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没法再用了。」
午艳眼睛发酸,颤声道:「阿斐,你受苦了!」
武曲星一笑,绮艳如夏日的晚霞,有一种凄凉温婉的美丽,「现在,填在我胸口的是一枚上古奇玉,这颗心已经不会跳
动,过往的一切,我也不再记得。」
午艳觉得一点一滴的痛楚,慢慢渗透到心里,心僵化成了石头,不住地往下坠,把他的五脏六腑扯得移了位。
他垂下眼帘,掩住悲伤的神情:「阿斐,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武曲星眸若寒星,闪着智慧的光,声音里有温暖之意:「午艳,凡人的七情六欲,对神仙是一种历练,我没通过考验,
才会有此一劫,与任何人无关,你不必挂心。」
阿斐历劫领悟佛法真谛,抛下前一世的恩怨情爱,回归神之本位。他轻描淡写,将午艳犯的错一笔带过。
第六章(下)
午艳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片茫然,就像从陡峭的悬崖,失足跌入沼泽地,无边的失落涌上来,封住他的口鼻,无论如
何挣扎,依然泥潭深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两人已经毫无关联,不过是陌生的熟人。
曾经的热恋狂澜,早已平静无波。那么亲密无间,现在却可以无关痛痒地聊天。
两人的缘分已尽。
这个领悟,如一把利剑,刺入午艳内心的最深处,如果时光倒转,他宁可替阿斐受十年的裂心之痛。
他眼里有湿润的莹芒闪过,动情地呼唤:「阿斐,你……」
武曲星礼貌地打断:「请忘了阿斐的事。」
他一挥手,属下呈上两付弓箭。
午艳愣在马背上,说不出的难受,勉强地笑了笑,抽箭挽弓嘭的射了出去。
他文武双全,几乎没认真瞄准,就一箭射穿远处的桃子。
武曲星的箭同时追到,将午艳的那支箭一剖为二。
午艳胸口一阵抽痛。
想当年,阿斐便是死于一箭穿心!
痛到极致,就是虚空。他一边咳嗽,一边嗬嗬地发笑,手腕止不住打颤,再也端不稳弓。
武曲星眸光深沉,凝注着午艳,似有几分迷惘,「午艳,你在发抖,是冷吗?」
午艳微笑道:「嗯。」
他原先的宅院与财物皆被查抄,俸禄微薄,用来买礼物了,尚无力购置新衣。他身上的旧衫穿了多年,没了当初的艳丽
颜色,就像他的心境,已然褪色。
武曲星眉头微蹙,眼里有些涟漪,随即变得平滑如镜,「瑞昱说,天庭百货阁来了一批新的彩锦云裳,要不要我陪你去
选购几件?」
午艳脸上有点热,「不必了。」
武曲星悠然一笑:「何需客气?我们有缘同赴人间修行,就当我回报你当年之恩。」说着,一跃上马,将午艳扶坐在胸
前,挥动缰绳策马飞奔。
午艳靠在他的怀里,任由凉风拂面,心境渐渐变得开阔。觉得逝者忘矣,来者可追。往后的日子还长,人生处处有希望
。
他们很快来到云想容华阁,阿斐扶着午艳下马,神情依旧淡漠冷傲,语气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喜欢什么,就
尽管挑。」午艳含笑点头。
这时,忽然有人拍马追过来禀告:「上将大人,瑞昱公子犯了胃病,疼得眼泪汪汪,等你回去。」武曲星转头看向午艳
,沉吟不语。
午艳通晓人情世故,照理应客气地请武曲星回府。可是,上将府重楼深深,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相见的机会渺茫。
今日的温馨气氛十分难得,他不舍得就这么结束。
因此,他没有说话,沉默是金。
武曲星清了清喉咙,踌躇地开腔:「抱歉,你……」
午艳心中微窒,不动声色地望着对方一笑,绝艳的容颜如春光乍现,清雅中带着几分妖魅。
此时无声胜有声。
武曲星的眸色转浓,视线定定地凝在午艳的脸上,似在作天人交战。
午艳心跳不觉加快,坦然地直视对方,等待着。
武曲星冰冷的面容,渐渐起了一丝暖意,他撩起午艳垂落的发丝,送到其耳后,淡淡地一笑,举步往内行去,「我先陪
你。」
午艳悬在半空的心,咚的一声落回腔子,活泼有力地跳动起来。
华阁内,陈列有无数新颖款式的锦袍,每一件都是织女精心设计,风格各异,涵盖四季,色彩绚艳斑斓,有的清淡,有
