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允嘉,薛承远也感到异常担忧,况且慕容定祯的身子现在担负的不再是一个人,万一因失血而再次造成早产,慕容定
祯恐怕也是难以承受。
「皇上,臣……」待到一番查探之后,薛承远开始变得有些不再果断,看似心中有着许多顾虑。
「怎么?」慕容定祯扶着椅子缓缓坐起身子,问道。
「臣还是不能容忍皇上为救卓允嘉,而这样伤害自己临产的身子」薛承远道。
「承远,别这样,朕心甘情愿」慕容定祯听了淡淡苦笑。
「或许就像钦格所说,这件事……还能找别人代替,并不一定需要皇上亲自救他」薛承远忧虑不堪的道,从昨日到现在
他的内心都陷入在极度的挣扎和两难之中。
对于慕容定祯的忠义,对于公良飞郇的深情,让他都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在身子最虚弱的阶段去为任何人做出这
样的牺牲。
以至于到这一刻薛承远甚至在内心中开始有些隐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背负良心的驱使而向慕容定祯透露这救治之
法。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承远,听朕说」慕容定祯抚住薛承远的肩,温声道:「自从卓允嘉走后,这些年朕就像一个失了
心的人,他为朕曾经付出了那么多,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手臂,而朕却没有机会补偿他。眼前他重病垂危,朕又怎么能至
若无睹?你……能明白么?」
「其实这几年臣一直在想,卓允嘉或许从未期望过皇上对他有所偿还,否则他当日就不会走。他这么珍爱皇上,必定舍
不得看着皇上为了他而损伤了自己临产的身子。假若今日中毒的是臣,臣宁愿死也不会允许飞郇来救臣,因为臣会舍得
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薛承远动情的感慨道。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并不是飞郇的,所以你应当成全朕对卓允嘉的这份心。」慕容定祯道。
「也许,皇上是对的」薛承远真的无以答复。
慕容定祯侧过身子靠在长椅上,对着薛承远道:「朕信任你,承远,开始吧」
薛承远凝息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端过了玉质的器皿。
「皇上,此事关系皇上和腹中皇子的安危,臣不能冒失,还是先少取一些血液以试此法是否真的可行。」
「也好」慕容定祯应允道,伸出了锦袍下的手臂。
薛承远随即小心的用长针刺进了慕容定祯的手指,用器皿接下了几滴血液后,为慕容定祯将手指包扎了起来,又将血液
与微量的药材融合到一起,涂抹在卓允嘉已经遍布着灰色雪花形印迹的胸腹上。
不到半个时辰,卓允嘉身上那一小片涂抹过药物的雪花印迹果然减退消散了。
「皇上,臣能确认这方法的确有效」薛承远对着慕容定祯肯定道。
「这样就好」慕容定祯压住了方才等待结果中有些忐忑的心情,欣慰的道:「事不宜迟,尽快救他。」
「臣遵旨」薛承远见慕容定祯如此坚决,只能随了慕容定祯的心意,起身传两位随行的御医都进了内殿,嘱咐道:「皇
上怀胎身子虚弱,失血的过程中,你们要监测着皇上的脉搏和腹中胎息,千万不能让皇上强撑,一旦有变立即告之我。
」
「是,薛大人」身着官服的杜旻与景唯玉一齐跪下向薛承远行礼道。
第七十九章
涟洺殿内,躺在长椅上的慕容定祯侧过了沉重有孕的身子,又一次伸出了自己的左臂。
景唯玉跪在椅后依照薛承远的吩咐,轻轻按着慕容定祯搭在身侧的右腕,杜旻则跪着将手探进了慕容定祯的锦袍,抚触
