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才能彻底忘记呢?自己……似乎真的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但是,如果那是宿命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不能违抗
,不是么?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王妈似乎说完了之前的那些嘱咐,转身便走了出去,轻寒看着她的
背影,深拢的双眉怎么也放不开,想下床试着走走,胸腔内却突然一阵剧痛,随即一阵血腥气便涌了上来,他拼命
捂住唇,死咬着牙不愿把那口血吐出来,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浑身痉挛,他伏在床上强忍了好一会儿,才把那阵疼
痛熬过去。
他知道,那口血他不能吐出来,因为一旦开始,就会再也止不住。
等王妈端着热腾腾的粥和糕点进来时,轻寒已经恢复了原样,但是他那苍白的脸色,却彰显了极度的虚弱,王妈以
为他只是有伤在身的关系,也没有多想,看着他好好地把东西都吃了下去,欣慰地笑了起来。
之后几天,轻寒便在那客房中安静地养伤,除了王妈,没有别人来看过他,青枫一直没有出现,但是从王妈那里,
轻寒知道他近几日常被静王爷邀请去府中做客。除了王妈主动提起的,轻寒从不多问什么,大多数的时间里,他一
直都很安静,安静地发呆,或者安静地听王妈说话。
这样沉静的性子,更让王妈确定,他原本的家世应该也是不错的,定是遇上了巨变,才落到今天的地步,王妈当然
怎么也不会想到,苏家曾经是杭州首富,他苏轻寒,更是名满天下的才子。
这日,轻寒已经能下床走动,后庭的伤已痊愈,只是这几年来急剧虚弱的身体,让他看上去仍然很苍白,他比以前
瘦了太多,体力也大不如前,大病刚愈的身体让他只是从房内走到院落,便隐隐冒出了不少冷汗。
他知道,他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消耗,再这么下去,也许撑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将军府的院子里种着不少枫树,如今已是初秋时节,枫树的树叶开始由根部冒出了点点枫红,想必再过阵子,便能
将整个院子变出一片璀璨的枫红来。轻寒站在枫树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以前,杭州苏家的满院枫树,曾经是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每到秋天,便有数不尽的人来瞻仰观摩,苏渭明偶尔还
会在那时办茶会,更是吸引了络绎不绝的宾客。可如今,随着苏家的灭门惨案,那满院的枫树,如今怕是也成了枯
枝败芽,再没有以往的美景。
他还记得,是因为方晓蝶最爱枫,所以青枫的名字,才会有那一个枫字。
“苏公子,你怎么站在这风口里啊,身子刚好些,别着凉了。”正出神间,身后传来了王妈略显焦急的嗓音,轻寒
回过头去,看着她手上端着食物,抬步走了过去。
“王妈,能不能给我些纸笔和彩色颜料?我想画副画。”突然提出的要求让王妈一愣,随即笑了开:“当然可以,
我这就去拿。”将食物置在桌上,王妈笑得很开心,这段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轻寒主动提出什么要求,她想这
孩子终究也算是缓过来了,人有了想做的事,便说明,那心,仍是活的。
王妈很快拿来了纸笔,轻寒让她放着,吃完了饭,让她收走盘子,便铺开画纸磨起墨来。他记得好多年以前,青枫
曾缠着他给他画一副枫树图,但那段时间他太忙,所以终究是把那事耽搁了,再想起来时,青枫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至今记得当时的青枫,拽着他的袖子,不依不挠地说着“哥,你就整天为那些外人画画写字怎么行,怎么着也得
给我画一副。”
那时候的青枫,单纯、善良、毫无心机,每天和他在一起便心满意足,可那样的青枫,竟然被自己毁了。
11.
