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冷。
他站起身,抬起手肘,冰冷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我只听到他略带嘲弄的语调,很伤人,“把你的面具摘下,无论你是谁
?”
我怔然的抬起头,却内心充满恐惧的护住面具。
我绝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容貌,绝不能!
“我讨厌不听话的奴隶。”他侧着身,捞起碟子,就那么轻轻的一晃,碧清的液体霍地一下落了我一脸。
从未受过这等折辱的我只能隐隐地咬牙咽下,也许我该庆幸这等折辱是由我来受,而不是飞绿,那个心高气傲的人儿。
“别忘了你现在是言飞绿。”他恶意的捏着我的下巴,眼神深处似乎冒着青幽的鬼火。
你……也许你根本就看出我不是飞绿,却依然用这种手段折辱来于我,是有恃无恐吧,明明知道只要我顶着飞绿的名字
,那么这一切我就都不能反抗,你是想告诉我,莫名顶替,是要受原本该施予飞绿身上的折磨,不,或者说,是要受你
的怒气之下的一切责罚。
当一切想的如此通彻,我就不由的苦笑,不能反抗啊。
所以——
当我的手覆在鬼面具上时,我似乎又听到了断念的哀鸣,似乎不祥。
“真是不乖啊,也许你该好好调教、调教。”他的手滑到我的锁骨,很痒很痒,“听说你很会唱歌,那么就来一曲凤求
凰吧。”他的气息吐在我的耳畔附近,却让我感到如此的窒息。
为什么偏偏是凤求凰?
他明明知晓凤求凰的涵义,然道又是为了羞辱我吗?
“你不是卓文君,我也不是司马相如,弹这首曲子只会是个笑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冷,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了。
“叭。”的一声,在月夜下,一个银色的鬼面具就地绕了一个圈,然后很缓很缓的落在地面上,一片死寂。
我知道他看到我的脸,那张我想锁个永生永世的容貌。
我不要重复断念的悲哀。
我不要……
“你满意了吗?对于这张脸。”我静静地擦去嘴角被打出来的血丝,不无嘲讽的望着他。
他沉默了半晌,接着只是试探性的伸出手触摸我的容颜。
入迷了,果真入迷了,断念的传承果然厉害。
“真想剥下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他喃喃自语。
我,伸手挡住漫天的月光,嘴角尽是淡淡地、寂寂地笑意。
断念的诅咒啊!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我注定是逃不开吗?
无人答,心易冷。
22.心意阑珊
那一天,我听着断念的哀鸣,一夜无眠。
我想当时的自己是很感激刘铭的,他放过了自己,很反常,就跟自己曾经听说过的那个瑞王不一样。
但如果我可以提早知道这会是今后的纠缠不休,而且自己被毁的连自我都没有了,那还不如就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为了
飞绿,断个一干二净,换个永世不见。
“其实我很喜欢凤求凰,那是个很美的故事。”刘铭偏着头,望着我,偷偷的笑着,“如果你不想唱,那我就不逼你了
,不过做为代价,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也许当时夜色太好,而我太傻,竟低低的道:“凤飞离,我叫凤飞离。”
一只翱翔于九天的凤凰。
不该告诉他的,明明不可以的。
却依然告诉了他。
是痴?!
还是傻?!
“看来这是你的真名,那我今后唤你飞离可好?”他凑过来,连眼角都带着笑意。
我推开他,冷冷的笑着,“那是我逾规了,王爷还是唤我留白便可。”
在我们这行,有一两个艺名不算什么,但是父母所赐的姓名就绝不可告知外人的,除非像飞绿,说与不说,都已经没什
么必要了,因为天下皆知,他根本就无从在意起。
“原来你就是留白,难怪……”他诡谲的笑了起来。
我已猜到他想到了什么,我是断念的主人,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师傅在送我们下山的那天早已公告天下,断念易主。
留白,这个名字从此在那天和断念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看来真如传言一般,祸国殃民呢。”他喃喃自语,尾音奇异的往上扬。
他为什么高兴……
又是为了这张脸吗?
我想抱紧断念,却发现怀中一空。
我让它去守护飞绿了,怎么自己竟然忘了?!
今天……
似乎一切都失了序。
如果我告诉他——
我的脸不过就的传承,就是断念继承人的脸,那他会不会害怕?
大喊,妖怪呢?
我低低的笑了起来,,每一代的继承人不过只是断念的容器,承受诅咒的无辜受害者。
人们贪念的容颜却是我们终极一生想要甩去的恐惧。
那么会不会有人替我们感到怜惜,替我们悲伤。
痴心妄想!
