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被打散的身形重新汇成一体,见状冷笑:「原来你也是个怪物,连手都被封印了。」
「比你这个不鬼不狐的家伙强!」
被讥讽,胡灵儿脸色一阵阴戾,挥掌向若叶击去,聂行风急忙挡在前方,抬枪便射。闷声传来,子弹已经空了,忙摸口袋,发现道符也用完了,好在他反应极快,跃身避开了鬼狐的攻击。
西门雪的车也已停下,见逃不了,车外还打得不亦乐乎,葡萄酸搓搓手,也想出去帮忙,看看小满,又折回来,抱住他,说:「我还是留下保护你。」
「嗤!」低着头的人发出一声冷笑:「一个连人形都变不出来的小狐狸还想保护我?」
「你?」葡萄酸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大叫:「原来是你这个臭神棍,敢说我法术不好,香蕉你个芭乐,哎呀……」
脖颈毛茸茸的毛皮被掐住提起扔到旁边,张玄跃身下车,冲到聂行风身旁,聂行风见他转回,忙叫:「快走!」
「危险时你看我什么时候先走过?」
湛蓝如碧玉的双瞳,闪动着属于张玄一贯的傲气任性,嘴角微微勾起,聂行风一愣,随即莞尔:「你这家伙!」
厉风扫来,张玄急忙掏出道符,半数给聂行风,口念符咒,喝道:「敕!」
道符从两人手中同时甩出,顿时漫天金华,炫人眼目,道符连成一线,罡气化作金光圆弧向鬼狐罩去,在慑人气势下鬼狐发出一声惊呼,瞬间消失了踪影。
周围所有人顿时石化,只有张玄面色不改,拍拍手,好整以暇,「老虎不发威,总是把我当招财猫,收工。」
半晌,大家回过神,羿拍拍翅膀飞来,眼里满是敬仰:「老大,你真是太帅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跑路啊,你不会认为鬼狐这么轻松就能被打发掉吧?不过别担心,我来领路。」
刚回过神的一干人再度石化,张玄已经跳上了车。这次由张玄开车,鬼狐做出的断崖幻境已经消散了,不过张玄没走离开的路,而是往山里开,顺着他们刚进山时的那个三岔路口一口气开进去。
聂行风什么都没问,他知道张玄做事一定有他的想法,但西门雪却不这样想,在走了一段路后,他的车越过了张玄的车,停下,问:「为什么不离开?而是往山里走?」
「你特意开车来跟我讲话,是因为手机打不通对吧?」
「是,怎样?」西门雪自问不蠢,但却无法消化张玄的问话。
「你真以为我们可以离开吗?」
西门雪目露怀疑,却不回答,张玄又说:「我们都走不了,这次不是它死,就是我们亡,留下来赌一把还有生机,你如果想逃,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西门雪不语,回头看后座,西门霆已经醒了,虽然虚弱,但神智很清醒,说:「大哥,我没事,别担心。」
西门雪的确很担心弟弟的身体,不过还是听张玄的话,跟在他的车后往山里走,很快,山道越来越宽,最后,一大片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周树丛绿荫茂密,却没有脚印,显然,这里很少有人来。
张玄停下车,让大家下车休息,霍离和羿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连葡萄酸也不得不承认张玄还是很厉害的,就连他在骊山住了几百年都不曾知道山里还有这处世外桃源。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路?」羿好问不倦。
「我猜的。」
「猜的?」
「猜的。」张玄点头,很平静地给众人的惊叫做了回应:「你们没发现越往这边走阴魂越少吗?这里是法阵罡气中心,鬼狐暂时不会过来。」
「喔,难怪我觉得这里的气味很讨厌,原来如此。」
羿点头同意张玄的见解,不过其他人还是不明白所谓的法阵是什么,盯着他想听他继续讲下去,谁知他打了个哈欠,靠在聂行风肩上,「董事长,我好困。」