的浓艳,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十分宽敞,不少仙女正在选购自己的中秋礼服,见到美少年武曲星大人,威风凛凛气派高贵,不由芳心暗自悸动,
或明目张胆,或躲躲藏藏地偷窥他。
其中,天庭大美女嫦娥娇羞地掩嘴而笑,声音似银铃般悦耳,向武曲星飞了个媚眼,那炙热的目光,可以把任何男人点
燃。
可是,武曲星目不斜视,对周围的惊艳欢呼一无所觉,他与午艳在贵宾室坐下,吩咐阁主:「请送些精品上来。」
阁主对这位贵客十分欢迎,派人取出珍藏的绣品。
「大人,这件金丝玄甲薄如羽翼,轻盈如无物,却非常坚韧,平常的利器难以刺破,可以做护身软甲,很适合您的身份
。」
武曲星转向午艳道:「喜欢吗?」
阁主立刻住嘴,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换上另一副笑脸,热情地招呼:「啊哟,是午大人,好久不见,最近怎么不来光
顾小店?」
仙界,得道升天的散仙多如过江之卿,每年能晋级登入封神榜者却寥寥,因此,攀附权贵,奉高踩低,实属平常。
午艳心知肚明,并不点破,从容地笑道:「好说,莫阁主生意兴隆。」
他闭口不谈入狱失势之事,何必做苍凉悲愤状,博取无谓的同情。
阁主的修行功夫到家,若无其事地介绍:「午大人,此衣色彩清丽,质料独一无二,正合您的高雅品味。」
他取下指环,将衣领一角塞入,轻轻一抽,整件软甲从环中滑过,衣料如此轻薄柔软,的确罕见。
他又拿了几件高级彩霞丝织新衣,如数家珍地道出其特别之处。
武曲星心情不错,道:「午艳,请你试穿一下。」
午艳换上一件月白缎衫,外罩玄甲,衣服的颜色十分奇妙,如天边的云彩,流动着近乎白色的浅紫,衬得他唇红齿白,
面如冠玉。
「怎么样?」午艳行到武曲星面前,张扬地笑了,依然是当年魅视天下的姣美狐仙。
武曲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这一刻,他的眼瞳染上奇怪的亮红色,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抬手怜惜地触了触午艳的鬓角,漫无边际地说:「你
瘦了。」
简单的几个字,午艳听了呼吸一紧,只觉荡气回肠。
再多的苦楚,也是值得了。
少年的手若即若离,停在他的面颊旁,午艳心中波涛澎湃,声音打颤:「阿斐,你想起来了?」
武曲星神色茫然,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眸中的红光散去,恢复了冷冰冰的面容,他沉静地吩咐:「莫阁主,请将这些
衣物送到午大人府上,帐单交给上将府。」说着,挥袖出门。
午艳仿佛被凉水浇头,四肢僵冷,愣在原地。阿斐没有错,是自己太过冒昧了。
他打起精神与武曲星辞别,独自回家。
这天过后,武曲星没有再来学馆,那本《五禽拳法》由侍卫送还,瑞昱公子也没露面。
午艳向太上老君讨了些奇花异草种在馆内花园里,看起来花团锦簇,十分灿烂热闹。他设计了一种舒服的软椅,支架可
以收缩,在园子各处安放了几把,闲暇时,他常躺在太阳下发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
白天,有无忧和卫羽争相逗他说话,时间比较好打发。
到了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的心里燃着一团莫名的火,烤得他坐立不安,整夜无法安睡。
某日凌晨,他披衣而起,在家门口来回踱步,晚风凉意逼人,吹得他衣诀翻飞,心里的那团火借助风势,烈焰熊熊,烧
得更加肆虐。
事到如今,他已经情难自控。
第二天傍晚,他穿上武曲星所赠的浅紫缎袍,备了一套青瓷茶具为礼,骑着小白狼来到上将府拜访。
门口的侍卫将他拦下,「什么人?」
午艳温和地表明来意:「武曲星大人慷慨赠衣,我特来拜谢。」
那侍卫说:「大人奉命率军出征魔域,走了好些天了。天庭很多神仙参战,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午艳被贬在偏僻郊外,消息不灵通,被对方一顿抢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不到,阿斐远在天边。
他淡淡地笑道:「原来如此,不知他何时返回?」
