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额头,白天朗的心脏莫名地又痉挛起来。
他不明白,只是这样看着他,就会心疼,就会担心他受累,为何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他说:「那个,你可以待会再弄,我的房间在哪里?」
泽昀听到他的话,忙站起身,走过来扶他。
白天朗却避了开去,「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泽昀伸出的手僵了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才强装镇定地打开身后的门,「这是你的房间。」
他吃力的走了进去。好明亮的光线,家具都是欧式的,海蓝色的窗纱,非常温馨和舒适。地上还铺了张雪白的波斯羊毛
毯,优雅的大床上,连被褥都是淡淡的海蓝色。
「这是我住的。」只一眼,他就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风格,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过喜好他还是很清楚的。
又看看身后的人,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很明显,是这家伙会喜欢的样子。
白天朗想着,往大床上一躺。真是张舒服的床啊,这样松软,这样大。
「如果累的话,你就先睡一会。」泽昀看他的样子说。
白天朗微微一笑,睁开黑亮的眼,看着站在床边,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泽昀,嘴角的笑意更甚,萌生想逗他的念头,顺手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一起睡吧!」
果然,那人的神色变了,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不好意思,而是痛苦,万分痛苦的神色。
他大吃一惊,忙坐起身,「我是看你脸色比我还不好,所以……」
他还没说完,泽昀已经转身向外走,「你睡一下,等会我叫你吃晚餐。」他匆匆地说,像是无法再多停留片刻。
白天朗一下拉住他的手,本能的反应,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就对上泽昀同样吃惊的面孔。
他用力一拉,就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双臂下意识的搂住他。
「干吗要逃跑?」白天朗有点生气,莫名的,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
「我没有。」他挣扎,又不敢碰到他还包着纱布的手臂。
白天朗见他像小鹿在自己怀里慌乱的模样,忍不住低低一笑。
太熟悉了,仿佛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现在的他,就是需要这样温馨的归属感。
「我都听到了。」既然他不老实的交代,那他就干脆直截了当。
「听到什么?」泽昀的声音里有一丝慌乱。
「上个礼拜你在我病床前说了什么?」他瞪他一眼,眼睛亮得吓人,脸孔故意板起来,凶凶的看他。
泽昀呆呆的望着他,这神情,这语调,天朗……是他的天朗回来了吗,莫名的就红了眼眶。
「该死!」白天朗低咒一声,他什么都还没说,他干么眼泪就要流出来的模样?慌忙地伸出手去擦他的眼睛,他不禁庆
幸自己还有一只没上绷带的手。
「我听到了,」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说,「你帮我戴戒指,吻我的手指……」
「听到了又怎样?」泽昀有些颤抖。
「没被吓到。」白天朗凝视着他的眼。
泽昀无言地看他,眼睛很深,像一汪大海,那样迎接着他。
「本来我正奇怪呢,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醒过来的时候,除了父母就是朋友,怎么可能,哪
有那么失败的!然后看你像个鬼似的,一个礼拜在我病床前晃,那样仔细的为我做尽一切,又一副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模
样,还装作什么都没有,我就确定了!这个家伙,就是我的爱人!每天晚上在我病床前莫名其妙地看我,还偷偷掉眼泪
的家伙!」
泽昀痴痴看他,「真的没被吓到?」
「当然,为什么会被吓到?我很有眼光不是吗?你那么美,女人都没你那么漂亮,而这漂亮的痴情家伙是我的,我白天
朗很了不起,是不是?」他黑亮的眼紧紧凝视他,酒窝又跑出来打招呼。
「白天朗,你真是个怪物……」泽昀望着他的眼睛,眼里的晶莹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白天朗的手指轻轻拭了一颗,放到自己唇边,舔了舔,「咸的……」他低语,瞬间就压上泽昀的嘴唇,深深的用力的缠
吻起来。
尾声
一个春日的午后,白天朗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抽屉。
那是书房桌子最底层的抽屉,上面往日都带着锁,但今天,似乎是主人的疏忽,忘了上锁。
带着一种紧张的窃密心情,他拉开抽屉。
出乎意料的,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盒海蓝色的录音带和一本相簿。
白天朗对那盒录音带比较有兴趣,因为它的颜色。
只要看到这种颜色,心情都会莫名的温柔起来,因为那是泽昀最喜欢的颜色。
所以,他首先打开了录音带,放进录音机,卡带嘶嘶的转动起来。
很快,一个声音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天朗,用这种方式和你讲话很奇怪。」
白天朗急忙按下停止键,因为他被吓了一大跳,那是泽昀的声音!
