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公务员——易容术九

雨都下下来了，这狂风暴雨的，叶影要在下山路上出了什么事，慕容言也无法向梅子雨交待，他脚一点地从躲藏的地方跳了出来，又施展轻功到了叶影身后，“先别下山了，找地方躲雨吧，雨停了再走。”慕容言说完拉住了叶影的手臂，两人施展轻功找了个附近的岩洞躲雨。

这岩洞是山壁往里凹陷形成的，并不深，风一吹便有雨丝飘进洞内，变成了洞外下大雨洞内下小雨的情形，叶影往慕容言身前挪了挪帮他挡下了这些纷飞的雨丝。慕容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叶影一眼，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两颗药丸吞下，又倒了颗给在掌心递给叶影：“吃一颗吧，可以防风寒。”叶影想说不用，但好不容易慕容言先跟他说话，他不想拒绝，就乖乖地接过来吞下了。

山雨虽来快也去得快，却也还得下上一会，慕容言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叶影便也坐在他身边，此时天色昏暗，慕容言虽然会随身带书但也没法看，两个相视无言。突然一道长长的闪电把墨黑的天幕撕裂开，紧接着雷声滚落，巨大的轰鸣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叶影被吓一跳，他的肩膀轻颤了一下，慕容言笑了：“吓到了，你怕雷声？”他伸手把叶影拉近了些。叶影本来要脱口而出说自己不怕，被慕容言拉着紧挨着他坐着后，他突然又不想说了。

慕容言把头靠在石壁上休息，本来想闭上眼睛，又见叶影正看着他，他也回看过去，在间歇性的闪电雷声中，他可以看到叶影长长的睫毛，乌亮的眼睛，白里透着粉的皮肤，慕容言有点出神地想着叶影的确很好看，又想起他小时候以为叶影是个小姑娘的事他忍不住浅浅一笑，却听叶影道：“你真好看……”慕容言惊讶地挑眉，叶影也是一时失言，他虽然很少出谷，但也知道说一个男孩长得好看太突兀了，他有点慌乱：“我不是……”

慕容言摇摇头：“没关系。不过你自己从不照镜子的吗？”

叶影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慕容言是在说他更好看吗？他有点高兴，但也不知要怎么接话，两人一时又沉默无言。叶影想起了一件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打开后里面是一颗能发出温润光芒的夜明珠，岩洞里亮了起来，叶影把这颗大珠子递给慕容言看，“前些天家里人过来看我时带过来的。”

慕容言也见过夜明珠，但没见过几乎快赶上鸡卵这么大个的，看叶影目光殷切，他就伸手取了细看，冰凉光滑的夜明珠发出的光芒并不刺眼，而且足够明亮，他拿了书出来试了一下，可以很清楚地识别出书上文字。

叶影道：“这颗送给你，我房间里还有一颗。”

慕容言摇头道：“不用。”这种东西他知道是很贵重的，自然不会收。

叶影咬唇：“那先放在你这。”他把锦囊也塞到慕容言手里，慕容言还想拒绝，但见叶影移开眼神不看他而是紧紧地盯着他身旁的石壁，他便应了声，想着先收下，以后再放回叶影房间也一样。叶影见他收下了露出了笑容，慕容言也跟着笑了。

此后的几个月是慕容言和叶影在医谷中相处得最和睦的时光，医谷中人都很惊讶的发现他们现在很少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慕容言和往常一样继续过着他按部就班的日子，叶影的性子却收敛了很多，和慕容言在一起时也安静了些，偶尔看着慕容言发呆，慕容言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也没放在心上，更没想要去细想。

5、剧毒之酒

入夏时分，谷中又来了新客人，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叫薛晶，比慕容言和叶影小一岁，打扮素雅，长发用一只乌木发簪挽起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披在肩上。

慕容言觉得叶影比这姑娘还漂亮几分，他特地多看了薛晶几眼以确定她真的是个姑娘。叶影看了看慕容言再看看薛晶，皱眉不语。

薛晶会来到医谷是因为她中了一种叫‘石雕’的奇毒，她的皮肉在慢慢变硬，据说这种毒会让人最后变成石雕。梅仙鹤现在也还没想出解这种毒的办法，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薛晶挺喜欢笑的，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她笑不了多长时间了，现在她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动起来觉得身体极为沉重，动作大了皮肤还会龟裂出血。

慕容言觉得薛晶挺可怜的，时常陪她说说话，这种时候叶影也会在，他比慕容言活泼，时常逗得薛晶咯咯地笑个不停，梅仙鹤看了觉得很欣慰，就算他救不了这姑娘，那至少可以让她快活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薛晶身上的毒最终还是没能完全的化解，不过梅仙鹤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救下了她，只要长期喝药控制毒性便可勉强保住性命，再两个月后薛晶便被她家人接回家去了。

慕容言神色黯然，有些人或许注定一生病痛不断，如他、如薛晶，永远都离不开药罐子。

叶影闷闷地看着好几天都没有笑容的慕容言道：“你喜欢她？”

慕容言道：“还好，你不喜欢她？”他觉得薛晶人还不错。

叶影看着他道：“我才不喜欢她，她走了才好！”