聂行风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等张玄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变成了憨憨的小绵羊状态。小满转转头,很奇怪地看大家,随即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对不起,我睡着了,坏蛋被打跑了吗?」
聂行风一阵无力,不过这时候没时间跟张玄的任性纠结,他检查了若叶和阿凯的伤势,若叶只是轻伤,自我调息就好,阿凯伤得较重,御白风向聂行风要了一张道符,念动咒语,将符咒拍到他心口,算是暂时帮他镇住疼痛。施术后,御白风的灵体又浅淡了几分,显然运功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阿凯很过意不去,「我是该死之人,你不用费神救我,还是蓄好精神应付鬼狐。」
「没人是该死之人,管好自己,我的劫数不劳烦心。」
御白风很酷的回答换来霍离满满的星星眼。
「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西门兄弟走过来,西门霆问阿凯:「虽然我不明白你给我灌药的用意,但我相信你不是在害我,可是你又为什么帮那恶鬼?」
阿凯惨笑一声:「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那至少我想做个明白鬼。」
阿凯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说:「这要从我跟鬼狐第一次见面说起。二十年前,我才七、八岁的时候,在一次上山砍柴时走迷了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知道的地界,然后就碰到了她,她跟现在一样美丽,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鬼狐……」
阿凯眼神迷离深远,完全沉浸到那个幼年的梦中,当时鬼狐正在练功,出尘绝艳的容颜,让幼年的他轻易就掉进了迷恋的深渊。鬼狐周围有很多白骨,但都被他无视了,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奇怪的是,鬼狐并没杀他,反而送他出了迷径。
再次跟鬼狐见面是几年后,他在狩猎时发现了受了伤的鬼狐,后来才听她说她是被一个法术高深的道者打伤的,不过道者也化成了一堆白骨,那时他已经知道鬼狐不是人,甚至不是善类,不过还是救了她,听她的吩咐找来各种灵草助她疗伤。
后来他慢慢发现了鬼狐的秘密,也知道了不断有人失踪的内情,不过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那些人死后为他们烧一炷香,好让他们安心上路。
当道士失踪后他马上就知道那是鬼狐所为,所以进山想寻找他的遗物,谁知道士没找到,却遇到了西门霆,他给西门霆灌药,除了为帮他镇煞,避开冤死的阴魂攻击外,也让他神智恍惚,没有思维能力的人会让鬼狐以为他已濒临死亡,继而饶过他。
「你明知那是错的,为什么不阻止那些进山的人?你这样做跟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
西门雪的问话换来阿凯的冷笑:「我为什么要帮那些人?他们都是为了珠宝心怀鬼胎进山的,哪有什么好人?就算有好人又怎样?对我来说,他们全都是陌生人,这些年来陪伴我的、对我最好的只有鬼狐!」
「你喜欢她是吗?」聂行风怜悯地看他。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让人变得如此疯狂、如此偏执,不是不知道错,而是绝望到即使是错,也依然义无反顾地错下去。
「我不可以喜欢她吗?」阿凯看着聂行风,反问:「我知道我是残疾,长得又丑,根本配不上她,可是我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从没要求她在意我!」
「不,我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喜欢的情感永远都不会错。」
西门雪却没有聂行风那么平和,冷冷道:「可我弟弟是无辜的!」
