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肇事者丝毫没有内疚的表示,甚至都没有移动一下的意图。他很舒服地继续骑在一个俨然已经被他当作了软垫的物体上,酝酿了一下感情开始念台词:“我的骑士啊,你是多么的勇敢!不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阻碍,甚至要和凶猛的龙战斗,你都没有移动你那坚定的目光。一切只因为,在前进的道路上,有你此生最大的追求和梦想啊,那就是——”
“够了!”被他弄得头昏脑胀的穆拉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用一声大吼结束了自己所受的折磨。毫不留情的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推开,一用力站了起来。瞟了一眼此时正企图用氤氲着水汽的眼睛表达不满的某人,穆拉的头又开始发胀,但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要冷静——穆拉在心中默念三遍,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平和的声音说道:“把事情解释清楚。”
“啊?什么事情啊?你是说我离开你那件事吗?”奥利维尔非常熟练的甩了甩金发,一脸悲怆地说:“都已经记载在我那封饱含深情的信里了啊……”
早就知道会这样……穆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刚才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你要是敢再说是嫉妒我的美貌之类的话我就把你扔进湖里。”
“哈……哈……哈……”某人的台词被抢,只好给了另一个答案:“不是一些值得弄清楚来历的对手啊,现在估计也只能躲在塔里,没有力气再追上来了吧。要说追杀我的理由,我也不清楚,只能说,老天……”
“那你为什么会慌得从塔上跳下来?”穆拉不给奥利维尔完成那个愚蠢答案的机会,“我是说,即使我不来,你也是准备跳下来的吧。”开始自己并没有出声,奥利维尔就在向塔外看,这并非偶然。
“真是敏锐啊。”奥利维尔点点头,“不过,那可不是慌忙逃生。在将对手逼到走投无路时,却宛如梦幻一般消失,这是一种多么极致的美啊。”
“我就知道……”穆拉略微平复了一下正逐渐肝火上升的心绪,“你是怎么停在空中的?”
这个问题对于奥利维尔显然正中下怀,他以近乎炫耀的表情拿出了一个大小类似怀表的圆形机械,兴奋异常:“当神秘的七耀宝石在其中连成一线,配合上默默念诵的古老而伟大的咒语,便会有绚烂无比的光芒涌现,女神的奇迹会帮助你实现任何祈愿……”
穆拉立刻想起了那个工房老板近似崇拜的语气,明白实现任何祈愿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能做到的。想想还是不要告诉某个自信心已经极度膨胀的人为好,就当作没听见那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宗教咒语一般的语言,继续问道:“你是用魔法停下来的?”看到奥利维尔点了头,便换上了更严厉的语气:“那为什么后来又突然往下坠?你控制不好魔法吗?”
其实奥利维尔倒并不介意假说自己的魔法水平不高,但考虑到如果真的这么承认了,以后可能会被永久禁止使用这种“危险的”技能,于是叹了口气:“不就是用力过猛弄疼了你吗……亲爱的,你真是小心眼的人啊,在公主与骑士重逢这么浪漫的时刻还要考虑谁上谁下的问题……”
“耶——?”就在穆拉为这暧昧的叙述方式微妙地烦恼的时刻,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了。
“终于见到二王子了,和大王子果然长得很像!”又是那个一路在穆拉的耳边响起的带着兴奋的声音。
忙着和穆拉打情骂俏纠缠不清的王子大人现在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丝毫不介意那些习惯性的出格论调被旁人听去有什么不妥,奥利维尔只是略微偏了偏头,扫向了声源的方向,当那个蓝色的小脑袋进入他的视线时,由于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某种我们所熟知的对于世界上一切美丽东西的敏感,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将宝贵的自由还给了穆拉。
“你是卡普亚的侄子……叫吉尔对吧?”奥利维尔扫了眼包括睁大棕褐色的眼睛瞪着他的吉尔和难得对他的话表示关注的穆拉在内受到惊吓的两人,颇为自得地甩了甩他引以为豪的金发,“与短暂的宫廷生活相反,我对宫内所有美色的记忆都是恒久漫长的。”说完便一步欺近刚刚受到夸奖而有些脸红的吉尔,做出一个指向太阳的姿势,“别跟着我那个老实得无趣的大哥了,跟着我奔向崭新的生活吧!”