「大人英明神武,打了大胜仗,很快就会班师回朝。」
午艳试探地问:「那么,瑞昱公子在吗?」
「他自然陪在大人身边,照顾起居。」
午艳回家后,不住地反省。
上一世,阿斐在人间历练,自己懵懂地弃权离开,被钟瑞那家伙乘虚而入。现在,大家同在天庭为官,虽然本仙是个芝
麻小官,也不可眼睁睁地任瑞昱公子巴着阿斐不放。
他独自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阿斐是路人。如何赶走那个插足的第叁者呢?要知道,本仙才是货真价实的狐妖,怎么能败在一
个冒牌狐狸精手下?
恰逢太白闲来无事前来拜访,两人对月互斟,几杯小酒下肚,午艳眯着迷离醉眼,抱住院子里新栽的石榴花深情呼唤:
「阿斐,阿斐,等着我!本仙会赢回来的!」
太白摸着下巴,稀嘘不已:「别难过了,我会帮你把武曲星抢回来。」
两天后,机会来了。
太白兴冲冲地前来报讯:「武曲星大人凯旋而归,在寻梦轩设庆功宴,招待各位参战的神仙。」
午艳愁道:「太白,你有请帖吗?」
「没有,不过我有绝招。」太白老神在在,取出一套侍从的制服,「你穿上这个,我已安排妥当,保你安然混进去。」
午艳思念阿斐心切,犹豫再叁,还是接受太白的建议,扮作晚会侍从,静悄悄地进入宴会大厅。
厅内灯火通明,香衣鬓影觥筹错图,武曲星坐在最显眼之处,瑞昱紧贴着他,神态娇媚而温纯。
武曲星神采飞扬,向后靠在主位高背椅上,右手随意地搭在瑞昱的肩头。
情人知己,一副和谐而完美的画面。
第七章(上)
午艳靠在墙角,心里凉丝丝的,十年不见,阿斐的魅力突飞猛进,走到哪里都明晃晃的耀目,身边追随者无数,天庭十
大杰出神仙非他莫属。
哼!瑞昱公子是怎么回事,小身子骨柔如柳絮,都快坐到阿斐的怀里去了。
午艳磨牙微笑,这小狐媚子,主动投怀送抱,手段下乘。
不气,本仙一点也不气,武曲星性格冷清,不会轻易动情,他们两位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没错,就是这样的。
午艳振作心神,挺起胸膛,准备过去与阿斐相见欢,身后猛地响起一声大喝:「喂,你居然呆在这里偷懒,还不去端茶
送菜!」
寻梦轩的胖主管不由分说地抓过午艳,一路小跑扔到厨房里。
午艳掸了掸衣袍,加入到侍者行列,端起一盆酸辣鱼汤,慢悠悠地往大厅走去。
其他侍从被总管催着奔走甚急,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
「哗啦」半盆汤洒落在午艳的袍子上。
午艳修习高尚佛学,得道后清静无为,没做过伺候人的事,那群侍从瞧他笨手笨脚,不免偷笑。
胖主管无奈挥手,「你去清洗干净再回来。」
午艳来到梳洗更衣的休息室,关上门坐在椅子上稍歇。
今天出师不利,弄得满身油腻,有点无趣。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问,「真的是你?」
午艳侧头一看,是俊雅非凡的武曲星,心里一阵高兴:哈,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咳嗽一声,「怎么不是我。」
武曲星望着他微微一笑,不作声。那目光像是丝绸,冰冷而柔和,投注在午艳身上,让人感到舒服,又有些局促。
午艳一颗心,跳得欢畅有力,打破沉默,问:「听说,你打了胜仗?」
「嗯。」武曲星眼睛闪亮,似想找个新鲜话题接下去,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
他身材修长,五官深邃俊美,看起来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塑。不过,午艳却知道,在冷冰冰的外表下,年轻的胴体是如何
火热勾魂,眉眼有多么艳丽迷人。
那些深埋在记忆中的情热往事,已成明日黄花。
午艳怅然若失,低下头查看衣袍下摆的油污。
武曲星在他面前蹲下身,简洁地说:「我帮你。」他举掌聚起一个光球,缓缓熨烫衣角,片刻后,制服变得焕然一新。
少年的俊颜近在咫尺,肌肤透出健康的红润,额发轻垂,温热的气息、淡雅的体香弥漫在窄小的空间。
午艳的身体生出强烈的需求,希望阿斐的手会再次揽住他的肩,胸腹紧密相依相偎。
当年,耳鬓厮磨,何等销魂自在!