「我知道。」说到西门霆,阿凯有些歉然。「其实鬼狐杀那些人,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来寻宝,而是她在寻找堕入轮回的情人,她说情人会回来找她,当她发现那些人不是时,才会戾性大发,杀了他们,她劫走你弟弟,应该也是出于这个想法。」
「爷爷说,得不到爱的女人是很疯狂的。」葡萄酸很有心得地说:「那如果我们帮她找到情人的话,不就解决问题了?」
「她等了上万年,已经不想等了,咳咳……」
羿很奇怪:「她怎么敢肯定情人会回来找她?」
「因为骊山是他们定情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墓地。」御白风在一旁轻声说:「万年前,天地洪荒时,我被五帝派下人间,掌司刑狱,火狐族的小狐仙跟人间咒言师相恋,我误信人言,要拘她去天界受过,结果失手杀了她,她的情人殉情自杀,并在临死之前对我下咒……」
往事徐徐道来,而后随风消散,感受到那份苍凉,大家都静默不言,只有葡萄酸很好奇地问:「咒你变猫吗?」
御白风一笑,万般无奈,尽归笑声中:「比那个要残忍得多。」
他被诅咒永堕轮回,并且每一世都将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而且每次只有当他失去后,他才能想起那些过往,然后再带着懊悔绝望重投轮回。多残忍的惩罚,让他在永无休竭的诅咒中一遍遍重复那份痛苦,可是他从没想过去怨恨,那个以生命为代价的诅咒,沉重得让他无力怨怼。
御白风遥望远方,前方矗立着一块巨岩青石,那是小狐仙和她的情人巫言殒命的地方,上万年的沧海桑田,原本的桃源圣地化成了这片骊山,早已看不到当年的风光,唯有那份仇恨,即便历经千年万载,也丝毫不减。
心情有些怅然,他说:「你们放心,这段恩怨我会跟鬼狐了结,哪怕拼得魂飞魄散,我也会护你们平安离开。」
「鬼狐如果真有心放人,刚才就不会连下杀手了,三破日已到,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叶的话让大家都陷入沉默。
「既然无法逃离,那就决一死战,共同进退,这是我们西门家族的法训。」西门雪拿出备用的枪枝,对大家说:「我不懂什么法术,要怎么做,你们说,我照办就是。」
「也许没那么糟糕,鬼狐没追过来,证明她心有忌惮。」聂行风说。
「忌惮什么呢?」
葡萄酸歪头不解,转头看小满,发现他跑到一边,窝在草丛里不知在找什么,葡萄酸忙过去把他揪出来,就见他很开心地往口袋里装东西,仔细看看,是些玛瑙玉石,颗颗晶莹剔透,带着上古玉石的灵气,骊山遍地珠玉,如果不是有鬼狐在,这里恐怕早被寻宝者踏遍了。
「哥哥说这些小石头很值钱,要装多多的,葡萄酸你也帮我装好不好?」小满操着软软糯糯的嗓音说。
小神棍自己贪财也就罢了,还教坏孩子,聂行风很无奈,走过去,把小满口袋里的珠宝拿出来,重新扔回了草丛中,见他吮着手指很无辜地看自己,又有些心疼,说:「哥哥这样做不对,财宝是属于这座山的,不可以随便拿,如果你喜欢,回头我买很多给你。」
「谢谢聂哥哥,这个送给你。」被哄到,小满立刻开心地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聂行风,「哥哥说这个很重要。」
聂行风接过来一看,是张玄从道士那拿来的骊山地图,这只是张很普通的地图,他看不懂哪里重要,于是拿过去给大家看。
「咦,好奇怪。」看到那几处标记,若叶很吃惊,立刻掏出笔,把标记处用线连起来,于是一个五芒星符号从地图上凸显出来,巨大的五芒星阵正好将整座山峰笼住,十里村的一部分也在其中。
看到标在村头的那个五芒星星尖部位,聂行风突然想起烟花作坊附近的那块巨大岩石。难怪十里村附近的电波讯号很差,原来是受了五芒星法阵的干扰,所以只有在法阵外的几户人家才能打通电话,张玄一定是一早就发现了岩石的古怪,才会收起地图。
「这是净化怨气的法阵,心有怨气的鬼魂无法进入结界。」
作为驭鬼师,若叶在连起五芒星后,立刻感受到它的神力。骊山人杰地灵,原来是受这道法阵的庇佑,可是,这么大的五芒星阵是谁做出来的?
