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红烧小排骨

四圣兽被封印，二太子阵亡，巨门星君自此下落不明。

等到古月回过神来，发现树下的人参娃娃已经被其它几个精怪暴打了一顿，人参娃娃边哭边求饶：

“哇哇，我错了嘛，因为你们都有事情可以讲我才编一个吓唬吓唬你们的嘛……哇哇不要打……”

古月闻言才松了口气，可是一个疑问却忽然从心中升起。

如果……如果开阳真的想放弃，压根就不会花上一百年去找自己的狐珠，那么他的忽然离开，果然是因为有事发生了，若仔细想，这一切很有可能与地脉的躁动有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月开始后悔当时没有跟开阳问个清楚，毕竟那人肯告诉他原因的代价他已经付过了，即使并不情愿……

想到这里，古月下意识地抬手抚过自己的嘴唇，觉得一股不安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

27.天机

开阳回到星君殿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摇光，于是嘴角不自觉地弯成一个弧度。待走到他身边，开口说道：

“你果然回来了，所以都说你这人面冷心热，果然如此。”

摇光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开阳也不在意，继续道：

“如果我也像天璇一样自此消失，你会不会也这般找我？”

“当然不会，”摇光果断的说，“他是不一样的。”

“你还真是直白啊……”开阳脸上笑意更深，“早知道他们找上我，我就不接手天枢的破邪剑了。”

“你是武曲星君，不找你找谁？”

“那你还是破军星呢，就名字上看不是比我更适合。”

“……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摇光对开阳的语气和神态有些讶异，这人何时这般开朗过。

“我历劫回来之后，一直把那个新出现的人格压抑起来，总觉得那不是我，后来我发现古月其实更期待那个人格的出现，便更加希望他永远不出现才好，可是如今我才想明白，不管是武曲星君还是人类阿阳都是我啊，我干嘛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如果古月更怀念阿阳，我就把他释放出来就好了，”开阳说着，看向摇光，“我总害怕失去自我，结果束缚住心中的阿阳，才是失去自我。”

“你居然才想明白，枉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摇光忍不住讽刺，而脸上的神情却轻松了不少。

“当初天枢要我下凡历劫的时候就说希望能改改我这恶劣的性子，他果然有先见之明。”开阳说完这句，便独自举步走开，“我得去玉帝那里报到了，回见。”

“这事你没告诉小狐狸吧？”摇光问道。

“当然没有，那信上可说了，不可泄露半句天机，不然可是会引起骚乱的。”开阳板起脸道。

“少装蒜，你把谁放在眼里了。”

“……你应该知道，”开阳顿了顿，收起玩笑的心态，继续道，“连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的事，何必还跟他说呢。”

“也是……总之，你小心。”

“放心，我还有心愿未了，不会像天璇那样自此消失的，我会带魔王的脑袋作土产送你留纪念。”

“不必，你还是送给你的小狐狸吧。”虽然与送别的情境不符，可摇光听了这话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不可否认这样的开阳更加讨人喜欢。

“那也得他肯收才行。你也不用客气，我是为了答谢你帮我把他救回来，想那东西摆在破军星殿的正厅多提气啊……”开阳的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走出了老远，摇光隐隐听见他朗笑几声，继而彻底消失了踪迹。

所谓天机，就算再装出神秘的样子将之守得一丝不透，还不是被下界一只小小的人参娃娃随口参到。

时隔千年，魔界再次蠢蠢欲动卷土重来，上一次征战中玉帝损失了自己的爱子，而北斗七星君之一的巨门星君天璇亦在战斗后失踪，他们在激战最后终于合力将魔王封印在地底。然而如今地脉异动，魔王苏醒，玉帝欲再次派遣神兵天将进行镇压，以免千年前的人间惨剧再度发生，继而又一次找上了北斗七星君。

这场战争按理来讲应该是贪狼星君也就是七星君之首的天枢的责任，因为他是破邪剑的主人。破邪剑，乃五百年前炼成，任何邪物碰触到它便会立即消失净化，这也是为何被破邪剑杀死的青岚再度复活后魔性便消失的原因。但是如今天枢却陷入人间情爱不能自拔，已转手将破邪剑送给开阳，继而下凡流浪，隐居不问世事，而开阳身为武曲星君骠勇无比，且是破邪剑的第二任主人，于是这重任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边厢，古月仍一无所知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是夜，朔月，漆黑一片，古月忽然从梦中惊醒，四周很安静却有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警戒地披上衣服，悄声走到门前，却不打开，只是侧耳靠近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腐臭的气息隐隐传来，古月听到了越来越清楚的呼吸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门前，古月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门在一声巨响后碎裂，利爪伴随着一声咆哮透门而过，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古月在黑暗中看清袭击他的是一只双目赤红的怪物，那赤红的眼睛他觉得很熟悉，忽地想起这双眸子竟跟樱桃成魔时的一个模样，然而这怪物除了身形外已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个人类，他皮肤黑青，嘴巴大张露出尖利的牙齿，口涎滴答落在地上，伴随着呼吸传来阵阵腐臭，他十根手指都长着尖长的指甲，满身暗红色的血迹，不知杀过多少生命才上得山来。