王妈忙完了府里的活再来看轻寒时,轻寒屋子里又空无一人了,临窗的书案上,用纸镇压着副刚画好的画,远远的
便可看到那画纸上一片灿烂明媚的枫红,王妈不禁走了过去。轻寒画了一院的枫树,深秋红得似是燃烧般的枫叶布
满了整个视野,那画栩栩如生,令王妈觉得仿佛真的看到了院中步入深秋的红枫。
那一片耀眼的红枫中站着个人,素白的长衫随风舞动,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那是个背影,单薄地站在群
枫之中,却竟然完全不显得突兀,王妈这一生中,也见过不少好画,以前的主人,或者现在的主人,家中都常拿来
几副名画做摆设,但是这么吸引她目光的,还真的只有眼前这一副。
那种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吸入的感觉,让王妈怔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看到那画上还写了两行字,但是她不认得,一股好奇心却从心底油然而起,她很想知道,画了这样一副画的轻寒
,会写些什么。
却在出神间,听到门外院落里响起了张立嫌恶的嗓音:“哼,你倒还是一副大少爷样子,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
身份,以为将军府里会养白吃白喝的人么?”那语气冲得让王妈瞬间就皱起了眉,她赶紧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便看
到轻寒正站在之前站过的枫树下,抬着头,淡漠地看着张立。
“张管事,苏公子他身子刚好,所以我还没让他去……”王妈张口就想帮轻寒说话,却被张立转头瞪了一眼,冷声
打断:“王妈,昭和公主到府上做客来了,你快去前面招呼,怠慢了,少爷可是会生气的,你也知道,昭和公主和
少爷以后是要成亲的。”
一句话,让轻寒的身体微微一震,但随即,他便垂下眼帘,挡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变化,是啊,青枫也到成家的年
纪了呢,昭和公主,那他以后就是驸马了,呵呵……
心中这般想着,却觉得有股浓重得怎么也化不开的苦涩蔓延上心头,原来,终究还是会难过的,以后自己孤零零地
死去,青枫会不会连到坟上看自己一眼都不乐意呢。
“大少爷,以后你在这家里便是下人了,别再拿以前大少爷的架子端出来,跟我走吧,这房间是给客人住的,可不
是给你这下人住的。”待王妈走后,张立鄙夷地看了轻寒一眼,没好气地说完后,转身便带起路来,轻寒没接话,
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到了下人房所在的院落,张立却又以下人房里已经住满为由,将轻寒带到柴房门口,指了指里面角落处简易搭建的
一张小床冷笑着说:“只有暂时委屈大少爷在这先住一阵子,以后若是有下人离开,你再搬进下人房去。”
轻寒仍是没接话,只是朝柴房中望了一眼,那小床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即使站在门口也能闻到一股霉味,窗户
上的纸早已破了,屋顶上更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几条大缝,这里显然是已经废弃不用的旧柴房,张立要他住这里,只
是要整他罢了。
“张管事,能不能给我条被子?”却也知道,无论自己想不想住,以后他都只能呆在这个地方,但是他终究不能轻
易死去,这柴房入了秋夜里就会很冷,他不能什么都不要。
“哼,少爷说得果然不错,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死皮赖脸地活下去。”一甩手,张立留下这么句话,转身朝下人房走
去,轻寒的身子又轻颤了一下,心脏被他刚才那句话刺得生疼生疼,原来青枫是这样说他的。
慢慢走进了柴房,将小床上还堆着的一些其他杂物搬开,东西有些沈,他搬得身上又冒出了冷汗,刚想坐下休息一
会,张立已经回来了,他手上拿着条破棉被,直直朝轻寒扔了过来。
“你每日要负责去少爷那拿需要清洗的衣物和床单,并且将前一日洗好的东西拿过去,洗完之后要把水缸里的水打
满,一日三餐厨房的人会送来,听明白了没?”似乎是不想朝轻寒多看一眼,张立说完,看到轻寒点了点头,便扭
头走了。
轻寒看着手中那到了冬天便等于没有的破棉被,美丽的眼中光一点点黯了下去,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坚持着熬到那
一天呢?
张立走后不久,便有一个看上去是丫鬟的少女走了进来,手上抱着两件衣服,进了柴房,细长的柳眉顿时皱了起来
,“张管事在搞什么啊,这地方怎能住人。”边说着,边摆了摆手想驱散充斥鼻间的霉味,转眼看到正拿了块不知
哪儿来的抹布擦着小床的轻寒,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你就是轻寒吧?少爷让我把衣服拿来给你呢,还有带你去认一下路,明日早上,你便自己去少爷房里拿换洗的衣
物吧。”将怀里抱着的衣服递了过去,少女笑着说道,她长得颇甜美,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让人一见便有好感
。
轻寒接过衣服,放在自己方才擦过的床上,朝她点了点头。“对了,我叫绿莹,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也管些事,你
要是有什么事找张管事不方便,便来找我吧,我回头先让人再给你送条像样的被子来,这被子,到冬天不冻死你才
怪了。”
绿莹边带着轻寒往外走边说着,她个性很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之前其实从少爷和张管事的对话中她就知道这轻
寒不是普通人,但她可不想跟着张管事瞎起哄,这事要是传出去说他们将军府虐待下人,少爷以后的脸要往哪搁?
“谢谢。”轻寒轻声倒了谢,绿莹侧目看了他一眼,轻叹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做了什么得罪了少爷和张管
事,但是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坏人,别什么都憋自个儿心里,你要是有委屈和苦处,说出来少爷会听的。”
轻寒微微有些惊讶地瞪了瞪眼睛,这绿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没想到,心思倒是敏锐细腻得很,轻寒突
然之间觉得安了心,有这样的人跟在青枫身边,对青枫来说是件好事。
12.
轻寒微微有些惊讶地瞪了瞪眼睛,这绿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没想到,心思倒是敏锐细腻得很,轻寒突
然之间觉得安了心,有这样的人跟在青枫身边,对青枫来说是件好事。
便跟着绿莹去了青枫的房间,穿过九转十八弯的长廊和偌大的庭院、花园,轻寒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苦笑,青枫讨厌
他就到这般地步了么,连住的地方都要和他吊个对角,这样一来,他们在府中相遇的机会,怕便降到了最低,他只
要在自己每日去收送衣物时避开,也许到自己死的那一天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要怎样知道他是否遇上劫难,又如何有机会去替他挡呢?
