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理由才能多蹭一会儿。沉默之中突然肚子很配合的咕噜作响,曹希文哎呀一声,说都这个时间了,陈律师不介意,
去楼下食堂吃点东西?陈思程装不来深沉,笑出梨涡忙不迭点头。
曹希文带着陈思程在迷宫般的写字楼里穿梭,碰巧对面走过几个女白领,架势高傲的紧,简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陈思
程忍不住纳罕道,“什么公司的啊,这么牛。”曹希文笑道,“花旗银行嘛,肯定要端起来的。”陈思程哦了一声,“
就是那个‘每月四千一,年底没奖励,领导全老外,打工到嗝屁’的牛掰外企?”曹希文很是惊讶,大力赞扬这首即兴
发挥的打油诗。陈思程嘿嘿直笑,谦虚道,“这些个外企银行都一个德行,我一哥们儿在德意志银行,除了工资四千七
之外,其他都一样。”
事后陈思程第一时间致电李辰炫耀自己的桃花运,兴高采烈嚷嚷道,眼看王保强那小子都快订婚了,我这次一定迎头赶
上奋勇拿下!李辰安静听完兄弟的豪言壮语,最后只是说了句真好,大橙子你要好好珍惜。挂断电话后陈思程看着手机
茫然挠头,但眼下他实在太过快乐,不明所以的困惑很快被恋爱的喜悦和回家的激动冲散,转头又继续上网查冷笑话,
打算编到短信里发给曹希文。
陈思程那么幸福不便叨扰,李辰只好把发小拉来一吐郁结之气。虽然老婆外出拍戏不在北京宏毅是挺无聊,但被碎碎念
了半天后还是忍不住爆发,说这大过年的真不让人清静。你要舍不得,就把人抓回来,你俩一起去给你爹妈下跪磕头认
错!要能舍得,就老老实实的,给老子上床挺尸去!李辰张口结舌半晌,冷着一张委屈的脸把质量不过关的树洞踹出家
门。
然而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宏毅半夜再次被发小的电话吵醒。那头李辰中气十足地吼,海子的那什么什么,面朝
大海春暖花开,根本不是喜庆的诗!宏毅打着呵欠说那是因为你失恋,所以才看什么都喜庆不起来。李辰继续嚎,放你
妈的屁!宏毅无奈道,你不信?那好,你听着啊,爷给你说个绝对喜庆的。于是宏毅压低嗓音,在寒冬夜色里温柔开口
,这位先生,你愿意娶某某某为妻么?不论生老病死,贫穷或富有,都忠于彼此永不分离……李辰没给宏毅念完的机会
,摔电话前带着哭腔吼了句滚你大爷。
回忆这个东西很神奇,会随着情绪的起伏自动搜寻出留存画面,再把每一个镜头细拆开来,反复重播。李辰想起大学时
他曾对着段弈宏写出的话剧默然心动,彼时他们未见面,此刻他们已擦肩。如果想要爱情,是不是真正得到过就该庆幸
呢?李辰试着安慰自己,无论是划进心脏的伤口,还是敲骨吸髓的疼痛,都不曾让他后悔,这份感情没什么遗憾和缺失
,这两年里他早已收获了真正的快乐幸福。
到头来人最不忍心责怪的,只能是自己。
百无聊赖之际李辰翻出碟片看老电影,一张张找过去,怎么也挑不到合适的。言情大片肯定不能看,共鸣太狠。喜剧也
不见得不会笑中带泪。最后挑了张武侠片打发时间,却也还是惨淡收场。不久之前他曾和段弈宏一起把经典悲剧看出甜