「普通修行之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神力。」看着这道法阵,御白风眉间阴郁,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惜法阵破了,这里有了缺口,无法再挡住恶灵冤魂。」
他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那处正是烟花作坊的地带,很显然,四十年前的那场火灾让五芒星结界出现了缺口,所以之后十里村才会不断有怪事发生,村里人只以为是枉死在火中的鬼魂作祟,其实那只是嗅到骊山灵气的游魂聚集而来罢了。
「结界虽然破开一道缺口,但神力还在,鬼狐应该对这道结界有所忌惮,不过今晚就难说了,三破日,百鬼夜行,鬼狐法力大增,五芒星阵拦不住她。」
「那我们也布道结界,撑一阵是一阵,只要过了今晚,就万事大吉了。」
葡萄酸没见过大阵势,所以不仅不怕,还很兴奋;羿点头附和,它的修行跟别人不一样,阴力越重,它越喜欢,真希望百鬼早些夜行,来得越多越好,不过看大家脸色都不好,它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第七章
下午,羿从宝贝囊里拿出储存的干果和酒,一人分了一些,托它有计划储藏的福,大家没挨饿,饭后,若叶和御白风在附近做了结界,这结界挡不住鬼狐,但至少可以挡挡游魂野鬼。
到了傍晚,天色更加阴暗,阴湿气开始加重,一些阴魂在附近游荡,却被结界挡住,无法进来,不过密密麻麻的鬼影还是让人心里发毛,西门霆凑在西门雪身边,苦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鬼,这次见了个彻底。」
小满和葡萄酸不太知道凶险,还很快乐地跟羿玩猜拳,霍离跟在御白风的灵体身旁,美其名曰保护,不过御白风看都不看他,阿凯则一个人坐在僻静处,他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聂行风走到若叶身旁坐下,问:「你是驭鬼师,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场恩怨?」
若叶奇怪的看他,「你想帮她?」
「鬼狐杀人无数,却放过了阿凯,证明她心里还有一丝善意,而且她也有可怜之处,如果可以,我希望给她一次机会。」他想御白风应该也是这样想,杀戮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如果她是鬼,还好说,可是她已由怨念化成半鬼半狐,我的驭鬼术对她无用。」
正说着话,在旁边乱走的霍离绊了一跤,摔到他们面前,放在背包里的小猫身躯被摔出来了,小白随身携带的宝贝囊里的东西也散了一地,一个半环形物件滚到若叶脚旁,他捡起来看看,脸色突然变了。
「你们怎么会有这东西?」
以奇怪纹络绕成弧状的银器,是在赝品事件中获得的胜利品,后来张玄把它给了羿,羿又给了小白,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小白把它放在了宝贝囊中。
「你认识?」
「我在师父那里见过图像,它叫索千秋,有了它,任何人的命书都可以任意修改,这是属于阴界的东西,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我还以为这是影印机呢。」羿的话被忽略了,聂行风急忙问:「你敢肯定?」
「绝对错不了,只看环上符箓便知,可惜只有一半。」作为十世命书的保管人,对于索千秋的传说,若叶再熟悉不过,改命咒语更是倒背如流,所以很肯定。
聂行风恍然大悟,原来银环的作用不是复制出赝品,而是改变原存的东西,不过因为断开了两截,咒语不全,才会被秦照和顾子朝误用。
御白风的灵体倏然飘近,急问:「怎么修改?」
一瞬间,大家的心思都转到了相同的地方,于是望着若叶,期待他的回答。
「如果有命书,就在命书上直接改,没有的话,就去想改命的时空,索千秋可以让事情的发展随你所欲,可惜它只有一半。」
「那就是说至少有一半的成功机率。」
听了若叶的话,御白风欣喜若狂,扯下了猫脖颈上戴着的乾坤珠。有穿梭阴阳的乾坤珠,又有改命的索千秋,只要他回到亘古年代,就可以改变那场命运,制止悲剧的发生。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你去不了,你是灵体,又受了重伤,根本受不了时空扭转时造成的气压漩涡。」
「可是……」
远处传来的长声嘶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大家循声望去,就看到结界已被震开,无数冤魂厉鬼争相闯入,里面有许多是被鬼狐所杀的魂魄,心有怨气,无法轮回,平日被五芒星阵的罡气所镇,今天三破日,于是都一涌而出,它们忌惮鬼狐的戾气,不敢靠近,只在附近狰狞叫嚣。
强大的阴气之下,御白风和若叶设的结界被震得四分五裂,随即疾风闪过,胡灵儿出现在他们面前,带着死亡的戾气,身形是人,但人形下又透出火狐的模样,狰狞扭曲的狐狸脸和骷髅颧骨不断交替闪现,仿佛黑衣下罩住的不是鬼也不是狐,而是一具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