稍稍平静心神,他又按下了Play。
「今天晚上没有听我说,你知道我有多失望。也许不仅仅是失望……」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好像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
莫名的,心一揪。
「你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你说那些话,我想,自己没有再一次的勇气对你说出那些往事,说出那些事实了。可
惜,你并不要听。
「我知道过了今晚,我再无法说第二遍,所以把想要对你说的话,用这个录下来,也许你永远也听不到,就算说给我自
己听吧。
「你今天拿着那些照片质问我的时候,我心里最大的是恐惧。真的,非常害怕。因为你问起了我监狱的事,你在意的也
许并非梓浩,而是我隐瞒你的监狱往事。
「以前,你对我说过不会逼迫我,我那时相信了你,真的傻傻的以为可以一辈子不说,我们也能过得很好,但仅仅是半
年,我们便因此产生了矛盾,我又害怕又失望,这是当时心里最大的感觉。
「我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坐牢一直心存疑问。」到了这里,泽昀的声音又顿了一下。
白天朗已经听得惊疑不定,泽昀这样说话太莫名其妙。他失去了记忆,一定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迫切的渴望听下去。
录音带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彷佛是经过了一段思索。
「白天朗,会坐牢是因为你。这句话,本来我决意到死也不对你说的,因为这件事,会是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不敢想,
你知道了真相会怎样想我。
「也许你会怨我,不该这样自己去坐牢,让一无所知的你因为事实而陷入痛苦。这样竟成了自私,但当时,我真的别无
选择。所以,天朗,我不敢让你知道真相,也许你会痛苦,怜惜我,或是怨我,也许……有太多的也许,每一个都不是
我想经历的。所以,尽管你多次试探询问,我始终缄口不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打算,这是我到死的秘密,一个
人的秘密。
「而监狱,那个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美丽的回忆。我经常作恶梦,每次都被你唤醒,幸而醒来有你,但我都没对你说
,梦境就是监狱,恶梦不是恶梦,而是事实。
「照片上的程梓浩,是我在监狱唯一的朋友。如果我告诉你,在监狱,我差一点被人强暴,是梓浩救了我;我差一点病
死,也是梓浩救了我,你能不能接受?在监狱,我所能回忆的,就只有这些痛苦,所以,我永远也不想提起它们。心脏
痛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我念着你的名字,希望能见到你,我告诉自己要活着,活着就能再见到你……
「我活着出了监狱,想报答的人就是梓浩。所以,当梓浩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把酒吧抵押贷款,梓浩就像我的兄弟,
而你,是我爱的人。」泽昀喘了口气。
「酒吧办理抵押的时候,我心里也有过犹豫。那天早上,你问我有多爱你?这让我意识到,我们之间还有的距离。原来
。你竟感觉不到我的爱,那种失望痛苦的情绪,让我变得不安,所以抵押酒吧时,我很担心,怕你误会我。
「一直想找机会对你说,然而还是迟了,没想到,真相以我最最不愿的方式、暴露在你的面前。」他痛苦的叹息。
「天朗,我说过,我不相信承诺,是因为不敢。这半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我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我已经变得越
来越依赖你,也许你并没发现,但我发现了这点,然后开始变得不安。
「太过依赖,不能没有你,这样不行,我一直对自己这么说,因为我害怕还有改变的一天,就像那天早上你问我,爱你
是不是如你爱我这般。」
白天朗尽管失去记忆,但这样赤裸裸的坦白还是让他很心疼。原来他曾经在不经意间伤害了他最亲密的人,是吗?
「我在害怕,天朗,真的很害怕,怕你知道以前的事,知道监狱的事,我怕你会有变化,甚至不再那么爱我。
「我知道,自己已经承受不了,承受不了你不爱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真比死亡还可怕。
「今天,你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的交心,我居然不是生气,而只是害怕,害怕你是不是已不那么爱我?所以不需要
我解释,是不是已经不在乎我?」
男声自嘲的笑了起来,听在白天朗耳里,只觉万分苦涩。「这样的泽昀,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居然,没有办法在你面
前大声说话,表达自己的不快,真的,居然……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太在乎你了,天朗,在乎你的一切,在乎得像没有了自己。
「如果,我们能一直相爱到老,那么,变成你的又有何妨?很久以前,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到此,泽昀的声音停
了很久,久到白天朗以为带子已经播完,才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甚确定的飘进耳中。
「天朗,你会一直爱我到老吗?
「我,会一直爱你,到老,到死……」
录音带到此已经没有声音,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嘶嘶转动的声响。
白天朗的脸颊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
脑海里,似乎烧起了一团火焰,许许多多的影像如海啸般呼啸着挣扎着汹涌了过来,混乱成一片,让他几欲昏厥……
而那影像中,唯一清晰的,便是一个人的脸孔。
那是泽昀,他看得很清楚,泽昀。
「我不想等到誓言破灭的那天,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可以毁灭一切。我其实很脆弱,连我的灵魂都是破碎的,也许你觉得
我的外表很美,但若相处久了,我很怕,怕你看到我残破不堪的灵魂,怕你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古怪,怕你终有嫌弃我的
一天……所以,我想,我没办法向你承诺永远。」
「但我有要你承诺永远吗?有吗?泽昀!