着慕容定祯怀胎圆挺的腹部,监测着腹中胎儿的动静。
「皇上,那臣就开始接血了……」薛承远端着玉器在慕容定祯面前跪了下了来。
「嗯」慕容定祯轻轻闭了闭眼,显得很平静。
薛承远拿出药箱中洁净锋利的刀具,瞬时准确的割过了慕容定祯的腕间,殷红的血液顺着慕容定祯白皙微曲的手掌内侧
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进了无瑕的白玉器皿中。
此次救治卓允嘉所需的血液大概要充满这玉质器皿,普通人或许还可以承受,只是对于身怀有孕的人便会是非常艰难。
随着失血加剧,侧身躺靠着的慕容定祯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身子也有些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皇上脉息开始有些不稳」景唯玉肃声对着薛承远禀报道。
薛承远望着从慕容定祯腕间流出的血液在器皿中汇聚的越来越多,却还未倾注器皿过半,又望向了慕容定祯,澄清明亮
的眸中满是心痛担忧。
他真的想恳求慕容定祯停止这一切,可这样也意味着将前功尽弃,薛承远深知慕容定祯绝不会允许。
「还是让我来」薛承远让杜旻手中接过了慕容定祯正在流血的手腕,自己移到了他的身侧,轻轻揉抚着慕容定祯有孕高
耸的腹部,查探胎儿的状况。
慕容定祯闭着眉目,虽说腹中胎儿并没有躁动不安,却还是开始感觉到手腕剧痛,全身泛起阵阵凉意,也觉得五脏六腑
不断的向下坠去。
但信念还是支持慕容定祯坚忍着所发生的一切,他要救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慕容定祯知道他绝不能让卓允嘉死
在自己面前,绝不能。
「皇上,就接这么多吧,臣怕再继续下去……」薛承远安抚着慕容定祯腹中的胎儿,一边轻声道。
「不……」慕容定祯睁眼看到还未接满的玉器,拒绝道。
「皇上是否感到腹中疼痛?」薛承远追问。
「有一些……」慕容定祯用右手撑住了腰,淡淡点头道。
「若是疼痛加剧了,皇上一定要告诉臣」薛承远不断的为慕容定祯揉抚着腹部两侧的穴位,以试图在失血的同时稳住胎
儿。
「……」慕容定祯轻抿着唇,眉宇渐蹙,俊秀的面容开始变得没有血色,气息也渐渐局促。
「薛大人,皇上脉息越发不稳了,属下认为应当立即停止,免得伤及皇上和皇子……」这时一直在为慕容定祯监测脉息
的景唯玉对着薛承远道。
「朕还能撑的住」慕容定祯低声坚决的打断了他。
薛承远便也不再多劝,只是伸手拿过了丝帕,为慕容定祯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时间过的很慢,当玉器接满了从慕容定祯身子内流淌出的血液时,侧躺在长椅上的慕容定祯已经虚弱和晕眩到几乎说不
出话了。
杜旻为慕容定祯包扎好腕上的伤口,薛承远对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慕容定祯道:「皇上,让他们先护送您回寝殿歇着,这
里交给臣就可以了,您现在需要安心静养。」
慕容定祯眉宇不展的轻轻摇头,沙哑着断断续续的道:「朕就在这守着他……朕要……看到他好转……才能放心」,声
音已和失血之前判若两人。
薛承远知道救人要紧,于是只能端着盛满血液的玉器走到躺着的卓允嘉面前,将少量的血液从卓允嘉的七孔内的滴入,
又用余下的血液拌上了已经备好的药材,由宫侍辅助从上至下的为卓允嘉涂抹均匀,包上绷带。
涟洺殿外夜幕渐渐低垂,躺靠在卓允嘉榻旁,身上盖着锦被的慕容定祯睁着虚弱的眼眸,望着榻上之人,一刻也不曾将
眼神挪开,仿佛怕转眼间这榻上之人便会又一次离他而去似的,就这样整整守了卓允嘉涂药后最艰险的一夜。
天明时分,卓允嘉虽然还在昏迷之中,面色却已经大有改观,变得红润了许多,而原本蔓延到手臂上的寒血印迹也在涂
