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男人总是喜欢用甜言蜜语来敷衍他,却总是不肯花点时间听听他的内心呢?
张沐晨心里烦躁,使劲用手推拒着他,杨天翼耍赖不肯松手,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却不料张沐晨手臂上的动作过大,在推搡的
过程中一不小心划到了杨天翼的脸颊,右颊上突兀的一条鲜红的划痕显得格外明显,这反倒让张沐晨不知所措起来了,支支吾
吾我地说:
“我……你……你……”
杨天翼的脸色沉了下来,昨天通宵没有睡,今天晚上还要去见客户,本来已经够累了好声好气哄人已经是他耐心的极致,结果
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害他破了相,这要他今晚如何面见客户?他也是有脾气的,今天这一出让杨天翼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生平之
中头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挂不住温柔的面具,露出了骇人的冰冷神色,被那冰刀一样的目光剜在身上,就连那声音之中的温度
听着都叫张沐晨不寒而栗:
“你一个人慢慢冷静吧,我先走了,再会!”
听到“砰!”地一声门重重摔上的声音,张沐晨的心中抽痛,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他很后悔……
杨天翼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就算是工作再忙他也会忙里抽空过来吃个饭、睡一觉,可是现在他就像是完全忘了有这个地方,自
那之后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不禁让张沐晨愈加忧心,同时,心中的恐慌就像是黑洞一样不停地扩张着……
他什么都没有,一出生就没有亲情,后来好不容易从奶奶和伯伯、姐姐那里获得亲情,他们又一个个地离开了自己,他向往一
份真挚的爱情,曾几何时,他以为在身边的亲人离他而去之后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是杨天翼的出现又给了一线光明,可是如今
,这唯一的一丝光明也正以摇摇欲坠的姿态一步步地趋向黯淡,黯淡,很快就要彻底地熄灭了……上天好像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先是拿光他所有的东西,然后再一样样地放置到他的周围,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全天下的幸福的时候再从他的身边全
部都夺走。一夕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只是个被人到处追着扔泥巴的小脏猫儿的时候,孤孤单单地,绕
了一个很大的圈,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寂寞的原点……
他变得很没有自信,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喜欢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很大,使得整个公寓都轰隆轰隆地响,以此来掩盖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凄凉,他喜欢在
白天的时候把所有的窗户和窗帘都关得很紧,不让一丝阳光透进来,也不想听到外界的一丝喧嚣,因为那样会让他感到与世隔
绝,他喜欢整个夜里都让屋子里保持灯火通明,因为他无法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入睡。甚至于到了后来,他渐渐地都不太敢
出去买菜,因为他已经没有信心和任何人进行接触,让自己曝光在阳光与陌生人的气息之中里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不安,于是
他囤积一箱又一箱的方便面在家里,想到了就吃一盒,想不到的话可以连续一天一夜都不吃东西,只喝酒。杨天翼平时喜欢喝
点啤酒解压,他原本是滴酒不沾的,但是那段日子里他却爱上了喝醉的感觉,那种空空的胃里灌满了酒精然后难受地干呕,身
体的痛苦可以忘却许多心灵的烦恼,所以,那段时间他沉湎于醉生梦死……
他曾经想过回家,想回家的欲望很强烈。
每当难得清醒的时候,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给小镇的家里打电话,但可能是老屋里长期没有人居住所以水电都被停掉了,拨出
去的电话永远都打不通,他也会给周伯家打电话,同样不通,为了躲避孙家人的骚扰可能他们早已换了号码,可他还是不停地
打,坚持不懈地打,期盼着有一天发生奇迹电话可以接通,有时候酒喝多了脑子开始迷糊,他就会幻想着电话已经拨通了,然
后对着话筒边哭边讲:
“奶奶,我要回家!快点接我回去好不好?”
“周伯,姐姐,我好想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奶奶……奶奶……小晨要回家……”
……
张沐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渡过那五个月的,他以为自己会随时会死掉,只是很可惜,没有。
在五个月之后某一天,张沐晨终于见到了满身酒气的杨天翼,他原以为重新见到这个又爱又恨的人会让他的心情起伏很大,可
实际情况却是难得的平静,心如死灰。倒是杨天翼,他的态度很不寻常,他醉得像一摊烂泥,但他的眼神却异常炙热,冒着绿
光,像是要一口把他吞下去。
事实是他接下来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一把他张沐晨推到了床上,然后像野兽一样扑上来,撕开他全身的衣物,用像是撕咬猎物
一样的吻啃噬着他的肌肤,然后,粗暴地贯穿了他。
默默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宣泄一般的进入,张沐晨没有反抗,也已经无力反抗了,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在他狂风暴雨一般
地蹂躏之下,他能感觉地到身上的人情绪很不稳定,他的心中像是住着一只野兽,暴虐地想要吞噬一切……
几番激、情过后,张沐晨安静地伏在杨天翼的胸口上,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来一次,也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
和地相处过了。
“沐晨,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会原谅我?”
