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来时（爱在他乡前篇）——生野棱

“不用了，你不是想省钱吗？反正我也好久没出去玩了，我们就各付各的吧。”
看着天真的尚道，结城再也无法伪装自己的心接受了他的邀约。然而他并没有察觉背后郁雄的眼光正冰冷地刺射着他。
完全忘了丽子大姐关于郁雄之事的忠告，结城就像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满心期待着明日的约会。

第四章

尚道一大早就醒了。但对一向晚起的结城而言，五点是嫌早了一点。
“对了，今天要和茂出去玩。”
他轻快地跳起身来把寝具收好。这个房间的主人郁雄仍旧还没有回来。
“郁雄这家伙做生意做得这么勤快也不怕伤身体。”
皱着眉头担心起郁雄来的尚道，思绪随即又飞到今天的出游上去了。
“我干么这么高兴。好像以前在学校参加远足一样心跳个不停。”
可能是自己太久没有与人共享假日了吧。不过只是这个理由似乎还不足以说明这不寻常的心悸。
好奇怪。
说到奇怪，今天要跟沿道一起出游的结城才真是奇怪。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又是一个白痴凯子。’尚道忆起了那一夜在新神户车站的事。
在那一天的前一天，尚道了为申请护照特别回了自己出生的故乡乐北一趟拿户籍誊本。因为自己还未成年，必需要监护

人的同意书才行，所以尚道也到了三岁就离开而从此音讯全无的亲戚家里。
结果在那里，自己和母亲的事还被絮絮叨叨数落了一顿，自己又不是去借钱，只是去要个同意书，自认没有给他们添任

何麻烦的尚道完全没想到会受到这种侮辱。
“写这种东西，要是你哪一天被警察抓了，不是会连轻我们吗？谁教他要娶朝鲜女人，我们连钱都预备好了要给人娶老

婆他都不要。哼，不识抬举。”
听到这些话，尚道也只有咬紧牙关忍耐。毕竟自己今天是有求于人，而且非拿到这份同意书不可。
把自己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钱拿来花在前往东北的旅费上已经所剩无几？没想到还要受这种对待。
等新干线到达神户的时候，尚道抑压已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能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吧，那份安心的感觉让尚道

原本紧绷的神经松弛，泪腺也不由自主的泄洪了。他慌忙冲进车站里的洗手间。
等到他擦干眼泪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结城。
结城独自呆站在车站前面。如果当时他只是一个等不到计程车的旅客的话，或许两人就这么擦身而过了。
然而，那时的尚道发现附近有一个可疑的人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伺机慢慢接近结城身连。尚道马上就明白他们想要

抢东西。他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同夥，即看到前方有一台缓缓移动的摩托车。这是典型的一人抢劫然后坐上同伴的车子

逃逸的作案手法。虽然简单，但是成功率非常高。自己在一年前也做过这种事所以很清楚。
尚道犹豫着该不该去提醒那个旅人。抢劫虽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不提高警觉的人也应该有责任，而且他认为抢点小东

西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个世界上会高唱人性本善的不是白痴就是偏执狂。反正借此机会也可以看看每天满口道德规范而自命清高的人究竟在

做些什么事。尚道自己就很清楚的体验过这世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的新生央经历。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嘛。当时的他是这么认为而决定撒手不管。
然而看着旅人毫无戒心地望着天空的模样，尚道的心竟不知不觉地被触动了。他那种悠然爷望天空的表情就好像自己身

在广阔的草原上或满天星斗的沙漠上，或是人烟罕至的高峰上的感觉。他那种与尘嚣隔绝的模样和自己追求的理想竟不

谋而合。
所以尚道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在尚道帮结城拿回行李并交谈后才发现，自己刚才在结城身上感应到的气息根本就是错觉，他只是个迟钝而又脱

线的凡人而已。不过起码他不是坏人，而且还相当的好说话。
尚道不自觉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这个凯子我是钓定了。他除了不忘索取拿回行李的手续费之外，在问到滞留期间的

住宿问题时，更是让尚道在心底拍掌叫好。这下子不但可以赚回东北之行花掉的费用，还有一笔多出来的意外之财。就

算把自己的房间租给这个男人，自己也有其他可住的地方。隔壁的郁雄跟自己的生活节奏完全不相冲突，要借住几天应

该没有问题，反正只要补贴他一点费用，相信郁雄也不会不答应。不费工夫就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照一般行情而论，那种破料的木造公寓一个月要收六万块的房租实在有点太贵了。反正照现在的房屋惯例，三个月份的

押金加上一个月的租金要六万块也算正常。
而且，眼前的外这旅人似乎对金钱并不在乎，即使收得贵一点也总比跟饭店议价要来得方便多了吧。
没有让结城看出自己心里的如意算盘，尚道嘴上说着一串冠冕堂皇的量由，果然让结城上勾了。不过看到以为自己遇到

贵人而满脸喜色的结城，尚道却有点良心不安起来。
“我干么要同情他？被骗也算是一种学习。”
即使他这么想，还是秉持着一点同情心提出了三餐低收费的服务。要是平常的尚道，作菜费加上材料费起码会再提高一

