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空荡荡的掌心,伊云第一次觉得有点凉意。
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伸上来抓住他的手掌,拖到眼前的肩膀上压住,“抓稳啊,掉下去受伤了可别怪我。”
“嗯,知道了。”淡淡的回应。
回到楼地,楼梯口那里冲出一个人。
展获凝神一看。
“流?你又来干什么?”
“我今天搬到你们楼上……啊!不对,还有更急的事情!”
“什么——”
“洛离失踪了!”
“可能出去了吧,”展获把挡路的人拨开,“让路啦。”
“不可能的!我天天过来送早餐都会留心他的门,自被拒绝的那天开始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了!他要上班的呀不可能天
天闷在家里不出门的,今天我去拧他家门把竟然让我打开了!你猜我看到什么?桌面上摆着一张纸说‘房东我退租,我
要遵从合约以那种方式离开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奇怪了。我收到房东快递过来的合约的时候都没留意看,该不
会每份合约都有这么奇怪的一条吧……”流噼里啪啦个不停。
展获揉揉太阳穴,“够了。”
“可是,这样子真的没——”
“我说够了你聋了啊?!”展获爆炸了,“滚开!我现在没心情管这些,别人失踪了关我什么事!”
流被吓了一跳,缩着肩膀,看展获拖着伊云的手腕大步大步消失在楼梯尽头。
18 吵架(?)和巷战(上)
在走廊经过,洛离家的门口的确是大开的,里面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除了那张沙发有点不在原位之外。
回到展获的家。
伊云问:“洛离先生失踪了?”
展获不回答,兀自翻箱倒柜。
“我们需要去找他吗?”
啪!一盒口服液被狠狠的扒到地上,边缘渗出褐色的液体。
……
“你生气了吗?”伊云问。
他不理解展获生气的原因,正如不久前在别人宿舍的时候那种陌生表情,他也不理解会有那种表情的原因。
“……没有,”展获没什么表情,“手给我。”
伊云提醒道:“没用的。”
展获一声不吭的扯过他的手。
白色的药膏被涂抹在烫红的地方,薄薄一层,散发出淡淡的药味。可就像是要应验伊云的话,无论展获怎么按摩它都不
吸收,还是浮在皮肤上一点都没有减少。
伊云摇头,“不要浪费。”
动作停下。
……
展获倏的猛然站起,把药膏用力一摔,抓起钥匙钱包出去了。
门没有关上,就那么大大的敞开,在那之外有黑压压的夜空,收回视线,满目的却又是惨白的灯光和墙壁。
伊云今天第二次捂住了胸口。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痛感,似乎比不久前更痛了。
闭上双眼,在脑海里把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分析了一遍,认为不会有事后,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也是对这边世界的不适应,休息一晚就好了。
他来到门边往走廊看了一眼,然后才关门,然后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半夜里雨下得很大,伊云睡不安稳,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眼前浮现展获的身影。
他……会被雨淋吗?
第二天清晨,展获还是没有回来。
伊云第一次独自一人去点心馆上班。
天空这才刚泛起鱼肚白。
路不算远也不算近,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整条不大的街道上就只有他一个人,走着走着,伊云忽然觉得自己身后有视线。
对于情绪和情感,他是非常迟钝的;但是对于客观存在的事物和事件,他有作为王的观察力和某种程度敏锐。
他刻意再放慢速度,尽力释放自己的感知。
在如此清静而布满大小水渍的大街骤然慢下脚步,那种凌乱声音其实非常明显。看来来人不止一个。
怎么办呢?
只是脱离王的身份一个多月,竟然有了不习惯这种思考的反应……伊云让自己的大脑动起来。
他虽然能察觉到这些问题,但是在不能使用云的、只能依靠自身体能的情况下,他根本毫无可以战赢的胜算,就像昨晚
被汤泼到那样,他能第一时间发现汤水往自己身上来了,但他肢体有延迟避不开。
至于武器……云地人的武器有两种,一种是“原猎”的弓箭,另一种是“”
这么想着,人已经走进小巷里了。这是一条很长的小巷,快到尽头出口处就是点心馆的后门,员工都是从那里进去的。
对方应该会行动。伊云这么判断,同时低头不动声色的打量地面。他终于决定在小巷中段,积水最多的地方停下。自己
的问题能自己解决,不牵连其他无关的人。
他乍一站定转身,就有一行5个人从两边窜上来包围了他。
五个人的体格都非常强壮,偏生穿得花里花俏,都是条纹睡裤加很多大花小叶的长袖衬衫,领头人浑圆的光头上还有一
个骷髅头的青黑色图案。
“你们想做什么?”平静的问,慢慢蹲下身子,手掌贴近地面,那里有昨晚那场雨余下的雨水。
光头哈哈大笑,“他妈的这兔崽子胆儿肥啊!哈哈哈……”
其它人跟着恶狠狠的大笑。
“告你也没差儿,你得罪了一个大小姐,人家找老子给你点苦头吃吃!”
