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如麻,满脑子都只有那样一个名字 ——泽榆。
泽榆,你在哪里呢?皇上和你说了什么话,才让你如此害怕,怕到非要躲起来不可呢?待船至江头,明烬纵身下船,见
了看守赶忙问道:“请问安亲王今日有没有来过?”
那两个看守一愣,其中一人道:“今日未有一人来过园子。”
心似乎被一个大铁锤重重地撞击了一下,震得全身都不禁颤抖起来,明烬摇着头,绝望一点点侵袭了身体,他从怀中掏
出皇上钦赐的令牌,“我要进去看看。”
两名看守一瞧这令牌,立刻让开了路,明烬飞奔进去,仔细地寻觅着,很快便将这并不大的花苑给找了个遍,却终究未
见到小王爷的踪影。
无力地跪在池边,他双手扶着地,低声问道:“你去了哪里?泽榆,你究竟去哪里了?”随之一仰头,对天长啸,“泽
榆——”那声音悲恸惨烈,似是要将天地一同震碎。
同一时刻,慕染正坐在自家院内小酌。忽有家丁来报,道是礼部尚书安陵信前来造访。一切仿佛皆在意料之中,慕染闻
之,得意地扬起嘴角,“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看来,好戏就要开始了。
~
几场大雪过后,却是连着两日的好天气,太阳当空照,将厚厚的积雪慢慢融化。在郊外有一间无人的小屋,有一段时间
剪湖就居于此,后来找到了新的落脚点才搬走,但慕染仍是时常回来,也当这儿是装着他与剪湖某段回忆的一个盒子。
泽榆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后便使人将那木屋整修了一番,屋子还是如同原先一般简单,只是既然不再住人,便不需要床榻
,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靠墙的书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另有一张方桌和几个凳子,桌上则是一只茶壶和几只茶杯。
此刻慕染正立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融雪,目光幽静深邃,“安陵大人此行所为何事?”不久前安陵信道是有些话
想同慕染私底下谈谈,于是慕染便将其带来了这个自剪湖走后,只有他和泽榆会来的小屋。
安陵信向前迈了一步,心想既然离慕染选择开门见山,那么他也不同其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了,“听说,我那妹子
在宫里过得不怎么快活,却不似离大人欢愉。”
慕染微笑着看向身侧,见安陵信面若冰霜神情煞是严肃,他却不以为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聪明如他,自是明白安陵
信的意思,“那又怎样?做皇上的女人本就需要耐得了寂寞,若是如此便有了怨念,又如何得以皇后之位?”
安陵信一听慕染这话,霎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离慕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没见过你这么强词夺理的人!”
瞪着眼,他厉声而道:“你这是在置疑我妹子作为皇后的资格吗?”
“下官不敢。”慕染口上这么说,可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一毫“不敢”的意思,“只是安陵大人,皇上向来不好女色,
这事您又不是不晓,如今来怨我又有什么意思?”
安陵信声调冷厉,“若不是你,萱儿又岂会受到此般羞辱?”
“羞辱?”慕染不禁苦笑,若新婚多日没能圆房就叫羞辱,那么三年前,当他第一次被那个男人进入的时候,那种撕心
裂肺使人痛不欲生的感觉又该叫做什么呢?然而有些话,他心里明白即可,不宜多说。
“当然是羞辱,不仅是对萱儿的羞辱,更是对我安陵家的羞辱。”安陵信怒然道。
慕染扬了扬唇角,却忽而转移了话题,“安陵大人就是皇上曾经派来盯着我的眼线吧!”他淡笑着将视线投向窗外,无
视安陵信眼中划过的惊诧,“想来也是,虽说安宁侯已逝,可您这世子的身份却仍在,礼部尚书一职怎么说都太委屈了
您。”他呵出一口气,将一些曾不打算说的话挑明了,“慕染被贬官那日恰逢安陵大人上任,位高我一阶,却正正好好
能压制住我,掌控我的一举一动,所以说,从那时候起,您就已奉命盯着我了吧?”
安陵信大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些事他向来办得隐秘,却不料竟瞒不过离慕染的眼睛。正错愕之时,却听慕染又
道:“皇上好生了得,这一招出奇制胜,还当真将我克得死死的,只可惜,事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长久之后,
你总要露出些蛛丝马迹。”
“所以你就向皇上提出要求将你身边的眼线撤除,是吗?”安陵信问,慕染对上他的双眼,轻笑颔首,“那一夜,冷弦
夜入离府欲将我带走,当时有黑衣人前来搭救,那些人是你派来的,没错吧?”