正在几乎已经忘掉奥利维尔和吉尔的年龄差不了多少的穆拉准备制止他诱拐儿童的无耻行径时,吉尔已经做出了很得体的回应:“我本人是很愿意的,但如果这样,被抛弃的穆拉大人就太可怜了啊。”
“还会顾及情敌的感受,我的孩子,你真是太可爱了。”王子已经完全陷入了自编自导的话剧之中开始随意安排角色。“不,为什么你会如此在意他的感受。啊,难道说,其实你真正爱着的人是——?”他一转身,便对着再度理所当然被卷入的穆拉唱起了咏叹调:“穆拉啊,你这种行为实在邪恶,当你总是挡在我寻找爱的替代品的路上时,自己却忙着拈花惹草……”
穆拉深吸一口气,再次对着自己默念三遍对王子使用暴力是不好的。当他散发出的杀气总算让对于真正危险有动物一般敏感直觉的奥利维尔闭了嘴之后,穆拉吐出了一个语调正常的句子:“我们应该想办法回国了。”
第六章:川蝉亭
对于穆拉这个极为公正的建议,即使是还想着再留在异国他乡闹腾一阵的王子也没有办法公开反对。在三人一起沿着琥珀之塔前面小径朝柏斯南边的安塞尔新街走过去的路上,他只是提出了一些他们目前要实现这个目标面临的实质性的困难。其中正中核心的一个就是“虽然硝烟中的逃亡的确很具有悲壮的美感,但如果没能穿越战火大团圆结局也不会有美女为了我们哭泣啊”。用正常的话来翻译也就是,在帝国军队迅速向王国内腹推进的现在,他们没有办法通过古罗尼山脉或哈肯大门中任意一条他们来时经过的道路回到国内。并且,在一片混乱的街道上还很有可能被自己国家的军队误伤。
三人站在安塞尔新街的岔道上,暂时停下了脚步,开始商议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
“我们就先找一个地方歇息,等这边稍微平静些再回去吧。”吉尔替王子说出了隐藏于王子内心真正想说出来的话。
“但是由于这个家伙的一场大闹,礼拜堂我们是去不成了。”穆拉皱眉。
对这个问题已经思考良久的奥利维尔无视穆拉责备的眼神,接的极其顺当:“没关系,南边不远处有个叫做川蝉亭的极品旅馆。虽然没有浴缸,但用浴桶进行古式洗浴的体验完美地补足了这一缺憾。从露台上还可以观赏到有利贝尔的明珠之美誉的瓦雷利亚湖的一角,当夕阳西沉时……”
穆拉及时打断奥利维尔:“你说的是瓦雷利亚湖畔的旅馆吧,据说从战争开始的时候它就已经关门了。”
奥利维尔做出一个高贵地微笑着的表情,眼睛里是让人恼怒的胸有成竹:“对于有些人来说关上的门意味着封闭的墙,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关上的门只是意味着开启的窗。”
“我看是意味着免掉的住店费吧。”穆拉不以为然地转过了头,却引来从来不会受到打击的奥利维尔的一阵惊呼:“虽然我不能接受你使用的过于直白的语言,但我还是要赞叹一声我们越来越深的默契。你已经能看穿我的内心世界了,我为这一切而深深的恐惧……”
“就是这儿吧,果然是很漂亮的旅馆!”吉尔欢呼一声,及时挽救穆拉于水深火热之中。
“永远不要怀疑我的品味。”奥利维尔得意地点点头。
三人面前的是一幢木质结构的大屋子,有着一切上了年纪的古宅所特有的历史感。湖畔的水汽与乡村的春天花草欣欣向荣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确是个最为完美的度假地点。
奥利维尔顺着旅店大门右侧的阶梯上到了二楼的阳台,推开窗子侧着身便跳了进去。看着他熟门熟路地从柜子中间拿出了床被子扔在床上,随之进入的穆拉眼中出现了更深重的疑惑。
“旅店老板似乎出国未归,这样的房间空出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现在不知流连何处美景的老板先生也会感谢我们帮他制止这样浪费的行为吧。”奥利维尔说着又抽出了毛巾和换洗衣服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侧身让过穆拉走向隔壁的另一个房间:“亲爱的,耐心在床上等我一下哦。”
对着某人飘然而去的身影,穆拉终于将心中憋了好久的疑问说出了口:“你……该不会一直躲在这儿吧。”
“那当然,免费入住这样干净舒服房间的机会简直是女神所赐。虽然粗鄙在没有卧房和浴室的区分,但把浴桶放在另一个客房也勉强可用。”隔壁临时浴室里的王子大人答得理所当然,根本不觉得这种不请自来还挑挑拣拣的行径有什么不对。正在穆拉想要教训一声“你把帝国人的脸丢光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咚”的一声从隔壁传来。
穆拉立即一个闪身进了还没有关上门的所谓浴室,第一眼便看到了王子大人正抱着自己的脚跳来跳去,显然刚才那声巨响就是他不慎踢到那所谓“古色古香”的木桶而造成的。接下来吉尔顶着一头蓝发从窗口爬了进来,手里拿着的那个有些眼熟的圆碗状金属物体让穆拉开始怀疑那就是王子刚才失态的来源。
“这碗古朴浑厚,真乃世间罕有之瑰宝,能予我一赏吗?”奥利维尔完全恢复了正常,他没有展现出他对那东西丝毫的熟悉,脸上写着的是一个普通人对于宝物的觊觎。
“这个不是碗,这个是通讯器,”吉尔倒是爽爽快快地就把那个所谓的碗递了过来,“皇帝大人要叔叔把这个带过来给你的,我刚刚和叔叔通了话,告诉他我们一时回不去了,王子你要和皇帝通话吗?”
