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仍旧在翻阅周耀山的档案,半天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啊,果然——。”
陆凯恩不耐烦地搭腔:“果然什么?”
“周耀山的英文名叫James,和Bond同名,怪不得谈个恋爱都搞得像特工行动。”
“国安局怎么不聘请他做顾问?”
“不过,”纪斯搬着椅子坐到陆凯恩身边,“我倒有个主意。”
“希望不是太坏的主意。”陆凯恩迟疑地看着他。
“总归不会太好……”
听纪斯陈述完毕,陆凯恩直截了当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回去把警察守则抄写一百遍,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试一下不好吗?反正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或许这样能一举突破现在胶着的局面。”
纪斯恳切地直视过来,眼底带着一点焦急。
那个瞬间,陆凯恩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打动了。那张总是写着玩世不恭的脸上突然出现认真正经的神情,看上去却意外地
值得信任。
“好吧,”点头同意纪斯疯狂的想法,陆凯恩也觉得轻易受到煽动的自己实在是欠揍,“杨警司知道的话,一定会宰了
我们。”
纪斯很无所谓地,“那有什么,我的历任上司每个都想把我宰几百次。”
陆凯恩无奈地笑出来,“难得我们又有了一个相同点。”
“我真是荣幸之至。”纪斯按住胸口。
“另外,新闻界那边怎么办?”
“交给我搞定好了。”
******
第二天早上,本城各大报纸的社会版头条不约而同地报道了同一则新闻——日前警方逮捕的犯罪嫌疑人周某畏罪自杀,
入院生死未卜。
昌明医院里,陆凯恩周密安排好现场,然后再次叮嘱:“对方很有可能先派人来打探,所以务必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
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Yes,sir!”
接着他转向这场戏的关键人物——咨询前台的小护士,尽量用鼓励的语气:“保持镇定,不会有问题的。”
纪斯走过去,体贴地为她调整了一下头顶的护士帽,“事情结束后能不能赏个脸与我共进晚餐?”温柔勾起的唇角,配
合上略带亲昵的眼神,绝对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邀请。
“警官……”
“我等着你。”纪斯拍拍她涨红的面颊,随即追上前方陆凯恩的脚步。
“我会加油的,警官。”身后传来护士小姐甜美而热切的声音。
陆凯恩古怪地看了纪斯一眼,后者向他投以得意的一笑。
钻进停在医院对面的车内,陆凯恩刚一坐定,纪斯便把提前买好的两份早餐拿了出来。
“谢谢。”
巴掌大的火腿三文治,三口就吞下肚子。
没什么可以做的,此刻唯有等待。
车厢里的空气有些沉闷,纪斯脱掉外套扔到后座,单穿一件蓝色衬衫——必须注明的是,他的纽扣只系了两颗。
就警察这项常年在外日晒雨淋的职业来说,纪斯的皮肤甚至要比普通人白皙得多,映衬着深色的布料,一目了然的漂亮
。
陆凯恩肆无忌惮的打量,纪斯于第一时间将之捕获,他不由得坏笑起来,“喂,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深深迷倒了?”
陆凯恩也笑,“没有,是被你的厚脸皮深深吓倒了。”
“切!”
话题回到正途:“你怎么确定你下这个套,真凶就一定会现身?”
“我并不确定,只是赌一下而已。”
陆凯恩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掐死一脸无所谓的纪斯,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陈
敏诗无辜被害,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但是既然周耀山愿意为此负责,那么他是否是真凶又有什么紧要。”
纪斯怔了怔,许久唏嘘地摇头,“陆sir,你会不会太冷血了?”
“随便你怎么说。”陆凯恩不以为然。
沉默了好一会儿,纪斯缓缓开口:“我之所以觉得那个人会来,是因为我还相信人性中仍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存在。面对
不惜自杀也要为自己守口如瓶的爱人,我不认为他会保持无动于衷。”
“这样的话从你的嘴巴里说出,真是让人惊讶。”
“是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纪斯淡淡地笑,“不过你不相信吗,比如爱情什么的?”
“爱情?”陆凯恩不屑地哼了哼,“爱情就是大脑分泌的一种激素,浓度高的时候目眩神迷,浓度低的时候幡然悔悟,
与凶手在冲动中杀人是一个道理。”
纪斯顿时意兴阑珊,他靠向座椅闭上眼睛,难得安静了下来。
“陆sir,有情况!”
耳机里来自沈志良的报告令两人的精神同时一振。
“怎么了?”
