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瞟了我一眼,翻了个身又继续睡。我懒得管他,便将买来的速食放进微波炉里热。不想,速食的味道比我的脚尖管用
的多。虽然帮他挑了个相对清淡的口味,气味从微波炉里飘出来的时候,他竟触电似的从地板上跳起来,拿手搔搔鼻子
,打了个喷嚏。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转身跳到我的床上,一头钻进叠好了的被子里,把头藏在了里面。他
的屁股撅得老高,毛色发亮的黑尾巴从裤子上剪开的洞里露在外面,耷拉在床上。
这下我可头疼了。这家伙的鼻子莫不是比真猫的鼻子还敏感?他不要吃速食,我只好到冰箱里翻找,用牛奶混了些麦片
煮了。等凉了再叫他来喝。他的胃口出奇的大,一个人喝了好几大碗下去。
我去查了人兽的资料和饮食习惯。才知道,他们的身体结构很精细,吃的东西要求也很高。每餐都要有荤素调配,还要
清淡。无论哪一点失去了平衡,对他而言都是危险的。生食也是能吃的,但我却希望牙牙能更像人类一些。
把牙牙带回家,并非我的一时冲动。或许只是因为,一个人住着太寂寞了。但我又绝对不希望管头管脚的女人住过来。
那样,我的一切娱乐活动和懒散生活肯定会被搅得一团乱。但牙牙跟她们不一样。所以,就算有些麻烦,我也想试试看
,能不能满足牙牙的生活需求。这样我们才能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
几天以后,牙牙开始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学会了每天刷牙,穿着衣服在房里走,吃我做的,非常清淡,非常难以下咽
的饭菜。为了陪初来乍到的他,我好歹过了两天安分守己的生活,戒烟戒酒,还戒了夜店。没过多久,公司面试的结果
就下来了。
最初,我对工作的想法就很随意。我觉得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来的,再怎么低声下气装孙子,也照样被一脚踹开。我
投档不多,接到了两份面试。都过了。最想去的那家外企,最初的两年工作时间要在西班牙度过。我拒绝了。也并不都
是因为牙牙。我有自己的想法。我选择了最初通知我复试的国企。因为他们给我的待遇比预想的要优厚。也因为,在小
池塘里做一条大鱼,要比大池塘里的小鱼来的轻松的多。
有了工作,要负担牙牙的生活,也终于有了保障。
我上班的第一天,牙牙好动的天性就暴露了。回到家里的时候,牙牙扑上来舔我的脸。拖着牙牙走进客厅,我愣住了。
就看到不大的客厅,整个原木书橱俯卧在地上,几本散乱的书落在四处,被咬得四分五裂。我惊讶地回头看牙牙,牙牙
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放开!”我故意大声对牙牙说话,皱起眉头,让他意识到我生气了。被我吼了的牙牙果然浮现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尾
巴也垂了下来。书橱打翻了并不是那么让我生气的事,但是我想让他知道什么是不能做的。我甩手在牙牙的脑袋上就是
一掌,“臭猫,给我捡起来!下次再弄翻了跟我上马路上罚站去!”
牙牙懵懂地看着我。
“罚站懂不?就是每个路上看到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乖的孩子,经过的时候都会往你头上浇一盆水,但是你还是站着
不能动。明白了?”
牙牙一听,满脸的惊恐,赶快弯腰把书橱整个扶了起来。他三两下捡起了咬得粉碎的书,在手中胡乱拼了拼,就往橱里
塞。我忍不住觉得好笑,却故意板着脸。
然而,牙牙终于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惩罚不来,破坏就一直持续着,甚至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天出
去上班的时候,越来越粘我。但是门一关,就会听到里面东西砸下来的声音。最过分的是,家里的防盗钢门,已经被他
的拳头砸得凹陷了,变形了。每次都要很用力才能关上。虽然已经帮他剪了指甲,他还是用那浑圆的手指尖和他的利牙
把我的二手沙发抠得面目全非。一开始我还会恼火地返回去,抓这个现行犯,朝他发一通脾气。后来渐渐的,也没这个
气力管这些。也就随他了。
原本,对家里的一切,我也并不那么计较。管不了的,也就随他吧。
一起过了一个多月的生活,牙牙基本能把我所有的话都听懂了。牙牙在家里不发出什么声音。除了我的名字,也不开口
说话。时间久了,终究显出些不方便了。那天傍晚,我下班的时候,特地绕了道,帮牙牙买了几只毛绒玩具,和一套儿
童看的动画片。一来是让他在家有事可做,二来想让他跟着字幕学学认字。这样,就算他不能说话,有些事我也能知道
他的想法。