慕容言不在意的笑道：“嗯，走了也没关系，她说她家住在云梦泽，以后我们可以去看她，听说那里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叶影怒道：“有什么可看的，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当下慕容言沉了脸，转身要走，叶影去拉他，被他甩开。

这日之后，慕容言和叶影又恢复了几个月前的相处方式，不同的是就算叶影百般挑衅，慕容言也懒得理他，直接避得远远的。

多年后慕容言回忆起来这段时光，唯有叹息，年少时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总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知人与人之间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更不懂得不要轻易地刺伤别人的心，最终导致了一个无可挽回的结局。

不久后叶影的家人来医谷接他回家，叶影在谷中也呆了快十年了，他母亲终于从往事中醒悟过来，决定接回自己的儿子，并培养他继承家业。慕容言看到了叶影的母亲后才知道叶影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了，原来叶影长得像他母亲。

叶影的母亲叫花伴水，有个称号是百花仙子，她年轻时和叶影的父亲叶承泽在江湖上出现过，他们不过露了几次面，花伴水就有了江湖第一美人百花仙子这个称号。

花伴水决定几天后就带叶影离谷，叶影急得很，他还没和慕容言合好呢，但又总找不慕容言的人，到他要走的前一天他才硬拉住慕容言说要和他说话，当着长辈们的面慕容言也不好不理他，就跟着叶影去了他房间，花伴水便笑说他们感情真好，医谷的人也都跟着笑，他们都不好说这两个少年其实还在斗气。

进了房间叶影又不说话，慕容言想着他也要走了，以后多半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一时到也很伤感，他便强笑道：“算了，我们和好吧。以后别乱说话，也别学别人草菅人命。”在医谷见过些来求医的人，知道些江湖故事，慕容言有时觉得叶影便是故事里的那种无法无天的人。

“嗯。”叶影低声应了声，他拿个小小的黑玉瓶子递给慕容言，“送你的。”

慕容言有些好奇接过来，边问道：“这是什么？”边打开来看，瓶盖一开，一根红线沿着倾斜的瓶身滑出，慕容言伸了右手接住，掌心一疼，那东西竟钻入手心的皮肉中，然后便隐约可看见手上的皮肤下面有条红色的细线在游走，“这是什么东西！”那根红线最后在慕容言的小指根处盘踞下来不再动了，好似这根手指被系上了一根红线，这下慕容言总算认出这是什么了，这是红线蛊。

红线蛊都是成对的养着的，传言它是朝暮谷有情宫的人用做订情之物，一对情人若决心永不离弃，为表誓言就会在体内种上一对红线蛊，江湖上把红线蛊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宿主将同生共死，或者能心意相通……但实际上并无人知道红线蛊到底有何作用。

慕容言和叶影同在谷中八年，此时才知道叶影居然是朝暮谷的人，叶影没有主动说过，他也没有问过，他一直以为叶影是普通的富家子弟。

数百年前的江湖上有两个医谷，但两个医谷作风大不相同，渐渐地人们就把丹霞山下的医谷叫正医谷，南岭南边蓝江南岸的医谷被称为邪医谷，再后来邪医谷改名朝暮谷。医谷和朝暮谷本为一家，数百年间也往来不断，所以叶影才会在医谷长年居住。

传言朝暮谷中人皆为情痴，为情癫狂的人比比皆是，而且他们又精通医术、毒术和蛊术，以至于常常伤人伤已，就算朝暮谷中人多美貌，江湖中人仍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因为没多少人能保证一辈子不负心。而负心于朝暮谷中人，轻则负心人一人半死不活，重则会有灭门之祸，凶手事后也会自裁，其实此类灭门惨剧只在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但十几年还不够久，茶馆酒楼里的闲人偶尔还会说起此事。因着江湖上人的畏惧，朝暮谷的人在江湖中出现的次数便少了许多，朝暮谷经过种种传言之后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起来。

慕容言看着小指上的一圈红线，忍下火气问叶影：“怎么把这东西弄出来？”

叶影抬起他自己的左手，他左手小指上一样有一圈红线：“弄不掉，把这个手指切了，它也会出现在别的手指上。”

慕容言闭上眼深吸口气，重新睁开眼，他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决定弄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线蛊有什么作用？”

叶影道：“我以后再告诉你。”

慕容言冷笑：“叶影，不会有以后。”慕容言极为厌烦叶影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他打定主意要让叶影的母亲帮他把这东西弄出来，至于叶影，在医谷是避不开，出了医谷江湖这么大，要避开一个人再容易不过。

慕容言也不想再和叶影多说，起身要离开叶影的房间，“我去让梅伯父他们把这东西取出来。”

叶影急了，红线蛊一但入了人体，除非人死了，要不红线蛊是取不出来的，如果他母亲知道他没经别人的允许就给人下了红线蛊那就糟了，这违背了朝暮谷的谷规，违规者将从此以后禁止出谷，那他就会真的再见不到慕容言了。他拉住慕容言：“阿言，你别去！”他鼓足了勇气说道，“我……我只是喜欢你。”

