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风+番外——暮远长河

作者:暮远长河  录入:05-09

第15章

山色轩盈,花间隐榭,雁落川侍弄着几株兰花,抬头间只见郑阔与雁雨然谈笑把酒。

郑阔笑道:“川儿,快来,你舅舅又埋汰你了不是。”

雁雨然木着脸道:“你就只管宠纵他,他淘气的时候还有着呢。”

郑阔一翻白眼:“怎么?”又对雁落川招手:“过来,别理他,他年轻的时候可荒唐多了。”

雁落川抿嘴儿一笑,洗了手过来道:“郑叔叔这儿真是好去处,,春作夏长,秋敛冬藏。那几株梅花侄儿可预订下了,来年好泡茶喝。”

雁雨然没有说雁落川的的身世,郑阔便也不问。只白日间与雁落川随意相处,他本是个洒脱不俗的人,每每言下有新意,倒真和雁落川投了缘法。

郑阔笑骂道:“你主意多!”又指着雁雨然道:“你可想听听他小时候的事?”

雁雨然佯怒道:“你只管说嘴去!”却又自呵呵一笑,喝了杯酒道:“我是狂妄,你是不羁,咱们谁也不用笑谁。”

郑阔也自一笑道:“来来,坐下,还是十多年前吧,我们也就比你现在大一些,一样的出身世家,一样的年少多才,你舅舅那是上马杀敌下马诗剑,京都多少少年子弟追随其后,有事没事的惹是生非,没少挨老大人教训……”

雁雨然咳嗽一声道:“京都四杰互相钦慕,但交情并不深厚。也就是我与你郑叔叔表兄弟亲近些,当年倒有结义的兄弟,一是我,二是当今圣上,三是燕秋笛,昔日的落魄皇子,四就是你郑叔叔了,说起来这小子当年最是疏狂,没少让我们这些哥哥操心的。”

兄弟两个互相埋汰一番,有相视一笑,继续说起当年趣事。

雁落川以故事佐酒,听得细致。

雁雨然多年漂泊,今日遇见故人,眉眼间都带了温和的笑意。

竹轩疏朗,斜晖静照,雁落川只盼着这样的时光永远这样下去才好。

原来人生也可以如此的肆意。

原来父皇当年也曾经潇洒过,快乐过,坚持过。

只是,曾经的曾经,那么多微笑的梦啊。

今日的他,只愿意这般莳花种树,夕阳远山了。

这样也很好了。

雁雨然时不时笑着抚摸雁落川的头,替他夹菜。说到尽兴处朗声大笑,与郑阔一碰酒杯,双双饮尽。

直到月出东山,方与雁落川辞别。

溶溶月色,瑟瑟风声,雁雨然只带了几分醉意叹道:“川儿,你这几日,倒快活多了。”

雁落川惊讶的抬头。

却听雁雨然继续喃喃道:“好孩子,舅舅只盼着你能振作起来,一世安乐,如今见你这般,舅舅也放心了。”

“你如果真的这样能快乐,那咱爷俩个就这么一辈子,也好。”

雁落川想说一句什么,却堵在了喉咙。

雁雨然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滚下山阶,却又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兀自远去。

雁落川眼角隐约有泪痕,却又笑笑,轻声自语道:“谁信你呢,天天拿把戒尺吓唬人。”

雁落川抢先一步推门,却怔在地上。

雁雨然一路山风,酒倒醒了七八分,见状推开雁落川,也是一怔,旋即笑道:“二弟,擅入民宅?好大的威风啊。”

凌疏雪却只盯着雁落川,淡淡道:“又从哪醉的回来?还说我呢。”

雁落川只作没看见凌疏雪,道:“舅舅,我回房了。”

凌疏雪喝道:“站住!子见父不拜,谁教你的规矩!”

雁落川冷冷道:“没有谁教,雁落川本就是个没娘的野杂种,不知礼数,也是正常。”

雁雨然笑骂:“怎么说话的?才几天没打你,信不信我抽你?”

