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仰靠,久之才又缓缓睁开眼,痴痴地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看来,逸凌身上的痕迹以后那些脏东西都是俞则希
留下的了,重影,你知道该怎么做。”
“少主请放心,俞则希绝对不会活过明天。”重影信誓旦旦地保证,而沐扬却说:“不,你把他活着带回来,有些事我
还想亲自问问他。”
“是。”尔后,重影将手头的一只文件袋打开,从里边取出一份资料,“另外,少主之前让我查的事儿也有结果了。”
将那份资料递到沐扬手里,他继续在一边简单地做着解说,“那个叫董微的小子是Killa的杀手,而最近他总是和一个
叫林笑音的男人在一块儿,那个男人曾是个MB,所在的红灯区恰好就是蓝二少长大的地方,我去那地儿查了一下,据说
林笑音一直对蓝二少很照顾,而他真正离开这条道也就是在几个月前,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那天董微会出现在蓝二少
面前,是有预谋的,而他背后的人就该是林笑音,目的自然是带走蓝二少。”
“林笑音……”沐扬暗自念了念这个名字,继而又问:“只是个普通的MB而已吗?没什么特别的?”他很难想象,一个
MB凭什么请得动Killa的杀手来带人。
偏偏重影的回答是那样肯定,“确实只是个普通的MB,不过听说这次请到董微是托人帮忙的,我去了林笑音以前工作的
地方,那里的老板说林笑音一直很护着蓝二少,以前有人看中蓝二少,想要和他玩玩,林笑音拼了命地保护他,不准任
何人碰,他们店里很多人传,说其实林笑音是喜欢蓝二少。”
沐扬只是安静地听着,病房里的光线很暗,他只是随意翻看了几页手里的那份资料,就又合上了,“好,我知道了,这
次辛苦你了,接下去俞则希的事还要你多上心点,另外,林笑音和董微那边也继续跟进。”
“是,少主请放心。”伴着重影的话,沐扬冲他甩甩手,“退下吧。”
重影走后,沐扬又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天快亮的时候,他突然很想抽烟,于是就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盒烟
来,站在阶梯旁抽了起来,那模样看上去分外孤独。
从小到大沐扬都很少抽烟,顶多在应酬时别人递来他才抽抽,其实他并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却总在心烦的时候想要去
尝一尝,在他看来,烟这东西如同酒精一样能麻痹人的神经,使人暂时性忘记一些烦恼。
他记得以前洛轩常用罂粟来比喻爱情,说爱情这玩意儿,美是美,可惜满身剧毒,很多人沾不得,而一碰就会上瘾,有
爱情在身边时美好得仿佛可以为那个人倾尽天下,而当爱情离开的时候却又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当时沐扬总是笑洛轩,问他什么时候变成大诗人了?这话说得太过诗情画意,虽然开头将爱情比作毒花,却让人更加想
要去尝一尝这爱情的味道。
如今回想起来,沐扬方才觉得洛轩说得一点没错,爱情就是一种毒,可是总有人乐此不彼地把自己赔进去,而他,也终
究逃不出为情所困的命运。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落人间,沐扬已回到逸凌的病房,陪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伴着心爱的人一同
睡去。
……
逸凌并没有昏迷太久,在这天的中午他就苏醒了,睁开眼时瞧见满目的白色,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
这是在医院。可能是他的动静太大,把伏在床沿睡得并不安稳的沐扬给吵醒了。
沐扬揉了揉眼,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逸凌怎么样了,而在对上逸凌的视线时,他先是眨了眨眼,继而莞尔一笑,
极其温和地开口,“醒来就好。”没有兴奋和激动,沐扬只是安静且深情地凝视着逸凌,接着伸手摸了摸逸凌的脸颊,
俯下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啄。
逸凌又是一愣,想抬手碰一碰被沐扬吻了的唇瓣,却在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手上正吊着盐水,于是又老实地把抬起一寸的
手放回原处。
昨晚的事逸凌还记得很清楚,包括沐扬责骂羞辱他的那些话语,纵然知道那些都只是沐扬的气话,可是仍旧在心里长了
个疙瘩。双唇微微翕动,他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到最后也只好继续沉默。
倒是沐扬比他爽快得多,似是看出了逸凌的心思,沐扬也无意再为难他,反而自己先让了步,“逸凌,对不起。”
“嗯?”逸凌抬眸对上沐扬的眼,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道歉?”