腻的味道,现在报应来了,随便一部热热闹闹的武打片,李辰也能看出配角们被命运戏耍的无奈和挣扎,绵延撞上来的
情绪涌动着,无法缓冲,不得解脱。
时间过去就好了,无数人无数次的这样安慰自己,可李辰又真的怕那一天到来,他会忘记自己也是可以如此爱着。
被低气压笼罩时有一点特别不好,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场景,哪段旋律,哪句话,甚至哪几个字,会冷静撕裂开辛苦
掩饰的伤口。实在闲来无事,李辰上网打开朋友的博客一个一个翻下去,然后停在某个界面,瞬间僵住神经,狼狈关机
。
其实那不过是一篇只有六个字的日志。
岁月长,衣裳薄。
第六十五章
再怎么垂头丧气,新年也还是敲锣打鼓欢快到来。
过年期间李辰回父母那边住,貌似神清气爽嘻哈逗乐,积极应酬各路亲朋好友,只是这些都骗不过母亲的双眼。一直以
来薛梅并没有逼迫太紧,她相信李辰答应她了就一定会做到,可是眼看着最宝贝的儿子闷闷不乐,薛梅由不得心口撕绞
着发疼。但不坚持,怎么能彻底根治掉那个错误呢?薛梅这样想着,一咬牙,强迫自己狠心到底。
年初二下午薛梅带着李辰和李睿去拜佛上香,寺庙里人群熙攘,兄弟俩被挤得七荤八素,干脆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投硬币
玩。薛梅也不强求他们,诚心诚意地走完一套流程才施施然回来。喧闹俗世,漠然流光,母亲的视线钉在清俊挺拔的儿
子身上良久,心底深深一叹,苦涩而又无奈。
晚上全家人吃素,饭后薛梅把李辰叫进卧室传达了几句大师的箴言。李辰没什么精气神,嗯嗯啊啊虚应着。薛梅叹口气
拉过儿子摩挲,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怎么有好日子不过呢。李辰赖皮道我好得很啊,刚刚吃了两碗饭呢。薛梅的眼
泪已经滚落下来,喃喃道我是你妈,还能看不透你?好孩子,你别逼妈妈。李辰闭上眼拱进薛梅怀里,声音分外疲惫,
我知道,妈,我知道。
“我知道”后面的话被李辰默默咽下,只在他自己心里缠绕打结。“我知道您很关心我。可是如果不问前因后果,不求
前生来世,只求这辈子好好在一起,真的错了么?”
同一时刻的新疆伊犁,段弈宏正窝在房间里抱着笔记本玩连连看。白天串过几处亲戚朋友,所有人都赞扬他现在的出息
和风光,可夜幕低垂时他却连思考都不敢,埋头沉浸在不费脑的彩色游戏里打发时间。
这个漫长的年假过得索然无味,段弈宏预期中的摊牌终是不了了之。他跟李辰分手了,没底气再去挑明什么,关于未来
,关于感情,一下子虚无飘渺起来。段弈宏突然明白其实他们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只能从对方那里汲取养分,一方的退
缩带来双份的尴尬,他恨自己的亦步亦趋,但又无计可施。他没错,李辰也没错,这个世界更不可能是错的,那这个局
是不是真的就死了,没有希望?
自从段弈宏离家求学,段志刚很久没有长时间跟儿子团聚,如今心情大好,全家人吃年夜饭那天白酒都多喝了几盅。段
弈宏想自己的存在让父母开心,但他自己的不开心又有谁能看出来,愿意帮他一把呢?