倍的价钱，所以他认为自己所提出的五百块一餐已经够便宜了。当然，再怎么便宜也绝不会吃亏是尚道的生活哲学。
不只如此，为了掏空结城的钱，还介绍他到自己工作的店里消费。
关于这一点，尚道的良心反而不会隐隐作痛。因为“银色蔷薇”这家店可是秉着良心做生意，妈妈桑和丽子大姐还有俊

惠都是没话说的大好人。比起结城自己万一胡乱去找一些有黑道介入的店，再被敲上一笔来得好多了。
唯一的问题是看对男人似乎毫无兴趣的结城能不能融入酒吧的气氛。不过这个问题在结城进店后没多久就解决了。刚开

始还用着恐怖的眼光看着妈妈桑等人的结城，到最后竟然跟丽子大姐跳起舞来了，这也是拜丽子大姐的一流交际手腕所

赐。
不过经过了这一次，尚道却开始喜欢起结城来了，因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朋友，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并没有一般人

对特种行业的偏见，而且看来邮身良好的结城似乎不太会去怀疑人，他那种大而化之的性格正是尚道所缺乏的，所以尚

道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一点压力也没有。
当然，在日常生活上也有些不便的地方。比如说不了解穷人的习惯的结城可能没有和人共用浴室或共浴的经验吧，他不

知道为了下一个使用者之便，用完浴室的后必须要清理乾净。把走廊弄脏了就得擦乾净；公共厕所的灯不能开着不关，

这些生活上的琐碎小细节尚道都得一一告诉结城。不过只要说了结城就会改，而且自己可以向一个大人说教，尚道也不

自觉沾沾自喜起来。
在尚道的记忆起中，只有看过一次结城阴郁的表情。即是在相遇的第二天去申请护照时所发生的事。自己忍受着耻辱要

来的同意书，却不为市公所的职员受理，尚道愤怒得几乎要砍人。
这时，适时伸出援手的结城像变魔术似的。三言丙语就让市公所的职员乖乖受理了自己的护照申请。一想到职员那时毕

恭毕敬的表情，尚道就觉得痛快得不得了。现在想起来一定是那张金卡的力量吧。
结城的热心虽然很让人感动，但是尚道还是坚持要马上偿清人情。尽管他不讨厌结城，却也警惕自己不要随便欠下人情

。对尚道来说，金钱来往属于正当的交易范围，干乾净净绝不拖泥带水。但是亲切热心这种无形的东西并不能用金钱来

衡量，随便欠下之后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过去所受的创伤已经让尚道的心筑起一道对人情亲切恐惧的高墙。
当尚道说出为了偿还这份情要请他吃拉面的时候，结城的脸上明显可以看得出受伤的表情。这时的尚道才发觉自己做出

了多么过份的事，心也不禁刺痛了起来。但是这已经是自己无法改变的习惯，越是对对方有好感就越不想欠下人情债，

就算是妈妈桑或丽子大姐也是一样。更何况是一本四百块的书钱。
曾经在情感上受过创的尚道，险了用有形的物质或金钱来保护自己之外，没有办法消除内心的不安。
但是，当尚道看到结城受伤的表情而害怕自己是否会被他讨厌时，竟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他那仅是顺水人

情的亲切，觉得自己好薄情。这种心情是尚道从来不曾有过的，只要一想互结城会不喜欢自己，尚道就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和他认识还不到几天的时间埃然而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结城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而且尚道也开始觉得两个人一起吃饭真的比较好吃。刚认识结城的时候，尚道还取笑过他怕一个人吃饭的寂寞。结果现

在反而是自己变成了不喜欢独自进食的人。
跟结城聊天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结城虽然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但和一般的成人又不一样。他不会取笑尚道天马行

空的梦想，还非常认真的听他诉说且适时给予回答。别说陌生人了，就连妈妈桑听到尚道提到他的梦想时都不禁眉头大

皱。
“小尚，我也不想泼你冷水。不过环游世界这种梦想还是不要当真比较好。与其做梦，还不如找个工作赚了钱之后回学

校念书或是学习一技之长。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不想让你到这里来上班，但又不放心你到其它危险的地方去，只好马

你放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料。而且你应该不喜欢男人吧？如果喜欢的话，我当然是不会反对你在这里工作。但是你是个

正常人就应该在正常的世界生活。你妈在临死之前千交待万咛咐的，叫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妈真的很希望你能够用

功念书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她常说小尚的脑筋好，只要用功一定可以念到更好的学校。你要是有再复学的想法的话，

我可以供你到你考上大学啵”尚道虽然感谢妈妈桑的一番盛情，但是被人否定自己的梦想和搬出母亲的事来说教却是他

最不愿意听的。明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尚道无法反驳，只能用反抗的眼神瞪着妈妈桑。
“小尚，你究竟想到哪个国家去啊？如果你有明确的目标的话我也就不多罗嗦了。比如说你想去学画或是设计都是非常