我怎么可以再有奢望,自从接受传承的那一天开始,不是早就知晓结局,我又在期待些什么。
一切不过只是痴心妄想。
不会有人爱我胜过他们自己的生命。
不会有人的。
哪怕他们有多贪念我的容颜……
23.纠缠不休
好像一切都错了。
回到落韵斋的我,一脸寂寂的坐在栏边,断念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怀中。
是对是错,我不知道,飞绿似乎很生气,整整有三天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飞绿……刘铭……”我摩挲着琴弦,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头脑一片空白,就像当初不知道刘铭为什么会放过自己一
样的不知所措。
“公子,有客人在前厅等候你。”小厮退在落地的重重纱幕下,泛青的布料下隐藏着是一具颤抖的身体。
我隐隐的皱起眉尖,却不知是谁竟吓到了他。
“我马上就到。”我提起衣角,怀抱起断念,眼角扫向遗落在茶几上的鬼面具,不经意的叹了叹气,略有点无奈地伸手
拾起它,重新戴起了它。
有些事,就算再怎么不想做,那也得做。
他没有任性的借口。
也没有任性的能力。
倏地,一双细白的手探开重重帘幕,飞绿的脸庞在其中若隐若现。
“不要去,留白。”他捉住我的手,满眼的担忧,藏不住,隐不了。
我低垂着眼睑,低低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留白!”他略有点失控地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我偏头注视着他,嘴角满是无奈的笑意,“我是躲不了的,飞绿,只要我还是留白的一天,那么这个命运我永远也不能
逃脱!”
无论自己有多想,也会成了奢望。
所以不如不想。
有些事,如果不能看开,那么逼疯的只会是自己。
“留白……”飞绿低垂着螓首,指尖逐渐泛白。
“没事的,飞绿,我会很快的回来,不会出事的。”我摇了摇头,任着他悲伤的松开手,忍不住叹了叹气。
飞绿,这是我的命运,无论我有多不甘,也逃脱不了断念的诅咒。
只是我不想,不想让你难过。
飞绿,你是我最后的良知。
我不想你成为另一个留白。
另一个悲哀的结局!
24.点灯落花
隔着轻薄的帘幕,对面的人影隐隐约约的,我偏着头,漠不关心的抱着断念款款落座。
没有必要的,只要他们知道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断念的主人便可。
反正他们要听的只是由断念传出的声音。
要见也不过只是断念的继承人,那张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容颜罢了。
我,可有可无……
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太过明白,反而是种悲哀。
“飞离,是不想见我吗?隔着帘幕,我会伤心的。”霍地。从轻薄的帘幕后响起一阵轻佻的男声,带着莫名的捉弄与调
笑。
是他?!
心底泛起是惊怔,是不安,却没有一丝的惊喜。
不想见他,我的感觉告诉我,他迟早有一天会毁了自己,迟早有一天……
“我很想见你,只是你家的飞绿总拦着,真是令我苦恼啊,飞离。”他走向前,微微的弯下腰,撩起帘子,嘴角轻轻地
往上扬,却瞧不出任何笑意。
指尖微顿,眉梢轻扬,你是在威胁我吗?我冷冷的用眼神示意他。
飞绿是我的弱点,我不否认。
只是不代表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挑衅,
有时候玉石俱焚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他弯下腰,撩起我的发丝,眼眸中闪烁着是我所不懂的错综复杂。
“飞离,很懂得怎么伤我的心呢。”稍稍一使劲,他拉着我的发丝,笑的一派纯良。
我任他揪着我的发丝,只是冷冷的笑着,蓦然开口,“留白不过只是贱命一条,王爷若是不高兴了,大可一刀下去,留
白绝无二话。”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无奈。
身份的云泥之差就代表了一切。
他可以杀他、辱他,却绝不能使他低头,这是他的骄傲。
“我怎么可能舍得杀了飞离,只是我一生气,我就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伤了无辜的人们,那就可不好了,
你说对吗?飞离。”他只是笑,笑的很明媚、很无辜。
我隐隐的用力按住琴弦,迫使自己冷静,“你要我怎么做?”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越发的冷淡。
他只是笑,倏地,伸手摘下我的面具,与我面对面,四目相对。
空气顿时沉默下来——
我漠然的注释着他,并没有夺回自己面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是要我成为你的棋子,那么总要告诉我计划吧,
我一向不是个聪明的人,实在猜不透你们大人物的心思。”
他的瞳孔微眯,宛若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
许久,我才听到他静静的道:“飞离未免太过自谦了,像飞离这么聪明又可人的棋子,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是我的容颜,留白只是很明白自己可以利用的只有这张皮相而已。”我冷笑的抽回身,不顾被扯得疼痛的发
丝。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半晌,他才道:“过几日,是当今圣上的生辰,到时我会接你入宫。”
“你——”我气得咬牙切齿,却只能恨恨的望着他,“到时需要我服侍多少人呢,我的王爷,留白就只有一具皮囊,希
望到时王爷能手下留情。”
“我必须要让他对我完全的放心,而且我需要更多的同盟者才能保自己的身家安全。”他的语气听不出是悲是喜,只是
很冷静的在陈述一件事实。
指尖似乎按出了鲜血,溢出琴弦,很缓慢的滴落在我的碧清的裙子上。
我只听见我的声音,很缓、很慢、很静,“留白自然明白。”
刘铭,我绝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我若是死无葬身之地,那么——
我决不会放过你!
