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烈女总是抵不过柔情。
就在形势相持不下,变了味道时。
热水来了,福恒心里一紧张,准备殊死搏斗,忽听他身后一个声音对他说:
“怕什么?我洗给你看——”
福恒瞪大双目,不敢置信,形势如此逆转,看着依旧穿着香色五彩刻丝坐龙褂的永铭,走到他面前,命人帮他脱衣。
大大方方地、从容不迫在宝婵、他以及众位嬷嬷的面前,衣服一件件褪去。
福恒的脸不自觉红扑扑的,瞅着皇九子,直剌剌地,没有思考能不能看,只见皇九子解开了辫子被嬷嬷们脱得光溜溜的
,然后抱进桶里。
像漂亮的大白瓷娃娃!
唬得他一脸红彤彤的,那情景和看女孩子洗澡差不多——
但福恒几乎也没见过别人洗澡,男女都一样吧
但最羞人的却在后面,永铭大大方方地让福衡看了一次,趴在桶里转过脸就等着看福恒脱了。
因为皇九子说你再不洗就得等下一波水了。
福恒站在那里,不脱不好,脱更不好意思,怔怔地站在哪里拉着裤子,撇开头,全身通红像只蒸腾的虾子。
皇九子就趴在桶里,一副“我等你”的模样。
福恒提着裤头,觉得自己有点傻,也不敢跑了。
眼一闭、心一横,他额娘要揍他就揍吧——
他真的好想有一个好朋友!
。
进了桶,他才发现在女子面前脱衣服没什么,在永铭的直视下脱光光才是真正的囧迫,但进了桶里,两个人在一处泼水
玩,又莫名喜欢。
两个人泡在窄窄的桶里,就像一家子兄弟,一起洗澡的情景。
皇九子本来就乏了,热水一泡困意就上来了,一双眸子半睁半闭,见福恒终于进了桶里,紧靠着桶沿不敢动,就笑弯眼
问:“怕什么?我又不吃你!我也是男的。”
福恒的脸有些黯然,他当然已经知道他是男孩子了!但女孩子不吃人,男孩子会吃人。
但当时心里说不失落那是骗人的,他还希望将来娶他做媳妇呢——
不知道男孩能不能做人媳妇?
但能当兄弟也不错!
“你和人洗过澡吗?”永铭打着哈欠问福恒。
福恒低着头,红红的脸摇了摇,事实上,他过去基本上就不怎么洗澡!
“我也是!”
永铭两只眼支持不住,被温水一泡,就昏昏欲睡!直往福恒肩上靠。
福恒想起要说:“我叫福恒,你……”
永铭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匀净的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嬷嬷们叹气笑着说:“福爷,别介意,我们爷每次洗澡都这样……泡舒服了就睡着了!”
说着把永铭从桶里抱出来,擦干,再裹上羊毛毡子抱回他房间就寝。
福恒洗澡就麻烦了,程序比较多,毕竟半月未洗了……
后来永铭笑说:“你小时候第一次洗澡脱衣服,严峻得像个誓死扞卫自己贞操的烈女。谁要是娶你做媳妇,相当于娶了
一块贞节牌坊……”
福恒的回答是一个拳头,直接把永铭送进草堆里。
永铭顽强地从土堆里爬出来,抱怨说:“我是恭维你哎!好心招雷劈!”
福恒冷哼,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想着,要找这么个痞子做朋友。除了欺负他,就是拐他!这是后话。
次日,天还未亮,当时天还下着雪,虽已经初春却是冷的刺骨。
病愈的福恒接到圣旨第二日寅时就起了。
睡眼惺忪得由着宝婵伺候着穿衣着帽,梳洗过用早膳,系上斗篷。
也如皇九子一样由众人簇拥着前往皇上,皇太后皇后请安,然后跟着太监沿着巷道前往上书房,第一日上课首先要拜师
福。
上书房位于乾清门内东侧,门向北开,共五间。
小祥子在前面打着一盏羊角小宫灯引路。
福恒只听见落轿后,风逛过后面巷道呼啸的声音,脚踏在雪上擦擦作响。
旁边两个太监小心扶着他上台阶进门。
此时,上书房里已经来了其他人,也分不清谁是谁,上前在小祥子的提点下,一一上前行礼请安。
屋里烧着炭火很暖和,退下斗篷,只见房中灯映着一个牌扁。
福恒勉勉强强模糊认出是几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不太认识,两边还有一副对联,但福恒还是沮丧地发现不认识!
