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也倏地抬起头。是啊!电话!
裕也站了起来,只觉一阵晕眩。眼前顿时暗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照射角度的阳光,把他原本坐着的阴影范围缩小了许多,使得他整个人都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
他闭上眼睛,等着晕眩感消失,然后急着找电话。他看到马路对面有电话亭。
他想抬脚往前走,倏地一个踉跄。啊……心知不妙,人却也倒了下来。
“啊!”有人惊叫了一声,闪过身走了。
裕也瘫软地倒了下来,心想自己是中暑了。
真木……因为你说谎骗了我,害我要上医院……
“喂?你怎么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了过来,将没有反应的裕也翻转过来。
裕也像尸体一样倒在地上。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觉得全身的力道都流失了。
“喂?喂!”
他还没有死,无力地睁开眼睛。
“啊……”
是那家美容院的主任。
“……你好。”
“你怎么了?站得起来吗?”
这个嘛……
主任抱起裕也,知道他没有办法自己站立之后,叫住了一个正好走过的少年A。
“这里有急诊病人。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叫计程车?”
那个体格比裕也好,但是感觉还像是国中生的少年A相当懂事,还帮忙把裕也抬上计程车。
他一定是学生会的会员,或者是热心参加义工活动的好孩子。
裕也这样想着。
啊,真得好好谢谢他。
裕也原以为自己是到了某家医院的前面,可是计程车却在一栋漂亮的公寓前面停了下来,主任抱着裕也,进了201室。
主任让裕也躺到冷气正下方的沙发上,手忙脚乱地帮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松开长裤的皮带,还帮他脱下CONVERSE的鞋子,然后在裕也彷佛烈火熊熊燃烧着的额头上,放上一条冰冷的毛巾。
“我想你大概是热坏了,先休息一下再说。”
然后,他便闪到隔壁的房间去了,随即响起他和对方讲话的声音。
“嗯,十一点半不进摄影棚就完了,总之,你马上赶过来,我总不能丢下病人不管吧?”
裕也知道自己造成别人多大的麻烦了。
他想起身,可是,身体是那么地沉重,努力挣扎了一阵子之后,只是让头痛得比刚刚更厉害。
啊……我真是凄惨啊!
他在想走又走不得的恶劣情绪中,听着开门关门的声音和类似洗浴的水。
玄关响起喀喳喀喳的开锁声,然后锵的一声关门声。
“哥哥,你真是的~~~~!”
来人很不悦地大叫着。
“你忙就忙你的嘛!干嘛没事捡个病人回来!我还要打工耶!”
声音戛然而止。隔着紧闭着的眼睛,裕也觉得好像可以看到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
是真木的声音?没想到主任竟然是你哥哥?没想到竟然会被他捡回来……这真是一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奇遇。
“你这家伙,对哥哥说话总是没大没小的……”
主任的声音让裕也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换上最新的运动服,显得英挺超群的主任一边将呆立在门边的真木推开,迳自走向玄关,一边对裕也说道。
“你就别放在心上,好好休息一下。等你觉得舒服一点了,隆隆会送你回去。对了,他是倒在2号广场前面的。详细的情形你直接问他。”
于是,“隆隆”的哥哥走了,只剩下裕也和“隆隆”。
“你……叫隆隆啊?”
裕也不禁觉得好笑,便这样问道。
“少罗嗦!隆就是隆!”
好激烈的语气。真木生气了,只见他莽莽撞撞地到隔壁房间去了。
瞬间,待在这里的不悦变成一种无立足之地的羞耻感涌上裕也心头。
多试几次应该就可以起得来的。虽然仍然感到晕眩,不过裕也总算是站起来了。
裕也悄悄地走向玄关,把脚伸进昨天真木帮他选购的converse。
“要回去啦?”
背后传来的尖锐声音彷佛指责着闷不吭声就要离开的裕也太无礼。
“请帮我谢谢你哥哥……麻烦他了……真是对不起。”
说着说着,裕也把手搭上了门把。
“……我是故意不去赴约的。”
裕也转动了门把。
这我知道……
“难道你就没有好一点的理由吗?”
裕也反问道。
“或者你只是故意这样糟蹋人?”
裕也说完便打开了门。
顿时一阵恶心感袭了上来。盛夏白昼那彷佛把脸伸进炉子里的酷热空气包住了裕也,将他击溃,他不禁瘫软地跪了下来。
“笨蛋!谁叫你勉强要走!”