张沐晨抬了抬眼皮:
“直说吧,你做了什么?”
“我要结婚了。”
不需要任何反应的时间,张沐晨给予杨天翼的回答是一记重拳。
12.梦之十二则
那段时间里,他们两个几乎天天打架。
张沐晨知道杨天翼心中有恨,他厌倦了商场上的虚与委蛇,他也厌恶下了商场还要尽力去讨好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但是为了自
己的前途又不得不这样做,面对别人的时候他必须带上虚伪的假面具,只有回到家里才能暂且将伪善的面具脱下,露出本来的
狰狞面目来,像头野兽一般在他身上发泄情欲与怨恨。
但是张沐晨心中也是有恨的,他恨杨天翼为何能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践踏他的感情,用冷酷的表情漠然地欣赏着他被伤害的
样子。每当杨天翼带着一身酒气还有女人的香水味道抱住他的时候张沐晨就想要作呕,他激烈地反抗着杨天翼的钳制,一次又
一次将他踢倒,但杨天翼很快又会像发疯一样地重新扑上来,两个人从门口打到客厅,再从客厅打到卧室,每次都要把对方折
磨地遍体鳞伤才罢休,杨天翼在欢爱上对待他的态度越来越简单粗暴,在两人斗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死死地按住他,然后进入、
发泄,没有一丝温柔可言。
张沐晨想过掐死他,每回激、情过后看着躺在自己胸前那个家伙的睡颜的时候他就有这种冲动,甚至好几次双手已经鬼使神差
地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但是只要听到他无意中的一句梦话,心就碎了一地:
“小晨……不要离开我……我的身边只有你……”
松开手,张沐晨笑了,笑得如此凄凉。
是啊,他们都是同样的人。敏感自卑的小孤儿,又或是意气风发的大老板,褪去了表面那层躯壳,内在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说
到底,不过就是两个害怕寂寞的灵魂罢了,他害怕寂寞,所以全身心地依赖着这个男人,而他呢,又何尝不是因为害怕寂寞才
千方百计地将他栓在他的身边?多可笑啊,两个自私的胆小鬼,就这样你赖着我,我霸着你,就这样永无止尽地互相伤害下去
……
杨天翼与何家的二小姐开始交往。
杨天翼与何二小姐打得火热。
杨天翼与何二小姐订婚了,婚期订在半年以后,也就是晨翼正式并入杨氏的日子。
这些消息张沐晨本不想知道,都是杨天翼事无巨细地在他的耳边讲。不知从何时开始,杨天翼就很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嫉妒的表
情,因为从最近几次的欢爱过程中张沐晨一改往常竟然再也没有反抗了,而是面无表情地任由他一次次地进入,也没有一丝一
毫的回应,这让杨天翼感到食之无味,男人就是这点赖,吃醋的时候嫌麻烦,不吃醋吧,又嫌对自己不够上心,硬生生地要给
他刺激出点喜怒哀乐来。
“你老婆不是怀孕了吗?你怎么不去陪她?”
张沐晨看了眼发泄过后转过身子就准备睡觉男人,冷声问道。
“怀孕是怀孕,结婚是结婚,婚都没有结,八字没一撇,她还不是我的老婆,而且怀孕才两个月,随时悔婚要打掉是很容易的
事。”
张沐晨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说起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样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好像完全和自己无关似地。
“那难道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吗?”
杨天翼耸耸肩:
“谁知道她肚子里的种是不是我的,我早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了,恐怕连第十个都排不上,这种黑社会出来的女孩能有多纯洁?