根据规定,入学之日,福恒要为师福预备凳椅四张、高桌四张,亲自将书籍笔砚置于桌上。
于是一到上书房福恒就开始在太监的指示下,忙碌起来,太监们摆出桌椅各四张,福恒把笔墨纸砚一样样双手摆放在桌
上,理好,站在桌边等卯时师福来上课!
其余皇子已经开始一天的晨读。
皇九子和他一个老师,但他早慧,三岁识文断字,如今已经过了识字的阶段,开始学做文章,两人同岁,却不在同一个
起跑线上。
这让福恒压力很大!
但其他同岁的孩子也和福恒一样是初进学堂,但这样并不能减少福恒内心的焦灼感。
再看永铭身后的哈哈珠子,皆是十岁以上的孩子,不知道算不算安慰?
福恒望过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年纪最长,外相极美,笑起来很温柔,举止投足之间落落大方,又干净利落——
后来知道他叫程潜,自小跟着永铭,如今抱着永铭过乾清门的人也是他,据说等他十四就给永铭做侍卫。文武双全,年
纪轻轻就备受瞩目。
羡煞了初入宫门的福恒,恨不得自己也和他一般。
但微微久了,傻傻如福恒也看出了不同来——只是这不同,说不清楚,就是让人觉得奇奇怪怪的!
18.
皇九子背着昨日的旧课,偷偷地打哈欠,两眼半睁半闭,酣梦未醒的模样。
福恒只能站在桌子边看着,等师傅。
好容易,师福来了。
皇九子连忙精神抖索,开始作揖,他师父梅翰林等人不敢受,永铭只得向作为作揖,梅翰林会作揖。
永铭回到座位,准备今日的新课。
福恒是初次见师福,向师福长揖一躬,并抱拳行礼,也来不及立刻记住他们的相貌,师福就引着福恒走至孔圣像前行礼
,算是完成了拜师礼。
这时小太监们已经帮他在永铭下首,安好了桌椅,摆好了笔墨纸砚,书籍,还有一个茶碗,从这日起就算正式入学了。
永铭与师福共席而坐,福恒并其他七个哈哈珠子坐在下首,一日的功课就算开始了:
先学蒙古语二句。
挽竹板弓数开。
读清文书二刻(三十分钟)。
自卯正末刻(六时四十五分)读汉书。
中初二刻(三时三十分)散学。
散学后吃晚饭。
但吃完晚膳,就要立刻去练习骑射。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直至封爵娶妻稍微松懈,但只有正式在朝中供职了以后,才可以不用再去上书房学习。
除福恒尚在识字阶段,其余都已经开始全力学文。
学文时,师福读一句,他们照读一句,如此反复上口后,又再读百遍。
然后又开始将前四日生书共读百遍……六日学的,称为熟书。
隔五日一重复,周而复始。
福恒起初几年适应的很困难,日日挑灯夜读,宝婵也陪着勤加练习。
偶有空闲就把弯弓射箭当成了休息。
忙得每日与皇九子上书房碰面也不怎么言语。
一是上书房读书时每天都只能到下屋休息一两次。
每次不过一刻钟时间,还须经过师福允许才可以去。在读书的空隙间,即使是皇族的叔侄、兄弟之间只可以谈谈书的内
容或历史掌故,决不可以到处乱走。
否则就可能被罚站读书,即使有苦也不能说出来。
二福恒,是个大臣的儿子,里面的皇子间的界限很分明,当时还立有太子,虽和福恒不住一处,但在太子眼皮底下敢和
福恒,亲近的人不多。
福恒偶有休息的片刻,也不过是靠在一边休息。
当时休息时,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偷看永铭。
不是因为他漂亮得过火,天天看见,一年下来,再美也觉得习以为常。
是因为永铭总会在偷偷做一些,在福恒看来大胆的事情。
例如,在荷包里藏点心,休息时,偷偷装休息,却往嘴里放吃的,老鼠似的,吃的脸浑圆浑圆的。
或者趴在桌上,睡个天昏地暗,直到师父的戒尺敲着桌上的声音,把他惊醒。儿时的他睁着朦胧的大眼,让人觉得心生
怜爱;十岁后那双眼睛就没那个师父会敢看了,尤其是睡眼迷离时,惑惑得直捣人心,弄的人心没事就乱撞!
