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断然不可能,六殿下请回罢。”任宇又坐了回去,一挥手,要樊忘尘离开。
“若在下甘愿将这条命交给王爷,不知王爷是否肯退兵?”这话说的古怪,以至于所有人看樊忘尘的眼中又都多了几分审度。
“一命偿一命,在下甘愿如此,只希望王爷可以退兵。”又一句话,彻底挑明了来意。
“哼!你的命值几个钱?本王不仅要你的命,还要你的六军将士、要你南潦千万百姓的命!好走不送,两日后在战场上见!”任宇心中没有来得点着一把火,下了逐客令。
为了南潦,你当真连命都不要?
哼,本王偏不让怒如愿!
樊忘尘的眸光好似一下便暗淡下去,敛去了唇角的淡笑,有些凄然道:“当真无回旋的余地?”那般可怜的神情,不禁令人心中一动。
“莫非南潦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还未开战就已经议和,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秋蝉在一旁撺掇,火上浇油。
“既然如此,还望将军能将解药的药方给在下。既然要战,便堂堂正正,暗中下毒实为宵小之位,传了出去也不过是为人所耻!”樊忘尘面若寒冰,对任宇道。
炘玉眉梢微调,这六殿下倒是深藏不露。那毒前两日才下,明日才会显状,不曾想他现在便看出了端倪。
“有谁能证明这毒是我下的?六殿下切莫含血喷人!若六殿下是来寻事端还请回。”任宇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没错,便是任宇叫炘玉在南潦将士的饮用水中下的毒,为的就是掌握更大的胜算。
“既然六殿下都能呼风唤雨,那想必也是有良方为你们的将士解毒,又如何用得到本王?”好似是先说的不够狠,任宇又添了一句。
樊忘尘心中苦不堪言,就是昨日发现水中有毒,他才来了个‘人工降雨’,向天借来了无根之水。粮草可以没有,但却不能缺水,现今没有解药,南潦的将士早晚会撑不住。他没有想到,任宇会出这招。自己此次来就是想讨得解药,可如今看来机会是微乎其微。
待到明日将士毒发,军心必散。到时候若任宇趁机攻打南潦,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樊忘尘只觉得前途茫茫,自己的一意孤行终是害了别人。到了明日,千千万万的生命便会逝去。自己就算死一万次,也偿不了这份罪责。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泪,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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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宇,你竟是要逼我至此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如此轻松的说出这些话。难道人命在你眼中就如此轻贱?!
心下一狠,端起了笑容,这次,我决定赌上一赌!
然后,我听到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这般说道。
“若是我拿封琉的命来交换解药呢?”任宇的面色一怔,紧接着他便飞奔过来扯住我的衣领,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若是王爷不肯交出解药,那我便只好让那个封琉再死一次!如何?”紧紧盯着任宇的眼睛。
“哼!你以为本王会信你?他早在五年前就死了,而且尸骨无存!”任宇这般说道。
“重塑骨血,起死回生之事也并不难。当年我一时兴起塑了血肉将那人的性命救了回来,如今他可是好好的呆在我的宫殿里。若是王爷肯交出解药,那将他送给你也不无可能。”任宇,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中的分量?作为朋友,可值这六军将士的姓名?
“此话当真?”他好似动了心。
“一言九鼎。”你会怎么做?
“哈哈……哈哈!六殿下用他一人的性命就想换解药,未免太天真了!”任宇狂笑,眼中尽是不屑。
心中一痛,却仍旧维持着淡然。
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任宇。
见任宇眼中犹疑,便将手帕打开。
待到任宇看到上面的字迹后,脸色大变!
“秋蝉,把解药方子给他。”终是发了话。
“还有炼成的解药。”有方子纵然是好,但也要现成的解药来压抑毒性。
“影昧,去取。”任宇将那方帕夺去,恶狠狠地盯着我。
“多谢。”拿了东西便走。
“两日后战场上见,可别临阵退缩!”任宇的声音是不甘的咬牙切齿。
“届时在下定来应战!”是了,我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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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儿……”任宇拿着那方帕,眼中满是伤痛,当然还有些喜悦。
那帕上写着这样一句——深秋赏枯叶,宇哥可还记得?
只有封琉才同任宇赏过枯叶蝶,只有封琉才会唤他宇哥!