没有立刻给出回答,沐扬歪着脑袋想了须臾,这才柔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始终欠了你一句‘对不起’。”
有很多事需要他说对不起,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过去的那些伤害未必是这简单的三个字就能一笔带过的,只是,能
说上一句“对不起”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逸凌对着沐扬瞧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明白沐扬这句“对不起”背后的意思,只见他侧过脸,将视线投向窗
帘,那目光就好像对外边世界抱着强烈的渴望。许久后,他才轻微地回了一声,“没关系。”
那以后,沐扬一直在医院陪着逸凌,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其实逸凌的病也不是很严重,据说是胃里的炎症导致
了高烧不褪,这才在医院折腾了好些天,这才得以出院。
回家以后,沐扬对逸凌依然好得没话说,由于这次逸凌住院是胃病引起的,所以自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沐扬都严格控
制逸凌的饮食,倒是逸凌每天瞧着面前那一对没啥油水的绿色果蔬,再看看沐扬碗里的红烧肉,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那段日子两人倒是谁都没再提起过“那件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逸凌也不想提,更不愿把俞则希的名字
爆出来,于是乎,两人便像约定好的似的,合手将这事儿给藏了起来。
再然后,逸凌又回去尹氏工作,沐扬给了他更多的私人空间,这对他而言是好事,而沐扬在给他这些自由的同时也提出
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回来晚了必须事先打电话。
并不是太难做到的事,逸凌当然一口答应。
逸凌在公司人缘还挺好,总有些同事约他一块儿去聚会,起初几次他都婉拒了,后来有一回正巧被沐扬撞上,沐扬看逸
凌那副在向他征求意见的目光,便点点头,笑道:“去吧,玩得开心点。”
逸凌有点惊讶,随后又问:“你不去吗?”
沐扬摇摇头,“不了,有我这老板在,他们也玩得不尽兴,你跟他们一块儿去就好,但也别太晚回家。”他在说这话时
眼中尽是柔情蜜意,沐扬于他的深情,逸凌还不至于看不明白,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同一天,在逸凌去和同事聚会的时候,沐扬却去了趟曜天总部的地下室,见了见不久前才被重影活捉回来,至今还锁
在地下牢房里的俞则希。
55.
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中,俞则希的双手被牛皮手铐铐住,吊在从房顶垂下来的一只铁环上,而沐扬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
那张真皮沙发上,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这手感极好的皮料,忽然觉得把这样优质的沙发摆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似乎
有些暴殄天物。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沐扬最近时常抽烟,这一举动充分体现了他内心的烦躁,以前
,他可没有这样的习惯。
虽然在逸凌面前,沐扬仍旧表现得很温柔,然而每每搂着那个小家伙的时候,心里总莫名地升起一份不安,他也说不清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蓝逸凌这个人的感情太飘忽,让人很难捕捉住。
烟抽了一半,沐扬又将之掐灭在一旁的烟缸中,这才抬起脸对上俞则希那双写满倦意的眼,“俞先生,你看你在我这儿
也呆了好多天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学聪明呢?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与我合作,或许我还可以考虑饶你
一条命,何乐而不为呢?”
俞则希冷笑了一声,笑容间尽是讽刺,“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尹沐扬的手段我还是清楚的,我动了你的人,你会
饶过我?呵,怎么可能?”
沐扬挑了挑眉,心说这俞则希倒也不笨,只是,既然是个明白人,当初又怎么会大胆到去碰逸凌?带着疑惑,他复又启
口,“其实,你总是把牙关咬得那么紧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是在保护逸凌?”
闻言,俞则希却忽然笑出声来,“保护逸凌?你开什么玩笑,他还需要我保护么?”说着,他敛起笑容,冷着声又问道
:“还是说,你以为现在的这个蓝逸凌还是以前的蓝逸凌?”
眯起眼,那一刻沐扬几乎可以确定俞则希一定是知道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你的意思是,现在的蓝逸凌已经不是以前
的他了?”
“不错,反应倒是挺快的,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俞则希其实很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他清楚目前
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甚至敢肯定这一回他终将死在尹沐扬手里,然而尹沐扬想要从他口中知道些事情,这便是他所
握有的筹码,如今他能做的,只是靠这些筹码将这场必败的赌局扳回一些。
沐扬听着俞则希的话,突然对这个男人升起了些许欣赏,“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和我谈条件,俞则希,你是我见过的第
一人。”他这话倒是不假,沐扬在世这二十四个年头,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有骨气的也不少,但从来没瞧见过有谁在
死前还能这么冷静地与他谈判,相比之下,这姓俞的倒是条硬汉,而之前死在沐扬手里的那些家伙却成了孬种。
见俞则希唇边扬着的一抹自信满满的笑意,沐扬忽而也笑开了,“说说看你的条件,如果我能办到,必答应你。”
“很简单,只需要尹少主的一个承诺,我要你保证,这件事不再牵连其他任何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上蓝逸凌的人是我
,你要杀也请杀我一个。”俞则希的口气很硬,让人不禁对他产生一种敬佩。
沐扬也没想到俞则希这家伙居然是提这样的要求,愣了会儿才扬声而道:“可以,其实你本就不用担心这点,冤有头债
有主,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他慵懒地撑着脑袋幽幽启口,“现在可以说了吧?相信俞先生很清
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
俞则希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许久,正当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俞则希是不打算合作的时候,他忽然出了声,“现在
陪在你身边的那家伙不是真正的蓝逸凌。”
“什么?”沐扬很难理解俞则希这话的意思,正困惑不解时,却闻那家伙再度启口,“应该说,你第一眼见到的那个蓝
逸凌他就不是真正的蓝逸凌,但因为你本来也不认识他,自然辨不出他俩的区别。”
沐扬蹙起眉头,在心底慢慢消化着俞则希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假冒蓝逸凌的人究竟是谁?”原来这么久以来,他爱
的只是一个冒牌的蓝逸凌吗?