他弯下腰,几乎吻到阿斐的头顶。心酸酸的,好像要融化了一般,在那一瞬间,他想顺从心意,假作体力不支,凑上去
抱住对方。
但是,终于忍住了,内心有几许凄凉惶惑。
这样不顾一切却情怯怯,是真的在意吧。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午艳靠着椅背,平静地谢道:「真没想到,武曲星大人的玄天伏魔雷光球,可以治腿伤,还能清洁衣袍。」
武曲星扬起笑脸,诙谐地说:「是,你若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来找我。」
午艳温和地笑道:「不知多少人想得到这种服务。」
门口有人敲门,瑞昱探头张望,「清辉,你急匆匆地跑开,出了什么事?」
武曲星站起身,指了指午艳,「我遇见一位朋友。」
瑞昱没认出穿着侍从制服的午艳,目光转向清辉,说:「大人,众将官正等着向您敬酒。」
他笑吟吟地跑开了,休息室内恢复了寂静。
武曲星垂袖立在门边,犹豫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学馆的俸禄菲薄,你晚上在此兼差?」
午艳讶然,挑起眉头不知如何解释。
武曲星清了清喉咙,沉着地问:「上将府需要一名西席,你愿不愿来?」
过了一会儿,午艳才消化个中之意,不由喜笑颜开,「好!好啊!」
为免态度显得过于急切,他收敛笑容,道:「让我回去斟酌一下。」
「如果有兴趣,随时来找我。」武曲星拉开门,温雅地欠身走开。
当晚,午艳满意地悄然离去,躺在床上兴奋得难以入眠,对着小白狼不住地微笑:「你说,阿斐是不是对我有意?」
小白狼抬眼瞧了瞧,摇动大尾巴,咕噜了几声,埋头睡觉。
两日后,午艳来到上将府,递上名帖。这次待遇截然不同,侍卫满脸赔笑,殷勤地引他入客厅。
武曲星亲自出来迎接,「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午艳有所保留地说:「教学生,我经验不多,当年下凡,就收了阿斐一位门生。」
「巧了,这一回的学生也是我。」武曲星舒展眉头,眼中有笑意闪烁。
午艳心口咚咚直跳,太好了!
他很有气质地问:「清辉大人想学什么?」
「抚琴。」清辉款款地道来,「瑞昱笑我不通才艺,要求生日时,我为他奏上一曲。」
午艳刷地站起身,截断对方的话题:「抱歉!这个我并不擅长,请另请高明。」
武曲星奇道:「天庭中,谁不知午艳大人一曲《高山流水》仙乐飘飘,犹胜伯牙当年。」
午艳并不动容,挥袖告辞:「小人愧不敢当,摔碎瑶琴凤尾寒,知音不在对谁弹?」
他腹中有一团烈火熊熊地燃烧,将他的心煎熬得疼痛难挡。
也许,他应该委屈求全留在府中,默默地等待清辉大人回眸。
然而,那不是他的个性。
喜欢一个人,不代表要失去自我,卑微地低下头颅。
午艳负气离开,武曲星没有挽留,他端坐在厅内,以手支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