雁落川犹豫片刻,终于跪下拜道:“草民雁落川,叩见皇上。”

凌疏雪气的一个愣怔。雁雨然哭笑不得的,这个臭小子,你骂他子见父不拜,他偏偏给你行君臣大礼,讨打的骨头。

雁雨然抢在凌疏雪发作之前,斥骂道:“酒还没醒呢?夜深了,还等什么,不回屋睡去?!”

雁落川微微躬身:“是。”转身回屋。

凌疏雪苦笑:“这孩子,记仇的很。”

雁雨然自在树下坐着,道:“都解决了?”

凌疏雪点头:“我这次来,就是来接川儿的。”

雁雨然沉默半晌,道:“二弟,算了吧,这孩子喜欢这么随意洒脱的日子,何不由着他呢。江山帝位,哪有那么重要,况且他也不稀罕。”

凌疏雪微怔,喃喃道:“是这样么……”

雁雨然叹道:“二弟,这么些年了,你付出了多少,大哥心里何尝不知道,只是,只是……”

凌疏雪冷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爱怎样,你便由着他?小孩子不听话,只管管教就是了,我倒不信了,狠打他几次,他还能这么倔强的淘气。”

雁雨然苦笑:“二弟!”

凌疏雪恨恨道:“今儿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一顿板子下去了!他才多大?就学会记仇了?”旋即一叹:“这么些年了,我路都给他铺好了,他不回去?”

雁雨然哭笑不得。又听凌疏雪道:“他现在还小,想要诗酒年华,等他长大了呢?他是一只雄鹰啊,等到有一天,他想展翅高飞了,却发现早没有了可以翱翔的蓝天,怎么办?”

雁雨然也怔住了。是啊,孩子还小,可以不在乎这些,可他若长大了呢,自己这般由着他,会不会害了他?

良久,雁雨然道:“这样吧,这孩子先让我教着,我会好好的让他继续学习帝王之法,帝王之道。等哪一天他明白了,长大了,再让他自己选择。反正你我日子还长,也不急这一时。”

凌疏雪低声道:“那我呢?”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想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好好教养。他是我的儿子啊。难道时隔四年,又是一个父子分离么?

雁雨然苦笑,他这么做,的确是有私心的,倒没想到这一对父子冤家怎么办了。

凌疏雪劝道:“你和我一起回朝廷吧,寒魄铁军几万将士都等着你呢,你我携手扶助川儿,等他长大了,真的不适应宫廷,咱三个一起泛舟江湖去!”

雁雨然苦笑:“只怕这孩子,心结太重。”

凌疏雪冷笑道:“什么心结,打两场就老实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雁雨然负手望天,半晌,道:“给我两个月,我试试。”

凌疏雪释然笑道:“好,两个月后,京城再见。”

臭小子,先让你逍遥两个月。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淘气,你就等了瞧。

看着凌疏雪马上要和儿子相聚那发自内心的笑意,雁雨然也是心中一热。

川儿,但愿你能学乖点,不然你老子揍你,我可绝不心疼。

君臣父子,雁雨然虽也怜惜雁落川,可他心中,雁落川实在不该未了一个只相处一年的师父就和父亲记仇的。

凌疏雪拱手:“大哥,多谢了!就此告辞!”

雁雨然讶然道:“就走?”

凌疏雪笑道:“反正就两个月时候,我还得回去布置布置,好迎接你和那个臭小子啊。那小子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我寝宫旁边,也好管教,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事情,烦着呢!”说是烦着,也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雁落川趴在窗子上远远看着舅舅和父皇,良久。

第16章

春雨缠绵,从深夜开始飘洒,风不知什么时候就温柔起来了,雁落川看着案上的《韩非子》,沉默。

雁雨然叹息道:“川儿,从今儿起,你就读这个吧。”

雁落川仰头安静的:“这本书,我九岁时就读过了。”

雁雨然道:“温故而知新,你如今也大了几岁,但愿你能更明白。”

雁落川小声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雁雨然斥道:“什么他?他是谁?”