“有人自称荔枝日报的记者,来询问周耀山的病情,可他看上去相当年轻,根本就像个大学生,而且神情不大对劲,在
附近徘徊了半天都没有离开。”
“派人盯住他,千万不要被他发现,再找几名医生冲进挂名周耀山的那间病房,装作去抢救,狠狠地刺激他一下。”
“是。”
“你看,他真的来了。”纪斯朝陆凯恩比比下巴,有点示威的意思。
这回轮到陆凯恩“切”了。
“只要找到这个人,其他的就统统好办了。”纪斯推门下车,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陆凯恩把头从车窗里探出去,不失其恶劣本性地提醒道:“别忘了,你晚上还和那位小护士有个约会。”
******
抓到了重要犯罪嫌疑人,在高密度的审讯之下,案情很快水落石出。
原来周耀山表面上在和陈敏诗交往,但暗地里却有个地下的同性情人吴之海,两个人在一起已有两年。前段时间他们的
关系被陈敏诗在无意中撞破,案发当日,陈敏诗找吴之海“谈判”,并发生了激烈争执。周耀山闻讯赶来,却是站在维
护吴之海的立场上,这使得陈敏诗情绪激动,扑上去与周耀山厮打。最后,吴之海于情急之下抄起花瓶砸向陈敏诗的后
脑,错手将其杀死。
于是这段关于背叛和挣扎的感情,终于以悲剧作为收场。
再次见到周耀山,是在警局的走廊,他的谋杀罪名获得免除,却因妨碍司法公正而遭到指控。
遇上迎面走来的陆凯恩和纪斯,他的表情一片愤恨的冰冷,“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们。”
“我们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感谢。”纪斯笑着回答。
“当然,你们有成就感就足够了,”周耀山陡然变得尖锐,“怎么样,当救世主的感觉不错吧?”
纪斯耸耸肩,“你把警察工作的意义想象得太狭隘了。”
陆凯恩迎上一步,嘲讽地看着周耀山,“你以为你像情圣似的替那个什么海顶罪,就能显示出你的伟大?你不也是在自
我牺牲中求得成全吗?”
“……”
“记住,永远也不要做出你爱一个人爱得要死的样子,那在我看来很无聊。”
“你——”
哑口无言的周耀山被警员带走。
纪斯却替他抱不平:“你何必那么说他,周耀山是个好男人,虽然傻了点。”
陆凯恩转身与他冷静地对视,“纪斯,让我来告诉你,男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第 5 章
“纪斯,让我来告诉你,男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纪斯怔了一秒钟,跟着就笑开了,上前亲密地抱住陆凯恩的肩膀,“这么说,我们都是强大的坏男人?”
“少臭美了!”陆凯恩毫不留情地甩掉他的胳膊,“这个案子的报告由你来写。”
“哇,不是吧——”纪斯哀嚎。
陆凯恩充耳不闻,留给他一道气焰嚣张的背影,“记得写得精彩点,别被杨警司发现什么破绽。”
周耀山一役让办案小组着实紧张了好一阵子,现在任务圆满成功,大家都轻松了不少,年轻爱玩的郑中泰于是提议,不
如下了班大家一起出去happy一下。
埋首于电脑前的纪斯一听,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夜店我最熟啊,介绍一家,包管你们满意。”
何佩仪捧着温暖的咖啡杯子,笑得诡异,“你可不要带我们去什么奇怪的场所哦。”
这边正在热烈地讨论,沈志良的手机嗡嗡响起,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挂断之后就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估计
晚上我们哪也去不了了。”
“为什么?”最失望的人大概就数纪斯了。
“上个月犯下那件劫杀案的李德勤,他的母亲哮喘病发作,在家修养,我接到可靠线报,他今天会前去探望。”
“啊——”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悲鸣。
陆凯恩把指间的半截香烟在烟灰碟里按熄,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站起身,分外从容地宣布:“行动吧,各位。”
六个人分成三组在李德勤家附近埋伏好,作为搭档的纪斯和陆凯恩坐在车里远远观望。
“十天未到,我们已经单独在车内幽会了两次。”纪斯惬意地笑。
“如果你热爱汽车尾气,我不介意你下去到路边等。”
“啧,”纪斯不以为意,晃晃脖子活动自己僵硬的脊椎,“干警察真是无聊,永远只能等待,等着有人犯罪、等着有人
报案、等着有人提供线索……”
“你不是有佩枪吗?”陆凯恩冲他努努下巴,“出去随便杀一个人,我马上就能把你带走,保证两个礼拜后即可上庭。
”
纪斯无言以对地翻翻白眼,非常神奇地从怀里拎出一包洋芋片,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发出咔嚓卡嚓的咀嚼声。
连对街伪装成水果摊贩的何佩仪都忍不住问了句:“陆sir,你在吃什么?好脆哦。”
陆凯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我。”
转头无奈地看向纪斯,后者却一脸纯真地把袋子递过来,“要吃吗?给你。”
陆凯恩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意识到跟这个人较真自己一定会爆血管而死,所以他干脆调整好靠背的角度,在座位上舒
服地躺倒。
“别不理我啊,很无聊欸。”纪斯抓住陆凯恩的衣襟。
“闭嘴,我要睡一会儿。”
“这么累,昨晚干什么去了?”
