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转身将油灯放在桌上,才说道,“你等等,我去把鸡赶进圈。”说完便拿起门口的伞去了院中,慢慢将鸡赶回圈后,又去把院门关好,这才回了屋。
待宋林炒好最后一个菜时,苏清已摆好筷子。两道菜,有荤有素,菜色看起来也简单清爽。
直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花生粥端到苏清的面前,宋林才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眼前这人不吃花生的。
“那个……我帮你把花生挑出来……”
苏清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径直拿起筷子开始慢慢吃起来。
宋林缓缓坐在他的对面,然后开始细细观察,见他真的在吃他才出了一口气,端起碗也开始吃了。累了一下午,他早就饿得很了,此刻只顾埋头吃。
半响之后,苏清将手中的空碗递到他面前擦了擦嘴角,垂下眼皮,看着桌上那盘炒鸡蛋,小声道,“其实我根本就不讨厌吃花生。粥很好吃,我还要吃。”说完才抬起头,朝宋林眨了眨眼。
宋林望着一脸无辜的他,嘴角一抽,很想顺势就他手中的碗给他抛过去。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还是心甘情愿地接过碗起身又给他盛了一碗。
晚饭后,宋林又烧了一锅热水,便带着苏清去里屋喂过一遍兔子。找出另一盏油灯点亮,再找来大木盆,对了满满一盆热水,又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衫放在床边,让苏清自己洗澡后换上,而他则又进厨房准备再烧一锅水自己等会也好洗。
这一边,苏清也毫不客气地开始脱衣洗澡,他怕宋林等得太久,便简单地洗了下,就起身擦干净水穿上了干爽的衣衫。现在他吃着宋林做的饭,穿着宋林的衣衫,等会还要和宋林一起睡觉,想到这些,苏清的嘴角就忍不往上直翘。
但等宋林洗澡时,就难办了些,以往一个人在家,随便怎么弄,如今家里多了个人,虽说没有男女有别这一说,但让宋林赤、裸裸地在苏清面前,他也做不到。最后两人你望我我望你,宋林无奈重重叹气一声,就在厨房简单地冲洗了下。
睡觉时,宋林担心苏清晚上睡觉不乖,就让他睡里侧省的半夜滚下床,而他睡外面,早上起床时也方便许多。
一床小被子不大不小,正好盖住两人,一张床也不大不小,两人睡着也不挤不难受。
苏清因为高兴地睡不着,便坐起来让宋林拿了本书给他看。
宋林翻了个身,望着苏清道,“念给我听听。”
苏清微微侧首望向他,轻轻一笑点头。
苏清长的真好看,而那熟悉地清冷声音也真好听,这是宋林迷迷糊糊睡着前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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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停了,宋林一早便醒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难受,特别是头痛的就像要裂开一般。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坐了起来,转身看看身边的人,估计昨晚睡的太晚,书已被扔在了一边,而自己起身竟也没吵醒他。
宋林揉了揉额头,晃悠悠地下床披上衣衫,晃悠悠地出了门。
他记得昨天白勋说今天来找他,可现在他实在难受的紧,只怕今日也去不了,便想着去告知白勋一声,让他别等了,自己去玩吧。
然而等他到白家时,白家院门已从外面锁住了,很明显主人家一早就离开了。
宋林看着门上的铁锁,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只是身子太难受也由不得他多想,只得拖着身子吃力地朝回走。
等他撑到自己院门口时,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了,宋林苦涩一笑,来这个世界十年了,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病,昨天便大意淋了些雨,没想到竟会这样严重……
苏清在他走后不久便醒了过来,这一会儿看宋林进来正想开口唤他,却见他扶着门的身子就要滑下去,心中立即一紧,直接跳下床鞋也没有穿地跑过来抱住他。可是宋林的身子一直往下滑,苏清的力气又太小,怎么扶都扶不住,最后两人齐齐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苏清摸上宋林滚烫的脸颊,哭了。
早上因担心儿子的苏祺,便趁着去学堂时,绕过路来宋家看看。谁知这一看,竟是两个小人儿抱在一起坐在门口。再一看儿子身上就穿着单薄的衣衫,脚上更什么都没穿,而他怀中的人也好不到那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着。
苏清在看到苏祺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苏祺眉头一紧,忙上前抱起宋林就回屋,然后又给儿子穿上衣衫,让他在一旁守着,自己则冲冲地去请村中的老医师来。
在一番诊断后,老医师告知是淋了雨发烧了,最后开了些药,又让他们一定要细细看住,如果下午退了烧就没事,不然就只能送进城。
苏祺叹叹气,付了些钱给老医师,老医师开始拒绝不收,一直说宋林这孩子可怜什么的,苏祺也跟着点头但还是让医师收下了钱。
送走医师后,苏祺便提着药进了厨房去煎。苏清帮宋林掩了掩被子,便也跟着进去了。
两父子在厨房里折腾了半日,终于煎好药。
苏祺把药倒在碗里,嘱咐苏清等药不热不凉时再喂宋林喝下去,说完后便回了苏家。
片刻之后,苏清用筷子蘸了下,放嘴里试试,觉得差不多了,就去厨房拿来了勺子来。只是在喂药时出现了麻烦,每次将药喂进宋林嘴里,他眉头都会一皱,半响也不见吞下去,任由药汁顺着嘴角流下。
苏清伸手为他轻轻擦去流下的药汁,心里都快急死了,他记得医师说如果药不喝下去,就不能退烧,情况就会更严重。他虽然不懂这个严重到底是多严重,但光是现在看到宋林这样昏迷不醒的模样,他就觉得比自己生病还难受,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此刻在看着碗里的药汁,莫说喝完了,就是折腾这么久,只怕也未喝下一口。就在这时,脑中突然闪过爹爹喂阿么喝药时的情景。
