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洛朝末年,皇室衰败,蛮夷大举入关逼宫。老皇帝病死宫中,明威将军秦犷冒死将小太子救出宫外,一路被敌军追杀至悬崖边。秦犷宁死不屈,抱着小太子跳下悬崖,落入海中,却为一年轻男子相救。此男子正是名噪一时的画师江平明。秦犷为躲避追杀,暂且与江平明一同过起了山野村夫的隐居生活。眼见夷狄入主中原,纷争四起,血染神州,一心忠于洛朝的秦犷意图扶植太子重聚势力,恢复洛朝;然而江平明却对光复之事冷眼相看。几番风浪后,二人之间的情谊也开始变得说不清道不明。纷扰中,时代的大潮却将二人渐推渐远。
一晃十年光阴过去,江平明生死茫茫,秦犷终将如何抉择……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报仇雪恨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犷,江平明 ┃ 配角:天骄,央金 ┃ 其它:点睛,复国,大叶
第 1 章
“不好了!皇上!敌军已经攻破玄武门了!”老太监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叫了起来。
秦犷大惊。玄武门离这内殿只有数里之遥,听到外面嘈杂的乱声,敌军想必马上就要冲入这内殿来了。
年老的献帝躺在床上,面颊凹陷,嘴唇青白。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艰难地伸出枯瘦的手,示意秦犷与抱着小太子的皇后离他更近一些。
皇后哭哭啼啼地在龙床边跪下,秦犷胸中也是悲痛不已,跟着跪下。周围的太监宫嫱们也咿咿呜呜哭作一团,只有皇后怀中刚满七岁的太子仍不清楚发生何事,转弄着手中的印花皮球,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一屋子人。
“朕是真心想做个明君,壮大我大洛江山,却不想仍落到如今这地步……咳、咳咳!”献帝喘着气,艰难地交待着遗言:“秦将军,朕知你勇武过人,如今朝中武将已是死的死、逃的逃,朕能信任者,唯你一人……朕现将太子托付于你,请将军、请将军务必保住我儿性命!”
秦犷大恸,两行眼泪即刻流了下来,猛地点头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献帝见李将军答应,长吐一口浊气,又对皇后道:“把……把太子给秦将军!”
年轻的皇后摇着头,抱住自己的幼子,放声大哭。
“皇后!”献帝厉声命令,随后就咳个不止。
秦犷狠下心来,从皇后手中夺过太子。
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喊打喊杀声响成一片,还夹杂着他们听不懂的外族语言。
衰弱的献帝看了屋内众人一眼,老泪纵横道:“是朕无能,害汝等沦落至此……与其被那蛮夷所俘而受辱,你们……就自行了断了罢!”说罢,头一歪,便撒手归西了。
“皇上!皇上!!”一屋子人哭天喊地。此时,他们哭的不是皇帝的驾崩,而是自己将死于敌军刀下的命运。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长刀劈开了。身披甲胄的大叶族士兵们如恶狼般冲了进来。
屋子里的哭声顿时变为呼救声。太监宫娥们四下逃散,却躲不过士兵们的大刀。
秦犷浑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一手抱着小太子,一手挥剑挡开向他刺来的士兵们,拼了命地杀出一条血路,往内殿的后门逃去。
“秦将军,救救哀家、救救哀——啊!”身后皇后的哀叫声戛然而止。秦犷不忍心回头目睹她的惨状。小太子见到自己的母后被砍倒,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危机,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断呼唤着母亲。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见到秦犷怀中哭喊的太子,立即对同僚们喊了几句什么。秦犷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也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那些人想杀了太子,彻底断了大洛皇室的血脉。
不行,自己答应了先皇,要誓死保护太子……秦犷心中想着,鼓足了劲儿,挥舞着佩剑,不顾眼前一片血红。
好不容易冲到了殿外,外面残余不多的守卫正在敌兵的冲杀下四下逃散。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秦犷已无暇再顾同胞们的死活,拉起一匹马飞身跨了上去,狠踢马腹一脚,策马往宫外奔去。
顾不上怀中太子的哭叫,秦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追兵!
战马载着二人跨过了火光与血河,踏过了一路上众多的尸体,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驰去。不知过了多久,秦犷察觉到身下座骑的速度明显放慢,知道马儿已疲惫至极。然而他无法让它歇息,因为异族人奇怪的叫喊声还在身后响起。
马突然咩恢恢地高叫一声,前蹄旋空一蹬,猛地停了下来。
“别停!驾!”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秦犷急忙踢了踢马腹,但那匹马却坚决不肯前进,喷着鼻响,只在原地打转。秦犷觉得疑惑,往不远处一看,只见那处雾气缭绕,不知前方通向何处。秦犷无奈,只得抱了太子下马,继续往前跑。
没跑几步,秦犷也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此处竟是悬崖,那层层云雾的下方,传来了海浪拍击岩壁的声音。
未己,身后马蹄声乱,一班追兵已至眼前。那些士兵狞笑着,嘴里喊着他听不懂的话,朝他逼近。
秦犷虽说是正四品大将军,战场上的风烟没少经历过,但是此时被逼到绝路,后是万丈悬崖,前是数百恶士,他又抱着个年幼无知的小娃儿,纵使自己有千般本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眼前横竖是一死,与其被敌军生擒而受辱,不如一死以保全名节!秦犷绝望地想。太子已哭得浑身无力,抽抽嗒嗒地大喘气,让秦犷万分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将佩剑收回鞘中,双手抱紧太子,道:“小殿下,如今我洛朝已亡,你身为皇室之后,我为国家之臣,宁死而不可落于蛮夷之手!先皇陛下,秦犷对不住您了!”