伊云还是那一号表情,掌心的莹白慢慢膨胀,刚好那一滩水被一堆杂物挡住了,流氓们没发现异样。
“哥!这蠢货傻逼的吧?你瞅他那傻愣模样,真真跟俺家隔壁村那狗二娃一个饼模子!”嘴唇厚得跟香肠的男人嚷嚷。
“呵!傻了更好!省点力气!”光头掰得指关节劈啪响,脖子用力侧歪了两下,“小的们上了喂!”
“要得!”四个人气势吓人的吼,瞬时往目标扑过去——
还没近身四个人就都被震住了。目标人物飞起来了!看他脚下踩的是什么?是云!是神仙才会踩着飞的云!
四个人瞠目结舌的踉跄倒退,死盯着离地一米飘悠着的目标,歪着脸问自家老大,“哥,咋、咋办?这小子有问题啊!
”
其实光头心里也有点虚了,出来混什么场面没见过,神啊佛的他从来不信,但眼前这一幕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强自镇定,想了想——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发号司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管那么多作甚!上!”
手下那四个人见头头那么镇定,底气勇气什么的也跟着汹涌澎湃起来了,憋足一股劲,冲!
伊云暗自捏紧了衣袖。他的头开始痛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切断能力的输送,那些人壮硕得跟A3(牛)似的,只怕被抓到只是衣角也会被扯下来纠缠住。
他用尽力气趋势脚下的云四处躲避,敏捷的变换角度和路线,就跟展获骑车那般疯狂。那四人扑棱着又追又扑,像在捉
乱飞的小鸟一样。
光头往旁边唾了一口,抄起杂物堆里的一跟木棍,三步并两步冲上来当着伊云的正面就是一棍!
伊云神经一紧,奋力跃起的同时猛然侧身——仅是堪堪躲过,额头却被逼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那些人一脸窃喜,似乎是因为找到了攻击的突破口。
于是另外四个人也学着样子找来棍子对着伊云攻击,有的毫无章法,有的套路逼人。
只是这么转瞬间,几根棍子从各个方向挥来,棍棍生风。
形势急转之下,伊云急促的喘气,颤抖着双手握紧拳头逼自己飞得更高,可最高也只勉强到那些人的头顶,那些人只要
一举手就能够到了。
怎么办……伊云只觉得有根绳子紧紧勒住他的胃并同时泛着酸意,尽管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情况并不妙…
…
19 巷战(下)和反应
“!!”伊云倒抽一口冷气。他躲避不及,被木棍敲中右手臂。
虽然有及时侧身卸去了不少力度,余力仍然足以让他的整条手臂一阵麻。
连勉强持续的力量循环液因此而接应不济,伊云捂着手臂在半空中摇晃不定,支点不稳之下又撞向了墙壁,受伤的手传
来剧烈的钝痛。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幸好,还能支持片刻……
脚下的云淡薄了几分,伊云直接靠在围墙上分散一下受力,偷空大口大口喘气。
“哈哈哈!这小子不行了吧!哈哈哈,时间抓紧了!”某个男人大笑道。
几个人嬉笑起来,慢慢朝伊云靠拢,形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包围圈。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正靠着的高强顶端本来嵌有碎玻璃,大概是日久磨砺都掉光了,刚好让他能攀上去。
解散脚下的云,恢复一点力气。
一个半人高的墙脚下男人们正在堆砌杂物垫脚。
伊云注意到围墙顶部有几小坑洼,他坐在上头裤子都湿了。
作为王,他能使用所有云的能力,然而此刻身在异乡却发现这些技能都是那么疲弱无力。筑工的武器需要“灰云”,也
就是说,他唯一能奢望的武器就只剩下“弓箭”,而且是5支箭。
眼神一黯,他的能量还能支撑到完成这些武器乃至进行攻击吗?
如果展获在……伊云抚了一下额头,从昏眩中定神,然后掌心覆盖在小水洼上,死死咬住唇瓣。
究竟有多难受?可能只有被放过血的人才能理解。
被粗壮的大手抓住脚踝扯下围墙的时候他只能凭本能用最后一丝力量造出一小朵稀薄的云朵缓冲。
仰躺倒在地面,双手都压在自己的背部下。
应该擦破皮了。伊云判断自己手掌的情况。
默然忍受对方逗弄猎物似的不轻不重的脚踢,直到那五个人一时得意踩着他身上大笑的时候,他迅速抽出藏在背后的只
有平时一半大小的弓箭,猝不及防的瞄准五个人的大腿发射。
只听到几声闷哼,五个大男人往后倒退了几步。到底是壮汉,不像些毛头小子般痛哭鬼叫。
箭很短,陷进肉里就看不到了,只有鲜红的血细细的流下来。
伊云并不想害人性命,所以特意避开了要害。
男人们并没有因受伤而退缩,反而阴狠的嗤笑了几声,想要下重手报复躺在地面瘫软状态的人。
伊云闭上眼睛。
片刻。
五声沉重的巨物栽倒声。
重重呼出一口气,伊云抽搐了两下,吐出一口血。
很少人知道,云地的王的箭可以附加药性,刚才他为箭添加了会让人昏迷半个月的属性,这已经是最低程度的伤害了,
不这么做那些人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只是,对已经到达极限的他来说,终究还是伤到了啊……
展获在伊云离开筒子楼后没5分钟就回家了,带着满身酒气。径直倒在伊云打点得整整齐齐的床上,因为熬夜喝酒脸色
不太好,表情却是放松的。
‘你难道真的喜欢上伊云了?’
