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如雪——浅墨

“走吧，别看了，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议论声小去，聚在一起讨论的也各自散去。有同情的，有惊讶的，有憎恶的，有兴灾乐祸的，那么多人

，可就是没有一个会上前将陷入昏迷的凌子袂救起。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散去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原先人们议论纷纷的美人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真是美呢！”似惊叹又似怜惜，男子轻柔地抚上凌子袂的脸，眼里尽是温柔。

一旁的暗卫表情惊慌。剑眉星目，面若刀削，一身黄袍更添了霸气，这就是当朝皇上凌玄毅。凌玄毅长

的冷酷霸气，手段更是阴狠毒辣，习惯了凌玄毅的血腥与残忍，突然看到他温柔的样子，真有些无法接

受。

“终于还是回到我身边了，皇兄，你只属于我一人。”

第二十四章

虽是冰冷的冬天，但作为京城，街道上还是有一些商贩行人的，残留着一些喧闹，也就不显得冷清。

身体冻的丧失了知觉，凌子袂用力挪动自己，试图从王府门前挪开。心痛的快要死掉，本为软弱的心竟

也生出些许恨来。从没想到，上天会如此捉弄他，连最后的分别也要让他如此狼狈不堪。那些或鄙夷或

兴灾乐祸的眼神快要把他逼疯。

终于挪开了位，却因重心不稳而从高高的台阶滚落，砸进厚厚的雪里。这样就更狼狈了，本就湿透了的

棉袄更加冰冷，许多雪掉进衣服，凌乱的头发上也铺了一层雪，还有些结了冰。凌子袂有些庆幸了，丧

失知觉真好，至少不会感到彻骨的寒意，不会瑟瑟发抖，不会，不会让本就不堪的自己显得更加不堪。

其实，做的远没有说的那么潇洒，说了不在乎放弃这段感情，可是心里还是会痛的。

这次他想要解释的。抱病去买安胎药只是自私的想证明自己还有存在的用处，还会被需要。他知道药膳

房里会有许多这样的东西，但还是挚意偷偷把药炖好，给紫遥送去。他看着紫遥一脸幸福地喝下药，也

看到紫遥突然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尖叫，暗红的血汨汨流出。他知道，小王爷，不在了。

接下来的一切如凌子袂料想的那样。先是太医哆嗦着道“王爷，王妃节哀，小王子他离开了”，再是验

药材，指出是他下了堕胎药，然后天啸质问他，鞭打他，最后被赶出王府。

他记得天啸质问他时的眼睛——悲痛，愤怒，失望，还有一点点希翼。他想拥抱他，安慰他，告诉他自

己并没有这样做，可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哑了。

也许是等的耐心耗尽了，天啸眼里的希翼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可以湮沫一切的绝望。那一瞬间，凌子袂

仿佛看到自己苦苦支撑的世界崩然倒塌。

他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想陷害他。其实，无论谁陷害他，他都不会介意的。只是，那险恶之人为什么要对

紫遥出手，为什么会忍心扼杀那个未出生的小生命！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不过，还好。他已经被赶出王府，顺了那些恨他人的意，紫遥就不会受伤害，

也可以为天啸再怀几个宝宝，还好，还好。

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一片泛黑。是要死了么？死了倒好，一切都解脱了，凌子袂缓缓闭上眼，嘴角渐

渐上扬，形成好看的弧度。

第二十五章

毒音散，无色无味，服用七次即哑，为南华国所特有。

轻轻摇晃着华美精致的透明瓶子，瓶子里淡紫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很美吧？”凌玄毅轻声问道，脸上浮现漂亮而又残酷的笑。

一旁的暗卫暗暗心惊，不知该如何作答。自从那位公子被救回，主子的行为就越来越——怪异？！经常

对着公子痴痴的笑，还会说奇怪的话。

“去北晋，带朕口喻，这个是朕赐于北晋王王妃的。”

暗卫胆颤心惊地接过瓶子。瓶子里东西的威力他是知道的，明明看上去是漂亮的液体，却能让人生不如

死。它会使人感观退化，全身瘫软，最后七窍流血而死。一点一点慢慢的折磨，感观退化，心里的感觉

却越来越明显。服此毒者，无药可治，连自杀解脱都不能，只能在折磨人的恐怖中等死。他曾见过完成

不了任务的暗卫，也被下了这种毒，日夜哀泣求死，那哀怨绝望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月，一个月内完不成任务，这东西朕就赐于你了。”

暗卫重重向凌玄毅磕了个头后快速飞奔而出。

凌玄毅挥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然后，轻轻走进寝宫。

凌子袂已经醒了，晶莹剔透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透着些疑惑，嘟着小嘴，表情甚是可爱。

“皇兄，你醒了，饿了么？”走过去轻轻抱住子袂，凌玄毅温柔地问道。

这种拥抱，好温暖好温馨，好像以前也是有人这么抱着他的。可是他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了，那个人会

是眼前的这个么？可感觉上又不太一样啊。凌子袂疑惑着略带好奇地回抱着凌玄毅，试图感觉拥抱的不

同。

凌子袂的回拥让凌玄毅欣喜若狂，伸手温柔地抚摸那柔软细长的青丝，凌玄毅轻声道：“用膳吧。”