年初三那天段弈宏一早睡下,半夜被震得玻璃嗡嗡发颤的鞭炮声吵醒。他点上烟去到窗口看了一会儿五颜六色的烟花,
又很快□冷的空气冻得爬回被窝。烟还没抽完,段弈宏扯过被子盖在胸口,半躺着倚在床头出神。曾经有很多个夜晚,
他醒来时看到的都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暗色不会抹去李辰的轮廓,氤氲缭绕间反而味道愈加清晰——清新的,带着草
木朝气,想起就会幸福。
而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了。段弈宏苦笑着扔了烟,双手交握垫在脑袋后面,赌气般回忆他跟李辰失败的第一次。
那时的他们完全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两个人都是又疼又紧张。李辰一遍遍地问,老段你喜欢我么?喜欢么?喜欢我么
?段弈宏记得那个小家伙一直咬着枕头无声落泪,青涩秀气的脸孔上有分外撩人的痛楚,简直有种在欺负未成年人的错
觉。
急促的呼吸声伴着心跳冲破了黑暗,段弈宏发了会儿呆,猛地跳起来冲进浴室往脸上泼冷水。镜子里的脸尴尬而狼狈,
段弈宏深深呼吸,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当年到底有没有对那个小家伙说出喜欢。
凌晨时分,离天亮还早。空洞的胃返上来酸涩的灼烧感,头疼,视线不清晰,总之哪里都不舒服。段弈宏突然很想放肆
的高声大笑,终于忍住,只是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闭上眼睛,隔着数年的时光暗哑开口,我最喜欢你了,我爱你
。
张强清楚自己对张易的感觉,张易觉得张强这个人着实挺温暖,于是两个光棍儿在漫长的冬季一直没间断联系。两人认
识了七八年,来来回回的也没什么新鲜话题,但张强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每天不骚扰一下张易就浑身不舒服。
年前张易随口说了句有空请你看冰灯啊,张强怕过期不候,马上追着要求兑现,赶在年假结束前跑到东北。张易接人的
时候一脸无奈,抱怨我怎么早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混来呢。
张易的父母对之前张强的仗义相助非常感激,恨不得把家里好吃好喝的全搬出来招待贵客。这下张强反倒不好意思了,
拦了几次拦不住,只好把张易拉到一边说小话,低声嘀咕道我这蹭吃蹭住的,你爸妈还搞这么隆重,压力有点大啊。张
易哼唧着不屑道,我还当你做领导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呢。张强眼一眯,揽过张易的脑袋在耳朵上弹一下,说果然不能
指望你。
张易捂着又痒又疼的耳朵,眼睁睁看着张强走过去拦住忙碌的母亲,乌拉乌拉一通说,成功把老人家逗乐,停下动作坐
回沙发开始天南地北地胡侃。张强抽空扭头冲张易得意眨眼,又很快转回去继续侃大山。张易摸摸不明原因发烫的耳朵
尖,下意识偏开头。
初六过去,上班族的新年就算是结束了。张易飞回北京,张强直接往上海去。冰灯也好,二老精心操持的热情招待也好
,张强的心思全不在那上面。他想了小半年,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个人,把勇气鼓了又鼓,终于在机场爆发出来,大力
抓住张易的小臂,表情端的是严肃骇人。
张强说,那个,张易啊,我跟你说,你……你好好干,前途大好啊!张易愣了半晌喷笑出声,也不答话,反手握上张强
的衣袖,瞅着他含义不明地乐呵。张强被看得发毛,愤愤甩开猫爪,拽着行李跌跌撞撞冲进登机口。
原来是这样啊,张易挠挠头,恍然大悟之间微微失神,心底漫上几分酸苦。
第六十六章
崭新的牛年果然是上佳的兆头,股市开盘后行情不错,伴着外围市场的好消息,一波一波红彤彤往上慢慢涨着。不但营
销团队整个兴奋起来,段弈宏也比往常更加认真,时不时主动加个班,还从总部那边接过几个北京地区上市公司的调研
工作。
曹克南去英国做移民考察多耽搁了几天,跟其他人OA邮件往来处理公事,发现段弈宏连着好几天深夜还在转发公文。身
为老板,看到手下员工拼命工作自然是兴奋的,于是发了封邮件口头表扬一番,顺便号召其他同事积极学习先进榜样。
拼命三郎这种工作态度,偶尔为之是种调剂,天天折腾,眼看半个多月还不消停,那显然就是有事了。邢家栋和段弈宏
共事的时间最久,免不了旁敲侧击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段弈宏倒也诚实,一丝不苟回答道,失恋了,空虚。邢
家栋大汗,再追问下去明显不太合适,安慰几句建议道,今儿周五,我约了朋友晚上打羽毛球,一起来吧。段弈宏本想