「昀,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感觉得到吗?
「你呢,你爱我吗?我一直想知道,你爱我有没有我爱你那么深,有吗?
「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监狱里的,以前的,这个男人是谁,酒吧又为什么要抵押?这里的每件事,有哪样你是对我说
过的?我对你而言是什么?难道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难道不是可以商量的人吗?!你怎么还是……」
「不要,我不要那么辛苦,不想那么辛苦,那么一点一点的度过。白天朗,我们分手吧!分手!」
「泽昀!我不会分手,你听清楚?!不会分手!就算要死,我也不会放手!」
记忆之门一旦打开,就像潮水般向他扑涌过来,几乎要将他淹灭。
他颤抖的双手急急地翻开了相簿。
一张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
两个人抱在一起,山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忽然看到那么年轻的自己和泽昀,他只有怔然。
这照片一定是被偷偷拍下的,自己的脸侧着,根本没有看向镜头,而他那样望着自己,好幸福的眼神。
青春飞扬的岁月里,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啊!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更漂亮,那是一种清新且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眼里也没
有沉淀的沧桑和创伤,那么干净那么清澈的眼睛,这双眼,因为自己,蒙上了多少的悲伤和苦痛?
翻过一页,眼泪就这样莫名地流下来,那是一张自己睡着模样的照片。
眉宇间已经成熟了很多,大概正作着美梦,脸颊的酒窝有些微微的凹陷,安静又温暖的气息浓浓的扑散出来,他都可以
感觉自己当时的安适和快乐。
翻动照片,他在背面发现泽昀飘逸的字迹。
酒窝的天朗,连作梦都会傻笑的家伙,摄于相识七周年清晨。
白天朗的视线全都模糊了,朦胧的光影里,似乎只剩下泽昀的身影。
那个午后,白天朗抱着相簿,静静坐在花园。
空气中飘散着清甜的香味,栀子花开了。
泽昀正做着白天朗最爱吃的料理,目前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
就算他全都想不起来,就算他们正在摸索着相处,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天朗还活着,还这样活生生的在他身边!
他已经学会了感恩,学会了珍惜。在天朗被救活的那刻,他终于明白,只要他不死,只要他幸福,那么,其它的又有什
么关系呢?
后来他醒了,但他忘了,忘了所有,也忘了他。
虽然很痛,但毕竟他是活着的!哪怕是失去爱情,但他还是活生生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爱情会永远消失,但,他真的很幸运,即便是失忆的天朗,仍然心里有他,仍然愿意接受他。
所以,够了,真的都够了。
他只要这样在天朗身边,就很幸福,不论他是否用过去一样的爱来爱自己,真的都不要紧。
他带着一颗感恩的心这样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头,看到自己的爱人站在那里,像往常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仿佛有些不同。
闪亮深邃的,包含了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
然后,他看见他朝自己张开了双臂,俊朗的脸上,扬起熟悉的酒窝,亲切性感。
「昀,还不过来吗?」他朝他喊。
听到这声呼喊,泽昀手上的碗碟就那样跌碎在地,可他全无所觉,只是痴痴、痴痴的望他。
温热的泪流了下来,模糊视线,这来不及看清他的样子,就被大力搂进那个炽热的怀抱。
熟悉的陌生,陌生的熟悉,那久违的怀抱,温暖炽热,燃烧到他那颗深藏的心,将他深深又轻轻的唤醒。
「天朗!天朗!」泽昀紧紧地回拥他,颤抖的,破碎的,缝合的,喜悦与悲伤,一起迸发。
「昀,我的昀,我回来了,回来了!」仿佛要将他融进骨血那般,紧紧的,紧紧的拥着他,「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
泽昀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堂的声音。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白天朗无数遍的呢喃,错过了太久,失去了太多,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表达自己
的所有。
炽热的大掌轻轻解开泽昀胸前的衣扣,一条银色的细炼忽地在阳光下闪现。
在那条项链上挂着两枚戒指,银白的光泽跃动闪耀,那么美丽又那么亮眼,惹得白天朗的眼泪再度模糊了双眼。
他颤抖的手十分小心地摘下那挂在爱人颈项的项链。
「一直都在……」他激动地颤抖。
泽昀的眼睛也微微红了,看着那戒指再度到了情人手中。
「一直都在,是你送给我的,到死也不会放开。」他的手抚上他粗糙的掌心,那两枚戒指便合在他们掌心。
感觉到彼此的颤抖,他们的视线交缠在了一起。
白天朗拿起其中的一枚,握住了泽昀的手。
泽昀无声地看他。
白天朗微微一笑,泪水滴在泽昀手心,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进那等待了许久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