古月捂住手臂上不断流血的伤口，血腥味似乎刺激得那没有神智只知杀戮的怪物更加兴奋，只见他再次向古月猛地扑来，而古月马上在手上化出一把长刀，向那怪物砍去，刀刃砍进了怪物的右肩，可那东西却毫不在意，似乎不知疼痛为何物，仍然向他袭来，一把抓住了古月受伤的手臂把他拉住，古月痛呼一声，便见那一口尖牙向自己的颈项咬来。

古月想起之前曾经听说过人类成魔后需将魔物的头部斩下，不然他将永远不死。于是，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挥刀向那怪物的颈子斩去，可那冰冷的牙齿已经抵上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看来今日他注定命丧于此，只是不知那个人知道会作何感想……

古月忽然有些想笑，手上的力道未停，平静地等待脖子上传来剧痛。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尖齿并未咬下，倒是他的刀将那怪物的头砍下，黑色的血从断开的脖子中飞溅出来，喷了他一身，那颗头顺势滚出去老远。

古月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得救了，这时他才发现那怪物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的手正掰着那怪物的肩臂，看来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这怪物向后拉，没让他将自己的脖子咬断。此时，随着那怪物生命的消逝，他分家了的头和身体也慢慢化成了灰烬。

一时间，古月没看清救他的人的脸，只见那人身穿黑衣几乎融入夜色之中，身形高大瘦长，于是不觉脱口唤道：

“阿阳……”

那人闻言身形微微一顿，道：

“可惜我不是他。”

“啊……”古月听这声音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心下莫名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敬地道，“谢谢你，青岚大人。”

“我不是他你很失望？”

“没有。”古月垂下眼睛，他现在才看清青岚并不是穿着黑衣，而是那怪物的血将他的青衣染黑而已，“青岚大人可知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地脉的躁动越来越厉害，现在居然连魔物都进了齐龙山……”

“不知道，但那家伙曾说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那家伙……是指天权？武曲星君大人也这样说过。”古月皱起眉，若有所思。

“又叫他武曲星君大人了？不是阿阳？”青岚笑道，看着古月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觉得颇为有趣，便接着道，“恐怕你的阿阳忽然离开这里也是因为此事吧，你大可放心，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谁在乎？”古月转开脸，哼了声。

“话说回来古月，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去小莲那儿住吧，你们俩一起还有个照应，也免得今日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恩。”古月点了点头，毕竟他还是个道行极浅的狐精，还是别逞强为好。

“看来，我得去那家伙那里仔细问问清楚了，真烦……”青岚说着脸上露出不悦，转身走了。

28.愿望

其实关于这一切异变的因由古月本来没有丝毫兴趣，但是因被袭击加上似乎与开阳有些关联，他便不自觉的关心起来。

一整日古月都有些坐立不安，他在小莲家呆愣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忍不住去找青岚，也不知青岚有没有跟天权问出个结果。

古月来到山顶，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你来得正好，省着我去找你，最近发生的事你心里有数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天庭了，而且也不打算回去，所以具体什么事情并不确定，可是我猜也猜到了。”天权的声音传来，身为文曲星的他虽然没有高强的武力和法力，但是头脑的灵光却是无人能及的。

“少装模作样，快说吧。”青岚不耐的开口。

“你确定想要让小狐狸也知道？”天权说完这话，忽然起身推开门，古月正立在外面，“来了有一会了吧，为何却不进来？”

“我没打算偷听的，”古月抿抿嘴，“对不起，星君大人。”

“可惜我不打算原谅你，”天权冷哼了声，“你可知因为你我被开阳在肩上开了个窟窿？”

古月闻言惊讶地抬头，却在看见天权的时候呆愣当场。若不是因为此人一身白衣，气质飘逸，他还以为在自己眼前的人是开阳，他万万没想到文曲和武曲竟生得一模一样。

“不用理他，”这时青岚走上前来，无视天权直接把古月领入屋内，说道，“这人一向斤斤计较，却不想若不是他自己惹到了人家，开阳会无缘无故用长枪捅他？”