药之后迅速的退了下去。
「皇上,您不用再担心了,卓允嘉一定会很快康复的」薛承远详细的为卓允嘉切脉后,转过头对靠在长椅中的慕容定祯
道。
慕容定祯轻轻颔首,气息低弱的道:「承远……」
熬了一整夜,每个人都已非常疲惫,更不用说有孕在身又失血过多的慕容定祯。
「臣在」薛承远为卓允嘉盖好被子,走了过来。
慕容定祯颇为吃力的沙哑着道:「等卓允嘉康复后,就让他离开郢庭,朕明白这是个会让他心痛的地方。也不要透露是
朕的血救了他,这样会让朕好过些」,慕容定祯捂住胸腹艰难的提了一口气上来,又道:「至于救他妻儿的事……朕会
很快部署下去……」
「嗯,皇上放心,臣和宇扬会办妥的,您现在不能再过多思虑」薛承远恳请道。
慕容定祯听了微扬起唇角,望着床榻上重获新生的卓允嘉,心中觉得即安慰又感概,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夜却是
自己第一次真正能够为他做些事情。
「这一天来的太晚……但在有生之年……我还是等到了……」灯火之下,慕容定祯眼中泛起了朦胧的闪烁,心中默默道
。
第八十章
在慕容定祯用血救卓允嘉几日后的某个夜晚,卓允嘉终于在郢庭春日温润淅沥的雨夜中苏醒过来,虽说浑身仍敷着药,
只是睁开了眼帘的一刹那,卓允嘉却已感到全身上下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不再冰冷,不再抽痛,肌理脉络之内皆充溢着
缓缓暖流,
「……这是……」卓允嘉转醒后侧过脸庞轻声问道。
透过织锦白缎床帐向外望去,陈设雅致的房内窗明几净,屋子正中的熏炉散发的淡淡芬芳,使人感到宁和安逸,眼前的
一切和他晕厥之前在阴暗监牢中的记忆很难联系起来。
「卓公子,您终于醒了」景唯玉一直坐在床榻前看护着昏睡中的卓允嘉,听到床榻上的人开口发声,掀起了床帐叹道。
救治过卓允嘉后,慕容定祯因过度失血而极度虚弱必须回寝宫静养,便下旨命景唯玉留守在卓允嘉房内仔细看护,有什
么情况则需要及时通报薛承远,所以这几日来景唯玉便遵旨带着几个御医院的随从留守在行宫内,小心的照料着卓允嘉
。
「你……是……?」看到床边身着官服之人的陌生面孔,卓允嘉脑内还无法迅速将来龙去脉理清,但他知道在他昏睡的
这段时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在下,景唯玉」景唯玉淡淡一笑,语调十分和雅,将手搭上了卓允嘉的脉搏。
「御医?」卓允嘉从他的行为和谈吐中有所洞悉,猜测道。
「是」景唯玉回道,还是专注的在为卓允嘉查探脉息,片刻后又道:「恭喜卓公子,您体内的寒气已经几近全无,若是
能够运功调养气息,大概几日内这寒血之症便能够痊愈。」
「什么?!」这个句话使得卓允嘉心间一惊,昏迷前几乎夺去他性命的寒血症居然治好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在下这就差人将您苏醒的消息通报给薛大人」景唯玉收拢起了诊脉的缎垫,起身对卓允嘉道。
「薛……承远?」卓允嘉想起那日在云銮殿上曾站在慕容定祯龙椅旁不远的身影,问道。
时隔多年,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卓允嘉还是能认得出,那应当就是曾经在马车之中为自己包扎伤口的薛承远
。
想到这儿,卓允嘉皱眉不解的道:「这么说……是皇上……?」
慕容定祯当日不是怒气冲冠的下旨关押凌迟自己,为何又救了自己?还治好了这寒血症。
「的确是皇上下旨救您」景唯玉颇为沉重的点头道。
遵照慕容定祯的旨意他不能向卓允嘉透露任何救治的细节,只是想到那一日慕容定祯离开这里的时候,已经根本无力行
走,需要被抬回寝宫的事实,还是让景唯玉难免感慨。
「这……是哪?」卓允嘉道,他觉得这里并不像是皇宫之内。