苏清犹豫片刻,眨眨眼,咽咽口水,小声道,“其实清儿最怕苦了,可是只要这样你能吃下去,那清儿也就不怕了。”
说一说完,苏清就双手捧起碗,慢慢含了一小口药在嘴里,然后俯身下去对着宋林的嘴,慢慢将药汁喂给宋林。
直到嘴中苦涩的药汁全部喂到了宋林嘴里,才红着脸慢慢地移开嘴唇,然后再含住一口,就一直这样重复着……
而昏迷中的宋林在第一口药进入嘴里时,还是习惯性地不吞,结果嘴却被堵住了,不得已,再怕苦的他,也只能一口接一口的吞了下去。
待药碗空时,苏清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嘴里的苦涩味道,身子一仰,直接躺在了宋林的身旁,侧过头呆呆地望着他说道,“李爷爷说吃了药,你就会没事了,你要快点醒过来啊。这药真苦,清儿不喜欢吃……”
苏祺再来时给苏清带了饭和背了些米和面来,而等他看到桌上的空碗时,不禁又表扬了一番自家儿子。
苏清却一直低着头吃饭,不言不语,脸蛋却早已染上红晕。
饭后苏清又去里屋喂了兔子,给兔子加水,还小大人模样地指挥着自家老爹清理兔粪清理,整个过程就好似他是宋家的小主人一般。而他因为不认识兔子要吃什么草,所以在喂兔子时特意留下几株草,等弄完一切后,便背着背篓带着这几株草出门割兔草去了。
苏祺望着这样的儿子,也只是宠溺地摇头笑笑,并未却阻止他什么。
晚上时宋林便退了烧,只是人没醒过来。而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隔天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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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地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了进来,宋林缓缓地睁开眼,然后静静地望着床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清一觉醒来就看见宋林已经醒了,便止不住激动底问道,“你终于醒了?还有那不舒服吗?头还痛吗?”
宋林偏过头,冲他咧嘴一笑,哑着嗓子说道,“恩,我没事了。”
苏清望着他许久,直到宋林再次说道,他才终于一笑。
宋林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便彻底恢复,苏清便也回家住了。而他再一次见到白勋时,已是三日后。
宋林没有告诉他生病的事,白勋自然也就不知道。
白勋说因为那天柳家来催了,所以他要走了,而他阿么便带他回赵家住了几天。
宋林听后,只微笑着点头,然后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他写信,虽然他不一定会回他,但保证一定会看。
白勋听后温和地笑了笑,随即佯装生气地瞪了他几眼。
第二十八章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白勋有空也会陪陪宋林。就在茶交易快结束的日子,接连阴雨的天气也终于放晴,白勋见这难得的好天气便拉宋林在县城里玩了个遍。只是进城后,先是带着他去面馆找了严于然,接着又特意去商行里接了一个人,柳黔。
宋林见到柳黔那一霎,心中复杂,竟然愣在了原地,直到一旁的严于然见状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柳黔,而柳黔的性子恰恰与他截然相反,很活泼,但又不失温柔,这一点倒是和现在的白冬儿有几分相似,所以不到长时间,两人便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白勋私底下也曾和他说过,柳黔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比较任性,凡事都要别人让着他、依着他。但白勋在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却洋溢着笑意,宋林也明显感觉到他根本不讨厌这样的柳黔。
所以他在听了后也只是淡淡地哦了声,也并未多说什么。真正让他惊讶的是柳黔原来喜欢白勋,这个认知在严于然告诉他前,他就已看出来了。
他们四个人在一起玩时,柳黔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白勋,而他与白勋说话时,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了几个调。
为这事,宋林没少嘲笑过严于然,严于然却不以为意地瘪瘪嘴,不仅数落了宋林小时的丑事,还说了些让他彻底无语的话。
当时是柳黔缠着白勋陪他去买糖人,而严于然和宋林二人就像被抛弃了般,呆呆地站在转角处等他们。
宋林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二人,突然想起几年前白勋说严于然喜欢柳黔的事,便嘿嘿笑道,“严于然,听说当年你喜欢柳黔,在被拒绝后,你可是在家难过伤心了许久……”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
严于然狐狸眼一挑,立即凑了过来打断道,“哪有的事。我就是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他。都说了让你别听白勋瞎说,你还偏偏不信我,跟着他凑热闹。”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宋林还是忍不住甩个白眼给他,啐道,“呸……本大爷才不稀罕你呢,再说凭什么让我信你,人家白勋可比你好上几百倍,我为什么不信。”
“是是是,你就稀罕他,就信他,行了吧。”说到这里,严于然不等他开口,语气竟有些担忧地说道,“宋林儿啊,我们认识也有几年了,对你也算了解的。其实别看你小小年纪,心里想的可是比谁都清楚明白。有些事我不明说你也知道的,毕竟你和他是从小到大,你就没想过,他这一走,你和他会变怎样吗?”