“他杀了你，我便去毁小狐狸的身体，一报还一报本该如此。”天权不屑的撇撇嘴。

古月这才从两人之见的对话中理出了点头绪，难道……他死去的那段时间天权曾因为开阳杀了青岚而想要毁坏他的肉体，结果却反被开阳打成重伤？想到这，说不出的滋味在古月心头蔓延开来，一时五味陈杂。

“不要转移话题了，天权。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猜出了什么？”

“开阳忽然消失却没有跟他心爱的小狐狸说一声，说明事情事关重大，按照他的个性来看大概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所以才不说的，”天权说到这里，注意到古月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嗤了一声，继续道，“能让他没有把握活着回来的事情不多，再加上今日人间的异变，大概是千年前的仙魔之战又要重演了吧，玉帝选中了现任破邪剑的主人开阳领兵参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那小子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不告而别，走得如此干净利落。”

“这……这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古月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反驳道。

“我可以跟你打赌，”天权挑挑眉毛，“如果我猜错了就再在肩膀上穿个窟窿，若是猜对了你让开阳老实让我砍一刀，如何？”

“我不要。”古月说完忽然猛地起身，冲出了青岚的住处。

“……那就算了。”天权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也不管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古月一路乱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那片梨树下，白色的梨花已经败了，翠绿的新叶抽出枝头，一片郁郁葱葱。

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和那个人就这样躺在树下，一个看书一个打盹，似乎时间都放慢了脚步缓缓流逝，总觉得他们之前似乎已纠缠了千年，细想来，相遇后竟仅有两年多的时间在一起，然后便分开了三年的时间，接着又仅仅相聚数月，期间那人成亲、征战、最后死去，于是又是分离。后来是匆匆的一面，他选择了用死亡来惩罚那人，紧接着便是百年的死别，而等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亦不过是这么几日的时间，那人又得独自离开远赴战场。

一切就像一个轮回，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如果那人再次死在战场上，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世界上无论是阿阳、武状元、武曲星君都将不复存在……

古月忽然非常害怕，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让他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即使再恨再怨，他亦从未想过让他去死，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仍然活着却再也看不见他的样貌听不见他的声音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古月慢慢地蹲下身子，低下头把脸埋进腿里。

原来这就是自己死之后他的感觉啊……希望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能够活下去，任世间的所有事物都不能阻止这个念头，不能切断这份执着。

当古月恍恍惚惚地走回青岚的山洞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天权早已离开，日头坠到了西边，天空被染上了血的颜色。

“青岚大人……如果天权大人忽然死了，你会怎样？”

青岚看向一脸失魂落魄的古月，思考了下，才回答道：

“大概会很痛苦吧，不，可能会痛不欲生。”

“可是您不是很恨他很讨厌他吗？”

“我恨的是他所有惹人讨厌的做法和缺点，可是这世界上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愿意为了我在自己的肩上穿一个窟窿，为了我搜寻百年只因为想找出让我复活的方法，为了我放弃星君的身份留在这座荒山，除了他再没有人会因为我的死去而如此痛苦，”青岚平静地说道，望着窗外的残阳，“这些我都知道，虽然仍然不能原谅，可是却从未想过让他离开。”

“是啊……”古月缓缓点了点头。

他恨他离开齐龙山的时候狠心将他独自丢下，他怨他不顾自己的感受与一个人间女子成亲，他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的嗜血成性，更讨厌他不顾自己的意愿擅自让他复活。

可是，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会温柔地念书中的诗书中的故事给他听，再没有人会在雨天里来到山脚下接他回家或者单纯地递上一把梅花伞，再没有人会为了有人要伤害他而恼怒成狂出手伤人，再没有人会为了让他苏醒花上百年时间去追逐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再没有人会为了他在山路的转角盖上一间房院子里只养他爱吃的山鸡……

古月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就像干涸了太久的田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雨水，眼眶刺痛着，一滴滴的水珠坠落，停也停不下来。

“我就说明明记得你很爱哭的……忍了这么久辛苦了。”青岚叹息。

只求他能活着，只求他能平安。

希望没有谁伤害到他，希望他不会流一滴血。

原不原谅已不再重要，怨不怨恨也不再去想，

即使这世间充满了魔鬼，即使我被魔鬼撕裂了躯体，

只愿他能活下来，我的武曲星君，我的阿阳……

29.完璧

这一战所花的时间要比开阳想象中还要漫长，这一千多个日子他少有可以喘息的时间。杀戮一直在继续，黑色混同红色的血将脚下的泥土浸得松软，踏上去让人说不出的恶心。