任宇将那帕子揣进怀中,不肯放松。
落寞的炘玉,怔忪的秋蝉,皱眉的影昧。
这一切都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为了封琉,任宇什么都甘愿。当初自己一剑刺在封琉身上,追悔莫及。现在老天开眼,又让封琉活了过来,自己还有机会来补偿。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前的封琉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一章:应战
“我要留下,不能让你一人面对!”阿七的面庞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持与严肃。
真好,哪怕是到了现在,还有人甘愿留下来陪我。只可惜,我是注定要辜负他这番好意。一切因我而起,那便要有我来终结。
“若是你留下,那这六军将士的性命又该由何人看护?”看看天色,若是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这一仗本就不该打,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没有一样占优势。若是开战,必败无疑。此时不退,更待何时?!”低吼着训斥阿七,不留半分情面。
阿七眼中闪过了许多许多,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却只能装作不知。一步步的逼他,若不如此,只会造成恶果。到时候,对谁都没好处。阿七既然担了将军的名号,那便是要顾全大局。若是因我而延误退兵之机,那……
“一天,最多一天。我将他们送到南潦地界就回来接你,等我!”阿七说这话时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力气大的好似要将骨头捏碎般。
有些颤抖的用双手抱住他,因为现在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
这份感情我没有办法回应,所以只好假装不曾发觉。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便在开始就否决。所以,我最多只是拿他当朋友。他知道,我也懂。一直如此,如今离别之际,不过是一个拥抱,那便大方一些也无妨。
也许今日一别,便是后会无期。
我们同东穹的军营相隔几十里,若是我方撤离那必会被发现。但,在一种情况下不会被发现。
雾,浓浓的雾气可以遮住敌军的眼睛。当然,也为我方打好了掩护。
六月的天降雾,不无可能。
只要得法,那便是小事一桩。
待到六军走后半刻钟,我便抱着来时带的那架琴,朝着东穹的阵营走去。
之所以没有骑马,那是为了拖延时间。
若染墨将我嘱托的事情办好,那我相信,他们会等到我出现。在此之前,不会发兵。
这段路,很长。走到腰酸腿乏都还未到。
这段路,很短。当然,是被人强行拉上马飞驰而去。
“就这般性急?”有些牢骚的冲身后的人抱怨。
“你那日的话当真?”焦急的声音掺杂着担忧,令心微微钝痛。
“东穹的国主可是已经到了?”有些明知故问,却是想转移话题。
“你到底想如何?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任宇的声音渐渐烦躁。
果然,已经隐约能见到前方的人影。
“你会不会把我南潦撤军的事上报?”下马前,我轻声问这么一句。
“不会,我不会拿琉儿的性命做赌注!”他说的,是那般坚决。
“是吗,若是他知道,一定会很开心。”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做这些。
只可惜,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孤身前往,还真是好胆量!”果然,你来了。
仔细一看,人到的还真是齐全。只可惜物是人非,我认得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人。
“能邀得东穹的国主前来,忘尘真真是三生有幸!”行了个大礼,当然,也只是缓兵之计。
“来人,将六殿下请到营帐中好生照看!”均一上来就下了这么个令,还真是性急。
“且慢!”后退两步,错开要将我‘招待’的那两个兵。
“六殿下还有何事?”均有些不耐烦,眼中,是急躁。
雾气已经开始散去,若是他此时发兵追捕,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要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忘尘想弹首曲子,曲终之时,再好生相谈也不迟!若国主不愿,那忘尘不能保证‘那个人’是否能活到战事终了。”此时,只能赌均的心。赌他对我的情,到底有没有那般深。
“最多一炷香,来人,燃香!”均仍是这般雷厉风行。
不过也好,一炷香虽短,但也应该足够。
席地而坐,将琴放在盘起的腿间。
“为国者,应当为百姓社稷谋福祉。只是纵观千百年天下一分为三,征战不少。实则百姓之不幸,社稷之不幸。”调好琴弦,引子也说完。
双手轻放,轻轻一挑,弦便铮铮作响。
“羽扇纶巾笑谈间,千军万马我无懈。”如今这天下的形式虽不似三国争霸那般惨烈,却也有相似之处。谁人不是笑里藏刀,两面三刀?只是纵然同六军对阵,我也不能胆怯。只因为,南潦的子民受不起战争。我,更担不起这个罪名。
“伪面君子三尺剑,狼火烽烟我敷衍。”这乱世之中谁又能自称君子?为了一把传言中的神兵而争夺,实属愚昧。淡淡的望着还未熄灭的狼烟,心中有些忧愁和失落。
“生于乱世行不言,功过不求谁来鉴。”谨言慎行,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杯黄土。那这一生的争名夺利又得到了什么?死了,便是什么都留下,什么也带不走。功啊过啊,那不过是后世的评价,又何须津津计较?人很可悲,却也很可怜。