凌子袂轻轻地点头，乖巧得让人心疼。

这断崖丸果然能让人神智不清，凌玄毅暗暗皱眉，以前子袂见到他只会害怕，逃避，哪会安静地和他拥

抱。这样对于他来说固然是好事，但断崖丸会使人上隐，必须不间断地服用，到最后，最后他的子袂还

是会因此药而死，该怎么办才好？

他会帮子袂报仇，会让那些人生不如死，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面对这样脆弱的生命，他，

无能为力。

第二十六章

天空阴沉的可怕，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徘徊在爆发的边缘。韩天啸抬头仰望天空，要下雪了吧，今

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阴冷，这样的天气真像他的心情，灰灰的，压抑的，堵在心口，快要疯掉了。

不知道子袂怎么样了，上次把他丢弃在王府门口，并不是没有后悔的。子袂那么柔弱，手无缚鸡之力，

而且又全身冻僵，如果遇到心怀不轨之人，根本无力反抗。

有想过把他接回王府，有想过把一切都忘掉从新来过，有想过……可是，子袂一次次的背叛让他力不从

心了，作战图的事是一场意外，春玉和小绿的事他也可以不去追究，可是，这次，凌子袂居然伤害他未

出世的儿子！那样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他怎么忍心，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王府已是一片混乱了，在子袂离开之后，凌紫遥的情绪渐渐好转，只是不再笑了。也对，别自己敬爱的

兄长陷害，谁都会笑不出来。他经常听到下人暗地里咒骂子袂，什么“不要脸的狐狸精”，“恶毒的小

人”诸如此类，很多恶毒的话语，他下了命令不许这样说，可是悠悠众口，又能防得了多少呢。

也许，和子袂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错误吧，子袂在王府也过的并不开心，是他自私，一心想把子袂独占，

最终落得了这样的结果。

“子袂……子袂……”悲伤的低喃，像是祭奠死去的爱情。

“皇兄，这是你最喜欢的松花糕，尝尝看。”凌玄毅亲自端了盘子放在凌子袂面前。

不料，一直安静乖巧的凌子袂看到那盘松花糕后，猛地向前，拼命地把糕点往嘴里塞，昏迷后没怎么进

食的肠道禁不起这样的刺激，剧烈的疼痛起来。

凌子袂趴在床头，不住的呕吐。硬生生的呕出一口血。

“怎么了？”凌玄毅心疼的轻拍着凌子袂瘦弱的背，一边示意宫女将糕点拿开。

不要！凌子袂想张嘴大喊，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单音。见宫女端着盘子准备离开，凌子袂急了，从

床上翻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宫女面前，将盘子夺下，紧紧地抱在怀里。

从没见过这样的凌子袂，凌玄毅怔怔的呆在原地。那宫女倒是极怕的慌忙跪倒在地，哀求道：“皇上饶

命，皇上饶命。”

一心扑在凌子袂身上的凌玄毅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后就，拿起干净的棉布，温柔的替凌子袂

搽掉他嘴边的污垢，又是心疼又是不舍道：“皇兄莫急，皇兄若是喜欢，我就天天叫御厨做。”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凌子袂紧紧抱着盘子，不肯松手。松花糕是母后赐予他唯一的一样物品，是天啸

亲自做给他吃的东西，他不会放手——天啸？天啸是谁？他怎么会记得这个名字？为什么他想起这个名

字会莫名的心痛？

啊！！凌子袂抱着骤然疼痛的头，无力的喘息。

早已觉察到凌子袂异样的凌玄毅马上拿出备于身上的断崖丸，将丸塞进凌子袂嘴里。

“皇兄，忘掉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第二十七章

醒来后的凌子袂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知道凌玄毅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更记不起韩

天啸。凌玄毅喂他吃饭时，他就乖乖的吃饭，凌玄毅拥抱他时，他就乖乖的回拥，凌玄毅不在时，他就

安静地坐在龙床上等凌玄毅回来。只要不见到松花糕，凌子袂就安静乖巧得让人心疼。

凌玄毅当然知道是断崖丸使得凌子袂神智不清，记忆退化。要不是实在没办法，相信那群太医也不会孤

注一掷对子袂用这种药。当时，无论用什么药，用什么补品，都无法唤醒求生意识极其薄弱的子袂，只

好用断崖丸。可断崖丸是宫内禁忌，虽能救命，但也会因此而死。

他怎么舍得子袂离他而去，当初子袂被废弃被赶出南华，他还没有在宫里稳固势力，只好让亲信平儿去

保护子袂，心里已是万分不舍，不料平儿竟受母后指使，设计陷害子袂，而他决定将凌紫遥嫁入北啸王

王府，本是只想离间子袂和那北啸王的感情，更没想到凌紫遥会伤害子袂，到现在，他是历经曲折得到

子袂，怎能舍得子袂又一次离开。

凌子袂忐忑不安地看着皱眉的凌玄毅。他怎么了？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衣袖上传来晃荡，凌玄毅低下头去，却是凌子袂抓着他的衣袖，看向他的眼里似寻问又似担忧。