好的目标。我看你也只是想出国玩玩而已？就是这样妈妈桑和我才担心你埃外国有什么呢？到哪里不是都一样？外国的

坏人不会比日本少。或许你是受了那个你最喜欢作家的影响，但是他是个特例，跟我们是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
丽子大姐的一番苦口婆心也无法让尚道释怀。他们绝对无法了解自己的心情，出国对尚道来说是多么迫切的心愿。
然而结城不同。这一点是令尚道最惊讶的地方，结城是能理解并接纳他梦想的第一人。
接下来，是昨天结城和郁雄在店里发生的事。郁雄不知为何总对结城抱着敌意。不过尚道没有见过郁雄对谁是和言悦色

的，所以也就不以为意。郁雄虽然没有全面接纳尚道，但也没有抱着太强的敌意。然而对于其他人，郁雄可以说都是当

作仇敌看待。
郁雄会对尚道另眼相看或许是因为彼此尊重对方的生存方式吧。对于郁雄的生存之道，尽管尚道觉得长久以来可能对身

体不太好，但是本人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即使是卖春，尚道也把它当作是工作的一种，予以承认。
相反的，妈妈桑和丽子大姐却相当反对郁雄的生活方式。身为人妖已有几十年的妈妈桑等人，并不是因为所谓贞洁性这

种非现实的原因来反对郁雄的行为，而是他们反对卖淫。一夜风流没什么样好，但是卖春就令他们难以接受。照妈妈桑

的说法是性受起码是要和自己不太讨厌的人做，而不是麻木的来者不拒。
是的，郁雄非常憎恨花钱购买自己肉体的男人，即使憎恨，他也不停止这种行为。所以也就因为如此，买过郁雄一夜春

宵的男人都会再度光临。或许是能随心所欲糟踏憎恨的人更能挑起更大的快感吧。
这样的郁雄，把敌意转到了不曾买过自己的结城身上，尚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昨晚的郁雄纠缠结城的感觉相当不寻常。本来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对象又不是自己的客人的话，郁雄通常的态度不

是无视于其存在，就是眼光中充满了讥讽。但是他居然借由偷取他的皮夹来刺探结城的虚实，并执问他为什么要住在那

种破公寓里，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结城不以为意地回答了他的疑问。有钱的是自己祖父，自己并没有靠祖父的家产而是自食其力过活。
尚道认为他没有撒谎。因为每次看他付钱的时候，皮夹里总是没有放太多的现金。而平日结城的花费不是买书就是酒吧

和饭钱，实在看不出他是个多有钱的资产家。
结城看起来虽然不像个为钱所困的人，却也不是个喜好挥霍的人。而且结城选择了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来，虽然辛苦，

但是自由。何况这也是尚道处事的一贯原则，自然倍感亲切。
所以，尚道向结城提出了邀约。从前的尚道每逢假日就是躲在家里把一些没有时间看的书看完。倒也不是不想出去玩，

只是把辛辛苦苦为了实现理想存下来的钱用掉对尚道来说太不划算了。
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他想跟结城一起出去玩，想和他逛遍每个地方。不，其实全更想和结城好好渡过一假日，不谈

交易。
“没关系，反正茂给我的房租还有剩，都已经多收了，乾脆和他一起用掉。”
决定了之后，尚道的心变得轻快起来。
“起得太早了，该做什么好呢？茂又喜欢赖床，如果现在就做早饭的话，等他起床都冷掉了……”醒得太早的尚道思索

着该做什么才好的房门里走来走去。突然有人敲门。
“咦？是郁雄回来了吗？怎么这么早？奇怪，回自己的家干嘛敲门。”
尚道打开了门，却看见已穿着整齐，应该还在睡懒觉的结城站在那里。
“你怎么……”尚道的真的吃了一惊。
“因为我四点就起床了。明明知道太早，但是实在是睡不着只好起来。没事到走廊上散步，正好听见房间里有声音，所

以我想你一定也起床了。”
结城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尚道忍住涌上嘴角的笑。心想，结城也跟自己一样迫不及待今天的来临。今天只不

过是要逛逛神户的街道而已埃“我去做饭了。”
“嗯，小尚做的味噌汤最好喝。”
这一天才刚要开始而已。
“这里就是‘生鳞之家’。不过好像还没开门，所以不能进去。”
这幢异人馆的外观是用类似鳞片的外墙盖起来的，整条街道除了结和尚道之外没有一个人。可能是距离距离异人馆开放

的时间九点还嫌太早。一大清早七点半会有什么观光客呢？充其量也只有准备上班的行人从这里路过而已。
这两个人像期待远足的孩子似的，天没亮就起床，吃完早餐后也我事可做就直接出门的结果就是白跑一趟。
“还是来得太早了。怎么办？进不去。”
尚道满脸困惑地向结城求救。
“要不我们就到没有时间限制的地方去吧。我好像在新神户车站的观光引指上看过，在伊势物语里出现过的布引瀑布的

介绍，那里的话不就何时都可以去了。”
“话是没错。但是从这里出发有一段距离哦。而且到了当地还得走一段不算短的路才能到达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