俞则希想了会儿,继而摇摇头,“这个你不要来问我,你该去问你身边的那小子,如果他愿意说,自然会老实告诉你。
”他顿了顿,看沐扬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则又跟上一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当日陷害曜天的人并不是蓝逸凌,
但你也不用太自责,因为,真正的罪人就在你身边,你并没有认错仇人。”
沐扬又是一怔,“你说现在的这个逸凌才是真正陷害曜天的人?”
俞则希笑笑,不置对错,而答案已在那一笑之间。
站起身,沐扬款步走到俞则希面前,“你还知道些什么?”俞则希这人不简单,他一定知道很多事,只是这家伙未必肯
全部说出来。
面对沐扬的焦急,俞则希又笑了起来,“尹少主真够贪心的,你只答应了我一个要求,却想从我口中套出更多,这样算
来,我似乎有些不太划算,好歹我把命都给你了。”
沐扬也不与他计较,只似称赞地说了句,“俞先生到底是生意人,这算盘打得倒是精妙,说吧,还想提什么要求?”
俞则希原先没想到沐扬居然会答应再给他个提要求的机会,这会儿见沐扬点头,反而懵了一会儿,之后才仔细地想了想
,道:“我要将我手里全部的俞氏股份转到逸凌名下,你替我安排律师签署协议。”
那以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沐扬一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俞则希,半晌之余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俞则希轻叹了一口气,如实回答:“我爱逸凌,但是,我爱的人与你爱的人始终不是同一个。”
沐扬也是聪明,听俞则希这么一说,立刻反应过来,“你爱的是真正的蓝逸凌?”见俞则希点头,沐扬却越发的不明白
了,“既然你爱的是那个蓝逸凌,又为什么要把手里的股份给现在这个冒牌货呢?”
俞则希本想说,这个蓝逸凌也不是完全冒牌的,起码他的身体确实是属于逸凌的,可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没把这话说出
口,而是转了话锋道:“真正的蓝逸凌已经死了,而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有住在你家的那个蓝逸凌,反正我也是快死的人
了,而我又无妻无子无亲人,手里的这些股份与其给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吞掉,倒不如送给我想要给的人。”他垂下眸
,痴痴地望着地面,“就算他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但至少,他能让我想起逸凌。”
多年以后,沐扬仍会时常想起俞则希死的那一晚。在俞则希终于走出了昏暗的地下室,或者应该说终于被扛出来的时候
,身体里已被注射了一种奇特的毒药,所表现出的症状是先全身无力,一小时后开始犯困,等真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了,沐扬说:这是最安乐的死法。
那晚,俞则希躺在雪白的床上,床边站着尹家的御用律师向白,替俞则希办完了股份转让手续以后,向律师就离开了,
而后沐扬就一直陪在俞则希的床边,他始终记得,这个男人死前在笑,含着泪在笑,沐扬看见俞则希的双唇在动,似乎
想说什么,便将耳朵凑近了听,这才听见对方用很微弱的气声说着,“告诉逸凌,我爱他。”
后来针对这句话,沐扬想了许久才总结出一个可能,也许在俞则希死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着的只是那个柔弱娇柔的蓝
逸凌,之所以要他代为转告这么一句类似表白的话语,恐怕是因为那男人至死都还把这个假冒的蓝逸凌当做了他爱意的
全部寄托。
……
俞则希死后,沐扬和逸凌之间倒是和平地处了好一阵,对于身边的这个蓝逸凌是冒牌货的事儿,沐扬倒也不是很在意,
反正他最初爱的也就是这个假冒的逸凌,他喜欢这个人,不在乎他的名字他的相貌是真是假。
但沐扬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逸凌身份的事,他是希望逸凌可以和他说实话,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对沐扬而言,
蓝逸凌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他爱的只是他的小狐狸,不管这小狐狸叫什么名字,他都依然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