绝不会……
我若是死呢,也会从地狱的深渊爬回这可憎的世间找你偿命!
苍天如此不仁,世间如此无道,那么休怪我化身为魔!
休怪我……
25.经年陌路
如花美眷,也敌不过逝水流年。
容貌对于人们来说,也许真的很重要。
只是或美或丑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麻烦。
都是麻烦!
惨白的手指硬生生的按在尖锐的琴弦的上,怨恨的任由鲜血四溢,刘铭,我迟早会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当一个又一个人影欺上我的身,我怨怼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在竹林中那一块块显露出来的苍蓝的天空,忍不住低低的笑
开了。
我讨厌长安,讨厌这片糜烂的地方。
什么宴会,呵呵……
不过只是一场狩猎,唯一的猎物是自己,是自己而已。
来来往往的灵魂,却唤醒了记忆深处的嚣欺。
刘铭——
若有一天,我也要叫你尝尝被人欺压、却无力回天的怨念。
无力的阻止身体起了变化,有一种破碎的感觉,任着身上的人影嗤笑、喘息、甚至侮辱!
一将成,万骨枯。
刘铭,你是踏着我的尸骨而得到所有的。
点点摇曳的烛光落在我的眸底,我似乎感觉到了烛花滴落在身的灼热。
很痛、很痛。
飞绿,我真的好想回到师傅的身边,可以撒娇、可以赖皮,永远如静夜般安宁、平和,没有……满身的沾污,连自己都
嫌弃的肮脏。
第几个呢?!
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呢?
为什么会有种想死的冲动?
现在的自己连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都不如,她们是为了活下去,出卖自己,可以坚强的活下去,可是自己——
一个男人可悲的自尊。
放不下,就成了束缚……
生生的煎熬了灵魂,一点点吞噬清明。
最后连自我都失去了……
可是真的好恨啊,只是因为这张脸,就因为这张脸,我就必须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这算什么?算什么啊!
为什么只有我要接受这一切,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人世间为什么会如此不公。
遗忘的角落依然散落着我破碎的衣裳,如同内心缺失的那个角落,苍凉的可怕。
飞绿,我想见你,现在的我只想见你,只想……
好像听到了断念的哀鸣——
宿命的轮回又再次启动,我将万劫不复。
谁会替我悲哀,谁会埋我一身枯骨,谁又替我白了少年头?!
飞绿,现在的我连想你,都觉得在玷污你。
令人作呕的喘息不时的喷在身上,蓦地,我放开了断念,攥紧了拳头,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刘铭,今日之辱,他日,我,凤飞离定将你百倍偿还!
不死不休!
26.苍凉流转
到了最后,我不知道我还剩些什么?!
我抱着断念,躲在落韵斋里。
我以为我可以面对的,结果——
也许我并不像我表面的那么坚强,我静默的倚在红栏边上,一言不发的望着蓝的没心没肺的天空,不禁为自己的逃避感
到可笑。
以为忘记了,痛却还在心底,丝丝蔓延的是灼骨的煎熬,
我勒紧了琴弦,想起当初师傅对我的叹息。
师傅,你是看到了我的未来吗?
还是为断念不值,为我玷污断念感到可耻。
“留白,你还是离开长安吧。”飞绿拿着他的鬼面具,不知站在我的身后多久了,只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我静寂的垂下眼睑,漠然地开口:“然后你再代替我接受折磨吗?”苍凉流转,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想要存活,却要
付出这些难堪的代价。
君子温良如玉、美人温柔似水。
听起来似乎都很美好。
只是自古以来,美人多薄命,君子易早逝。
“飞绿,不要让我的牺牲成空。”我默然的偏过头,注视着屋外的风景,静静地道:“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
见到飞绿,是在青州的刑场上,师傅要我抱住你,不让你出声,甚至连哭泣都不允许。”
空气在那一霎那凝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