雁落川倔强的不语。

雁雨然缓声道:“你父皇一切都备好了,只等你回宫呢。”

雁落川起身,满眼的难以置信:“舅舅,昨夜的话,你都忘了么?”

雁雨然道:“他是君是父,你是臣是儿,川儿,父子天性,你可要想明白了。”

雁落川只是重复:“舅舅,你昨夜应允了川儿的。”

雁雨然长叹一声:“川儿,相信舅舅,舅舅只剩你了,怎么会害你?”

雁落川呵呵一笑:“莫不是又拿些忠臣孝子的来说教?我不稀罕!”

雁雨然递过《战国策》,缓缓道:“川儿,舅舅随你一起回去。五年,五年你就长大了,到时候想要一舟一剑,舅舅便陪你离开,到时候啊,咱们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你再找个好媳妇,平平安安的一生一世。”

雁落川犹豫的看着雁雨然,我要去哪,你便陪伴,就毫无留恋么?

半晌,雁落川涩声问道:“为什么是五年?”

雁雨然微笑:“好孩子,舅舅没有食言,也不会食言。”却避开不答。

雁落川低头,倒忘了,你和那人还是好兄弟呢。好吧,既然需要我五年,那便五年,权当是为了你。只是,雁落川轻声:“不知舅舅有没有想过,五年,川儿就已成人了。”

五年啊,青春年华,能有多少个五年?五年都要埋葬在那窄窄的一片天下么?

雁雨然也是一怔,旋即狠心道:“这几日有时间,你多去陪陪你郑伯伯吧,再过两个月,咱们就走。”

雁落川接过《战国策》,良久,动情的道:“好,川儿答应舅舅,五年。五年后川儿有幸还在人世,舅舅可不能食言!”

也罢,再被他使唤五年又如何?我本是生无所恋,若不是舅舅带来的阳光,我今日还不知道在哪里徘徊呢。

雁雨然笑骂道:“浑说!什么有幸?你能长命百岁呢。”

峰峦叠层,树木蔽荫。高悬的瀑布飞奔直下,打在凌宗玉身上,凌宗玉满面通红,却一动也不敢动。

秋漠归沉着脸看着,不时喝道:“再蹲下去一点,背!腰!怎么回事,没睡醒呢?!”

凌宗玉忍着身上水的冲劲,努力站稳马步,内心却把对方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太阳渐渐升起,林间的小鸟倒是越发活跃了。燕秋笛远远笑道:“师兄怎么在这儿呢?”

凌宗玉如遇救星,高声道:“师父!”一下子站起来,岂料蹲了许久,这一下太猛,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凌宗玉浑不介意的起来就向燕秋笛扑去。

结果屁股上挨了一脚,直接飞回瀑布下。秋漠归喝道:“站好了!谁让你起来的?”

凌宗玉苦着脸,屁股痛到木,只哀求的看着燕秋笛:“师父!”

秋漠归淡淡道:“还没站好?20板子。”

凌宗玉痛叫一声,稳稳地站好。

已经迟了。秋漠归手中藤条指了指地上。

凌宗玉只望着燕秋笛,燕秋笛却笑道:“看我做什么?你师伯罚你,那是应该。”小子,把我当靠山呢?你活该受罚。都快娇纵得不成样子了。

凌宗玉只好委屈的跪趴好,大声的:“玉儿知错!谢师伯责罚!”

秋漠归也不多说,藤条带着风声打下,平静的:“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说好了今儿练习三个时辰,就不该存侥幸的心思,只凭这点,你就该打。”

凌宗玉疼的说不出话来,秋漠归手上加大力气:“听明白了吗?!”

凌宗玉发泄般的大声:“听明白了!”

