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则轩胸口一沉,“将军……”
“我也不是你的将军,”付明戈停下脚步,“你还有什么想说?”
“……”穆则轩看着已然变得模糊的背影,心中喟叹,原来他至始至终没有与自己亲近过。前些日子的那些温情,不过
是一道幻影,经不起半点事实的敲打,转瞬便会崩碎。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前些日子,那些……”
“从前我对我的军队疏于管理,太多事情都交给了你和底下几个副将,身为将军,我自然要收回那些权力,”付明戈也
不犹豫,将原因悉数全都告诉给穆则轩,“至于每日与你相处,关系亲密的原因……我若不那样做,怎么会这么快就知
道你便是当日,左手持剑的刺客?”
“可是……”穆则轩不甘心,仍想追问什么。
“你以为皇上不知道那些事都是你做的?你以为皇上不知道那刺杀芳德皇后的刺客,也是你派来的?”付明戈十分笃定
的说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他是须濂之那一派的余党?你以为皇上真的相信刺客都是同一个人?穆则轩,你也不想一
想,皇上他为什么会如此年轻就稳稳坐在龙椅上谁都碰不得!?”
付明戈转过身道,“就凭这一点,你若问我对你有没有一点点真情,我可以告诉你,半点都没有。”
“难道……难道……”穆则轩抿抿嘴唇,不知如何称呼付明戈,只得道,“将军是如何知道韩泠风身上的伤势走向的?
”
“与你无关,” 付明戈云淡风轻,“你可以走了。”
穆则轩捂着伤口走出明戈府大门,一路上血迹淋漓一地,留下一道颜色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却并未走远。
正对着明戈府大门,门口两盏照明的灯笼整夜未灭。
夏虫在静逸的夜里叫得欢畅,柔软的夜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却让失血过多的穆则轩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他就那样站着,看着那道不知踏进过多少次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毫无感情的紧闭着,仿佛一扇心门从此也开始对他紧闭,
从此他再看不到那里面的不一样的风景……
付明戈一夜未眠。
他坐在窗口,窗大开,任凭风将人吹得微微沉醉,沉醉在这不一样的夜色之中。
早已点好的驱蚊香升腾起淡淡迷雾,在眼前缓缓缭绕,让洁白的月色多了一层别样的朦胧,亦是整夜未曾消散。
老管家悄声来到付明戈身边,道,“公子,夜深了,您身子刚恢复,还是该休息了……”
半晌,付明戈道,“还早。”
老管家斟酌许久,道,“公子,那穆将军,还在门口……”
付明戈一动不动,轻声问道,“还站着?”
老管家道,“是,就在大门对面的墙根底下,要不要让人……”
付明戈道,“随他去,”声音因为整夜吹风而有些沙哑,“喜欢站,就让他站着罢。”
更夫敲着梆子从街口走过,黑漆漆的街道上一点其余的声响都没有,让梆梆的敲击声更显得响亮突兀。
穆则轩靠墙站在阴影中。
刚刚腹部的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痛着,这会儿竟然也不那么疼了,像是麻木了,让他连疼的知觉都丧失掉……或者因为
,那没有胸口的疼来的猛烈难捱,反倒是让他忘了其他的伤痛。
更夫困得迷迷糊糊,梆子也打得懒洋洋……冷不丁看到个一身血的人站在墙角,竟吓得惊叫一声逃开!
不过,毕竟是习惯了漆黑夜晚之中的种种诡异,那更夫跑开数丈远,便又小心翼翼的折了回来,蹑手蹑脚的靠近穆则轩
,看清了那是个张着娃娃脸却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墙根底下,问道,“兄弟,你这是,流血了啊?”
虽说感觉不到多么疼痛,穆则轩的神志却已经模糊起来,半晌,他才觉出是有人在说话,回道,“……没事,我就看看
……天亮再走。”
更夫看看穆则轩,又看看他对面的明戈府,心中十分不明了,却还是摇头叹息着离开。
……
东边的黑色夜空颜色渐渐变淡,漫天星辰即将西沉,飘在天上的云也渐渐显出可见的形状。
老管家又一次悄声靠近,步子里却带上了焦急的节奏,“公子,那个穆将军他……他晕倒在咱门口了。”
付明戈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道,“天亮之前,叫几个人把他抬走,扔远一点。”
老管家不觉惊愕。
顿了顿,付明戈冷冷的加了句,“扔到西街口好了。”
老管家声音发颤,“是,这就去。”
“另外,”付明戈道,“备马车,我要进宫见皇上。”
付明戈进到宫里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
须桓之亦是整夜未睡,被阳光这样猛烈一照,太阳穴闷闷的疼。许是前一夜的夜风确实夹带着几许凉意,这会儿连喉咙
处都有些发痒,像是热伤风。
付明戈笔挺的站在书房中央,一动不动,倒是没有半点困倦之意。
几日未见,须桓之虽嘴上不说脸上未表现,心里头还是惦记着人的。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让皇上的情绪低沉了许久,几日来都是拉长了一张脸,宫里头的所有人都不敢出一口大气。
如今见人又一次进到宫里来,须桓之竟有些不自觉的将嘴角的弧度拉高起来,张公公见了,暗道这不敢大口喘气的日子
,终于算是暂时过去了。
皇上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一手撑住额角轻揉,并不看人,缺连懒散的样子都十分威严。他问道,“什么要紧事?一大
早就进宫里来?”
付明戈恭敬道,“皇上,臣擅作主张,将属下穆则轩卸任归田。”
“什么?”须桓之忽地起身。
“皇上,”付明戈并不惊慌,“穆则轩昨日犯下大错,臣若不立即裁决,恐怕不能给其他属下做出公正之表率,臣也会
因此威严扫地,望皇上恕臣先斩后奏之罪。”
“……”
远处,从西边跑来的一个小太监,正提着衣裳沿着廊檐下疾跑。
清晨的阳光并不算炽烈,他却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路上偶遇的其他同僚调笑着“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啊~”“别忘了
带着那玩意儿~不然下辈子还是个没根的~”
这小太监根本无心反驳,只一个劲儿的狂奔。
临到了御书房门口,还被高大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扑到地上狗啃屎。
张公公将人拉起来,正要训斥其无礼,就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急喊道,“皇上!皇上!”
须桓之此时正紧抿双唇,脸色变幻中。他在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就撤下暗自跟踪付明戈的亲卫,因此对于昨天的变故,并
不算太了解。
这突然闯进来的小太监显然让他龙颜十分不悦,皱眉问,“什么事?”
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倒也算说出个完整句子,“皇,皇后娘娘,要,要生了!”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