那些士兵们看好戏般继续狞笑着,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秦犷后退几步,感到身后空空,已无路可退,便把心一横,牙一咬,眼一闭,抱着小太子纵身一跃——
士兵们惊叫起来。有人冲到悬崖边向下张望,已不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只隐约看见波涛的旋涡,听到哗哗的浪潮声。
第 2 章
剧烈的咳嗽让秦犷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近距离靠近他的脸。可以看出是男子的脸。这张脸有点怪异,五官轮廓不像是平素见惯的国人。对,鼻子好像太挺了点,眼窝也比洛国人的深邃……
莫非我已至那阴曹地府,眼前此人便是鬼差?秦犷咳出几口水后,意识逐渐恢复过来,便问眼前那张脸:“你是要引我去见判官和阎王的么?”
那张脸皱了一下,张口道:“莫非是泡在海里的时间太长,淹傻了?”
秦犷听他这么一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发觉打在皮上有点疼,又伸手过去摸摸那人的下巴,惊呼:“有下巴,便不是鬼了!难道我尚在人世?”
那人听了冷笑道:“不用疑惑,你还活着,是我路过此地,见你趴在这浅滩上一动不动,便过来瞧瞧,发现你气息尚存……”
秦犷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猛地抓住那人衣服摇晃起来,口里叫着:“小殿下呢!你见到小殿下了么!”
那人一脸不痛快,拨开他的手,指指不远处的平整沙滩:“小什么——小殿下?你是说小孩子吗?哦,你没醒来时怀里的确抱着个孩子,我见他也还有口气在,就把他抱到那边去了,那一处不会被海浪打到。”
秦犷顾不上向他道谢,连滚带爬地冲到太子身边,殿下殿下地呼唤个不停。
太子先前受了惊,又被海水泡了半天,神智已不太清,睁眼见到熟人,嘴一咧,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放声大哭。
秦犷见到小太子还活着,又想到洛朝已覆、京中尸横遍野的惨象,心中悲痛难当,抱着太子也开始痛哭流涕。
一旁的男子见到他们哭个不停,不耐烦地对秦犷道:“这位兄台,你若还有嚎哭的力气,就抱上孩子,先随我回我的住处换身干衣、稍作歇息吧。”
秦犷绝处逢生,眼下无依无靠,便胡乱抹去脸上泪水,抱起太子,随男子而去。
秦犷从不知这悬崖下竟然有曲径通幽。一路上,那人也不说话,一味闷头在前方带路。太子哭累了,在秦犷怀里睡着了。秦犷打量着周围茂密的树林,最后眼光落回前方的男人身上。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比自己还小上几岁;身材高且瘦,着一袭蓝布衣裳,头发好像有些卷翘。结合起他那张脸,秦犷不由得怀疑道:莫非他是外族人?可是他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二人走了很长一段路。秦犷先前经历一番激烈打斗,后又坠入海中,此时渐觉体力不支。幸好前方的男人转头道:“到了。”
眼前杂草横生处,露出一扇破旧的院门。
“进来吧。”那人也不跟秦犷客套,推门便进了去。
进了门,秦犷发现其内别有洞天。门后是一大片菜地,另一边还种着许多花草。穿过这片土地,才到了男人住的瓦房。
踏入屋内时,秦犷朗声道:“在下叨扰了。”
屋内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回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是香还是臭的味道,秦犷不由得深呼吸几次,才想起,那应该是墨味。只见地上零乱地散着些宣纸,有些纸上有完整的图案,还有些只画了寥寥几笔。
秦犷不禁问那人:“这屋子——只有你一个人居住?”
那年轻男人点点头,算是肯定。
“令尊令堂尚安在么?”秦犷小心地问。
“我不记得爹娘是谁。我是被一个教书先生在海边拾到并抚养长大的。如今先生已故,这屋子便只剩我一人。”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随后,带二人到自己的卧房中,拣了件干净袍子让秦犷换上,又皱眉道:“孩童的衣衫我这可没有……暂且让他也披上我的衣服罢,明儿我去邻村问人要几件小衣来。我去给你们烧水洗澡,你们先在这里歇着吧。”
太子还在昏睡。秦犷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掩了被子,不经意见触到太子的颈子,发觉有点烫。
“糟糕!小殿下发烧了!”他追出门去,对年轻男人叫道。
男人回头,略一思考,道:“应是在海里浸久了,着了凉。无妨,我煎碗姜汤,你们一并服了便是。”
秦犷不禁皱眉。想小太子自打从娘胎出生后一直是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苦,眼下他生病,秦犷怕稍有疏忽就会产生差池。
“我想……应该请个郎中来瞧瞧才好!”