“不用了。”这句话倒是难得的干净利落,奥利维尔说着就将那通讯器顺手给了穆拉,接着便不加迟疑地开始脱了外套往旁边的床上甩。
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旁若无人的穆拉收好通讯器,一伸手就把吉尔拎了出去,用另一只手将门带上,回到开头的房间躺在床上,用奥利维尔刚才拉出来的被子盖住自己,开始用中午时间补已经缺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觉。
可惜上天注定他最近这段日子必将多灾多难,就在他听着淅淅索索的水声脑海中晃动着那个古朴的碗企图将其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时,他又听到了那个他能轻松将其与正常变态语调区分开来的非正常变态语调:“穆拉,进来帮我搓背吧……”句末还有几个可疑的颤音。
只是轻轻一句话便激得穆拉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看了看在另一张床上已经睡熟了的吉尔,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浴室的门,将门啪嗒一声在身后关上。
奥利维尔正趴在那个被他表扬为让人体验到古人情趣的木桶之中,一张脸在迷蒙的雾气里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穆拉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样一个断水断导力的旅馆里弄出这样一大缸热气腾腾的水的,看来那所谓的魔法的力量还真是强大,至少将穆拉从某些诸如到湖边抬水的体力活中解脱了出来。
“穆拉,过来嘛。”某人的声调保持着非常态的娇嗔,边说着边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将穆拉拖的半跪在了浴桶前面,嘴唇轻轻在穆拉耳垂边摩挲着,“看窗子边,老朋友啊。”
穆拉靠得更近了些,用奥利维尔的头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目光却向窗外扫去,果然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三个黑影,听奥利维尔的语气似乎就是白天追杀他的人。怀里不停哼哼的家伙忍笑忍得十分厉害,显然是在因为在那群不明身份的杀手面前演这出戏而得意万分。穆拉努力无视那持续的抖动,心中思考着安全逃离的方法,同时用浴巾遮掩着把丢在地上的枪放入奥利维尔手里,微微张开口默数:“三、二、一。”
“啪,啪”两声枪响,清脆果决。下一个瞬间,穆拉已经站在窗前,一刀解决了那个王子还没有来得及对其下手的家伙。
“还有吗?”一室的血光,奥利维尔的语调却恢复了正常,还带了些轻松的懒散。
“暂时没了,但是街上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了。”看着被打倒的黑衣人身上眼熟的服装,穆拉皱了皱眉头。杰斯塔猎兵团,游离于帝国周边各自治州恶名昭彰的组织,认钱不认人的杀手集团。穆拉对于奥利维尔目前遭遇的危险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捡起床上的衣服扔在奥利维尔身上:“这里不能再待了,赶快走。”
奥利维尔迅速把衣服套上,极熟练地翻出了窗子:“那个小朋友怎么办?”
“别管他。”穆拉果断的回答再次显示了他和王子良好的默契。
第七章:迷雾峡谷
帝国的军队迅速而有效地推进着,冲天的火光几乎已经把柏斯西边的天空遮蔽,柏斯的政府派出了大量军队前往拉文努村保护当地居民。没想到适得其反,吸引了从哈肯大门进入的帝国主力军队前往拉文努村将当地变成了主战场。不过正由于如此,柏斯现在还保持着和平,但如果增援不到,柏斯被近在咫尺的帝国军占领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穆拉和奥利维尔两人匆匆翻过旅馆东北方没有大路的山脉走上了柏斯东边的大道——或许用逃这个词更加恰当。他们身边是大道两旁已经发出了新芽的大树,而身后则是隔三差五响起来的炮声和不知会不会再出现的敌人。
穆拉看着大道尽头一个紧闭的关所和道旁一条岔路,指指岔路边的写着“迷雾峡谷”的路牌,了然地发问:“去那儿?”
“当然。”掩映在树影中狭窄的小径显然极大地激起了某人的兴趣,不过他口头上给出了另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边是距离我们可爱的祖国更近的北方啊。”
但显然,进入迷雾峡谷之后还要分辨方向是非常困难的,这里空气中水汽的浓厚成分让人简直怀疑即使阳光照射进这个山谷大雾也不会散去,而隐藏在白雾后让人无法看清的高山更将这种可能性也降到了最低。根据记载,这里的魔兽大多有着白色的外表作为最好的保护色,虽然此时它们都已在炮火声中蛰伏起来没有出现。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奥利维尔坐在一团穆拉刚生好的火前,摆弄起那个从吉尔处拿来的碗式通讯器,熟练的动作显示他并非是在研究一个第一次见到的机械,与此配合的是他脸上露出的少有的陷入沉思的表情。
“你见过这个。”穆拉说的很肯定。
“真让我难过啊,穆拉你居然已经忘记了,当英勇的骑士举起武器拯救宿命般相遇的公主时,这可爱的小宝贝正安静地呆在公主的怀里啊。”
穆拉的瞳孔暗了下来,很明显,王子和公主的第一次相遇对于他来说并非什么美好的回忆。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只有空气中响着噼噼啪啪的篝火声。最终穆拉还是放弃般地开口了:“什么时候回去?”
奥利维尔展示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大灰狼已经展示出了自己的獠牙,可怜的小白兔还能找到家吗?”说着,他把那个碗塞回了穆拉的怀里,一双紫色的眼睛闪闪发光,“除非——英勇的骑士能打败邪恶的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