不知何故,真木发起火来,将裕也拖回房里。
“我……我要回去了。”
裕也不听他的。
“放手……”
“你真烦人耶!”
结果换来真木一声怒吼。
“如果哥哥交代给我的人病死在路边,我哥一定会把我给杀了的!”
“啊哈……我没那么脆弱。”
可是,一阵恶心感却又涌了上来……!
“唔唔……嗯……”
“等……等一下!笨蛋……!”
裕也被惊慌失措的真木拉到厕所去吐。可是,彷佛绞扭着胃袋的恶心感在吐得只剩下胃酸之后,仍然没有平息的意思。每吐一次,裕也的头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了?
“什么叫没那么脆弱?”
真木不满地说着,拿着可乐坐在房间对面的墙边。
裕也疲惫不堪的身体横躺在沙发上,嘴巴里面还有苦味,不过胃总算平静下来了,头痛的情况也稍稍缓和。
紫色的CD唱盘在真木旁边小声地唱着裕也不曾听过的曲子。从冷气机里送出来的凉风轻抚过裕也的脸。
墙上时钟指着两点十七分。他好像才睡了两个小时。
裕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小时真难熬……
“对不起。我想回去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叫计程车?”
裕也还没有一个人坐过计程车,不过,搭巴士回去的话太累人了。
“还不行吧?”
“我自己回得去。”
“……真是令人生气的家伙。”
看到真木大动肝火,裕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所以我才说我要回去了嘛……”
“就是这一点令人生气啊!你这混小子!”
……裕也搞不懂。
呼的一声,真木不禁笑了起来。
“别再装好孩子的死样子了。害你晕倒在路边的人是我,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不能做适度的反应吗?”
裕也想了想说道。
“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所以只想赶快钻同自己的被窝号啕大哭啊!”
“啧……无聊!没用!”
真木大叫一声,然后哈哈哈笑了起来。
裕也也笑了。不过,脸马上又扭曲了。
说的也是。知道自己可能被恶意开了个玩笑的时候……跟一直以来仰慕的你同游的昨天,彷佛一场梦境一般,所以在知道即便自已脱了发色、变了身,却仍然没办法获得你的认同,变成你的朋友之后,我觉得好悲哀。你清清楚楚地说是故意要放我鸽子的这些话更让我感到凄凉。
……反正我就是没用嘛!原本企图配合你而使出来的低劣演技,却反而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我就是这么个完全不懂得玩而且没用、无聊的人,遭人耻笑也没话讲。
当裕也在心里啃噬着伤痛的当儿,无力的泪水越发地盈满,最后终于决堤了。
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打算把鼻息往内吸,没想到却抽搭了一声。
“咦?搞什么?你哭啦?”
真木用很开朗的语气调侃他,裕也赶快止住鼻息。可是,不管他把牙咬得多紧,泪水还是不断地往上涌,如果就这样窒息而亡,或者因此呕吐,那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我……我只是……想自由一点。我……我只是想变成……另一个……我。我要……要像你一样自由……我……我以为……如果能够……跟你做朋友……我就可以改变了……可是…啊哈……哈哈……还是没办法……”
像我这样子的人不可能成为真木的同伴,更不可能成为他的朋友……
更何况都十六岁的人了,竟然还在别人面前抽抽噎噎地哭着、流了满脸的泪水。
这种羞耻感,让裕也很想一股脑儿沉到悲惨的谷底。
像我这样的人……立刻消失就好了!
“你想不想戴耳环?”
真木在裕也的耳边低叫道。
裕也大吃一惊,泪水也因此止住了。
“耳环。就穿在这里。”
冰冷的指尖触碰着裕也的耳垂。他轻轻地抓骚。
“你戴耳环应该很合适,而且整个人的感觉也会不一样。”
指尖轻轻地滑过裕也的耳朵。裕也的脊背窜过.阵奇妙的战栗。
“怎么了?这里有感觉吗?”
真木似觉好玩地说道,指尖轻轻滑至脖子。
裕也倏地有了反应。
他赶忙抓住真木的手,将他拂开。
“不……不要这样!”
“啊?感觉那么强啊?”
“好痒耶!我最怕痒了。”
“喔……”
真木不禁觉得好笑。
裕也有点不悦(因为他觉得怕痒会被认为太孩子气),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有事情想问真木。
“戴耳环……?也就是要穿耳洞,对不对?”