站在店里的我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我在怀疑,莫不是那个一脸天真的傻大个,把我的母性给逼出来了。总之,把他带回
来的时候,我就没打算把他当我的宠物。即使牙牙的出生,原本就是供某些阶层的人玩乐用的。现在他是和我生活着,
那些草蛋一般的阶层,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动画片的效果还不错,牙牙好歹记住了一些字。我也开始有意识地教他认字。傍晚吃完饭的时候,我会把牙牙带出家门
。说是散个步,消化消化,其实是一路走,一路教他认路上的字。牙牙的智商或许比普通人还高些,学习能力尤其好。
牙牙是个好动的主儿。一把他带到家门以外的广阔天地,牙牙在家里压抑的野性都会尽情释放出来。我们有时候就像两
个学龄前的儿童,在街心花园的树木间飞驰打闹,玩得一身泥巴。牙牙的力气大的惊人,一下就把我撞飞出去,他还丝
毫没有感觉,莫名着四下找我。只一两回,我就发现,和他玩近身的游戏实在是太危险了。
天渐渐热起来了,房里还没有装空调。牙牙嫌床上热,但是又想和我一块儿睡,就睡在了我床边的地板上。但是不允许
我睡床的中间,规定我睡在床的边缘,他看得到的地方。有时候睡偏了,滚着滚着滚到床中间去了。他半夜里会突然醒
来,伸手在我床上摸来摸去,摸到我了,才安心地继续睡。我的睡相不怎么样,好几次,半夜的时候,直接一滚身,砸
到了地板上的牙牙身上。两个人穿着大裤衩子,赤裸着上身,笑成一团。
对牙牙而言,我只是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对我而言,牙牙却改变了我的心态。至少在牙牙来我家的这一个多月,我还
没去夜店钓过女孩。成了个老实的上班族,和牙牙的全职保姆。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我倒是不知道。只是现在这
个状态,我觉得也不错。
我绝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好男人。但说是下半身的动物,也未免过分。只是,对于二十四岁的我而言,爱情太过于廉价
,承诺却也给不起。刚刚毕业,一无所有的我,不是不想爱,是没有爱的资本。流连于不同女孩的床第间,或许只能说
明是我空虚了。
04.我也是个做爸的料
二十岁以前,烟是我用来吸引女孩的道具。二十岁以后,烟成了想戒也戒不掉的消耗品。即使牙牙对烟的味道深恶痛绝
,我仍然会躲到阳台抽上一支。站一会儿,等风把味道吹个干净,再回到房里。
我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她看着我,很久。
二十四岁那年的冬天,我和她恋爱了。
她后来才告诉我,第一次和我喝咖啡的时候,看着烟头渐渐蔓延的我,说着那句话,让她瞬间堕入了爱河。我却始终没
敢告诉她——这句话是从村上春树的书里看来的。
我对她一见钟情,因为她漂亮的双肩,雪白的胸脯。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一种不经思考的原始冲动,是第一眼见到了
,就想跟这个女人上床。但是她和夜店里钓来的女孩不一样,为了和她上床,就要陪她来一段罗曼史。追她的初衷就是
这么简单。
第一次带着那个女孩的香水味回家的时候,鼻子敏感的牙牙不住地打喷嚏,躲到了厨房的另一头,伸着头张望我。牙牙
总是会数着日子,周五的晚上就开始兴奋,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两天我都会陪着他。那一天,是第一次让他一个人度过
周末。我抱着对他的愧疚,将一盒他喜欢的乳酪蛋糕放在了桌上。回家的时候特地买的,用来和牙牙道歉。
直到我彻头彻尾地洗了一遍澡,打开窗户,让冬风赶走房里残留的香水味,他才试探地走出了厨房,积蓄已久地朝我扑
过来,连舔带咬地欢迎了我一番。我没有像平时那样不耐烦地把他推开。
从夏天学到了冬天,那时的牙牙已经学会在我的手心里写下他简单的想法。也因此让我知道了很多大吃一惊的事。
牙牙在我手心写下的第一句话是,“饭,饿”。我搞了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只傻大个来我家以后就根本就没有
吃饱过。他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为他准备的食物根本就不够。接着我就奇怪,牙牙是怎么从这样的饥饿里生存下
来的。牙牙指了指阳台,在我手心里写了,“鸡”。我跑到阳台,仔细看了看。阳台上却撒了些米。那只大猫,用厨房
的生米来引诱麻雀上阳台,自己捉着吃。我一时觉得好笑,又内疚得很,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真出息啊!”
