,嗤笑道,
“原来寒山书院也不过如此嘛,本王子还是回去好了!”
明弦微微笑道,“有得必有失,此番远行,王子虽说掉了一把古剑,但也寻到了心爱之人不是?”
赫连玉寻冲明弦眨了眨大眼睛,原本就显得稚嫩的脸露出万分委屈的神色来,像在控诉明弦“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这招屡试不爽,对着谁做,都会让人心软,当初朗书就是被他这样的表情收买了,而在沿途将他带在身边的。
然而明弦淡然不变,唇角微弯,悠然道,“……二王子怎么还不走?哦对,朕应该为你摆个饯别宴的,真是考虑不
周。”
赫连玉寻的脸一下子冷下来:“不用了,本王很饱!”气都气饱了!
他拱手告别,转身便怒气冲冲地往朗书房内走去。
一炷香之后。
南院里传来一声惨叫:“啊!!阿年……你你你一下犯上!!!”
……
明倚看了看跪在一旁,颤巍巍不敢抬头的院长一眼,转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弦替他捋了捋发丝,温柔一笑,道,“蓝睢已经着人收拾行装了,等下就走。”
明倚点了点头,握于身侧的手却缓缓捏紧。明日便是第三日了,五哥让我把他引到比较好下手的地方,可是……
当日晌午用过饭之后,三人启程回京。
及至夜幕降临,他们抵达落霞镇,当即决定在此歇息一晚。
入住客栈之时,掌柜的询问要几间客房,明弦犹豫一瞬,道,“就三间吧,其余人你看着办。”
下人们自然有下人们住的地方,掌柜的笑着应了声,还未报出房间,便听一道清朗的声音说道,“不用三间,两间
便够。”
“……明倚?”明弦疑惑的看过去。
“四哥。”明倚微微笑了笑,带着一丝期许的说道,“这几日我老是睡不着,想和你挤一处去说说话,不行吗?”
少年晶亮的眼睛微微闪现笑意,明弦心思一动,只柔声道,“可以。”
掌柜的心里想这两兄弟感情还真是好,面上不由带上了真切的笑意,“客官这边请,小二带路!”
小二应了声,带着三人蹬蹬蹬地上了楼。
明弦虽是这样应了,但是明倚沐浴之时,他还是退了出来到蓝睢房中找他下棋。
执子而久久不动,蓝睢见他心思恍然,不禁笑道,“公子爷怎么了?如今小公子愿意与您亲近,该开心不是?怎么
还是这副模样?”
明弦长叹一声,放下棋子,无奈笑道,“方才答应时是开心极了,可是今夜注定是睡不着啊……”
蓝睢疑惑道,“为何?佳人在伴,睡梦不该更加酣甜么?”
明弦笑了笑,“看得到吃不到,这颗心蠢蠢欲动的,如何再有心睡眠?”
蓝睢的脸突然就红了,他想了想,问道,“公子为何不……呃……时机不是已经成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