安陵信愣了许久,十足没料到慕染知道的竟然有那么多,忽而他笑起来,笑声格外的张狂,“离慕染,看来我真是小瞧
了你,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你我都爽快些,今日我来,主要是想要向你讨一个承诺。”
“承诺?”慕染扬了扬眼梢,问道。
“对,我希望你能劝皇上善待我妹妹。”安陵信道,不久又加了一句,“我相信只要是你的话,皇上都愿意一听。”
而慕染却淡淡地凝望着他,“这不可能。”手肘搭在窗台上,他莞尔一笑,“一段感情若是要通过他人的劝说来维系,
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安陵信听了也不急,只是缓缓而道:“当然,你可以拒绝,但是那夜你和安亲王所干的好事我可都瞧见了,倘若我将此
事告知皇上,到时非但你的地位不保,指不定还要人头落地,所以请你考虑清楚,是不是要和我合作?”
说来也是个巧合,自冷弦走后,皇上本让安陵信将眼线撤回,可偶一日他觉得慕染行为诡异,便又偷偷地在其身边按了
双眼线,奇怪的是,那之后慕染反倒太平得很,一直到那一夜,宫泽榆醉酒,慕染送他回府,这才让他看到了如此令人
震惊的一幕。
然而面对安陵信的威胁,慕染却一点也不愤怒,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就算我真的死了,皇上仍旧不会宠幸皇后,感
情的事勉强不来,安陵大人又何必强求?”
“够了!别把话说得如此清高,你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婊 子,凭什么同我讲感情?”安陵信怒极,出言侮辱,慕染似
已习惯,对这些污秽的词汇早已麻木,目光淡定,当真是没有丝毫起伏,静如一滩死水,“是,慕染就是一肮脏的婊
子,没资格同安陵大人讲感情,所以,安陵大人请回吧!”说罢,他转过身便欲离去。
这个人,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清高与孤傲,即使是被再污秽的话语所侮辱,却仍旧能够保持一身的淡定,
宠辱不惊,犹如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见慕染这一副怎么都挑不起怒意的模样,安陵信顿时恼羞成怒,忽的欺身上前,从其身后一把环抱住了这个少年。他凭
什么自命清高,凭什么将他亲爱的妹妹比下去,这个人有什么好,有什么能耐?心中的怨念聚在一块儿,化作恶毒的语
言,“如此下贱淫 荡的身子,净知道到处勾引人,今日我倒要瞧瞧,这具将皇上都迷惑得神魂颠倒的身体究竟有多大
的魅力!”
慕染一听,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惊愕,“你疯了吗?”猛地推开安陵信,他继而向外行去,却不料那安陵信竟
是个习武之人,慕染未触及门把,却已被他抓住,死死地扣在怀中。
“对,我疯了,我早就疯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尝尝你离慕染的味道。”他不顾一切地说着,心却一点点地沉
沦,其实早就想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一死,既然他想好要为妹妹出气,与离慕染为敌,就不会害怕死亡。只是,
就算死,他也要拖着这个人一起。
慕染并不挣扎,只是冷漠地反问,“我是皇上的人,你今日这般待我就不怕丢了脑袋?”
“少拿皇上来威胁我,今日安陵信前来,就没想过全身而退。”丢了脑袋又如何?他不怕死,可是却害怕着安陵萱的眼
泪,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一起玩耍,相互依偎,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一直笑着的女孩会整日以泪洗面,是他将她推入了
后宫,本想让她享尽荣华,却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他的愚蠢导致了这样的悲剧,是他的过错毁了他最爱的妹妹,他是罪人,所以,这份罪名必须由他来背负。
“离大人的身子早不知被人上了多少回了,还怕多我一个吗?”他又说道,双手越发疯狂地箍紧慕染。
安陵信的力量极大,将慕染的腰扣得生疼。慕染微微抿了唇角,因安陵信的话,眸中浮现出一丝薄怒。
那一刻,往日的点点滴滴浮现于眼前,安陵信,这个男人最初上任的时候,虽说是来监视他的,却也一向待他和善,如
今想来,当日的种种却不知是真是假,曾经的笑声似乎被蒙上了阴影。
人说“婊 子无情,戏子无义”,他离慕染既是婊 子又是戏子,自是无情无义,也无需顾忌曾经是否受过此人的恩惠了
。一切都可以是假的,只有心不会骗自己。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那么,就去死吧!感觉对方的手在慢慢下滑,慕染猛然回首,轻袖一扬,两只暗器从中飞出,直逼
安陵信。
第35章:代人受过
慕染猛然回首,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杀气,是你逼我的,所以,去死吧!继而轻袖一扬,两只暗器从中飞出,直逼安陵信
。
安陵信见状,立马松开钳制着慕染的双手,一个侧身躲过了两只暗器,却见是两根飞针,针头泛红,明显是沾了毒液。
再回眸时,慕染手中已多了一把暗镖,他冷然勾起唇角,“我劝你少惹我,不然就拿你的命来作代价。”说话间,他一
步步地向后退去,而安陵信却一步步地向前逼去,“你想杀了我?凭什么?就凭你手里的这些暗器?”讥讽地一笑,他
又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倘若安陵信知道离慕染的真实身手,定不会再瞧不起他,偏生慕染隐藏得太好,叫是任何人瞧了,都只当他手无缚鸡之
力。
慕染抿紧了双唇,忽见窗外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眯起眼,缓慢地退至门边,而后轻声启口,“安陵大人,惹恼了我
对你没有好处。”
安陵信闻之不屑地笑道:“怎么?打算拿你那些狠毒非人的招数来对付我?哼!我还不至于蠢到会给你留那样的机会。
”
话音方落,却见慕染猛然转身夺门而出,然而就在拉开门的那一际,堪堪撞上了寻他而来的宫泽榆的胸膛。
“小染?”泽榆见慕染慌张又狼狈的模样,不免疑惑,正当此时,慕染向他吐出一句求救的话语,“求您,救我。”
泽榆眉头微锁,再看木屋内的另一人,突然间明白了一切,“安陵尚书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安陵信见事已败露,也不想着逃跑,反而干脆且洒脱地说:“当然知道,这是下官和离大人的私事,还望安亲王不要插
手。”
“私事?”泽榆显出怒意,“安陵尚书的这私事倒是有意思,可否说与我听听,究竟是什么私事能将离大人逼成这副模
样?”