“皇兄，不要再离开我了。”心里涌上的不舍使凌玄毅忍不住抱紧凌子袂。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男子要叫他皇兄，还对他说这些莫名奇妙的话，但凌子袂知道，这唤作凌玄毅的男

子对他极好，所以就轻轻点头当作应允。

而此刻混乱过后的北啸王王府也是温情一片。

“王爷，你是否讨厌紫遥？”

“怎么会？紫遥这么善良。”韩天啸温柔道。

“王爷，紫遥好心痛。皇兄是紫遥最尊敬的亲人，却如此对紫遥。”凌紫遥又掉下泪来，哭得梨花带雨

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已将凌子袂——赶出，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紫遥舍不得皇兄，可一想到是皇兄下药害得宝宝离开，便——不想再见到皇兄。紫遥也不曾想过紫遥

竟会如此狠心。”

“你啊，”看着与子袂相似的脸，韩天啸不由得微微叹气，“太善良太傻了，我们都太傻了。”

其实，有些事当事人不说，旁人根本不知道。就像有着厚厚积雪的北晋，人们只道北晋一片雪白纯洁，

却不知那一片洁白下的色彩斑斓，抑或是肮脏。所以，韩天啸只认为凌紫遥善良单纯，却不知那看似单

纯的笑容后是怎样的残忍。

第二十八章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一个月说长不长，但在这个月里，有很多东西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比如服用断崖丸的凌子袂，由于体质娇弱，在药物刺激下，感观退化的厉害。那一头青丝完全变成了银

发。

又比如南华帝王凌玄毅，为了凌子袂不被南华太后即他母后伤害，就把当今太后软禁在南华最大的寺庙

。

还有韩天啸，每天每天都在努力忘却凌子袂的韩天啸，却几乎在每个夜里梦到想忘记的人。原本健壮的

身体也瘦了许多。

当然，还有那个执行命令失败的暗卫，正忐忑不安地跪在凌玄毅面前。

“失败了？”

毫无情绪波动的问话却让本就惊恐的暗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用朕说什么了吧。”

暗卫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冷汗侵湿了整个背，过了许久，才认命般道：“是，奴才领命。”

在暗卫心灰意冷之际，情况却有了变化——一直安静窝在凌玄毅怀里凌子袂突然拉拉凌玄毅的衣袍，又

指指欲转身离开的暗卫。

“怎么了？”凌玄毅温柔地问道。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那头银丝。

“不要伤害他好吗？”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地在宽大温软的手掌划着。

微微叹气，凌玄毅挥挥手，“算了。”

暗卫又惊又喜，朝凌玄毅磕了两个响头，奔出寝宫。

“谢谢”凌子袂又写了两个字，写完后抬头冲凌玄毅笑了笑。

其实，凌子袂知道自己已时日不多，经常看不清东西，也会听不清别人讲话，经常呕血。他只想多做善

事，希望来世可以幸福一些。这位名叫凌玄毅的男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对他也很好，这种感觉似曾相

识，但又有些不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怜惜的抚摸着凌子袂愈发瘦弱的脸，凌玄毅再次抱紧凌子袂。

“皇兄，我带你去北晋，替你报仇。”

是的，带子袂去北晋，他要子袂亲眼看到那些伤害他的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第二十九章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北晋王朝的宫殿里暖洋洋的一片，似乎根本就不受寒冬的影响。这几日更是热闹

，据说是南华国皇帝将要来访，宫殿里喧嚣得像是在迎春。

市井里也很热闹，有传说和南华皇帝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美人。美人一袭白色棉袄，披着银发，美得不像

是人，倒是像下凡的仙子。那美人心地最是善良，一路随南华皇帝北上，一路发放银两，使得不少饥寒

交迫的贫民都有了过冬的衣食。听说不少民众提议要将救苦救难的美人立一块碑呢。

豪华的马车缓缓前行，马车上方飘着南华国的标志性旗帜。而守在马车外的士兵们一脸严肃，显然是一

支训练有素，不苟言笑战队。

凌玄毅拿了毛毯，将凌子袂裹住。子袂特别怕冷，在南华国还好，到了北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还冷

不冷？要不要加个火炉？”

凌子袂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很冷，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要发抖，他也讲不清原因。

“再过一日就到北晋皇宫了——皇兄，不用怕，这次有我陪着你。”

凌子袂默默窝在凌玄毅怀里，过了会儿，抬头看着凌玄毅。从南华宫殿一路过来，早就有了应有的默契

。凌玄毅当然知道凌子袂是又想去发放银两了，不由得皱眉道：“天这么冷，皇兄莫急，待我遣了那些

个下人去就行。”

这几日凌子袂的身体愈发差了，听东西也听不清，所以凌玄毅是俯身到凌子袂的耳边说的。凌子袂微微

侧头，避开令他感到痒痒的呼吸。随即伸出手指，在凌玄毅的掌心写到“我想亲自去。”

他想亲自去救济他们，想亲手把银两或馒头送到他们手中，想在有生之年再听听他们幸福满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