但福恒最渴望的是,永铭那日瞌睡不来、肚子不饿,他心情大好,他就捡了也不知那本书里看来的笑话,说书一般逗大
家取乐子。
例如今日说的是:《世说新语》里的一段。
永铭站在众人中间,一副大臣的模样站在程潜面前,绘声绘色地说:
“一个大臣叫东方朔,有一天当面向皇帝发牢骚:侏儒的身高三尺多,”奉一囊粟“,臣的身长九尺,亦奉一囊粟,侏
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
微胖的永铭抱着肚子,装出样子,当即让爱笑的文灿从椅子上笑跌了下去。
就连身后的师父听来,也禁不住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这笑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上那里,结果皇九子被罚站祖宗像下把《资政要览》背了一遍。
但福恒听说,皇上当时忍住笑看着九皇子耷拉着脸一走,立刻大笑了好一阵子方慢慢止住……
还让大学士查查这是哪里的典故。
那时的每天过得是如此迅速又漫长!
用过晚膳,他们就得各自去上驷院。
福恒有自己另外的师福,晚膳后二人只有擦肩而过的忙碌。
好容易各自回到院子,福恒拖着疲惫地步伐迈进院子时,永铭那边的灯已经熄了,不是已经睡了,就是到别的皇子院里
串门去了。
毕竟上书房的课程与他而言,总是游刃有余!
甚至还有时间在房里学吹箫!
但福恒的心里,却觉得永铭在躲着他,每次回院子,明明他的屋子亮着灯,他要去拜访的时候,太监严公公就说他在读
书,还领着福恒去看。
明明其他皇子来找他福恒的时候,他福恒就不止一次,看见他九爷,把小脑袋耷拉在窗台上窥望——
他到底什么意思?
福恒心里愤懑,决定永铭不先说话,他福恒绝对不会搭理他的!
哼——
他福恒现在可是香饽饽,所有的皇子都会来看他,找他玩,只是……为什么拉着他的手,就不放呢?
愁云惨雾的日子里,又在忙碌中进入了隆冬季节里。
福恒依旧和皇九子保持着点头示意,相识却不亲近的状态里度过上午读书的时间。
众皇子虽已不在追加练习了,但福恒却每日自然而然,要在师福任重的要求下,练到夜幕时分,方能浑身是汗的回到住
所。
这日即将进入住所,却在路上忽见皇九子并几个兄弟围在几株梅树只见闹哄哄的。
可惜天色已经微暗,福恒也没看清那花开的多美。
只知道皇九子正叫人抬凳子说是要折枝梅花。
一群人难得聚一处,整齐的把一张张小脸仰着计议着弄那一支回屋。
可怜他们这些小皇子每日天未亮去上书房,回来却已经是日暮时分。赏梅也不过是折一枝回屋慢慢就着烛火赏。
皇上每年热热闹闹的赏春,赏菊等等大小宴无数,却都是他们六岁以前的事情了。
福恒前就听宝婵说。隆庆帝带着后宫的妃子赏过好几次梅,臣子们连咏梅的诗都做了好几百首,可叹进宫,他也是头一
遭看见这门边的梅花已经开了,淡淡地还带着香味。
忍不住他也停住脚步,跟在后面瞧了起来。
“康安——”
是皇八子永炎的声音,他在诸皇子中出身最低,但却对福恒最随和,不唐突,也不拿大,脸上总是淡淡的笑,更不会把
拉手礼握得死紧,又半日问不上一句正经话。
他总是言之有理,温文尔雅,话点到即止,绝不厮磨,也不会纠缠。挺让福恒羡慕的,据说皇九子素日最爱去他屋里溜
达,想必就是这缘故!