安陵信冷冷一哼,“安王爷,您以为离慕染是什么好人吗?若他真对你有意思,又岂会在明知皇上会动怒的情况下,趁
王爷酒醉与您发生关系?”
此言一出,泽榆的脸色煞然转为惨白,将慕染拉到身后,他侧脸轻声而道:“你先走,这里我顶着。”
“王爷……”慕染略显犹豫地唤了一声,却见对方冲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不是吗?”
慕染愣了愣,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此刻安陵信的声音响起,“安亲王可要想清楚了,您若放走离慕染,这后果是要您
来承担的。”
威逼的话语之后,泽榆一把将慕染推出门外,“快走!”说罢,他掩上门,视线对上站在屋子正中央的那个男人,“安
陵尚书有什么怨恨就冲着我来好了。”
安陵信嗤笑一声,“瞧瞧这话说得多么大义凛然?”他轻轻抚掌,大笑道:“好啊!既然安亲王想要英雄救美,那就让
你来代替离慕染被我上!”
泽榆猛然一愣,随之竟似释怀般地笑了起来,“好。”只一个字,却已决定了一切。安陵信惊愕不已,“你不怕?”
泽榆淡笑着摇了摇头,丝毫不怯懦,“安陵尚书连死都不怕了,勇夫当前,泽榆总不能表现得太弱。”
一把拉过宫泽榆,安陵信嘲讽的话语响在耳畔,异常的刺耳,“为了离慕染,王爷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啊!”他一手环
住泽榆的胸膛,另一手摸到腰际,缓缓将其腰带扯落。
而那个时候,慕染负手立于小屋外,残忍地说了一句,“你莫要怪我,怪只怪明烬爱你。”随之绝尘而去。
~
人就是这么一种可笑的生物,因为他们永远在犯错的时候认为自己是对的。
明烬疯狂地奔跑在通往离府的道路上,此刻他恨死了自己,为何他可以错得如此离谱,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在茶楼的时候,他不过是见到一个小厮匆忙过来,却因那人穿的是太傅府的侍卫服,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家伙就是太傅
府的下人,后又因那小厮说小王爷失踪,他就理所当然地认定泽榆是真的失踪,而完全没考虑为何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却
没有任何行动。
是他自以为是,自认为是皇上同泽榆说了什么,才导致他会那样难过,自认为是因为泽榆和慕染的事被发现,才逼得他
不得不躲起来,自认为泽榆断然不会躲去离府,因为那里只会平添他的绯闻,却从未想过,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假的。
小厮可以是假的,传话也可以是假的,他所认为的一切都或许是假的,而真实的却只有一点,一切的谎言都是有人刻意
而为之,目的不过是伤害,掩去了他的耳目,同时瞒过了皇上。是安陵信,离慕染有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后,明烬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来不及通知皇上了,这里到宫里一个来回起码要一个时辰,若是安陵信
真要对离慕染怎样,这一个时辰足够他杀他千百次。
如是想着,他顿然止步,立于无人的小巷当中,目光中透着几许残忍的味道,“你若真死了,对我才更有利吧?”他冷
冷地问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那危险中的离慕染。
嘴角不禁倾泻出一丝苦笑,继而他哀叹一声,又拔腿向前奔去。确实,只要离慕染死了就无人与他争泽榆了,却只怕离
慕染一死,泽榆却也不再是曾经的小王爷了。泽榆,倘若你知道我对离慕染存有见死不救的心思定会怨恨我吧?放心,
我不会让你怨我的,离慕染绝不会有事,但请记住,我救他只因为你。
明烬飞奔在无人的小巷中,思绪一寸寸地游离,他明明是要去救离慕染,可满脑子却是另一人,或许正因如此,所以他
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人向他迎面而来,那人来得匆匆,当明烬意识到面前有人的时候,他已与那人撞在了一块儿,二人皆
是一声闷哼,随之连连向后退去,跌了个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