——
‘他虽然木愣了点,但人还不差啦。’
——
‘喜欢就上呀,这么拖泥带水踌躇不前可不像展获的风格啊喂。’
——
‘喷!他冷感?那有什么问题?冷你给捂热不就行了!喂喂喂!你真的是展获吗?!该不是谁蒙了层脸皮假扮的吧?竟
然怕得不到回报?’
‘厄厄,别勒我脖子,咳咳,要窒、窒息了……’
李默陪他通宵虽然废话很多,但还算有点用处。
迷蒙即将睡着之际,手机响了,尖锐的飙高音铃声扎刺进展获的脑袋里,“shit!谁啊?!”难道不知道宿醉会头痛啊
。
“……”一阵暴风雨前的沉默,然后爆发,“你就去喝吧喝死算了!反正伊云被人打到吐血快死了你也不在意你这个白
痴!”
“……你说什么。”展获愣了一下,随即整张脸阴沉下来。
“你不是通宵喝酒鬼混了么!伊云怎么样你还在乎?!墨鱼还跟我说你喜欢上他了,骗鬼!!”
“雪梨。”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声音透出危险的信息。
“……点心馆,爱来不来!”砰,挂电话。
宿醉?就算是断手断脚估计展获也感觉不到了。
‘被打到吐血快死了’
狂踩自行车的脚踏,身上冒出来的汗却是冷的。
“怎么样了!”展获把单车一甩猛的爬上楼梯冲进员工休息室,门都被他撞松了几寸。
雪梨斜眼瞥了他一下,转头回去看沙发上的人。
展获这也是关心则乱,要真的快死了还能呆在点心馆的休息室么,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送医院了啊。
但这时候的他已经被吓得思考快停顿了。
一步,一步,脚上像贴了铅块,沉重得几乎要把他的所有力气都扯下,与此相反的,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了,想
要立刻看到那个呆木伊云。
短暂的十几秒路程,赫然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伊云安静的躺在沙发上,胸膛起伏显示他的生命还在活动。
呼——全身的力气顷刻泻尽,强壮的展获像刚跑完5000米,无力瘫倒在旁边的短沙发上。
虽然没雪梨说的那么夸张,但伊云的脸色真的非常糟糕,如果说之前的是普通的苍白,那现在简直就要白中泛青连嘴唇
的一点粉红都没有了,脸颊上还有轻微擦伤。再仔细看还可以发现本来打理得顺服柔滑的蓝发黏上了不少灰尘和泥土。
展获握紧拳头,握得那么用力,却不敢往伊云脸上触摸一下。
只是不知道那厚厚的毛毯遮盖下的身体受了多少伤,伤得怎么样……
雪梨冷冷的开口,“他死活不肯去医院,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不像点心馆这么随性,会给你带来麻烦。”
心脏一紧,被尖锐的指甲死死揪住的错觉。
“我拿他没办法,只能草草检查了一遍……”雪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臂有一道手掌宽的深紫色淤痕,手掌擦破了皮
,上半身和腿也有大大小小的被踢伤的痕迹……他刚被一个女仆发现的时候嘴边和地上还有血,不知道是咬破嘴造成的
还是怎样……至少现在看来,死不去。”混蛋!
这些伤,在普通人来看,可能不算很严重,但三人组都心知肚明伊云不是普通人,谁也不敢说这些伤会不会造成不可挽
回的后果。
雪梨很喜欢伊云,死党那种喜欢,卖祈愿云的时候只因为她说了一句想要满满一瓶小软石许愿有个好老公,结果伊云还
真的一声不吭的给她造,如果不是被展获发现,说不准他真的会不顾自己身体造出来。
李默和她都知道伊云的冷感,或者用他自己的形容就是“绝望”的,所以她去问了伊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保持一
贯的木头脸,微微歪头,看着她说:‘因为这么做你们会开心,然后我的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会有甜和暖的
感觉。’
还有其它微不足道的小事情……雪梨不得不感叹:天呐,这人到底有多纯啊!
而现在……她真有狠狠揍一顿自己死党展获的念头——如果不是看在这人已经痛苦得面容纠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