宋林偏头凝视着他,淡淡一笑,反问道,“他?我和他?你觉得我和他会怎样?”
严于然嘴角一勾,笑叹道,“哎,别把问题抛给我,你那心思,我可猜不出。不过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哦,日久可是会生情的哟,况且柳黔人也不差。别到时候哭鼻子,可就不像你的性格了哦。”
话音刚落,宋林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拜托我宋林再不济,也不至沦落成那样。不过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我记心里了。”
见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严于然不免又重复问了一次,“……我是说真的……如果白勋和柳黔在一起……那你要怎么办?”
“呃……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我又能怎么办?再说,我又为什么要怎么办?”
严于然顿住,无言以答。
宋林低头一笑,想起前几日白勋进城前说去一趟商行就回来,让自己在家等他,结果等到天黑都不见他回来,这结果他又岂会猜不出其中缘由,定是进城后被柳黔给拖住了。就像严于然说的一样,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外面的一切远比桃林村甚至新河县城来得不同,这些宋林都明白。况且白勋这人,什么都好反而好过头了,他的好几乎快要一视同仁了,宋林也摸不准。而在这懵懵懂懂的年纪,做着懵懵懂懂的事,说着懵懵懂懂的话,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不能深信。
想到此处,宋林便不紧不慢地劝慰严于然道,“没什么怎么办的,不就日子照过,钱继续照挣吗?再说白勋愿意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只要他高兴就好,我担这个心作甚,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了。”
如此又过去了一日,白勋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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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随着太阳地缓缓升起,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整个桃林村沐浴着柔和的晨光。
清晨的空气也格外地清新,淡淡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花草的清香,伴随着丝丝微凉的晨风,便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精神也为之一振。田埂上,一行三人正缓步走着,草丛间的露水却沾湿了他们的双脚。
还没到村口,便远远望见正赶着牛车在路边等着的白连奇,几人也忙加快脚步上前奔去。
赵施想到宋林一夜几乎未睡,便让他别要送了回去休息。
那知宋林轻哦了声,但却动也不动,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上已经湿掉的布鞋。
白连奇在一旁笑了笑,道,“要不让宋林也一起进城,晚点再随我们一起回来。”
赵施摇头不答应,昨天晚上他在屋内给自家儿子收拾衣物,而儿子和宋林就一直坐在堂屋聊天到深夜,后来等他收拾好一切,便开始嘱咐儿子出去后要注意的事,宋林这才趁空倒在床上小睡了会儿。这让一向疼爱宋林的他,如何不担忧,便又开口道,“昨天本就差不多一夜没睡,那受得了这折腾。”随即转身对着宋林轻声道,“林儿听话,这一去一回估计都得午后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别累坏身体。等赵么么一回来就去看你,好吗?”
“哦。”宋林还是低着头应道。在一起相处八年,突然分开,难免有些不舍、难过。况且白勋待他的好,一点一滴,都是那么地清晰,心里想了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词穷了,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待白连奇把东西都放到牛车上,然后开始催促走时,这期间宋林都没开口说话,在旁的赵施看在眼里不禁皱了皱眉头。原本一直沉默地白勋,这时缓步走到宋林面前,拉起他的手,道,“我走了,不要担心。”
宋林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便笑着说了几句后,也开始催着他走。
等白勋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宋林才大大地出了口气,拖着累极了的身体慢慢转身打算回家睡大觉。谁知刚回过头,就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十分熟悉地小小身影。
宋林顿时愣住了,现在正是辰时,村里上学的孩子都要路过村口去城里,所以见到他自然也不足为奇。
只是刚才那情那景原本是没什么的,对于宋林来说不过就是最好的朋友要走了,他来送别,然后很不舍而已,但这些看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林笑着走近,唤道,“苏清……”
苏清抬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哼了声。
见他如此态度,宋林不禁皱眉,低着头喃喃道,“好冷淡……”
苏清还是没有理他,只是越过他朝前走了些。
宋林想了想,还是觉得苏清的反应很莫名其妙,便也跟了上去问道,“怎么你一个人?爹爹呢?”
苏清冷冷地看着他,半响才冷冷说道,“走到半路的时候,小叔追来了,说找爹爹有事,爹爹就让我在村口等他。”
苏清的小叔,李钰唯一的弟弟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