二十藤条打完,凌宗玉再不敢犹豫,立马返回瀑布下扎起马步,只疼的龇牙咧嘴。

旧伤叠着新伤,凌宗玉懊恼的看向燕秋笛,师父,你倒真忍心啊。

燕秋笛却只作不见,笑道:“玉儿这些天可有淘气?”

凌宗玉委屈的:“师父!”你瞧瞧你瞧瞧,我这样子像吗?

秋漠归一眼扫过去,凌宗玉顿时闭嘴。秋漠归微微一笑:“你教的好徒弟,资质倒不算太差。”

燕秋笛笑:“来来,师兄,我这回带了上好的茶叶,雨前的名茶,咱们且尝尝去?”

秋漠归点点头,回身吩咐道:“再站一个时辰,敢偷懒耍滑,只管试试。”

燕秋笛看着徒弟哭丧着脸,莞尔一笑:“你个臭小子,也有被管住的一日?”

一庭绿影萧然,燕秋笛淡笑道:“这一回,你倒是称心了?”

秋漠归沉默半晌,叹道:“十二年了,这些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燕秋笛微笑:“皇上说了,凌宗玉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

秋漠归冷笑:“这小的还没解决呢,倒惦记上大的了,也不嫌贪心。”

燕秋笛闷笑:“玉儿淘气,师兄教训也是应该。”

秋漠归微微一哂:“难得,这孩子还能如此纯善。”

燕秋笛迟疑地道:“说实话,两个孩子情谊极深,若是一在江湖一在朝野,最好不过了。”

秋漠归淡淡道:“还不够,这孩子磨练太少。”

燕秋笛忍笑道:“好好,只管随你去管教。”

秋漠归这才流露一丝笑意,道:“晚上,去看看师妹吧。”

告诉她,川儿一切都好,那个女人就要死了,他们,总算替她报了仇。

第17章

庭宇安静,少年笑容明朗如星辰,仰头细数落花。

云兰微笑着嗔怪道:“恒儿,伤还没有好呢,回屋去。”

凌中恒撒娇般的耍赖道:“娘!恒儿在屋里闷了这么些天了,这不都好的差不多了么?”

云兰笑着点点儿子的额头,骂道:“你这孩子。”

看着儿子的笑容,云兰一时有些恍惚,半晌,迟疑地问道:“恒儿,你父皇是又出宫了么?”

凌中恒皱眉:“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云兰苦笑:“你犯的是谋逆大罪,他却连你的爵位也没有降,可见毕竟是疼你的。”傻孩子,父子君臣,你哪里来的倔强?娘的时日不多了,你该怎么办?

凌中恒冷笑:“那我还该谢他饶我一命了?”

“恒儿!”

“娘,你放心,我不恨他。只是,儿的心已经凉了,早就凉了。该怎么闹腾,那是他的事情。儿只管守着娘亲,山中无岁月,就此一生。娘你等着,等过两年,儿子给您多生几个孙子逗乐,儿子一定好好待他们。”凌中恒的话很是平静,只是这般的平静,却让人有着说不出的心酸:“说到底,儿子还该谢他,谢他没有杀你,就为这一点,儿子也愿意为他出生入死,只怕是他不稀罕了。”

“也好,儿就做个富家翁,守着娘亲。”

云兰怔怔的听着,良久。傻孩子,傻孩子!

“娘年纪大了,近年身子又不好,说什么傻话,守着娘亲过一辈子?你才多大?”

凌中恒笑:“不会的,娘亲会长命百岁的,娘亲一百二十岁,恒儿一百,咱娘两个谁也不笑谁,让儿孙们忙去。”

云兰张了张嘴,却再没说什么,这样的笑容,让她贪恋。

“对了,娘。您前儿做的小点心还有么?二哥可喜欢吃了,我让人再给他送去。二哥身子单薄,难得见他喜欢吃什么,可得多吃点。”

推书 20234-05-09 :七愿(一)——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