慕容言一怔，他只顾着生气倒忘了想这件事的实质意义。医谷中同龄人就只有他们两人，叶影除了学医练武，闲暇时间都花在慕容言身上了。慕容言除了养病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这些事却是要避开喜欢捣乱的叶影才做得成的。叶影说喜欢他，那是因为在这医谷里他只能看到他一个人，出了医谷他会认识很多其他人，很快会喜欢上别的人的。他喜不喜欢叶影？不，他没有足够时间用来喜欢别人。慕容言冷静地道：“叶影，我不喜欢你。”

慕容言用上了内力想震开叶影的手，叶影不松手：“你是不是喜欢薛晶，她可能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慕容言厌恶叶影这种不把别人生死放在眼里的态度，他冷冷地道：“那我喜欢死人也不要喜欢你。放手！”

叶影手一颤，他脸露悲伤，似乎要哭了，却还是笑了，“阿言，我从厨房偷了瓶酒来的，我们来喝一杯吧？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了。”他的意思似乎是你陪我喝完酒我就让你走。

慕容言不知道叶影到底在想什么，这种时候还喝什么酒？梅仙鹤是不许他喝酒的，但他在叶影的唆使下也喝过几次。叶影不放手，两人僵持了很久，慕容言点头，叶影说的“最后一次”让他心软了。

叶影果然从柜子里找出一小坛酒，又拿了两个茶杯，每人倒了一杯，他拿着自己的杯子和慕容言面前的杯子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把他自己的那杯酒喝光了，杯底朝下亮给慕容言看。

慕容言皱眉，拿起杯子，酒入喉中满口溢香，这种香味似曾相识……朝露花的香味，朝露花的花蜜剧毒无解。慕容言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叶影站起来，走到慕容言身边半蹲下，伏在他的膝上，“我只是喜欢你。”

慕容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朝露毒发作得很快，他感觉到阵阵晕炫，身体也不听使唤了。可是他忍受这么多年的病痛活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么轻易的死在今天？他用上了所有的内力勉力把放上桌上的右手一拂，桌上的花瓶被扫落到墙角碎裂开来，内力引发的气劲把墙边的书架冲倒了，一声巨响，在前面院落的人听到了声音正往这边赶过来……

6、失去光明

先赶到叶影房间的是医谷中的杂役，他被派过来看看叶影和慕容言在做什么，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他一推房门便看到慕容言趴在桌上，叶影伏在他膝上，两个都有没动静，他大声叫了他们几声，却没人应他，他这才发觉不对劲，忙跑去叫梅仙鹤。

梅仙鹤一进屋便闻到了极淡的朝露花香，跟过来的花伴水也大惊。梅仙鹤颤声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梅子雨取出随身携带的紧急关头用来保命的丹药，往慕容言和叶影嘴里都放入了一颗。

花伴水一眼就看到慕容言右手小指上有一圈红线，再看叶影的手也有，她明白过来，眼泪立时下来了，看着梅子雨忙着把叶影和慕容言搬到床上，她试去眼泪，“先救阿言吧。叶影刚出生就服下了奈何果，不过我没告诉过他。”

传说南岭南边的蓝江河畔有草名奈何，百年才开花结果一次，奈何草的根茎叶泡的水叫忘川水，能让人忘尽前尘往事，奈何花服食后能让失忆的人重拾记忆，奈何果能让人百毒不侵，吃过奈何果的人在毒素进入体内后身体会进入昏迷状态并自动解毒，但毒性越强解毒用的时间也越长，这期间中毒的人会一直昏迷，别人要加害于他一样很容易，花伴水怕儿子会因为自己百毒不侵就乱来，所以干脆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慕容言在四天后才醒过来，周围有好些人围着他，梅仙鹤面露喜色：“阿言，现在感觉怎样？”

慕容言脑袋沉得厉害，一片混沌，好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还好。”他抬了下手，居然能动，看来毒是解了，“梅伯父，你能解朝露了？”不是说朝露是无解之毒？

梅仙鹤咳了一声：“不，是你花姨想的办法。”

花伴水见到慕容言时说她和他母亲易昔是相识的，让慕容言叫她花姨。

慕容言看到了花伴水也在他床边，他便问道：“叶影也没事了？”

花伴水道：“他没事。阿言，这次是叶影这混小子魔障了，我向你陪不是……”花伴水终究还是希望慕容言能原谅叶影，她也想说叶影这小子就任你处置，但话到了口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慕容言拦住了花伴水：“花姨，我也没事了，不过是我们吵起来了，叶影也是一时冲动而已。”

花伴水道：“那他也不应该……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也怪我，这些年没花心思管他……”

一旁的梅仙鹤和梅子雨面露尴尬，这么多年都是他们在管叶影，之前叶影也好好的，谁知道他在临走前会来这么一出。

慕容言道：“花姨，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聊一下？”

花伴水满口答应：“当然可以！”其他人都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慕容言看着自己的右手：“花姨，这个红线蛊能不能取出来？”其实他不用叫其他人出去也行，在他昏迷时梅仙鹤他们都看到了他和叶影手上的红线蛊，多少明白了这两个少年间的事，都叹息不已：情之一字，误了多少红尘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