拒绝,一看邢家栋真诚的微笑,不由得也笑笑应下来。
羽毛球馆生意异常火爆,张易指着手表鄙视了一通邢家栋和段弈宏的时间观念,又把毛巾搭在肩上得瑟邀功,说要不是
小太爷有先见之明来得早,早没位置了。段弈宏看见张易顿时紧张起来,说不出是担忧还是期待的四下扫过,确认再没
有其他人,才几不可闻地呼口气。邢家栋问怎么回事啊,以前没这么多人。张易抬手往场中央比划一下,说好像是国资
委系统年中有羽毛球比赛,这不,人民公仆们包场练习呐。
段弈宏顺着手势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对爆满的场子发表感慨,下一秒就被熟悉的身影攫住呼吸——不论角度变换、时间
流转,哪怕无数人流冲刷过去,只要那个人在那里,他总能一眼认出。
漠然寂静和嘈杂喧闹的转换不过一瞬,邢家栋伸手一推打断段弈宏的魂游天外,笑呵呵地说老段换衣服去。张易似乎没
察觉到什么异常,把钥匙扔给他们,报了个数字后好整以暇地坐在场边喝饮料。
脱衣服前段弈宏想的是现在走还来得及,穿上运动裤后又想老子为什么要走,就这样浑浑噩噩被拉进场子。两拨人下场
往外走,突然张易拉住一个人,笑道你怎么在这儿?李辰扭头做出惊喜的表情,又在看到段弈宏后转为错愕和尴尬,手
指拨拉着球拍上的网子说是挺巧的哎。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停下脚步,回身状似亲昵地揽上李辰肩膀,说是你朋友?李辰应一声,简单互相介绍一下,城建局的
某某,泰和保险的某某,还有那边,中诚证券的某某和某某。中年男子满身机关老油条的油滑劲儿,下巴动动说好啊,
又是保险又是证券,都是发财的行当,好,好。
两人分手的事李辰只跟宏毅说过,眼下张易不明就里地回头看看段弈宏,又看看李辰,一脸的莫名其妙。李辰急忙掩饰
性笑笑,说你们先打,又不着痕迹避开中年男子的手,说张局长咱们去喝点东西吧。两人刚走没多远,张易忽地指着段
弈宏后退一步,装出惊恐的表情咋呼道,我不跟你打,杀气太重,老邢上!段弈宏黑着脸把球拍在地上刮蹭几下,走到
网子的另一边对状况外的邢家栋说来,比个高低。
酣畅淋漓的运动或许真的能蒸发出体内的郁结之气,段弈宏打完一场退到场边,端起一杯冰镇饮料大口灌下。汗水滑进
眼睛朦胧了视线,段弈宏粗鲁的在毛巾上蹭几下,再一抬眼,李辰正站在侧前方探究地看着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好沉默,还好李辰扯扯嘴角扔出一个话题,“没想到你球打得还不错,我都不知道。”段弈宏
的嘴巴抢在思维之前表达出了内心的烦闷,“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李辰僵了一下,身子一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知道的事儿也不少啊。”
并排而坐,虽然避免了视线接触,身体热度却靠得更近。段弈宏不由得屏住呼吸,好半天才意识到李辰是在表达抗议,
动了动身子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更成熟点,这样,其实……”李辰咬咬嘴唇,很是纠结该如何形容这种攀附在心脏上鼓噪作祟
的郁闷,“你看你都不联系我,这偶尔碰到,又……我觉得,我还是觉得吧……其实我们不该是这样的,对吧,都老大
不小了……”段弈宏苦笑着帮他补充,“不该这么幼稚,你是想说这个么。”
李辰目光平视前方,手心汗湿一片。段弈宏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你别跟我说你觉得容易,我不信。”李辰下意识
点头,“很难,真的,老段我……”后面的话被强行压下,李辰站起来原地跳两下,“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改天是哪天?改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那天。段弈宏把视线锁定在相反的方向,强行命令自己不准转头,直到那个熟悉的
感觉彻底从周围散尽。段弈宏大力握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妈的,滚他的再见亦是朋友。
张易从邢家栋那里小套几句话,又总结一下手边的信息,很快分析出此二人已分手。于是抽空拽着李辰躲到一边问真散
了?咋整的?李辰耸耸肩,嗨,这不是爹妈强烈抗议嘛。张易沉默一会儿,揽着李辰的头按在自己肩膀,说虽然窄了点
,你要想哭,还是能顶会儿事的。李辰挣脱开故作洒脱地笑,说别瞎扯,小爷是那没出息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