头顶上方传来满含笑意的调侃,陆凯恩猛地睁开眼睛,视线和纪斯的一经相遇,就仿佛无法挣脱似地纠缠在一起。
纪斯的目光中带有魔力,当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微妙。
两人的呼吸同时放慢,不动声色,却又隐隐期待。
纪斯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而陆凯恩的手也自发地覆盖上他的后脑,微微用力地压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寸寸地缩短,纪斯轻轻地“啊”了一声,打开自己的嘴唇……
就在这个最最最关键的时刻——
“陆sir,李德勤来了。”
是沈志良。
陆凯恩定定神,一把地推开纪斯,就好像推开一样肮脏的垃圾,“知道了。”
“给他五分钟,”他看看手表,“至少让他跟老妈说句话。”
纪斯绷紧唇线,神情有点寂寞。
陆凯恩却呵呵地笑了,“我们,来日方长。”
纪斯不太满意地哼了哼。
旧楼没有电梯,陆凯恩等人悠闲地爬了三层,却意外在楼梯间碰上目标嫌疑犯。原来李德勤临时接到一通电话,根本还
没来得及进家门。
“你浪费了我友情赠送的五分钟。”陆凯恩一个箭步逼近。
李德勤一惊,迅速向上夺路而逃。
被驱逐着来到天台,放眼望去净是一片破败的住宅区,面前已没有去路,除了对面相隔三米多远的另一处较矮的楼顶。
背负命案的李德勤索性豁开一切,“啊啊”大叫着跳到半空中。
陆凯恩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尾随李德勤跃下,借助一个利落的翻滚安全着陆。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纪斯居然也于第一时间在其后跟上。
察觉到陆凯恩不加掩饰的诧异,纪斯只是短促一笑。
沈志良一干人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当警察当到这种程度,他们自问做不到。
“好吧,我们开车到下个街区,配合陆sir进行堵截。”
何佩仪目送那三道身影跑远,如履平地一般勇猛且无所顾忌,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陆凯恩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坚强正直,是警队里的优秀榜样。一直以来他之所以会受到那么多非议,完全是因为他过分
崇尚个人英雄主义——抓贼好似搏命,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决然的狠劲,与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相比,他的气质反而更
像个亡命之徒。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何佩仪明白,陆凯恩是那种可以在极限游戏里获得淋漓快感的男人。
来到B区之前,陆凯恩曾先后换过三个警区,都由于特立独行的作风使得同僚和上司大呼头痛,直到投靠在态度宽容的
杨警司手下,他才勉强为“知遇之恩”而收敛了许多。可常常的,大家还是觉得无法追上他前进的步伐。
不过现在,陆凯恩或许拥有了能够与之比肩的同类……
何佩仪默默微笑起来。
李德勤慌里慌张地逃窜,后面有人紧逼不舍,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倾斜的屋顶和鞋底严重缺乏摩擦,脚下不断打滑,终于他身形一歪,从三层高的楼上栽了下去。幸运的是在跌落的过程
中被树枝挡了几下,才不至于摔得太惨。
没时间检查自己哪里受伤,李德勤起身跌跌撞撞地继续朝前跑。
陆凯恩跳上旁边摇摇欲坠的雨棚,又从雨棚跳到地面,用手略一支撑就重新站稳,动作敏捷自如,潇洒得一塌糊涂。
没看错的话,李德勤的胳膊应该是断了,他摆臂的姿势明显不自然。
很好。陆凯恩和纪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纪斯的表现丝毫不比自己逊色,这大大超出了陆凯恩的意料之外,但也让他感觉到竞争的兴奋。
这对手一样的伙伴,很有趣。
前方是一串长长的向下的台阶,李德勤一步迈开好几级,仍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懒得再浪费无谓的精力,陆凯恩单手撑住右侧的金属扶手,飞身踹在李德勤的背上,成功令对方趴倒在地。
受到重创的李德勤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坚持着想要爬走,却给纪斯拖着大腿拉了回来。
“我X,你们用不用这么拼啊,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抓到我你们有奖金拿吗?”
“少废话!”陆凯恩从口袋里掏出手铐把他锁在栏杆上,脱力地躺成一个大字形,“妈的,没气了。”
“啊,那我赶快给你做人工呼吸。”明明自己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纪斯还是格外热切地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