但想起来,小福恒总是黯然,要达到永炎这水平,得等多少年啊!
毕竟永炎都十岁了!
福恒看着他微笑,不知道他炫花了一双眼。
前刚满十岁的皇八子永炎的母亲原是个宫女,因为貌美而得皇上宠幸。
根据祖制,她的出身太低必须从宫人一层层的晋升,虽生皇八子早。但至今仍是个常在。
永炎是交予大皇子的母亲惠妃抚养,虽如此,永炎却是个最上进的好学的皇子,待人也最平和,福恒初来西五所,头一
日第一个来拜访的皇子就是皇八子。
而至今快一年没正式来过的就是隔壁屋子的皇九子,不过八爷说他比其他皇子更忙!
还说大抵是因为早慧的原因,隔三差五都会被皇上喊去问话,有时回来住所都是夜里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淘气被
罚站了孔子像。
福恒觉得就是逃避。
就是不想见他福恒,不想和他福恒做好朋友。、
当初元宵那鲁莽的举动,福恒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怎么救了这么个白眼狼!
提起永铭,福恒就沮丧。
“你也折一枝吧!”皇八子说着就拉过福恒笑道:“永铭你帮康安也剪一枝。”
福恒本想拒绝,他那懂欣赏什么梅花啊!
但一听皇八子都喊了,也就只好立住不动了。
他才不想要那个永铭的花呢,谁知道他会不会挑一支最差的给他——
他福恒又不会欣赏……只是……
他没动,仰着脸等梅花!
19.
皇九子年纪虽小,但对东西的要求却比他的哥哥们还挑剔。
担心奴才剪不好,索性自己摇摇晃晃的,爬上高椅子要伸手去剪,听皇八子一喊,转过头来看见福恒就在路那边,竟没
说什么转过头去,真帮福恒多绞了一支。
皇九子在众人一叠声“小心”声中下来,几个皇子就拥上去开始分梅枝,福恒是臣子,自然等他们分完。
谁想皇九子手里拿了两支过来,随手就递给他了一支,就乐滋滋地拿着自己那支抱去插屏了。
福恒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阵狂喜,拿着梅枝乐颠颠的回屋了。
心想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拿着梅花,大家都一哄而散,大抵因为明天还有早课。
小祥子笑道;“是八爷请九爷折给咱们爷的,这八爷对人最好了。不过九爷折的花模样就是好。”
“把花放那儿好?”宝婵已经把花瓶装上水。
也都要忙着温书,福恒也省了去谢恩的礼数,忙着走回自己的住所,一进屋,就进宝婵迎了上来。
“好俊的梅花——爷也去摘梅花了?”
宝婵刚才看众皇子摘梅花,也想要一支。
但这梅花那是她们这些寻常宫娥敢动的,也就这些人小鬼大的小皇子有办法,绞了瞒天过海,纵然圣上查起来,也能搬
出和学习相关的理由来。
这会子突见福恒进来手里正好拿了一枝梅,不长不短用来插瓶正合适,连模样也好,不由得接过来,笑道:
“起先爷们散学回来,正巧碰见四爷在梅树下怔怔的出神,一抬头居然才发现原来梅花开了,就闹着要折一枝回去插瓶
,都是主子们,我寻思也要一支,就出门看,只见爷们都在那儿,小顺子抬着凳子,九爷亲自爬上去剪,一会这棵树,
一会那棵树,真是热闹啊——这热闹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这也是九爷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