裕也知道,现在不光是女孩子会穿耳洞,男孩子也会,而且男孩子戴耳环,就让人有一种不良的感觉。
所以他原本想问如果穿了耳洞是不是就能成为你的同伴,不过,目前他还不敢这样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再说,他并不知道如何将耳环戴在耳朵上。
“我也可以试看看。”
真木的回答决定了一切。
“那我该怎么做?”
“去买自己喜欢的耳环。其他的就等买来了再说。”
“……我懂了。”
“如果你有钱,就买十八K金的吧!镀金的束西搞不好会让伤口化脓。”
“我知道了。”
耳洞在第二学期开学时会不会密合回来呢?裕也不清楚,不过他已经决定了。
就算密合不了也无所谓……他是这样想的。
立刻就可以染回原色的头发和换个衣服就可以恢复原样的打扮,就已经让他有“变身成功”的喜悦了。真是个小孩子。
是的……或许我的计画打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成为真木的朋友的条件不光是发色和服装的改变而已。所以,就算伤口留一辈子也无所谓。
我要穿耳洞!
第二天。裕也还是以上研习课为由,瞒着家人外出,在外面吃过早餐后,就在早餐店里面打发时间,然后等饰品店一开门就走进去。
“我想穿耳洞,有没有十八K金的?”
“要送人的吗?大约有多少预算?”
“啊……大约从多少价钱开始?”
“这个嘛……我想,这些或许会比较适合你。”
“啊……这是十八K金的吗?”
“全部都是。”
裕也在真正了解真木所说的是指穿过耳洞的针部分的材质之前,一两句话就已经暴露出自己的无知了。
长得相当漂亮的女店员拿给裕也看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廉价,他看不上眼!而他看中意的,价格都远超过他能力范围。
可是,如果将听妈妈的话全数存起来的压岁钱,和平时的存款都拿来用的话,其实也不是买不起。
……嗯,就用吧!
裕也在审慎地考虑之后,决定买那种镶有红宝石的耳环。这对耳环价值八万圆,
身上不够的现金部分就到银行去提。还好他随身带了金融卡。
回到店里之后,女店员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她大概没有想到裕也真的抱了一堆钱回来买。
他凑齐了连同营业税在内的大笔金额买下了耳环,把绑了缎带的盒子放进口袋,然后就走向位于闹街上的“MAKI美容院”。他们是这样的定的。
真木正拿着扫帚打扫店里的地板,看到走进店内的裕也,不禁有点吃惊。
“你已经买啦?”
“嗯。”
裕也将来这里的半路上松掉了缎带的盒子拿出来给真木看。
真木不禁咋了咋舌。
“对不起,我现在正忙,没办法立刻帮你穿洞。”
原本兴冲冲跑来的裕也不免有点失望,可是他又不能打扰真木帮忙做家事。
“MAKI美容院”是真木母亲经营的店。
真木好像从这份工作要到不少打工费。
“没关系,我要去看场电影。我什么时候来比较方便?”
真木听完,便用手指头搔着皱起的眉间。
“傍晚吧……七点好了。”
“我知道了。我七点再来。”
“到公寓去找我好了。还记得路吗?”
“记得。再见了!”
裕也快速地回到闹街上,街上已见人潮。大概是因为街街里面的商店都推出了“夏季大特卖”的花车。时间还多的是,裕也便一边看着花车上的东西一边信步走着。
看到印有令人发噱标语的T恤,裕也原本想买来当成跟真木聊天的话题,可是又想到今天已经花了太多钱,再说看电影也还要花钱的。他决定让自己记住有这种T恤。
整个白天,裕也都在电影院里度过。一个人进电影院对他来说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不过他还是看了那部含“NIGHT RUN”。那些引发大众争论的激情性爱场面让裕也不太敢看,不过他真的觉得很快乐。
电影院里为什么这么暗?大概就是为了让大家不用去顾虑四周的人。
逛完1号广场再逛2号。时间还没到,于是他走向中心电影院。坐在梯子上整整坐了两个半小时,坐到屁股发痛,时而拿出口袋里的盒子确认内容物。
因为这对红宝石耳环,正是裕也为了得到真正的自己所买来的重要见证。
不是因为这个东西贵得他买不起第二副,而是如果把东西弄丢了,就好像为他的决心带来不祥之兆一样,这是他最不乐见的事情。
傍晚,他打了电话回家。很难得的竟然是妹妹接的电话!裕也要她转告父母,自己要顺便到朋友家去,所以会晚一点到家。
“老哥,不可以喝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