“到了,这院落里就少爷一个人住,边上的小院是我们三个丫鬟的住处,你记得,除了去少爷的卧房拿衣物,别的
地方最好都不要去,尤其是最里面的后院,那是府中的禁地,擅闯的人少爷一定会严惩的。”
绿莹语速很快地做了嘱咐,轻寒静静听着,望着眼前装修得颇华美恢弘的院落,心里闪过一丝欣慰,青枫果然做到
了,十年之内,必将大富大贵。当年那个整天只喜欢跟着自己转的少年,他的才能,果然离开了自己才能发挥。
若他们还住在杭州城的苏家大宅中,也许,青枫的这些才能,便会一辈子都埋没了。
“走吧,我带你去少爷的卧房。”介绍完了外院,绿莹带着轻寒去了内院,内院不大,青枫的卧房边上便是书房,
院子里同样种了枫树,布置得很雅致,又因为离客房和大厅比较远,所以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显得很安静。
轻寒没有朝书房多看,跟着绿莹进了卧房,卧房里的布置更为简单,除了必备的家具外什么都没有,要换洗的衣物
就挂在架子上,一眼就能看到。
“就是那里了,少爷每日会把需要洗的衣物放在架子上,你拿走就可以了,洗好的你也放架子上,我会收进柜子。
”
“恩。”
轻轻答了一句,轻寒走过去,拿过架子上挂着的衣物,那衣物里有青枫的贴身中衣,入手似还带着余温,轻寒微微
颦眉,拿着衣服的手不禁紧握了下。
转身和绿莹一起往外走,却没想到,尚未走到院门口,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紧接着,便有三条
人影出现在了门口。轻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还在想着也许再也见不到的人,就这样活生
生的突然出现在眼前。
青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那日晚上一脸煞气的样子差了太多。他身边是位妙龄少女,水灵灵的美目中带着温柔
的笑意,另一边站着个身材颀长样貌俊美的男子,从两人的衣着上来看,都是极富贵的人物。
“少爷、静王爷、昭和公主,绿莹给你们请安了。”在轻寒怔愣之时,绿莹已经笑盈盈地朝三人躬身行礼,听她熟
络的语气,那静王爷和昭和公主,似也是府中常客。
轻寒还怔着,双目直直落在那公主身上,原来,这就是昭和公主……以后,轻寒的妻子……他们真的很般配呢,郎
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却在他出神间,青枫已经直直走了过来,一直到他将他的视线全部挡住,轻寒才一愣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他狭长幽
深的双目,尚未说话,耳边已经响起了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嗓音,而方才青枫脸上挂着的微笑,也早已在走过来的
过程中便消失了。
“狗奴才,见了主子都不知道行礼吗?昭和公主是你能看的人?下次再这样盯着她看,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睛。”
恶狠狠的言语深深刺痛了轻寒的心,他低垂下头,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弯了弯膝盖,躬身淡淡道:“小人知错了,
请少爷恕罪。”
见他这副顺从的样子,青枫心中却觉得更加愤怒,他冷哼了声,本想再说些什么恶劣的言辞,身后昭和公主却走了
过来。她美丽的大眼睛直直落在轻寒白皙的侧脸上,笑着说:“青枫,这样的人物,你居然让他做下人,不觉得太
过浪费了吗?”
“雨霏,那你觉得他应该做什么?你可知道他原本是做什么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青枫残忍地看着轻寒,
言语中的轻蔑让轻寒方才嘴角自嘲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慢慢地抬起头,用异常漂亮清澈的眸光直直看着青枫,那样
的目光,居然让青枫接着要讲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口。
“我怎会不晓得,斫哥哥带我去过红尘阁,轻寒公子的琴弹得比我们皇宫中的乐师高明多了。”昭和公主说着,满
脸崇拜地看着轻寒,那目光根本不是在看一个青楼的小倌,而是真正的欣赏崇拜的目光,她的话让轻寒一怔,随即
略有些惊讶地朝她看了过去。
昭和公主却依旧神色自然,她朝轻寒微微一笑,低吟道:“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青青的诗,真是作
得好。”
这一句,却是叫轻寒和青枫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当年稷青青的这一句诗虽在杭州城传了个满城皆知,但身在千里
之外的长安的昭和公主,却是如何得知此诗的呢?而且看昭和公主对她直呼其名,她二人的关系,似是很亲密。
玄斫踏着悠然的步子走了过来解惑道:“稷青青两年前被我皇兄微服私访江南时看中,如今早已是青妃了。她虽是
青楼女子,但却仍是处子,才艺双全又深明大义,所以太后也破例接纳了她,皇兄常要她讲些江南的趣事,她对苏
轻寒的评价甚高。”
玄斫说这些时神色有些复杂,青枫看着他,微凛的眉眼间似乎在问:这事,你之前怎不告诉我。
玄斫尚未答话,昭和公主又接了口:“是啊,不过,听青青说轻寒公子似乎还有个弟弟,不过因为那弟弟似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