他和猫的区别,大约便在于会用诱饵吧。
关于牙牙的身世,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我特地去那个科研机构的网站了解过,人兽的养育,都是在极封闭的环境。他们
的基因片段被拼接好以后,就被注入卵中。卵在试管里分裂长大,转移到培养缸里继续生长。直到长成了完美的个体,
他们会连带着培养缸一起被转移到展会上出售。那时候才会离开那个地方。
也就是说,根本不会有野生的人兽出现。
牙山的附近的确有个人兽的研究所。但是在如此严密的环境下面,牙牙又是怎么会出现在牙山上的呢?问起牙牙,当时
的情景他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
牙牙是人兽,这个我已经确定了。但是他却不会说话。想起来,人造的基因,难免会出差错。牙牙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或许就是技术上的一个失误。这样的牙牙,失去了商业的价值,一定是和那些同样的失败之作一样,要接受被处理的命
运。然后,因为什么巧合,牙牙逃出了那个地方,独自流落到了牙山上。
那是我自己的猜想,没有告诉过牙牙。那样残酷的过去,牙牙不记得也罢。重要的是,他还活着。活着就会有价值。不
管这是不是所谓的专家心里的价值。至少对牙牙而言是有价值的,这就够了。生活是哑巴吞莲子,苦甜自知。
和女朋友的关系自然地发展着,牙牙的不满也在蓬勃生长。在我看来这个过程固然有些繁琐,比起夜店的419生活,却
终究给我些狩猎的兴奋感。我的最终目的只是想将她哄上床,想在她透白的肩上印上我的吻痕,想用手扪在她丰腴的胸
脯上。为了这个,我不厌其烦地陪她看电影,打电话,发着恰到好处的甜言蜜语。恋爱两天以后,我们第一次接了吻。
这不是她的初吻,让我稍稍放了心。对自己的邪恶欲念也减淡了愧疚。我却还是耐心地等待着。又过了四个月,情人节
很知趣地到来了。我们将约会定在了闹市的一家不错的餐厅里。我瞒着她在餐厅不远处的情人旅馆订了房。
我将要第一次把牙牙丢在家,在外过夜。想到牙牙可能会有的激烈反应,做了决定后的很久我都没有告诉牙牙。直到情
人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多做了两份饭,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说,“牙牙,我明天不回家。晚饭会做好放在冰箱里。到了
时候你就热一热。”牙牙睁大了眼睛,扯住了我的衣服摇来摇去。他总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把我拽得肩膀摇来
摇去。
“乖,回来帮你带乳酪蛋糕。”我总是很习惯地用一块乳酪蛋糕收买了容易满足的牙牙,今天的牙牙却并不服气,还是
使劲拉我。其实,让牙牙独自过夜的事,让我心怀着愧疚,没法对着他发火。
“那今天和你睡一条被子好不好?”只好用这样的办法奖励他。
虽然家里只有一个床,我却很少和他用同一条被子。牙牙有着猫的敏感,我稍稍动一动,他就很容易醒。兴致好的时候
,他会不停舔我脸,直到把我也舔醒了才甘心。所以我一直不肯和他睡一床被子。
听了这话,牙牙的神情还是很黯然,却不再拉我了。我知道,虽然不够抵消一夜不归,这个奖励还是能平复一些他的不
满。
在冬天,和牙牙相拥着睡,却是件很舒服的事。牙牙的身体很暖和。伸进被子的时候还是冰凉的手脚,在牙牙身上贴一
会儿就热起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自己很狡猾。用这样不关痛痒的条件交换牙牙一夜的守望。
第二天的傍晚,我下了班,直接买了束玫瑰,去了和女朋友订好的餐厅。女朋友穿着鹅黄色的长风衣,白色的毛衣,大
领子垂在领口。那天她一看到我,就微微一笑,露出了浅浅的酒窝,等我夸奖她新烫的卷发。
平时不喝酒的她,那天却要了葡萄酒。几口下肚,她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我讲着公司里的笑话,努力取悦着她。晚饭
过后,我们看了场电影。内容大约无聊,我却没太上心。出了电影院的时候,我和女朋友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走着。
我们走到了江滨,我不言语,向着预定好的love hotel走去。
她的脚步停顿了。我微微回过头,在她的唇上轻点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她有些胆怯地看着我,又跟上了我的
脚步,走进了旅馆里。
旅馆的房间,大约是女孩子喜欢的,浪漫的类型。在柔软的床上铺满了粉色的玫瑰花瓣,迎面一股暧昧的花香。我忽然
拥着女友,用力地吻着她。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开始轻轻反抗。但是随着我的动作渐渐温柔的时候,她也变得温顺了。
或许是红酒的余温,让她的脸颊泛着红晕。她提醒我,要关灯。我心里有些不乐意。关了灯,床上的女孩便大同小异。
但我毕竟还是同意了。走到床头柜,还没弯腰,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我掏出来匆匆瞥了一眼,竟是从家里打来的
。
我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起来。
“袁亚。”
牙牙的声音。
“怎么了?”我问道。牙牙没有出声,只是举着电话。我都能听到电话的那头,他的呼吸声。想到女朋友还站在身后,
我有些不安,索性走到了卫生间里。
“有事的话,就敲一下电话。只是来打个招呼的话,就敲两下。”我耐着性子说。
牙牙敲了一下电话的听筒。我还没有继续说话,他又连着敲了好几下,越敲越使劲,在电话的这头听起来非常刺耳。
“牙牙……”
牙牙不理睬我,还在一味虐待着电话听筒。我听了一会儿,直接按掉了电话。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把手机关掉。如果牙
牙真的有事的话,还是能找到我。
“有事?”回到房里,女朋友问我。我瞥了一眼,刚才被解开的扣子都被她扣了回去。
“没事,哥们儿跟我开玩笑呢。”我对着她笑了笑。
那一天,牙牙没有再打来电话,我却有些心不在焉。半夜里,女友迷迷糊糊准备睡去的时候,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了
一句让我难以忘怀的话。
“对不起,今天……我得先回家。”
05.偶尔也做一回孙子
女友听到我说要回家,从半睡半醒中回过了头,含糊地发出一声疑问。我俯下身,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告诉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