不过只是做场戏罢了。再说了,投生在杨家的小孩,将来生出来也是受苦,这么一大片腥风血雨等着他,与其这样不如早早打
掉,也省得来这世上受罪。”
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张沐晨十分佩服杨天翼那强大的逻辑思维,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实,可能这其
中也有他自己的亲生经历吧,他没有爱心,更不懂得怎么去爱别人,这是环境造成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小孩都是无辜地,张
沐晨隐隐地,竟有些同情起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来……
吵也吵够了,打也打够了,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这些事情歇斯底里了,张沐晨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可是在杨天翼结婚的
那一天,他还是没来由地感到难受。
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机,打开所有的灯,打开酒瓶,在哄闹的音量之中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催眠自己不去想那件事,
催眠自己这只是个普通的日子,然后任由胃里灌满了酒精,大吐特吐,被辛辣的酒精呛到满目泪水,最后他拖着散架的身体往
床上一躺,嗅着被褥上残留的今晨他俩欢爱过的痕迹,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千篇一律都是同一个场景——
梦中他还只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穿着白色的小背心,踩着凉鞋,在青石板上哒哒哒地跑来跑去,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
什么,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撒进蜿蜒的弄堂,从那沉沉暮色之中传来了那熟悉的摇铃声:
“叮咚——”
“叮咚——”
他在梦里笑了,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哭了。
夜深忽梦少年事,泪水早已枕头都打湿了,张沐晨呆呆地坐在床上,回想着梦里的场景,失神了很久、很久。
杨天翼处理完婚礼前后的琐事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等他一打开门,房间里门窗紧闭,黑洞洞地,传来一股霉味。
杨天翼走到卧室,就看到床上坐着一个消瘦的身影,一动不动,在黑暗的光线里好似一尊凝固的石像,看得杨天翼心里一突,
几乎是跑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将他圈进怀里,感受到那那具躯体的温暖,杨天翼这才松了口气,拉开窗子通风,用责怪的口气
问他:
“你这几天都在搞什么?”
张沐晨仍是一动未动,他的神情呆滞,脸色憔悴不堪,只见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将涣散的视线重新聚集到杨天翼的脸
上,然后虚弱地说:
“杨天翼,算我求你了……你放我回去吧……好不好?”
被那半哀求的语气震了一下,印象里他从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过自己一件事,杨天翼的心中竟闪过一丝动摇,但是想也知
道他是不会放他回去的,他不舍得,也不允许:
“不可以,沐晨,现在还不行。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这几年在我需要的时候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只有你的陪
伴才能让我感觉到轻松与快乐,所以我不能没有你。”
杨天翼坐在床上搂住他的肩,毫无心理压力地诉说着他的霸道与自私,而张沐晨则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
睛,眼里的神采涌动着,有哀求,有希冀,也有深深的悲哀,但是最后都悄悄地熄灭了,只余下一片空洞的灰……
杨天翼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他不让自己走,便有一万个办法不放自己离开。他换掉了公寓的门锁,并把门锁设置成反锁状态,
除非他进来,否则张沐晨就出不去,结婚以后似乎他比以前空闲地多,他每隔两三天就会来看他一次,带来一些熟菜、面包还
有饮料,但张沐晨从来不吃,他只吃没有营养的方便他果腹。长此以往,他逐渐消瘦,由于长年拉紧窗帘不见阳光,他的皮肤
带上了病态的苍白,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在他的脸上很难看到一丝情绪的波动,他漠然地享受着杨天翼的温存,漠然地承
受着杨天翼的进入,漠然地倾听杨天翼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
而杨天翼呢,从张沐晨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自己开始,他就试图以各种方法唤醒张沐晨的心,但是都没用,在经历了次次失败之
后,他似乎开始怕了,他讨厌张沐晨的眼中没有自己的影子,就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似地,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自己的名字
粗暴地植入张沐晨的脑海,可是都无济于事……到了后来,他慢慢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他喜欢那个叛逆、灵动的
张沐晨,所以他把他锁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只有在他的身边自己才能够放下面具生活,可是正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才使得
这个男孩像只笼中鸟一样被剪去了自由的羽翼,被消磨掉了原有的灵气,变得意志消沉、黯淡无光……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很
大一部分是自己的职责……
但是,就算知道了自己的错又怎样呢?他杨天翼的字典里没有“错”这个字,就算知道是自己的错,他也不会承认的,况且说
他自私也好,反正他就是无法放张沐晨自由,至少在这几年里,他还没有办法离开他。
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年,张沐晨收到了杨天翼的礼物——一只小乌龟。
它是这个屋子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活物,也是因为它,张沐晨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柔软的神情,他为它准备了一只精美的小玻璃
缸,看着它在里面爬来爬去,用手指碰它一下就会迅速地把小脑袋和四肢缩进壳里,杨天翼自说自话地给这只小乌龟取名叫小
晨,因为他说它呆呆地、贼贼的样子很像某人,张沐晨听了也不说什么,杨天翼就当他是默认了,以后就一直“小晨”“小晨
”地叫这只小乌龟,还喜欢用手指逗弄它,看到它啪地一下缩进壳里的时候就会笑得异常开心,像一个小孩子。
虽然小乌龟陪伴他们的时间很短,但却是张沐晨阴暗生活里的唯一一抹亮色,他每天都会勤快地为小晨换水,喂它吃水草,找
来一个软毛的牙刷细心地给它清洁龟壳,还会唱歌给它听,每天夜里把装着小晨的小玻璃缸放在床头柜上,对它说很多悄悄话
,然后对它道一声“晚安。”,这天夜里的睡眠质量就会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