“邻村只有一个郎中,他今日刚出门去十里地外的庄上出诊,最早也要明天傍晚才能回来。”年轻男人又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我幼时但凡有个头痛脑热,都是先生煎碗姜汤或家里的药草,我不也好好地活到今日么!”
秦犷自知寄人篱下,见男子脸色不善,只好忍住气,由了他去。
换衣服的时候,秦犷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几处轻伤。之前没发现的时候不觉得怎样,此时却隐隐感到有些疼痛。不久,那人烧好了热水,唤秦犷去洗澡。
秦犷想让小太子也洗一下,便把他叫醒,但太子一醒来就哭个不停,让秦犷手足无措。
“你在磨蹭什么呢!已经入秋了,水凉得很快的!”年轻男人走进房中,瞪着他们。
秦犷看看哭闹不休的太子,一脸无奈。
那人看出他的难处,也没多说,撇下一句:“你先去洗,孩子我来帮他弄就好。”说罢,也不等秦犷同意,就径自抱了小太子,无视他的哭闹,往后院走去。
秦犷急忙随他穿过小小的后院,来到了放着大木桶的浴室。男人也不避嫌,就在浴桶边上蹲下身来,拿了个小一号的盆兑好温水,给小太子洗起澡来。秦犷脱了衣服泡进水里,顿时觉得浑身舒畅了许多。再瞧那男人给太子洗澡的样子,他动作虽然有些笨拙,却是一脸认真,渐渐地,太子也不哭了;不过可能是因为病着的关系,一向活泼的太子现在也懒懒的,不开口说话。
秦犷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这男子姓甚名谁。
“呃,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之前在前厅问到浓重的墨味,再加上那一地的宣纸,秦犷猜测此人应是个读书人,便想出自己能想到的最彬彬有礼的说法,开口问他。
“江沙,字平明。邻村人都叫我平明,你也这么叫便是了。”那人答道。
他好像不喜与人说话……秦犷心想,不过还是没话找话说:“啊,江——沙?三水一少的沙?”
“对。先生是在那海边沙滩上发现了我,于是就以‘沙’给我命名。又因他捡到我的时候正是天亮时分,于是便给我取了‘平明’为字。”
秦犷自幼不爱读书,也不甚清楚“平明”跟天亮有什么关系,只好干笑一声,又问:“公子你看起来挺年轻的,不知年方几何?”
“我也不知道。据先生说,他遇见我的时候,我的身材看起来已有七八岁的样子。若我当时真是七岁,那么今年就二十四了。”江平明说话很快,明显是不愿与人长时间交谈。
“那么公子小我两岁。”秦犷一听他身世如此可怜,心中不免同情起来,道:“唉,你……小殿下如今也刚满七岁,偏偏造化弄人,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爹娘……”
江平明已经帮小太子擦干了身子,正在给他裹上自己的旧衣,又听秦犷称这孩子为“小殿下”,不禁皱眉问:“你为何称他作‘殿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落得在那弦海边上奄奄一息的地步?”
秦犷心内凄楚,痛叹一声:“江公子知否?洛朝已亡!”
那江平明却是脸色都没变,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噢”了一声。
秦犷见他得知亡国的消息后还无动于衷,火气猛地窜上心头,大声道:“原以为公子是个饱读诗书、深明忠孝礼义的人,可你竟然对于国家覆亡一事毫不在意!你、你还是个有血性的洛人吗!”
江平明眉毛一扬:“反正大洛朝庭早已腐败,居高位者只顾自己贪欢,不理百姓生死;连年战事不断,战火已蔓至中原,黎民颠沛流离……这样的王朝,灭亡难道不是迟早的事么!”
“你!”秦犷气极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只好再斥道:“那你就忍心坐视我大好河山被那大叶氏蛮夷所吞?!”
江平明听后竟笑了起来,不急不徐地说:“兄台,这大好河山,从来就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君不见,那泰山巍峨,黄河奔腾,已有千百年了,这其间中原大地几度王朝兴替,皇帝换了不知多少,年号改了不知几何,这江山,却是从来没变过呀。”
纵是对洛朝忠心耿耿如秦犷,也无法反驳江平明这一席话。秦犷只得闷闷地站起来,三下两下擦净身子,披了衣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和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呢!”江平明抱起太子,叫住他。
秦犷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这个人。既然他对亡国之事如此冷漠,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向敌人透露自己与太子的行踪。思及此,秦犷想带着太子离开此处,但此刻他既无马匹,也无银两,又带着个娇嫩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能走得了多远。想他二十有六了还没有成亲,家中三代皆是武将,上个月,六十岁的老父亲自带兵出京抵御大叶氏的入侵,不幸身死战场。他本人奉命入宫保护皇上,刚进宫没多久就听说京城已被攻陷,他一家老小从此就没了音信,只怕也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