「行宫,皇上钦定您在这里治病疗养」景唯玉并不想再多说,只是道:「卓公子,莫要辜负了皇上这份心意,请务必养
好身子,过几日程将军定会亲自前来探望您。」
整整一夜,卓允嘉再没有入睡,脑中不停的回想着昏迷前的片段记忆,他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的寒血症在这短短几天之内
被治愈了,身边这位御医看似并不愿透露治疗的细节,但卓允嘉心中还是能够确定,治愈这样的恶疾必定需要付出极大
的代价。
想到慕容定祯,想到是他派人救了自己,卓允嘉此刻的内心除了感激就是感动,可他无法倾诉这份心情,唯有等待……
等待着那再一次可能的相见。
在景唯玉悉心周到的诊治护理下,卓允嘉恢复的很快,又过了三天,便已经能够下地行走,运功疗伤了,过程之中不乏
用了很多薛承远特意为卓允嘉康复而定的药物。
这日清晨天刚亮不久,程宇扬就来到了涟洺殿中,这些天薛承远必须在皇宫内侍奉慕容定祯,这里的一切便都统统交给
了他,和包括卓允嘉病愈后离开郢庭的安排。
「卓大人……可觉得好些了?」程宇扬在殿外对随从吩咐了一些事后,便掀起门帘走了进了内殿,一进来就对着床榻上
正在运功打坐的卓允嘉问道。
「别再这样称呼在下,着实不敢当……」卓允嘉睁开了眼帘,望向走进殿内的程宇扬,略感惭愧的道。
「程某这么叫习惯了」程宇扬撩袍在床榻前坐下,仔细端详了卓允嘉的气色半响,才道:「卓大人气色好了很多。」
「大恩不言谢,但卓某还是感谢各位救命之恩」卓允嘉心存感激的道。
程宇扬轻轻点了点头,沈声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我等也只是遵旨行事」,又想了想才对视着卓允嘉的眸子开口道
:「若真是言说谢意,卓大人只能谢皇上。」
卓允嘉闻言沉默,再也难以抵挡住内心的困惑,不由的问道:「卓某自知这寒血症世上无药可医,不想今日却在郢庭被
治愈,程将军能否告之在下其中过程?」
程宇扬面色凝重抿唇无语,并没有回答卓允嘉,接着岔开话题道:「皇上已下旨,命您于月底前随方将军手下剿灭叛党
的部将一起南下救您妻儿,不要再在郢庭多做停留耽搁时日。」
卓允嘉看程宇扬面色不对,心中难免起疑,又道:「皇上……可还好?」
说道这里程宇扬真的无法再继续欺瞒卓允嘉了,救治卓允嘉之后,为了安全起见慕容定祯还是被他们一行人护送回了皇
宫,原本有孕即将临产的慕容定祯因失血过多,体况更是一落千丈,从那日起到今晨薛承远时刻都守在乾玄殿侍奉慕容
定祯,以防不测。
而这几日程宇扬心中也一直在琢磨,是否应当将实情告诉卓允嘉,或许这样做会因违背旨意触怒慕容定祯,可是当年在
江城慕容定祯催产时的状况迄今仍旧清晰,程宇扬很难想象时光再向后推移一个月,真到慕容定祯又一次临盆之时,他
会不期望卓允嘉陪伴着自己,更何况从对比慕容定祯如今临产前的体况而言,此次生产只会比当年更加艰险。
「程将军?」卓允嘉见有些失神,陷入沉思的程宇扬并不答话,又一次问道。
不知为何在他醒来之后,内心就总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慕容定祯也许出了什么事。这种感觉在那一日云銮殿
上的相见时,卓允嘉就有了,但他着实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事,而慕容定祯又是至尊的帝王,他的事自己实在也没有别的
途径去了解。
程宇扬被卓允嘉这么一唤,便也回过神转头,直盯盯的望着卓允嘉炯亮的眸子,下了决心沉沉的问道:「请恕程某冒昧
的问一句,时至今日在卓大人心中皇上还有几分重?」
程宇扬想在说之前还是先问一问清楚比较妥当,起码可以看看到底是否还有说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