“灯为谁点,脂为谁添,任谁来笑我太疯癫。”曾想过找个能度过一生的人,夜深了掌着灯等他归来,那便是所有的幸福。而现在,我却是要用那女子才用的胭脂涂在唇上、面颊,来增添几丝血色。无奈,却又嘲讽。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我笑着望着均的脸,而他却依旧淡然如常。不肯,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雨一直下,风一直刮,谁与我煮酒论天下?!”我想要的,也不过是冬日里能够有人同我一起煮壶酒,谈谈心,那便好。天下,是我最不想碰触的。只是,却不得不踏进去。
“万箭齐发杀气如麻,谁忍我乱世中安家?”我面前的六军剑拔弩张,就好似只要我有异动,便会被万箭穿心。如此乱世,如此形势,我又如何找片净土,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三分天下,为谁争霸,如今我已剑指天涯。”我这般碌碌是为谁,均,你可知道?那神兵若是你想要,我大可给你。只希望你能少造些杀孽,多积些福分。从一开始,这便是我真正想做的。我从未想过,要同你各自为营。我也从未想过,要打这场仗。一切,都只是引你而来的借口。
“却只想为你抚琴,从此无牵挂。”就连现在,也不过是想为你抚琴一曲,权当是,同你告别。我,没有想过退路。只因为在你面前,我从未赢过。也从没有,想过赢你。后面的那句词,并没有继续唱。只因为,右手上被钉了三枚银针。
青色,剧毒。
三日内不服解药,必定七窍流血而亡。
毒,还真是毒。
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射针的人,目光有些迷蒙。很熟悉的面庞,却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倒是个君子。是谁呢?呵,我好像又忘了一个人。
“来人,把六殿下拖进帐中,好生照看。先锋去探路,其余的兵分三路包抄敌军!”均下命令的狠劲让我有些怔忪,怎的就这般不守信。瞧,香明明还剩一半。
被人拖进帐中前,经过了均的身侧。
“你就不担心他的性命吗?”仍不死心,想求个明白。
“他不过一条贱命,又如何能同南潦富饶的国土相提并论?!真是可笑!”均的声音穿过我的左耳,又跑出右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均那扬起嘲讽弧度的侧脸,我只有紧紧咬住下唇。怀中的琴,险些跌在地上。
被人拖进营帐,便无人问津。
抱着琴,听着奔腾的马蹄声,却什么也做不了。
耳边回响的,是均方才的回答。
原来于你而言,那不过是一条贱命。
原来,对于你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我还真是傻,自己又怎能同天下相提并论?一直在为你争夺天下四处奔波,到头来,终是输给了你的天下!
愣愣的盯着地上那数不清的尘埃,觉得身心俱疲。
我的赌注终是输了,不愿别人,只怪自己,爱上了均。爱上了那个,永远不可能回应自己的人!
第三十二章:惩罚
衣物,被一件一件的剥落。近乎粗鲁的,被扔在一旁。
后背虽然抵在毯上,却依旧感到阵阵寒意。
炙热而又浓烈的吻掺杂着厚重的酒味,几乎要将思绪搅乱。
不,也许我已经乱了。
有些无神的望着营帐的顶棚,眼中好似有什么在不断滑落。
脑海里闪现的,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均发兵追讨我南潦的士兵。可不到半个时辰却鸣锣收兵,中间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竟令均肯放弃征讨。
我很疑惑,可也感到庆幸。至少,没有打仗。
虽然我是被关在营帐中,可三餐有时,倒是不曾受过半分怠慢。
中间除了见过染墨,还有一个叫做炘玉的男子之外,便是再没有见过旁人。
以为自己就要在这营帐中呆上不短的时间的时候,均,出现了。
他略微摇晃的身体跟手中的酒坛透露了,现在的他并不十分清醒。那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布满了血丝,下颚竟是有些明显的青色胡渣。一向注重仪态的均为何会如此?
张口欲问,却终是忍住了。
“为什么?!”均近乎嘶吼的质问我。
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却是被一把扫开。
然后在我不曾来得及反应时,便被一把推倒在地。手中的琴,自然是被丢到一边。还好,没有摔坏。
“你有什么好?!为什么他为了你要如此,为什么?!好不容易知道他还活着,可没想到……竟是等到了这么个结果!”均紧紧扣住我的肩头,大声呵斥。
迷茫的望着他,不知所措。
“好你个樊忘尘,你有本事!琉儿为了你竟是宁愿自刎逼我退兵,你真是好本事!你还我的封琉!!!”均狠狠地将我的脸煽向一边,脑子里嗡嗡作响。
心中一痛,突然想到,自己不知这是第几次被人扇耳光。好像已经有过很多次,都记不清了。
从均断断续续的呵斥声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昨日当他带兵赶到南潦边境时。‘封琉’出现,说若不退兵。若不将我三日之内安全送回,便当场自刎。
均当时怒火攻心,便说了几句重话。不曾想,那‘封琉’竟是说到做到,在自己的颈上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血液喷涌,洒落在地上。
均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应该刚到高兴,却依旧被悲伤笼罩了整颗心。
“后来呢,封琉如何了?”我有些想知道,到底是谁,冒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